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并不打算呆在长公主府, 所谓的回长公主府常住不过就是一个幌子。
她要防的人是怜煜。
怜煜进长公主府毫无阻拦,这里曾是他生活的地方,长公主府拦不住他。
要想离开只能找一个, 他不知道的地方。
怜煜不知道的地方, 还真有点棘手, 就算真的找到也不可能瞒他一辈子。
楚凝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甚是疲累又颓废地想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要她真的打掉,她又完全下不去手去做。
而今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呢?走一步再看一步。
含妙找了一个身形与楚凝相似的婢女换上楚凝的衣物掩人耳目, 代替她入长公主府。
证明她真的回去了。
楚凝并没有下马车。
温之俨若是忙完前来探望,自有张麼麽来圆幌子,把他给劝说回去。
推诿不见的话,楚凝也不担心, 温之俨见不到人会起疑心。
他雅正端方,必然不会强迫楚凝见面。
至多就是吩咐人多送一些补身子的药材给她,让她好好养身子。
先前千盼万盼想要多看两眼的人, 如今就开始害怕见了。
楚凝自己大概都没有想到,她跟温之俨之间会变成这样难堪的局面。
况且朝政的事情千头万绪, 只怕她来日生产温之俨都没脱身。
眼下楚凝还盼着他多多忙碌呢。
听说,他官升阁老,手头上事务很多, 眼下他分身乏术,正好成全她的逃避了。
最终, 楚凝拿主意, 她决定了要出京畿, 她在京郊有块鲜为人知的地方含妙和含巧带着楚凝往京郊赶。
趁着怜煜还在昏迷的这段时辰, 楚凝吩咐快马加鞭能走多远走多远。
一路上, 两个婢女一直追问,楚凝没有法子,只能将所有的内情全都告知她们。
含妙看着楚凝的肚子面色凝重,含巧义愤填膺,问候了怜煜的祖宗十八代。
先帝在位时,曾经请园林大师给楚凝建了一座小筑。
这块地方落坐在京畿外的一处繁州,除了楚凝和楚澈之外,并无旁人知晓,楚凝最终要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
因为楚凝怀有生育,路上不宜颠簸。
说是赶马车的脚程,实际上速度放得缓慢主仆三人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在第四晚天黑之前到达了小筑外面。
小筑环水而建,院子旁种了很多青竹,乍一看还有些像杜宅。
这里雅致幽静,旁边是青石路板,偶有叫卖的小贩在走动,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京畿处的尖锐。
这块地方,的确不失为一个散心养胎的好去处。
含巧扶着楚凝下马车。
小筑隔一段时日会有人来打扫,分明是极幽静的地方,看着上头悬挂的匾额,一只脚跨进门之前。
不知为何,约往里走,楚凝的心头划过淡淡的不安,后脊背隐隐方寒。
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并非是假象,在进门之前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主仆三人进门后,便有人自门后快速将门关了起来锁上,将她们团团围住。
含巧迅速抽出剑,含妙将楚凝护在身后。
长廊底下立着一道慵懒的身影。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在这里住下,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楚凝更像是一个误闯者,闯入他的领地,成为他的盘中猎物。
少年身姿出众,侧脸俊美,嘴角噙着等候已久的似笑非笑,眼中的玩味以及不住涌动的暗流。
与他对视一眼,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眼中的暗流卷走淹没。
这已经不是楚凝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上次逃跑被抓的景象又浮现眼前。
少年也是从她要溜走的巷口蹲守,这才隔了多久呀,大同小异的景象居然又重现了。
怜煜信步闲庭地走过来,直至楚凝的面前,替她擦着脸上的汗,弯腰笑着问她。
阿姐,你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哪?孩子。
他承认了,他果然承认了。
……楚凝气到发抖,孩子.....你居然真的算计我。
少年轻笑一声,敢做他就敢认。
算计,说得真难听,阿姐跟我算的这么清楚,非要说算计的话,阿姐就没有算计我吗?有,前不久,楚凝就刚刚算计他,一双杏眼怒气冲冲瞪着怜煜。
少年被瞪反而还笑,阿姐,我们之前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又有何区别。
