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完毕, 沈县令、县丞、师爷三个人被拉住游街示众。
青州县的百姓全都跑出看,其中不乏东河岸下游的难民,桃源村受难的村民也混在其中。
百姓气愤咒骂, 烂菜叶、臭鸡蛋全往囚车上砸,往日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伏在囚车里狼狈躲避。
沈修紧紧跟在他爹车子旁,帮忙挡住烂菜叶臭鸡蛋。
沈县令抓着栏杆气弱的骂他:滚,你这个不孝子,老子不用你假惺惺。
给老子滚, 老子没有你这种儿子, 坑爹的孽子,给老子滚回你娘身边去……沈修一声不吭, 任由他骂。
马车经过如意楼时, 薛家几人站在二楼往下看,瞧见狼狈的沈修, 周梦洁有些不忍心, 开口道:要不去拉他上来吧。
薛如意阻止她:娘, 不必了, 他这样心里反而好受些。
毕竟是他老子。
薛如意朝薛二道:二哥, 以后我们别打沈修了,他来店里都免费吧。
薛二点头。
薛大道:夜里他估计会来, 我去准备几坛酒。
他刚下楼, 大门外就进来俩人。
瞧见他打招呼道:薛大掌柜, 不知现在可否有饭食。
来人居然是钦差刘成姚和县学的宋教谕。
楼上的几人听到动静纷纷下楼,宋教谕朝下来的薛父拱手:忠山兄, 宋某好友平阳兄听闻此间鸳鸯锅甚是美味, 特意来品尝, 不知可否单独做一桌, 银子照付的。
薛忠山快步下楼:客气了,刘大人为青州百姓请命,这顿饭应该我们请的。
周梦洁朝薛二使了眼色,薛二立刻转身,把要下楼的王晏之拦住拉着往楼上房间走。
王晏之长睫遮住眼里的冷,出声道:二哥为何把我往屋子里拉,院试在即,宋教谕定然有事要交代一二。
薛二抵住他往屋子里推,顺口胡诌:不急,他们吃饭还要许久,待会再下去也是一样的。
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如意也有事要问你,对吧如意?王晏之回头看薛如意。
薛如意杏眼眨了两下,里头纯净又澄澈:嗯,我也有事要问表哥。
王晏之压了压长睫毛,扭头往楼下看,薛二一把转过他的头,好了,别看了,我们快进去聊。
王晏之还在挣扎:我们能去下面聊吗?薛二砰的把门关上:不能。
楼下,薛父的动作很快。
火锅底料烧开,洗好的一小碟菜很快端上来,店里没有伙计,薛大亲自拿来葡萄酒坐在旁边一一给他们介绍。
刘成姚为官十载,自认很多好东西都看过,今日在小小的如意楼倒是开了眼界。
他举着琉璃盏轻抿了口葡萄酒,赞道:霞染清樽倒映红,香流浅淡渐朦胧,好酒啊。
(注1)薛大又替宋教谕斟了一杯,才道:多谢宋教谕一直一来对我妹夫的照拂,还特意替他引荐刘大人。
宋教谕乐呵呵的:客气了,周安才学过人,老夫和刘兄都是惜才之人,照拂他便是为天启照拂栋梁,应该的。
薛大抬手为俩人布菜,笑着接话:刘大人、宋教谕心胸宽广,海乃百川,实在令人佩服。
说来安子也与刘大人投缘,之前从墨薇别院回来还同我说刘大人眼熟,不知刘大人是否也瞧他眼熟?刘成姚眸色微亮,问道:哦,眼熟?听闻周安是年前才来青州县的,不知周安以前是否去过上京?薛大也不确定这人是敌是友,只得笑笑道:安子是淮阳人,遭难之前是否去过上京我也不知?刘大人曾在上京见过他?还是见过长相相似之人?刘成姚放下琉璃盏:只是投眼缘罢了,倒是不曾见过。
他往楼上看去,疑惑道:周安人呢,方才我好像听到他声音,我同宋教谕都来了,怎么不下来。
宋教谕乐呵呵的笑道:快让周安下来,不日就要院试,可以让刘大人提点一二。
这个刘成姚看似刻板实则精明着,话不好套。
薛大起身朝楼上喊:二弟,安子呢,让他下来。
听到喊声的薛二如蒙大赦,起身拉开门就往外走,王晏之眸光在他和薛如意身上转了几转,内心隐隐有些忐忑。
他刚出现在楼梯口,宋教谕就招呼道:哎,周安,这里。
