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在安排完李副指挥带着人与皇后一起搜查皇宫后便匆匆忙忙地往京师营地赶去, 在城门口还遇见了正往皇宫赶的苏丞相与端王,将皇帝的情况与二人交代清楚后便再次分开。
燕京城内有苏丞相和其他大臣可可以信任,谢无妄也总算能喘口气, 一心一意只想着涂幼安的事情。
谢无妄马不停蹄地赶到营帐内, 还未说话就见定国公看向自己道:肃王眼下正在安县,我已经派人前去摸排情况了,半夏和白芷也会借机混入安县, 看看能不能与绥绥联系上。
谢无妄对定国公未曾将涂幼安带回来这件事情并不惊讶,所以听到定国公这么说也只是点了点头:好, 可否需要我也一起去安县调查?暂时还不用。
定国公看了眼谢无妄的眼睛,无奈道, 你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 只怕刚过去就会被人认出来。
听见这话的谢无妄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那日涂幼安在与自己对上视线后立刻认出自己的事情。
好像确实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定国公见谢无妄神色怔愣心下也不好受,开口劝慰道:绥绥那边你不必太过担忧,我今日见她状态还算不错,甚至还比前一阵子胖了些许,想来肃王也并未为难她。
只是……定国公看向谢无妄, 神色中难得露出几分犹豫不决。
就算肃王并未欺负绥绥, 可她一个女子在对方的营地里待了这么多日, 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这两个人是真的清白。
他虽看得出来谢无妄对自家姑娘情谊深厚, 可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真的还能如同往日一般和睦相处吗?谢无妄并未注意到定国公眼底的挣扎, 他不停用手指摩挲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 声音里带着几分黯然:若不是我那日在路上过于大意,绥绥也不会被这贼子掳走, 都是我的错。
在那种地方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其他什么事情都是次要的, 我如今只希望她平安就好。
谢无妄闭了闭眸,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那种地方受尽委屈却束手无策。
定国公清了清嗓子道:咱们可不是束手无策啊,咱们只是努力准备一个万全之计将损失的伤害降到最低。
说到这里定国公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泛红: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我一生戎马都是为了守护大梁的百姓,纵使绥绥与夫人还有你心中有怨,我也不能为了救出自己的女儿搭上百姓的性命。
崔夫人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与定国公冷战多日,可即便如此定国公依旧做不到将安县和燕京的百姓视为空气直接开战,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也与自己一样有着家人爱人。
明明罪魁祸首是别人,可在这里犯难的确实他们这些受害者。
真真是可笑至极!帐内一时寂静无言,过了片刻谢无妄才轻声道:我没有岳父那么宽广的心胸,眼中也看不到那么大的天地。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一个人就已经全部填满。
谢无妄松开那枚平安扣直直看向定国公,我没有您那么多的顾虑,所以有些事情,你大可交给我去做,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会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只要能让绥绥平安无事地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无妄清楚定国公其实根本不是那种会大义灭亲的人,现在之所以犹豫不决也是因为身上这两份不同的责任发生了矛盾。
所以他愿意去做定国公手中的那把刀,便是会留下恶名遭人辱骂也无妨,他孑然一人活到现在,唯一的牵挂就只有那一个人。
定国公被谢无妄所说之话震到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先前的担忧也被谢无妄这番话给彻底打散。
倒是他想多了。
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断然做不出抛弃妻子的事情,更不会因为妻子受到侮辱便嫌恶对方。
以己之心度他人,但凡是个有所担当的人都不应做出此等之事。
绥绥确实眼光不错,她自己选择的夫婿可比他们夫妇在无奈下被迫选择得好太多了。
定国公吁出一口气走到谢无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说心里话,我觉得你能说出这番话倒是让我觉得心下安慰许多,想来日后绥绥也不会受委屈,我也能放心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
定国公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度走回少旁边,对照着一旁的地图研究起来,谢无妄虽不知道定国公接下来如何计划,但也走过来一起研究,努力将沙盘和地图全部背下来。
两个人一时无话。
在过了片刻后曹光一路跑进营帐内,虽然看起来镇定但眼底还是有些慌乱,他甚至忘记朝面前二人行礼,气息还未平复就连忙开口道:谢指挥,肃王麾下的那个什么区将军,他派人传话说想要与您见面商议讨伐肃王之事!*天色已暗,营地内的士兵也基本都回到营帐内休息。