真要说起来孩子。
那天晚上,我看阿姐也欢愉得很,怎么?天一亮,穿戴齐整阿姐就不认人了。
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周围都是人,楚凝的面皮子一瞬间就臊红,她嘴唇嗫嚅,忍着没有出声。
几番忍下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脱口给了怜煜一句。
卑鄙。
这可能是他带着怜煜以来,第一次跟他胜说这么重的话了。
怜煜照单全收。
是,如阿姐所说,我卑鄙,我又何止卑鄙,无耻也要算一个。
少年浅笑着。
他的目光仿佛烧红了的炭火,没在她的身上滋滋作响,让人冷汗直流。
怜煜盯在楚凝的身上,他的一反常态,让楚凝觉得很坐下来好好商谈,都是一个奢望。
是没有回旋了。
他的样子和之前相较,比之前还要更恐怖,那会他的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幽暗,深不见底。
难测到叫人心生恐惧,油然发怵。
他生气了。
所以才会不顾楚凝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些难听的话,刺到楚凝,更刺到他自己。
楚凝挺着肚子,眼睛骨碌碌转看着怜煜。
眼神在与他对视,腿脚不受控制地后退,后背撞上门时。
她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又一次自投罗网了,步入他的算计当中。
这一次她的后路全都被堵死。
不知道为何,楚凝比上一次更慌怕,因为她的脑中,清楚地记得上次逃走,少年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阿姐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轻易地尝试,这一次,我可以装聋作哑。
他如今的样子,已经足够证明当初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凝率先问他。
少年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只轻轻挥手,便有人上来,将含巧含妙带走。
人多势众,含妙纵然会点腿脚功夫,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大声嚷骂被人带着离开。
场面很快就被清空,只剩下两个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院子只剩女郎和少年两人。
阿姐问我要怎么样,到底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要我怎样。
这是真的理起来又不是她的错,可楚凝心里就是莫名的害怕,更添堵。
少年压迫感十足,带给她的恐惧和忐忑只增不减。
……为什么?少年反问她阿姐要问的为什么是什么呢?孩子还是蒙汗药?关于孩子阿姐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想问的是蒙汗药吧。
楚凝的确想问,那么多蒙汗药,居然对他没有用。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
我在角斗场混迹的时间虽然不长,里面的把戏可比外面的都要多得多,区区蒙汗药而已怎么瞒得过我。
水晶饺子的确能够掩盖蒙汗药的气味,可怜于天生对药物的气味敏感,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早在吃下水晶饺子之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何况,楚凝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殊不知道府上据是他的眼线,郎中跨进伯爵府的那一瞬,早已有人传信至杜宅告知他了。
阿姐做的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之所以不反抗,是想要看看你知道了孩子存在之时的反应,你会选择怎么做,杀掉他,还是生下来丢弃?楚凝走离家出走的这一步棋,在少年的眼中,无论是生不生下来,实则上于丢弃也毫无分别。
关于女郎有关的一切,少年永远都是沉不住气的。
一路上派人在暗中悉心守护,怜煜早到了小筑提前准备,他就是想要看看,楚凝在看到他之后,会给他个什么交代。
孩子到了三月,瞒也瞒不住了。
永不可能避开,迟早要面对。
坐以待毙?楚凝心里一横,她在少年走到面前之时,闭上眼佯装出妥协的姿态。
实则找准一个方向,卯足劲要跑。
少年看穿她的伎俩,并没有识破,轻而易举擒捏住她细嫩的手腕,往后一带,楚凝便跌到了他的怀里。
