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而今是变得越来越焉坏和放肆了。
偏生楚凝说不出来口, 少年手腕一转,反制住楚凝的手。
他低下睫,笑容消失得殆尽, 只余下一片阴翳。
他的手依然过来。
只不过不是楚凝原先想的那样, 不过是替她整理裙衫的尾摆罢了。
被茶水熨湿的那一截, 被他蛮力撕掉。
阿姐以为我要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变得沉默寡淡,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不是真正的他。
通房丫鬟我没有碰过,我什么都不懂, 也不会的。
楚凝愕然,珠儿来回禀时。
欲说还休,没想到,都是装的。
阿姐忘了吗?我早就说过, 若是我想要做什么,何必久等。
的确是这样。
先前没有阿姐教,我就是一个不懂礼仪廉耻的下等货物。
是阿姐给了我重生...看似重生, 怜煜却觉得,这才是深渊的开始。
爱而不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苦?他恨不得死在角斗场上。
当初阿姐为什么要救我?救了我, 又要抛弃我。
少年嗓音凝涩,甚至带着一点哭腔。
楚凝一时之间哑然,刚刚的处境, 她不可能不会想歪,可眼下她也是真的答不上来。
她的眉眼透出一丝疲累。
少年替她抚平, 低低喊了一声阿姐。
真的好拿你没有办法。
楚凝适时开口, 阿煜, 过去已成定局, 你放我回去吧。
无论多久, 都是没有意义的,你知道,如果你用了....我会恨你。
少年没有回话,只用不断收紧她腰肢的行动表明,要他放手,绝不可能。
但是楚凝的一个恨字,叫他害怕了。
他半是威胁,也半是恐吓。
我说过,要走可以,杀了我。
楚凝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我视你为亲弟弟,我不可能下得了这个手。
就像你,你也不会对阿姐下手的,你心里敬重阿姐,是因为你把阿姐当成了姐姐,那些不好的念头都不是真的。
才不是....少年猛摇头。
他只困苦,要怎么做?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在角斗场的人教给他嗜杀争夺,楚凝的出现仿佛春风化雨,教给他尊师重道,礼义廉耻。
他的情愫不可控的蔓延。
杜成越告诉他如何博得心爱之人。
但一切都不管用,眼前的局面,仿佛一个死局。
阿姐的婚事被我破坏了,那件艳丽无匹的嫁衣也被我撕碎,杀了我,正好用我的鲜血给阿姐重新染一身红衣,算是我给阿姐的贺礼。
楚凝咬牙道,小疯子。
如果早知道我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阿姐还会救我吗?楚凝狠下心,不会。
他偏执有些赌气纠正楚凝的话道,你会。
你会的。
楚凝倒和他聊起了天,你不是我,凭什么觉得我会?少年迫使她看向镜中自己的脸。
我和温之俨长得像,阿姐救我的初衷不正是因为这张脸吗?自从知道真相后,他憎恶极了自己的这张脸。
楚凝无可否认,的确是这样。
但也不仅仅如此,还因为他可怜。
他如今的神色也可怜兮兮,楚凝甚至觉得于心不忍。
她做了一个坏人。
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温之俨的替身救回来吗?所以,你恨我。
怜煜松开楚凝,温暖抽身,后背倾凉,她有片刻的怔松。
不适应。
她归结于,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抱着她。
怜煜是一个意外,少年的背宽厚,温热,足以抵挡所有的冰寒。
打开药膏,替她擦拭下巴,女郎的皮肤细嫩,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这样浮现出指痕了。
我不恨阿姐,阿姐也不要曲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心悦阿姐,并不是蓄意报复。
喜欢就要去争取,不是吗?若是阿姐和邵瀛两情相悦,我会把自己的心意永远藏在心底,不会破坏阿姐的幸福,我会一直守护阿姐,看着你和他好。
可是阿姐不喜欢邵瀛,他对阿姐不忠贞。
少年开诚布公。
当初是我在中间谋划,借着阿姐生辰之日,众目睽睽把春娘丢出来,撕破邵瀛的真面目,揭露他的丑事。
阿姐顺理成章休驸马,我也能为自己搏得一个机会。
楚凝听得心惊胆颤,这些...都是你做的?少年点头,下巴对着她的锁骨窝。
嗯,我做的。
他长嘘一声,又乖乖的跟楚凝道歉。
对不起阿姐。
破坏了你的生辰宴,你不要怪我,若是生气,多打我几下,出气好不好?楚凝不怪她,她当时怎么想的。
她在庆幸。
邵瀛为了能够扳回一成,甚至要拿出那封两人签过和离书,证明一切都是阴谋。
那封和离书,不翼而飞了。
他说有,却找不到证据。
眼下来看,多半是被怜煜给毁去了。
他做了这么多,楚凝的心绪变得很复杂。
她是想过依托于菩萨开眼,一切来得未免太过于巧合,又或者是皇弟羽翼丰满,他下手了?毕竟温之俨已经回京,他还暗中送来礼,本以为是定心之用。
万万没有,这一切都是怜煜在做。
所以当时知道她要嫁人时,他才会那样发疯。
楚凝经历过,所以她知道失望落空的感觉。
她又能怎么办?可是阿煜,姐姐对你...少年不叫她说话,我知道。
擦好了药,复又抱着楚凝,力道没有刚才那样大了。
让我再抱一会。
许是怕挟制的力量不够,女郎挣扎。
他率先说了一句。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良久的沉默过后,楚凝几乎以为少年已经睡着,肩头上的重量逐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最近好累。
