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半天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涂幼安才试探着开口道:嗯……我猜长公主一下子就栽进去了,毕竟周围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出现个不一样的人应该觉得很是特别吧?毕竟以涂幼安浅薄的感情经历, 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花样。
鹿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涂幼安一眼, 无奈道:沈宁馨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啊,一开始那质子可是费尽了心思都没能靠近她半分。
鹿川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沈宁馨这人一向心高气傲, 怎么可能轻易看上一个异国质子,那些小花招有无数男人在她面前用过, 根本打动不了她。
忽冷忽热也好,若即若离也好, 都没能让沈宁馨真正爱上自己,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使出一番苦肉计想要借此打动沈宁馨。
虽然这样有些不合时宜,但涂幼安看着愈发兴奋地鹿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当年也不在燕京,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感觉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说得绘声绘色兴高采烈,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人。
鹿川被蓦地打断一瞬间有些忘记自己要继续说什么, 端着酒碗缓了片刻后回道:我是不在燕京, 可架不住我是沈宁馨那丫头的救命恩人啊, 她身边那位嬷嬷你见过吧, 这些事情可都是当年她亲口和我说的!虽然有些地方可能有过修饰, 不过和我后来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大差不差。
鹿川说完后沉默了一下, 摆了摆手不耐道,哎呀,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故事懂吗!涂幼安点了点头示意鹿川继续, 大概是喝了酒,鹿川这会儿兴致也变得极高,在打了个酒嗝后继续道:反正就是那位质子自导自演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沈宁馨动摇,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肠比想象中还要硬。
我听说沈宁馨当时直接说便是为了救她而死也是应当的,因为本该如此。
鹿川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抛开别的不说,她这性格确实不算我讨厌的类型。
涂幼安对这句话很有共鸣感。
若是抛开强抢民男的跋扈行为,其实长公主这个性格还真是让人羡慕。
当真是骄傲恣意的女子,倒是与她那娇艳四射的明艳长相一模一样。
之后那质子用了不少办法,但却只能做到勉强让沈宁馨对自己多看几眼的程度。
鹿川抿了口酒,一边倒酒一边说,大概是觉得从沈宁馨这里拿不到想要的东西,那质子便开始物色新的目标。
拿不到想要的东西?涂幼安立刻问道:那位质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长公主的啊?鹿川瞥了涂幼安一眼,啧了一声后道:听故事哪有着急的,你慢慢听着就是了,马上就要说到了。
涂幼安听见这话也只能压着好奇心安静听下去。
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既然是质子,那这般费尽心思接近长公主八成是为了探听当时排兵布阵之类的计策,毕竟当时只有陛下手握兵权还屡屡胜仗,长公主作为陛下的妹妹确实有可能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
这朝中自然不是只有沈宁馨一位公主,虽然其他公主不如她这般受宠,可到底也有地位尊贵的。
鹿川撑着下巴看向涂幼安,笑道,现在虽然看不出来了,可当年的沈宁馨占有欲极强,她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丢了也不能便宜其他人。
在撞破那两个人私会的奸.情后沈宁馨一怒之下亲手杀了那个公主。
鹿川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她亲口和我说——她直接拔剑捅进了那个便宜妹妹的胸口,猛然蹦出的血迹糊了她一脸,当时眼中除了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到。
*长公主孤身一人站在院中看着皓月长空,娇艳动人的面容在此刻透着几分凉薄,但却依旧美得让人心惊。
抱着披风的嬷嬷脚步匆匆地赶来,看着站在院中的人眸中透出些许心疼,连忙上前将披风给她裹上,唠唠叨叨地开口:虽然如今天热穿单衣也合适,可姑娘身子禁不住风吹,还是穿得暖和些才是。
今日是明珠那丫头的祭日吧。
长公主没有回应,只是神色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嬷嬷的动作一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好端端地怎么又提起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
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被我亲手杀了的人,印象深些也是应该的。
长公主十分自然地抬手帮嬷嬷整理了一下衣领,满不在乎的模样好似这条人命与自己毫无关系。
院内一时寂静无声,听见长公主话语的几个婢女也只是将自己的头低的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皇家密辛得有那个命才能或者听完。
过了好半天长公主才缓缓开口:嬷嬷,你说,我和子晏的母子情分是不是就到这里了。
虽是询问,可长公主的语气却不带任何疑问。
心里面虽然早有答案,可还是并不想那么久承认吧。
