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回到营帐时便看见定国公正在部署安排士兵们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两个人对上视线后定国公立刻用眼神示意谢无妄先回营帐中等候。
待过了片刻后定国公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开口便问:消息属实吗?谢无妄点了点头回道:应当属实,区一的神态动作看起来都十分自然, 没有撒谎掩饰的痕迹。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谢无妄又忍不住询问:岳父以前可听说过区一这个人?我今日与他交流时得知绥绥的师父鹿川先生曾经救过他一命, 听那个语气好像两个人应当认识。
定国公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会从谢无妄口中再次听到那个名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鹿川虽然与我共事多年, 但她平日无事的时候总是神出鬼没,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撒野去了, 认识的朋友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到我都数不清。
说起以前的事定国公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神情中似乎还有些恍惚, 待回过神后才缓缓道:区一这个人我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肃王在正式接管西北军之前一直跟着陛下和我在外征战,那时候鹿川也还在,想来这两人早就认识了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定国公也觉得有些奇怪:你又是怎么知道鹿川的?是绥绥和你说的吗?鹿川的人生经历绝对算得上是波澜壮阔,作为女子能在几乎全是男子的军营中杀出重围已经极是难得,这份敢于冒险的勇气已经远胜于许多男子, 更别提她还饱读兵书足智多谋, 帮助大梁打了不少胜仗。
只是在鹿川莫名失踪之后, 这段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也好似被人刻意用尘土掩盖起来, 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少, 甚至不少共事过的人都已经不再记得。
自家女婿这个毛头小子到底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鬼消息的?谢无妄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并非, 是我与绥绥在苏城时遇到了鹿川先生。
因着时间关系谢无妄并未多说,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他们是如何遇到鹿川的, 并且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定国公。
这应该是定国公今日第二次受到惊吓。
他本来以为寅时就要碰见西北军这个事情已经很让人紧张了, 没想到此刻还能听到这种皇家密辛之事。
定国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呆愣愣地走到沙盘旁边看着上面的地形图发呆,过了片刻后嘟囔道:可我那几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怎么会今天才得知这个事情,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兄弟看啊……本来在交代完身世后谢无妄还有些不安,但那份窘迫很快就被哭笑不得的无奈所代替,他耐心解释道:想来陛下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不曾和岳父说过这个事情,若是真的说了恐怕下场会与鹿川先生差不了多少。
……毕竟这也算皇家丑事,没什么非要别人知道的必要。
不过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定国公,但眼下也不是为这个事情生气的时候,定国公整理好情绪后道:算了,这些事情也不重要,不管你是谁反正都是我的女婿,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让绥绥受委屈。
更别提长公主还被发配到苏城去了,虽然自家闺女突然多出来一个活的婆母,但是这个婆母也不在京城,不管怎么看还是还是他们一家赚了。
距离寅时也没多久了。
定国公终于将话题绕回眼前的问题,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地方对谢无妄道,从燕京到安县只有这一条路,而且从别处前往安县的道路也仅有两条,其中一条还是官道,这对我们来说勉强算得上是好消息。
谢无妄看向定国公指向的地方,开口道:区一和我说西北军都是分批前来,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来看,寅时会到的人应该是先出发的那批士兵。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已经与肃王汇合,或者是在其他集合之后再一起过来。
定国公摸着下巴努力揣摩肃王的意图,区一可说了是谁率领西北军?他说是肃王的舅舅。
定国公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不好,嗤笑一声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这一家子为了这个皇位还真是豁出一切来赌,英国公这老家伙亲自出马,那看来西北边防的大部分人都被叫来了。
啧,这下可就更麻烦了。
定国公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道,我现在就怕西北那边无人看守会有贼人趁虚而入。
谢无妄连忙回道:岳父暂时不用担心西北边防的问题,之前鹿川先生与我通信时便已经和我说过会想办法处理这个事情,我这几日忙起来忘了与您说。
那就好,有她安排我也能放心一点。
定国公吁出一口气,西北的百姓才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实在是不想他们再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
定国公收起脸上的表情肃着脸道:我会派大部队在安县前往燕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做好迎战准备,其他几条小路也已经派出人马前去打探情况,若是人不多的话可以直接拦截。
