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翻来个白眼, 靠着床榻喘着气歇息,顾不上流动的狼狈,由着他疯, 不理他, 她浑身已然没了什么力气, 嘴皮子也被他咬破, 而今连动都不想动。
怜煜絮絮叨叨怒骂,像个怨妇喋喋不休又说了一会。
眼见着楚凝完全不搭理他,疯发够了。
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对上女郎清冷的眉眼,心里又害怕,害怕楚凝对他心灰意冷,他手段了得, 折辱人的方式,有千万种,强留楚凝在身边不是难事。
可若是楚凝对他心灰意冷, 厌倦憎恶,这对于怜煜而言, 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少年怒红着一双眼看她,半响,就当楚凝以为他又不要命, 要再扑上来,以不体面的方式与她和孩子同归于尽之时。
扑通一声跪下来, 两只手抱着楚凝的腰, 没出息地哭着求她。
阿姐, 我再也不算计你了 ….. 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离开我, 我说的都是气话, 并不是存心要吓你。
你打我骂我都好,要怎么样都行,全冲我来,不要冲着孩子,他是无辜的,我千盼万盼才有了这个孩子,在柔嘉平定叛乱之时,心中没有一日安定,我害怕你发现,偷偷弄掉。
我知道我卑鄙无耻,不堪入目,可你不要迁怒孩子成不成?留下他吧。
楚凝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出自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以他的身份地位,容貌家世,要什么样的给他生孩子没有,只要一声令下。
多少高门贵女上赶着,伯爵府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郭芨心气这样高,都折在他手上,学着讨好别人,只为了能够与他亲近,何况旁人。
裕安长公主早就残花败柳,已为人妇。
楚凝自己都不知道,值得他爱自己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怜煜退而求其次,阿姐。
楚凝抿唇叫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非要作践自己,不要在我面前。
楚凝还在游说,你若是真的不想要他,再多撑几个月将他生下来,丢给我养好不好?我会将他藏好,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让温之俨察觉,放到你的身边去碍眼,也会打点好一切,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阿姐生过孩子。
不得不说,怜煜的提议虽然荒谬,在楚凝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怜煜心机可见一斑,若是有他在旁筹谋,孩子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长大,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在路上的几日,楚凝已经想得足够清楚,孩子,她下不去手不要,活生生的一条命。
打定主意生下来再说。
而后,能藏多久便是多久吧,藏不住了再想个法子带在身边。
孩子带在怜煜身边,比带在她身边更好。
怜煜说的话难听,却也在理,那晚的事,她也有错。
只是,楚凝仍然心存疑虑,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年面容苦涩,因为我爱阿姐啊,我想留你在身边,抓住你,可你不愿意。
在深宅时,楚凝便一直嚷嚷着,她要回去,无论怜煜如何软磨硬泡。
我真的只是走投无路,拿不出办法,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将你留在我身边,每日担惊受怕,害怕你讨厌我,丢弃我,憎恶我。
我只是听人说,如果有了孩子就能够将女人留下,不得已才选择剑走偏锋。
少年有时候都在恨自己不能生,按照阿姐心软的性子,看见他大着肚子,总不可能抛夫弃子吧。
只要分一点怜悯给他,就能够逆转乾坤。
楚凝听完他的辩驳,长久未言。
怜煜命人抬来来水,亲自给楚凝收拾,又换来干净的被褥。
一路奔波劳碌,恐怕楚凝想不开,怜煜在熏炉里加了点安神的香料,守着她睡去。
楚凝留在伯爵府给温之俨的那封书信被他看过后撕毁里。