嬷嬷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若不是那最后一步,其实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谢无妄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然清楚谢无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孩子看着面冷心狠,可实际上却是个再心软不过的孩子,她每次看见谢无妄眸中的澄澈都觉得神奇。
父亲和母亲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将他带大的陛下也是个极为心狠的人,可这孩子偏偏就是不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真是造化弄人啊。
他是我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可那张脸却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我。
长公主吐出一口气,眸中露出几分怨毒,他可以不像我,但是凭什么长得与那个人那般相似。
嬷嬷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长公主的后背。
可能这就是症结所在。
幼年时容貌不曾长开看不出太多,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谢无妄的轮廓便越来越清晰——与那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若是当年见过那个人容貌的勋贵们还活着,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谢无妄是谁的孩子。
长公主看着皓月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眸后轻声道:这样也好。
本就是相看两生厌,离的远些也是好事。
说完这句话后长公主转身握住嬷嬷的手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屋休息吧。
*涂幼安一脸惊讶地张着嘴。
虽说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长公主性子古怪,可这般行径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但是转念一想,长公主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那时候德妃圣眷正浓,陛下也军功赫赫,先皇便想着大事化小事,偏偏死了的那个公主母家强势,闹着要先皇给个说法。
鹿川抬手将涂幼安一直张着的嘴合上,挑了下眉后继续道:然后咱们陛下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德妃求他帮忙,作为儿子和兄长都没有不管的道理,他利用自己的权势配合着德妃的枕边风,哄着先皇将这件事情放任不管,尔后又四处打压逼得那家人不得不将此事咽下不得再提。
死了个公主都不算大事,沈宁馨自然更是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得罪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鹿川敲着桌子,看着目瞪口呆的涂幼安清了清嗓子,靠近她压着声音道:那质子被绑回公主府后便被软禁起来,虽然有些屈辱但也算合了他的意,两个人也颠鸾倒凤地过了一阵甜蜜日子。
大概是因着这段经历,沈宁馨将那质子看得非常紧密,我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产生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情,但沈宁馨却是为了这人要死要活,甚至直言要与这个质子成亲。
……陛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涂幼安默默道。
鹿川赞许地点了点头:是啊,咱们陛下第一个反对,德妃不想破坏儿子的夺嫡之路自然也不肯,奈何沈宁馨就要与这两个人作对,但这次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能让对方松口。
那质子本就是为了刺杀先皇和陛下前来,眼看时机差不多便策反了府中早已对沈宁馨不满的其余幕僚,勾结朝中佞臣将戎国部队放进了城。
竟然是刺杀!涂幼安忍不住惊呼,随后又连忙压低声音,我还以为就是偷窃军事机密什么的,这也太孤注一掷了……若是失败岂不是要连带着自己的国家都要玩完。
所以我才说他们两个人般配啊。
鹿川摊开手,一脸无奈,一个比一个疯,做事也都不顾后果,而且也不是特别有脑子。
随后鹿川话锋一转冲着门外喊道:我的故事就快讲完了,在门外站在着听多累啊,进来一块儿坐着听个结尾呗。
过了片刻谢无妄终于缓缓推开门,涂幼安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名心虚,下意识便想要站起身解释,却没想到被鹿川看破心思,她恨铁不成钢地按住肩膀涂幼安的肩膀,看着谢无妄道:板着脸吓谁呢,还不赶紧关上门进来。
谢无妄脚步一顿,老老实实转身将门关好后才走到桌边坐下,刚坐下鹿川便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随后又转头看着涂幼安询问:我刚说哪儿了?说到那质子勾结佞臣通敌叛变。
谢无妄接道。
语气如常,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还挺能沉得住气。
鹿川笑了笑继续道:皇后那人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可就是因为那份谨小慎微让她很快就注意到燕京的不对,早早就捎了信告知陛下,当时陛下与定国公都走不开,所以只能由我带兵前来支援燕京。
虽说我赶来得足够及时,可死伤不可避免。
说到这里屋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过了好半天鹿川才继续道:我若再晚一步,恐怕沈宁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