抵达猎场时已经快到傍晚。
马车刚停下涂幼安就猛地一下掀开车帘从上面走下, 在对上半夏有些疑惑的视线后她耳根一红扭身就往远处走去,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嚷嚷着:在马车上坐了一天真的好累啊,我浑身酸痛去那边活动活动会儿。
尬笑两声后涂幼安立刻脚步匆匆地向崔夫人走去, 半夏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却没想到回头时又正好看见谢无妄黑着脸从车上走下。
脸色黑沉得如同锅底,倒还真有几分黑面煞神的感觉。
……姑爷,您还好吗?半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是在车上出了什么事情?谢无妄听见半夏的询问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呼出一口气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我、无、事。
没死就不算大事。
不过就是差点断子绝孙而已。
半夏见他语气恼怒收声离开。
只怕是方才又吵了一架吧,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涂幼安虽在与崔夫人闲聊,但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那边, 见谢无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后她沉默了一下, 面色尴尬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还能走路,那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作为过来的人崔夫人很快便发觉了涂幼安的心不在焉,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唉,儿大不由娘啊,人倒是还在我跟前, 可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喽。
还在偷瞄谢无妄的涂幼安听见这话连忙看向崔夫人, 一脸严肃地反驳道:我没有, 我是很专一地在陪您聊天, 绝对没有二心。
哼, 还说没有呢, 你眼珠子都就差黏在他身上了。
崔夫人捏住涂幼安的鼻子,气哼哼地道, 娘亲又不是瞎子, 这点小动作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哎呀, 不是您想的那样——涂幼安正打算替自己狡辩两句,余光却瞥见谢无妄身前突然冒出来一位穿着杏黄色襦裙的姑娘。
本以为只是普通寒暄,但还没说几句话便见谢无妄脸色不耐准备离去,那黄衣姑娘见他抬脚突然捂住额头,面容似乎看起来极为不适,晃晃悠悠地就要往谢无妄身上倒去。
涂幼安看见这一幕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要往那边走去。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靠在一起时谢无妄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那个姑娘似乎没能收住力一下子跌倒在地,但谢无妄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绕过她径直往帝王身边走去,任由那姑娘一脸羞恼地倒在地上被周围人打量。
刚迈出的右脚又默默收了回来,涂幼安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许。
算他识相。
可心里面到底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儿,她肃着一张小脸眸色暗沉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姑娘。
长得还挺清秀,身量也是窈窕婉约。
就是瞧着有些面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崔夫人也顺着涂幼安的视线望去,随后转过头对着婢女耳语淡淡道:去查查那是哪家的姑娘。
成婚那日十里红妆,绕城三圈,这燕京城里不可能有人不知道涂幼安已然和谢无妄成婚。
大梁民风开放,便是有女子主动向男子示爱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若是良家女子不顾身份围着已有家室的男子转悠示好也绝对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这就好比权贵夫人们虽然都不大瞧得上涂幼安,但是她们更瞧不上不顾宁王身上婚约并对其死缠烂打的那几位姑娘。
所以卢诗怡哪怕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却没有什么人家向她提亲。
涂幼安冷着脸收回视线,缓和了一下表情后转头看向崔夫人道:娘亲,我得回去看着他们安札营帐,等晚些时候得了空再过来陪您和爹爹聊天。
去吧去吧,你不必操心我们。
崔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但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涂幼安又忙道,但是切不可因这些事情先和无妄吵架,有些时候怕的不是有人存心接近,而是夫妻二人先离了心。
涂幼安愣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比方才真切了许多:多谢娘亲提点。
虽说狩猎随行人数颇多,但就是因为人多有些事情打听起来才更加方便,毕竟人多耳杂,大家没有事情做自然都喜欢打听这些八卦找乐。
涂幼安这边营帐才刚扎好就看见崔夫人身边的婢女匆匆走来,她行完礼后压着声音道:主母让我过来和姑娘说一声,方才和姑爷搭话的那位姑娘是肃王妃母家的表妹,名唤于莺莺。
肃王妃母家的表妹?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肃王妃的母家并不在燕京。
涂幼安眉心微动,总感觉自己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可知她为何会参与此次狩猎?涂幼安忍不住问道。