安县那边暂时还是联系不上,不过我已经提前与周围几个地方的官府取得了联系,他们也会做好应战准备,并且会派出部分兵力支援燕京。
说到这里定国公又道:不过也有几个没有回应的,我也摸不准是究竟没有联系上还是……话没说完,但谢无妄明白定国公的未尽之意。
那我也带人从小路包抄。
谢无妄按照之前区一画在地上的布局将沙盘重新排布了一下,这是安县如今的布局,区一也和我说他会抓住时机动手,不过他也不能保证会有很多人愿意追随自己,我担心绥绥会——那你啰嗦什么,快去啊!崔夫人的声音让站在帐内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夫、夫人,你怎么在这儿啊?定国公连忙几步上前将人搀扶住,语气里也满是焦急,你如今怀着孩子理应仔细一些才是,何苦跑来军营,这边乱糟糟的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啊!谁让你一直不肯告诉我进度如何,我放心不下就来了啊!崔夫人的声音依旧肿起十足,她揪着定国公的耳朵道,我本来就应该与你一起站在此处解决这些事情的,怀着孩子在家休息也是迫不得已!骤然得知岳母怀孕的消息,谢无妄惊讶到连嘴都忘记合拢。
崔夫人一看见谢无妄便红了眼圈,但她并未哭泣,只是强忍着难过道:无妄,你要是不能能把绥绥带回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的!谢无妄郑重地点了点头,即便喉头发紧也依旧努力一字一句地说清楚:我一定会让绥绥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中与我们团聚的。
*虽说于婉蓉的安抚让涂幼安勉强睡了一会儿,但她过了一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胸口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每次出现这种心悸的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恐怕今日也是如此。
涂幼安心下不安,心情也变得有些焦虑,只是于婉蓉还在睡觉,她也不敢随便翻身,只能忍着动弹的念头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外面的脚步声也在此刻变得越发明显,虽说涂幼安清楚是外面的士兵照常巡逻的声音,但还是觉得今日的气氛与平时不同。
果不其然,很快涂幼安便听见自己所在的营帐外传来了的交谈的声音,只是谈话声压得极低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没过一会儿这道声音便消失不见,接着便看见一道人影飞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涂幼安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她下意识就去摸怀里的金簪,刚拿在手里便听见区将军的声音传入耳中。
长宁郡主莫要惊慌,是我。
可即便清楚对方是谁涂幼安也依旧无法放松警惕,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咽了口唾沫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临危不乱:半夜三更的,区将军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区一知道涂幼安在害怕什么,但是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安慰对方,直接开口就道:我已经与谢指挥取得了联系,今日寅时两方说不定就会交手,你师父鹿川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短短几句话里传递的信息实在是太大,涂幼安一时没能完全消化,面上的迟疑也格外明显,而于婉蓉显然也因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
在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黑影后于婉蓉下意识便要尖叫,但好在涂幼安反应及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区一注意到了涂幼安的怀疑,但他此刻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一说明,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人道: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之后便以哨声为信号,在听见骨哨之声后务必迅速前往东南方向与我汇合。
涂幼安还未回应便见区一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只是他刚掀开一道缝便立刻松手退了回来,随后便动作迅速地躲入床榻之下,两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看见肃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将营帐内打量了一番后才看向涂幼安,语气中的笑意显得有些刻意:怎么都醒着?哦,婉蓉姐姐说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我正要起床给她倒杯水。
这样啊……肃王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站起身往床榻处走来,涂幼安努力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害怕,尽量让表情看起来比较自然。
肃王微微俯身靠近涂幼安,尔后又伸出手摩挲着涂幼安的面颊,看着对方逐渐变红的耳廓后轻笑一声,眯着眼睛捏住涂幼安的下巴,在对方毫无防备时猛地俯身咬住唇瓣。
浓重的血腥味儿顷刻间便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因为身体疼痛而不由自主流出的泪水也挂在涂幼安的眼睫之上。
肃王并未多做停留,他很快便松开涂幼安直起身子,在端详了一番涂幼安楚楚可怜的模样后满意地用食指将不断渗出的血迹在唇瓣上抹开,动作轻柔地仿佛是在给心爱之人上妆。
殷红的双唇和涂幼安隐忍的模样都极大程度取悦了肃王,他拿出帕子擦拭掉自己手上的血迹,无视于婉蓉惊恐的眼神再次捧住涂幼安的面颊,柔声道:幼安妹妹,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