铁掌掌住她的腰。
少年结实的胸膛撞得女郎鼻尖生疼,发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没有再提孩子,只要绕回去问楚凝。
所以,要是我不说孩子,这次阿姐装聋作哑,又会游说推出门是因为要给我买什么呢?他好像还挺期待。
楚凝浑身僵硬,少年似乎是在思考,他在替女郎斟酌。
不会又还是香囊?我的生辰还有些日子才会到。
楚凝久久缄默不言,不配合他演戏。
少年善解人意道,要不要我给你一些时辰,让你仔细想想,该找什么样的借口能够让我信服。
楚凝瞪着他,绵软的胸脯不断起伏。
少年失望轻吁,带着显而易见的束手无措,你从来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什么叫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两句,而今回味起来,足足要把她给吓死了。
楚凝心里同样负气,她发了疯地挣扎怜煜的桎梏。
少年又不肯松手。
女郎手腕缚得发红,少年也跟看着疼,心里何尝不疼,还是强忍着没有怜惜。
反而更用了狠劲,爆发出他隐忍了一路的邪火。
两人较上了劲头,倒跟孩童争执一般,谁都不让谁。
争执几番,怜煜退一步,抄抱着楚凝走过长廊停在正宅,一脚踹开了门。
还好置身于绵软当中,楚凝还抛落当中没有醒神,怜煜已经逼之眼前,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少年的目光紧随着她的动向,逼迫她不准逃避自己的视线,也不容准女郎的退却。
你说话啊!以为装聋作哑就没事了吗?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你告诉我!气氛几度寂然。
里头剑拔弩张的凝滞仿佛要将人的骨髓都烧得干净。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所有招数都给用上了,回声作响之下,楚凝很快不可控的决堤徜徉。
总之已过三月,他也忍了很久,她不想要孩子,恐怕不会顾忌。
妄图通过这样玉石俱焚的方式,渐渐占据她的心,让自己能够拥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真正的久违重逢,太久没有,但因为前不久少年下过的功夫很足,要给楚凝吃点苦头。
所以雨水来得特别快,在风雨中饱受激荡的小舟,摇摇欲坠几乎要破碎。
少年就是要弄出动静,让她不看也能听见,不给她一点回避的机会。
绵密的酥酥麻麻之感笼罩着人。
侵透在风雨中摇曳的小舟,风卷出极动人的轻声慢歌,婉转波动。
阿姐,你看着我。
楚凝雨泪遍布,发丝黏腻在她的脸上,水汪的眸子漂亮惊人。
她的脸就是不看,少年脸黑半截,额上青筋蹦起,女郎的倔强将他气得脸都红了。
看来不够,风卷狂雨来,想要逼迫女郎妥协。
小舟发出破碎的声乐,纵比之刚才更甚。
他就是故意的。
楚凝不堪示弱,手搂搭在少年的肩处,也没空着,掐他,互相折磨的痛苦,相等的狼狈。
少年完全感受不到掐疼,丧心病狂给楚凝提议。
再往下挪两寸,就是跳动的脉搏处,阿姐,我是不会收手的,承受不住想要结束的话,不如你就掐死我。
楚凝真是被他气得,她用的力气大,眼神又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落在何处,经过怜煜的提醒,手指往后挪了挪。
也害怕自己真的把怜煜给掐死,她的手下意识离少年所说的地方远了一些。
怜煜感觉到她的动作,卖力又笑,阿姐是找不到,还是心软舍不得我?楚凝一言不发让他自己唱独角戏。
怜煜在这场角逐里,磨出了很久。
第一场戏落幕,他没有翻身下来,撑着手臂,仿佛被大雨淋透冲刷,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
局势没有缓和,只是略微停下。
少年咬牙切齿,没有再叫她阿姐,他绷了一路的平和,被楚凝一而再再而三逃离的态度逼到一瞬间瓦解,开始动作的同时,又不停地逼问她。
让你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就这么难?有了孩子都拴不住你。
言罢,第二波雨浪上岸。
小舟经受着雨浪的冲击,在雨中一波波起了兴。
其中除了怒火之外,叫人无法忽视的随波逐流的节奏,同样实打实的温舒,茫然的舟桨在颠簸当中坠落。
少年面色狰狞,楚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从他所用的力道,几乎要拉着她和孩子一同赴死,可想而知,这次他是真的动大怒了。
怜煜由于的确是动怒了,他不仅在生楚凝的气,同时也在生自己的气。
须臾片刻,并没有出来,停留着。