真的。
肩头上的声音变得松懒疲倦。
楚凝问他欲问未问,怕关心太过,界线扯不清楚,虽然这种情况也的确扯不清楚。
遂以,她等着少年开口。
可是很久了,都没有等到他的下文,肩头上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楚凝撇言一看,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动也不得动。
废了很大的劲,才脱出身,喘出气正要打算把他送到床榻上休憩时。
楚凝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睁开了眼。
阿姐,好好休憩,明日我再来看你。
每次离开时,他都要这样说。
楚凝躺在榻上,本以为今夜会无眠,谁知道睡得很好。
次日晨起,守在门口的婢女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楚凝起床。
束好簪发,她忽道,姑娘,今日公子有事被人叫走,那边推脱不开,不能过来陪姑娘用早膳了。
闻言,楚凝险些脱口问什么事?又很快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摁了下去,无论什么事,都不干她的事。
过多关心怜煜的动向,只会叫他又生出遐想。
早膳有楚凝爱的膳粥小菜,她吃了几口,忽然没有没有食欲。
倒是有两个捏包做得很精巧,素来桌上没有,楚凝尝了尝,味道不错。
吃了两个捏包,胖的什么都进不了口。
女郎的目光落到对面。
对面的位置空着,一时不察有些失落。
少年历来都陪着她,除却他出了远门的那半月之外,只要楚凝一晨起,就能够看到他,他永远都在,阿姐。
今儿个,他不在,心中竟然觉得空了一大截。
起来时,天还晴着。
用过早膳,雨就落了。
本以为一会子就能停,这雨倔强,竟然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个要停下的准头,反而越来越大。
兴致怏怏,一直没什么口腹之欲,午膳摆得晚,她挑挑拣拣,没吃多少。
楚凝在寝房里待了一会,旁边有许许多多怜煜为她在书铺里淘来的奇闻逸事小话本。
跟女德女训不一样,楚凝原先看得有趣。
今儿个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重而乏累,甚至有些燥热起瘾,难受,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里。
她开了窗桕和寝门,有细雨飘进来。
婢女似幽灵一样出现,吓得楚凝心神一跳。
姑娘,近来春寒,窗桕和寝房都开着,吹多了风,会受寒气,奴婢替您关上。
言罢,她伸手要关上。
楚凝按住门框,要说不必关,对上她那张寡淡的脸,她不大舒服,也不想争辩,也就松了手。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身上的燥热越发甚重。
左右睡不下去,她起来掬了一碰凉水洗脸,也没见消退,摸上脸蛋,跟冬日里的炭火一样热。
实在是太难拗了。
莫不是发了高热?起身叫来婢女去请郎中抓药。
那婢女出了门,先去伯爵府找怜煜。
殿内实在呆不下去了,女郎浑身发虚汗,又渴又累,她喝了满满一壶凉水,依旧解不了燥热。
怜煜匆匆赶来时,楚凝赤着脚站在雨里。
仰头张开臂膀淋着雨水。
阿姐。
怜煜看着楚凝犹如霜雪打过的娇花,她虚弱无力极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瞧着几乎欲死,魂飞身去,怜煜心神惊怕得厉害。
丢掉伞,快步奔至女郎的身边。
我带郎中来了。
郎中蒙着面,在一旁静立。
女郎的意识断断续续,被掺进屋里换了衣衫,她仍然觉得难受,嘴里一直堵着热,蹬着腿,不住的挣扎。
怜煜替她盖被褥,又被她踢掉。
郎中把了脉,跪在地上,这......怜煜眼神阴瞪向他,这什么?郎中回禀道,不是感染了风寒,是被人下了迎春呐。
迎春,怜煜当然有耳闻,这玩意在角斗场最常被人提起,用来对付那档子不听话的奴隶最是好使。
它是欢药之首,根本没有解药。
阿姐怎么会误吃?怜煜看向一旁的婢女,婢女连忙跪地,奴婢一直在姑娘身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奴婢也不知道...眼下要怎么做?郎中一再哽塞,唯....唯有....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短短三个结结巴巴的词语,已经足够少年能够知道郎中的破解之法了。
他让婢女把郎中给带下去。
女郎迷糊当中也听得清楚,人一走,她便用力攥住少年的手。
阿煜,你杀了我。
少年的身形一顿,他替女郎拂开她的发丝,用帕子擦干净她的面庞。
心里也跟着泛疼,艰涩。
阿姐,你怎么能让我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怎么舍得?你死了,我怎么办?女郎倒笑了,眼里含着泪花。
她的目光虚掠过一旁的案桌想要找到什么东西,能够做自我了结。
可惜,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有,她如今也没有力气,浑身绵软无力。
阿姐,你就非要这样吗?不会有人知道的。
少年低声劝慰她。
女郎很费劲地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不能,是错的。
什么是对错?阿姐若是想要自杀,我一定会先死在你前面。
他蹲下来,欲捡起被楚凝踢下塌的床褥,女郎满头又冒了虚汗,发丝黏在脸上。