没有了训练时的嘈杂声,林子里的蝉鸣声便显得更加突兀。
涂幼安躺在床上盯着床帐楞楞出神,耳边还能听到于婉蓉平稳的呼吸声。
上一次躺在这种营帐里还是夏狩时和谢无妄一起。
身旁的呼吸声和蝉鸣交织在一起,好像时光又回到了夏狩时和谢无妄依偎在一起的日子。
深夜总是惹人多想,再加上今夜有于婉蓉陪伴不必忧心肃王突然闯入,涂幼安在心安的同时难得生出几分难过委屈的情绪。
她想谢无妄,也想爹爹和娘亲。
涂幼安翻了个身,将自己半张脸都用被子遮盖起来,努力克制住自己因为喉头紧涩而快要涌出的泪水。
从前不曾发觉,可在经历这些事情后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幸福。
独自一人求生挣扎的日子总是让人提心吊胆,每天半夜稍有动静便会惊醒,生怕是肃王过来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吃饭的时候若不是和于婉蓉一起她都要让婢女先试吃之后才肯动筷子,毕竟有过下药前科的人实在是无法让人信任。
更何况肃王从未将自己当成人,她在肃王眼里便是一个好用的物件,这个物件现在能够牵绊住手握兵权的父亲,若是牵绊不住了,那就如同杂草一般随时可抛。
涂幼安讨厌这种感觉。
从前便是如此,帝王觉得疼爱的儿子需要增添光彩,又觉得一向势大的定国公不能有一个太强的亲家,所以大手一挥在两人不解□□时直接赐下婚约,即便宁王脾气不好,可受委屈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虽说这些委屈和其他人所受的委屈可能算不了什么,可这种日复一日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的日子却莫名让涂幼安觉得恐慌,那种窒息感就像被人捏住喉咙一般随着日子的递进越收越紧。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睡不着吗?于婉蓉轻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涂幼安愣了一下后道:你也没睡着吗?方才睡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醒了。
于婉蓉侧过身子看向涂幼安,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担忧,我听见你好像在哭,愿意和我说说吗?我没哭。
涂幼安有些不好意思,被于婉蓉这么一打岔感觉自己方才实在是有些矫情,就是想家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婉蓉的呼吸一滞,在过了片刻后才轻声道:换个角度想想,还能有人可以挂念其实也是一件幸事,我现在唯一能惦念的人也就只有孩子了。
涂幼安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对方,只能翻过身子轻轻拍了拍于婉蓉的肩。
于婉蓉笑着握住涂幼安的手,声音也格外平静:我母亲去世得早,我父亲也与我不算亲近,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合适的棋子,若是拿不住肃王的心那就直接舍弃换人补上,反正家里的妹妹们那么多,没我也算不了什么。
其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每次见你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女儿。
听见这句话的涂幼安彻底愣住,于婉蓉却动作轻柔地帮她将脸上的碎发撩开,声音也极为柔和:她也和你一样最是喜欢美食,每日一睁眼便要问我今日又有什么好吃的,逢年过节的时候更是会抱着我一直撒娇,说想要去街上买些好吃的。
我一直想着将她养得和你一样白白糯糯,不过殿下和贵妃都不喜欢,还觉得是我不会培养孩子,不经我同意便让贵妃将孩子带走抚养。
于婉蓉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涂幼安却听出乐浓浓的母爱和无力的悲哀。
我之所以想要帮你,也不仅是因为你是定国公的女儿。
于婉蓉的手抚上涂幼安的面颊,在轻轻摩挲了两下后才再次开口,我只是觉得,自己当年没有护住女儿,这一次总该想办法护住别人的女儿。
于婉蓉说话时的语气和抚摸自己脸颊的动作都让涂幼安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前年幼时和崔夫人躺在一起时她也会这样摸着自己的脸哄着自己睡觉。
有些想哭。
涂幼安抿了抿唇,随后磨蹭了几下凑过去搂住于婉蓉单薄的身体,声线里带着细微的颤抖:那她现在还在贵妃那里吗?嗯。
于婉蓉对涂幼安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十分自然地抚摸着涂幼安的后脑道,不过我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见她,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现在长到多高了。
涂幼安掐指算了算,道:想来我那小侄女也应该有七岁了,七岁的个头,应该要比八仙桌稍高一些,要是长得快的话可能会再高一些。
于婉蓉笑着应是,涂幼安见她情绪有所好转便又软着嗓子哄了几句,在于婉蓉快睡着前道:或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亲眼看见小侄女究竟长到多高了。
萦绕在心底的悲伤被坚定所取代。
一直被动等待总不是办法,若是明天父亲那边没有消息,那她便去会会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