究竟还要做到何种程度,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完全拿不出办法的女人,才能够真正的接纳他。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跑?连温之俨你都给他留信了,所以只是为了避讳我一个人是吗?你之前分明就说过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为什么又要轻而易举的将我抛弃丢下,一次,两次,三次,还不够吗?是不是还有第四次,第五次,无数次。
阿姐,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少年的手掌到女郎的心口上方,只触碰到叫人神魂飘荡的彭起绵.软。
阿姐的唇吻起来,香甜软糯,勾得人无尽沉沦,说出来的话却只是裹着蜜糖的□□。
就是这样的女人,角斗场里的女人都没有她心狠。
楚凝。
怜煜叫她的名字,我就这么差。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怀上我的孩子就这么让你恶心吗?你逃到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神不知道鬼不觉偷偷弄掉他?你能不能问问我?一个孩子就把她吓跑了,先前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为什么心愿得偿还要偷偷出逃?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究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他,不想怀他的孩子,还想要怀谁的孩子。
怜煜一想到楚凝慌不择路出逃是为了打掉他的孩子,斩断与他的瓜葛。
心里就急得跟火烧一样,那火气蹭蹭直上,怎么都降不下来?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
自从他跟楚凝后,对于楚凝视如珍宝,事事以她为先,在深宅里时更是当牛做马,千娇万宠不为过。
压着脾气哄她,不可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永远跟在她的身后。
就算是千年寒冰,不说化成水,也该冒点热乎气了吧。
为什么她这样冷漠无情,永远将他隔绝在外。
闻言,楚宁简直被他气笑了,到底是谁狠心,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跑?不都是他逼的吗?楚凝终于给里第一句回应,嗓子嘶哑反问他,错都在我身上?女郎咄咄逼人不肯退步,简直逼疯了他。
少年的眼尾猩红得吓人,凝聚了水光,仿佛下一瞬就能够滚落,可他依然阴沉着脸,悬着泪语气恶狠狠的威胁楚凝。
你想要打掉我的孩子,逃离我的身边,绝无可能,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你了。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绝了这条心思。
跟处在暴怒当中的人谈话,无异于对牛弹琴,是起不了什么用的。
楚凝负气,重重地撇开眼,不再看眼前这张令她说不上来是爱是恨的年轻面孔。
退出去。
怜煜学她装聋作哑,不仅不出去,反而往里进。
压得楚凝又是一声哼咛。
她的脸偏得恨不得就用个后脑勺对着怜煜,也不怕了她自己。
连看他一眼都不情愿了?说两句就烦?一路追过来的气散了没多久,又全都堵到一起,拱得怜煜气急攻心。
他低下头拱在楚凝的劲窝处,锁骨处,像疯犬四处朝着人乱啃乱咬。
不管不顾,力道又重又大。
想用这种卑微的方式,在楚凝的身上打下属于他专属的痕迹,发泄着心中的火,叫她撇开眼睛,也撇不开与他的干系。
同时,也在宣告自己对于楚凝的所有权。
楚凝抗拒和他的亲近,她不断推拒着少年的小狗脑袋。
挣扎之间,往后滑了一点,她趁机脱身,两人之间惨不忍睹,简直没有眼看。
怜煜动不动以死相逼的口吻,实在也将她惹急了。
推拒不成,反换成了打,捏紧拳头,同样以发泄愤恨打到怜煜的身上。
两人都在对方的身上不停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怒火。
不知打了多久,楚凝的衣襟散乱,没有一块能看的。
怜煜跟她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去。
甚至比她更惨烈,他的脸上手腕上耳朵上都是楚凝指甲的抓痕,就连那一张俊美的脸,也无可幸免挂上来彩,衣衫也破了许多。
谁都不肯服输似地瞪着对方。
少年的眼尾红,长长的睫毛粘着水,似乎在刚刚打斗的角逐里,他的眼泪被打掉,又或者偷哭过了。
别看他比楚凝惨,放出来的狠话却是变也没有变的语气,仿佛他刚刚赢了。
凶巴巴的呵问。
你还敢不敢再动歪心思,企图逃离我的身边?温之俨究竟比我好在哪?他比我年轻?他有我会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