他来之前,亲自进宫跟温之俨说,义母想要去京郊的小筑散心,为求路上稳妥,他随行前往。
温之俨并没有起疑,小筑的位置只有楚凝知道,她说到地方,想必是她亲自提及,去散散心也好,公主回来后总是郁郁寡欢,我几番哄她也不得法子。
温之俨望着眼前的少年,欣慰道,阿煜,朝中事物繁忙,府上还好有你照料,费心了。
怜煜面不改色,恭敬作揖,义父言重,都是我该做的。
温之俨静静看脸怜煜一会,忽而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凝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起来时,身上还乏重得很。
看着屋内的陈设,以及旁边坐着休憩的人,有种时隔久远的错觉,浑身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嘴里还有苦涩的药味。
撑着手站起来,很微弱的声响,旁边的人迅速睁开眼。
抱着她的腰,将她给扶抱依靠着。
睡了这么久,阿姐饿了吧。
朝外一喊,很快就有人端上精美的膳食,香味当中依稀闻着,还有一点点药味。
应当是滋养的药膳。
阿姐尝尝。
怜煜没有让楚凝下榻,亲自端过来喂到她的嘴边。
楚凝抬眼看他的脸,上头波澜无惊,好似之前两人并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只是寻常的出来散心。
含妙和含巧呢?少年搅了搅勺子,用过了早膳,我就告诉阿姐她们的下落。
你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吧。
少年没有即刻回答楚凝的话,舀了一勺吹凉,喂到她的嘴边。
楚凝无言,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境是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乖乖张开了嘴,见到女郎并不抗拒他的亲近,怜煜高兴弯了弯唇。
怜煜喂得慢,楚凝腹中饥饿,催促他快一点。
怜煜如她所愿。
用完早膳,正要拿起巾帕拭去嘴边的汤汁膳食,帕子还没有摸到,就被少年拿走,他倾身过来,约莫是早上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潮润,扫过楚凝的耳朵,有些凉。
唇角被少年一一舔食干净,楚凝回过神时,他已经抽身了。
在伯爵府时,他也做过,楚凝裕皱眉不悦,刚要说话发难。
少年握着她的手腕,正在给她抹药,比刚刚耳朵上的凉,还有更凉一些,生生把她嘴边的话都凉了回去。
含妙含巧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少年好心情,唇边带着笑,阿姐怎么不问问我? …… 他好端端在面前坐着,问什么问?手腕抹好了药,怜煜盖上药塞子,转身放到一旁的案几下方。
楚凝看到他后颈上一场恐怖的指甲掐痕,昨日她也捶打动手,都是些皮外伤,用的又是上等药膏,怜煜脸上的伤基本大好。
除了后颈的指甲痕小而深,叫她心上微有一麻。
楚凝想要装瞎,踌躇再三,还是没有忍住问句,你怎么不上药。
就这样不爱惜他自己。
怜煜反手,难得见他笨拙的模样,看不到,不是很方便。
楚凝皱眉,看不到不会想办法,他又不是一根筋的人,说到一根筋,有时候,他的确就是一根筋,怎么都转不过来,认准她不就是这样吗?少年的俊脸稚嫩清俊,想到他不可控制的情绪,楚凝摸摸肚皮,孩子有这样的爹,跟在他身边真的可以放心得下吗?念头才起,楚凝旋即甩开。
她怕不是也被怜煜过了心气翻涌,怎么就在心里承认他是孩子的爹了。
为何不叫门口守着的小厮帮你?少年义正严辞说,我不喜除阿姐之外的人碰我。
他还真是偏执到别扭,句句话里含藏深意,楚凝沉默片刻,动了动唇,少年静默着不开口,也不说含巧含妙的下落,楚凝朝他伸出掌心,药拿过来给我。
少年眉目舒展,眸色带笑,以很快就把药拿到楚凝的面前。
乖乖背过身去,露出后颈给她,像只巴巴的小狗。
方才是晃眼而过,看得不大真切。
凑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肤色过于白皙,密布的掐痕就像是刻意遭受了非人的刑 . 罚。
看得人触目惊心。
楚凝握着药膏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昨日她慌不择路,下手竟然如此之重,恐怕要养很长的一段时日才会好了。
愧疚促使女郎上药的手放得很轻,上药上得很仔细。
真的是看不见,他的耳朵背也全是长长的抓痕,俱是破皮,擦过还冒了血珠子,楚凝问,你自己察觉不到耳后疼吗?少年嘴抹蜜脸,我只看到阿姐身上的伤势,少有留意自己。