那婢女摇了摇头,但顿了下后又道:但我听人说,这陈姑娘似乎是肃王妃母家派来给肃王……说到这里婢女的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但涂幼安却了然地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待进了帐子后涂幼安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许厌恶:肃王妃还没死,可陈家倒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派人过来接替她的位子了。
想来是极其害怕会丢掉这肃王妃的位置啊。
半夏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既然这姑娘是陈家送过来给肃王做续弦的,那她为什么又跑来接近咱家姑爷啊,肃王妃和肃王能允许她这般肆意妄为吗?涂幼安按了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无奈道:哪有女子能态度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夫君同娘家妹妹谈情说爱啊,想来肃王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那于莺莺真与谢无妄发生什么关系,保不准她还觉得松了口气呢。
但是涂幼安就害怕事情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她真的很好奇,作为得益者的肃王到底在这中间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肃王这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涂幼安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罢了,见招拆招就是了。
待营帐安札完成时天色已晚,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去狩猎,虽说是出来游玩,可皇帝依旧在营帐里继续批阅奏折,看那架势似乎是打算把白天没有看完的奏折全部补上。
谢无妄带人巡视了一圈后回来与下一班人交接离开,想着或许涂幼安需要帮忙便马不停蹄地往自家营帐处赶去。
却没想到方才碰到的那位姑娘不知道又从哪里蹦了出来,抬起手臂直接拦在自己面前。
于莺莺正要开口就见谢无妄面无表情地绕过自己,她转身看着谢无妄的背影好奇道:谢无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两个人的互动惹得周围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来。
被迫成为焦点的谢无妄只觉得无比烦躁,语气里也带着几分不耐:你说错了,我不是不记得,而是压根就不认识你。
他对这个女子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又谈何而来的不记得一说。
于莺莺听见前半句话时眼睛一亮,但听完整句话后又变得格外生气,她抿了抿唇:那你可要好好回忆一下才是,你绝对不可能忘了我的。
想多了。
谢无妄冷着脸看向于莺莺,我根本不记——怎么会是想多了呢?于莺莺眸中神色明暗浮沉,她摆出一副被负心汉抛弃后的委屈模样接着道,你再仔细想想啊,你还救过我一命呢。
涂幼安刚掀开帘子便听见这句话,她愣了一下看向谢无妄,一时不知道自己摆出什么表情。
她还在纠结要怎么处理这令人尴尬的处境时那于莺莺已然顺着谢无妄的视线看了过来,见谢无妄看的人是涂幼安后挑眉一笑,提着裙子往这边走来。
这种自信又张狂的模样让涂幼安不禁想起了宁王。
那副斗志昂扬的姿态像极了昂首挺胸的公鸡。
虽然自己一向都讨厌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但这种时候气势上可不能输。
涂幼安正在脑海中飞速组织语言,却没想到于莺莺在半丈外停下脚步眯着眼睛认真打量起她。
对方带着审视的目光让涂幼安皱了下眉,谢无妄也快步走来挡在涂幼安面前,语气里的烦躁毫不掩饰:姑娘若是没事就快滚吧。
第一次听谢无妄说重话,涂幼安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过去。
你!于莺莺似乎被谢无妄护犊子的表现气得哽住,过了半天后她嗤笑一声,你倒还真是护着她,就是不知道这养在深闺中的娇娇小姐能不能护得住你。
涂幼安眸光一暗。
于莺莺这是话里有话啊。
想到这里涂幼安也整理好表情,抬手挽住谢无妄的手臂后一脸懵懂地问道:子晏,这位姑娘是谁啊?谢无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但却想起来他压根不知道这姑娘姓甚名谁,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于莺莺似乎有些生气,她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旁边围观的人,见那些人纷纷避开目光去做自己的事情后缓缓收回视线,她再次看向谢无妄,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叫于莺莺,你可要记住了。
听见这话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白芷更是忍不住小声骂道:什么人啊,这么狂妄自大……可涂幼安总觉得于莺莺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起码她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矛盾。
看起来好像是和卢诗怡一样的痴情少女,但行为举止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目的。
涂幼安扶了下头上发钗,压下心中思绪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我已经知晓了,请问于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好像确实没有了。
那于莺莺悠悠转身,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离去时,于莺莺回头看向谢无妄,语气里毫无波澜,但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想起来会比较好。
毕竟似涂幼安这般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不能保住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