她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少见的可怜。
你送我回去,找之俨。
少年面色一僵,听见女郎的话也权当没听见,他的眼睛因为楚凝这句话气得发红。
楚凝不说还好,一开口,句句让他心上戳。
阿煜...抱着她起身,从内室转向一旁的暗道,走过长长的台阶,数不清有多少台,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楚凝想催促他快一点,死咬着下唇不吭气。
女郎的唇已经开始哆嗦了,牙齿不止的发颤,她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襟。
怜煜的身体冰冷,她却梗着脖子不肯过去,眼睛恹巴巴,杵的力气都没有了。
绵软软爬着。
带抓到下药的人,他一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怜煜将楚凝放到寒床上。
这是他找来练功的地方,能够治疗他体内的阴寒之症。
放上去之后,冰凉透骨,楚凝好受多了。
旁边的少年也不敢乱看,眼下情状的女郎无疑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折磨。
比之前吃醉酒的阿姐,还要折磨人百倍。
再有,楚凝是清醒的,若是他主动,楚凝一定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他即使心存侥幸,也不能表露。
仅仅好受了一点点,寒床过于冰寒,楚凝根本就抵挡不了。
内里虚热,外面阴寒。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不久她就会受不了而暴裂死去。
怜煜显然是意识到了,他抱着楚凝。
自己躺下面充当人肉垫子,替她隔绝直接碰触的冰寒。
贴着少年,女郎的热缓和了一点。
但也起不了大用。
迎春的厉害,是一波缓又一波的上来,活要将人折磨死。
这药之所以这么厉害。
原因在于,迎春不是给女人用的,而是给角斗场不听话的男人用的,对付男人自然药效下得更猛,更高。
怜煜不敢说出来。
他有想过,这药多半是由人对付他来的,阿姐只是误食。
他怕说出来,阿姐就会叫他杀了她。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这无异于要他的命,所以他也选择不置一词,当然,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忍得太久了,女郎的意识逐渐迷离。
她的手不受控制乱碰,另一只手又抓住,随后两只手都不听话了。
楚凝最后一点力气是想用来从怜煜的身上翻下来,她直碰冰寒。
可惜,想归想。
迎春的药效,发挥到最高的时候。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她的意识被迎春霸道的药劲给蚕食得一干二净,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冰床旁边先掉落的是女郎的外裙,随后就是内裙,少年的腰封。
小玉佩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以及小香囊落地又蹦起,最终被层层罗褥给覆盖。
初番的风雨维持了没有多久。
寒玉床实在过于冰寒,伤身,怜煜卷带着楚凝回了暗室的别处。
转移了阵地,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只看床塌挪离了原先的方位,便知道战况有多么的猛烈。
柚木是最沉重的,且少见。
制成一方塌,弄进来时,都需要十多个壮汉来抬。
一直闹到半夜,休憩了一天,楚凝才堪堪地醒过来。
她的意识回拢,酸痛在不断地提醒她,看着眼前的残局,捂着眼睛痛哭起来。
不可挽回了,尽管只是一夜而已,却已成了定局。
前不久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送她回去。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
眼看着少年都要有动容了,阴差阳错发生这件事情,如今怎么还能够挽回。
少年早就醒了,他也缓缓坐起来。
真心道歉,却不后悔,对不起阿姐。
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楚凝避开他的手,她就这样看着少年,看着他自责愧疚的眉眼。
她了解怜煜,这事不会是他一手策划。
她是被人算计。
而他若说有私心,就是趁人之危。
少年的喉结骨还有她挠出来的印子。
楚凝往周围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攥紧拳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怜煜先一步洞察她的行动。
所以楚凝的奋力一撞,嗑在他的胸膛之中,撞得少年一声闷哼。
他自己疼了,还只顾着女郎。
扶着她的肩膀,看向她的额头,阿姐,你没事吧?楚凝求死不成,推开他,自己抱着膝盖哭了一会。
女郎的声音小而细弱,简直就像是绵针扎到少年的心口上。
少年才尝甜头,开始可以说是楚凝主动,后面是他主导。
邵瀛要面子,塌上斯文。
怜煜少年生.猛,恨不得生吞了她,所以她真是累得不能够再起腻。
刚刚就用到了嗓子,眼下更是难受。
少年看着心里疼,碰也不敢再碰她,只敢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哄问着。
阿姐,要怎样,你才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