楚凝上好了药,毫不客气将药膏丢到他的怀中, ……昨日少年敞开心扉,卑微地恳求楚凝的爱意,又是言明楚凝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一时之间,仗着肚子,楚凝也不收敛了自己的意气。
少年坐下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其实阿姐也不用可怜我,都是我应该受着的。
从前在角斗场也受过伤,去柔嘉平乱上阵杀敌,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这点伤势算不上什么,阿姐不必担心。
怜煜的一番话讲得平静,听到楚凝的心中泛起不小的涟漪。
她嘴上说,谁担心你。
沙场无眼,想起他之前去辽东归来之时,有几日总着黑色的衣衫,面色苍白。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也是身上受伤了。
怜煜的话将楚凝的记忆拨回两人刚见之时,他孱弱多病,卑怯胆小,楚凝走过去叫他喝药,都把他吓得够呛,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瞪大眼睛防备地看着她。
思及过往,楚凝埋头轻笑。
阿姐想到什么开心事,可否也说给我听听?楚凝不应他的话,早膳用了,药也上好,你还没有告诉我含妙含巧的下落。
他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含巧又和怜煜一直都不对付,楚凝骤然很忧心,怜煜对着含巧动手,你该不会 ……少年说出她的后话,杀了她们吗?楚凝攥紧了被褥,心气起伏。
少年的大掌包裹住楚凝的手背,昨日,我的确有过杀掉她们的念头。
她们携带阿姐出逃,不该杀吗?楚凝的声音有些抖了,所以……少年翻过她抓紧被褥的手,一一松开楚凝攥握,细长白嫩的手指。
阿姐不要紧张,她们没有死,我只是将她们囚在地牢,命人严加看管,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我不会苛待她们,也不会对她们怎么样。
心里再不喜欢含巧,想要将她置之死地,以报当日羞辱之仇。
怜煜却也明白,他万万不能下这个手。
含妙含巧常伴在楚凝左右,是楚凝的心腹,若是为了一时之气杀掉她们,阿姐一定不会再理他了。
好不容易,和阿姐的关系才破冰。
而今正是大好的局面,怜煜聪明,不会自断后路,为了楚凝,他可以忍耐。
她们自幼跟在我身边,十分了解我的脾性,可不可以不要关着她们,拨来我身边伺候,平日你也少些劳累,更得空些。
怜煜把玩着楚凝的手指,平静听完,摇头拒绝。
不好。
我陪在阿姐身边的时日可能不多了,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搅我们的独处,若是我平日在什么方面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阿姐尽可以告于我,就好比今日,喂膳食之时,要快一点,我会改着做,让阿姐满意。
温之俨即将肃清朝堂,待内阁的事处理完成,挑选上来的官员上任后。
大褚和大禹必有一场正面交锋的恶战。
出征的人选,他推辞不了。
楚凝只顾念着想要营救含妙含巧,要再开口,忽略了怜煜第一句所说的话,她过了耳朵也只以为怜煜说的陪在她身边不多的时日,是她生产之日。
怜煜不容置喙打断她的话,没有商量,无论阿姐说什么我都不会动容,改变我的主意。
楚凝被生驳斥回去,脸色也不好看,怜煜的脸上写着不容商量,她再想说,眼前还是闭上了嘴。
楚凝并没有明说,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怜煜就跟他昨日所说,很害怕这个维系着和楚凝关系的子嗣出一点差错,楚凝醒后,他便一直寸步不离守在身边,无论楚凝去什么地方,怜煜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宅院里,可能会碰上的尖锐案几,桌凳,全都置换成里了圆凳圆桌,不能置换的地方,也叫人磨平了。
实在担心含巧含妙,楚凝退而求其次让怜煜答应她见二人一面。
只有确保了两人的平安,楚凝才能够彻底放下心养胎。
怜煜开始说不让,楚凝自从知道他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之时,居然学会了用这个孩子来威胁怜煜,只不过她口头并没有说不要,而是抗拒喝怜煜送来的安胎药。
怜煜也不是不能恩准,但凡楚凝再好生说上两句,怜煜或许就肯了。
用腹中孩儿的安胎来对比两个奴婢,怜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