快过来坐,刘兄和你很是投缘,来同他说说话定然受益匪浅。
王晏之坐到宋教谕对面,朝俩人微微点头。
薛家三兄妹站在柜台前远远的看着他们那桌。
刘成姚伸手从袖带里掏出‘录音笔’推到王晏之面前,和善道:这东西应当很重要吧,你收好。
柜台里的薛如意站直了,侧头问:二哥,他特意来还给我们的?还打算今晚去套麻袋呢,这刘大人到时运气好躲过了一劫薛二道:我瞧他是特意来还给安子的。
他扭头看薛大,大哥你瞧他们两个是不是很熟稔?薛大道:刘大人对安子倒是熟稔,安子看他倒是平常。
薛大扭头问周梦洁:阿娘,那几只鸽子烤好没?周梦洁点头:好了,炖了一只给如意,其余的早烤上了,老二去后厨端过来。
薛二立马往后厨跑,不一会儿就端着烤乳鸽往三人桌上放。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刘成姚瞧见那乳鸽面色古怪起来,抬头问:这是?烤乳鸽。
薛二把碟子又往他面前送了送,安子特意打的,您尝尝。
刘成姚看了王晏之一眼,有些惊讶:你打的?昨夜?王晏之捏着杯子的手微僵,宋教谕呵呵笑起来:大半夜的打什么鸽子,玩笑话吧,应当是今早特意买的。
来来来,来尝尝,如意楼的东西都不错。
王晏之和刘成姚心思都不在乳鸽上,薛家几人盯着他们二人来回看,一屋子人,只有宋教谕吃得没心没肺。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临走时,刘成姚意有所指的笑道:青州县的案子已了,奏折也呈送往御前了,本官明日就会离开此地。
这两日你要出发去郡城院试了吧?好好考,我们应该还会再见的。
奏折已经呈上去了?刘成姚特意说给他听是什么意思?是把他可能没事的事捅到上京了?他昨晚上放鸽子出去是想给谁报信?他眸里冷光越来越盛:看来他在这里的事是瞒不住了,回京的计划要提前。
刘成姚又朝薛二道:薛家老二,修筑大坝功在千秋,好好干,到时候本官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功。
薛二朝他拱手道谢:草民定然不会辜负刘大人的信任。
刘成姚先上了马车,宋教谕拍拍王晏之的肩:如意楼的事已了,你收拾收拾提前去郡城吧。
碰上水患,路不好走,县学其他考生多数以前去了。
王晏之点头:嗯,学生晓得,今晚上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就出发。
宋教谕朝薛父和薛母点头告辞,同刘成姚乘坐马车走了。
二人一走,薛父立马把鸽子汤端到薛如意面前,催促道:来,如意趁热喝,安子大半夜打的别浪费他一番心意。
王晏之眼角微抽,深觉得昨晚失策,这几只鸽子就不应该提回来。
掌灯时分,沈修游魂似的晃过来,薛父见到他什么也没说,好酒好菜摆上,薛如意抬眼问:还饿着吧,过来吃点吧。
沈修摇头,径自拿了桌上的一壶酒坐到楼梯口猛灌起来,一壶酒见底,王晏之又递壶酒给他。
他瞧了王晏之一眼蹙眉道:周扒皮我本来已经够难受了,你还在我面前晃。
他这次喊周扒皮薛家几人倒是随他,王晏之只是笑笑,问:那你要是不要?要。
沈修接过酒壶又猛喝起来,喝得差不多后话夹子就打开了,颓丧道:我爹不认我,说当初怎么就生的我这个畜生。
沈氏的叔叔伯伯寻常见我都三分笑,现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骂我骂的很难听,还连我娘也一起骂?我一回去我娘就抱着我哭,她也骂我不孝,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又灌了一口酒,眼圈红了红但是最近我一闭眼,就梦到自己在帮忙埋坟,人太多了埋也埋不完……我又觉得自己没错。
甚至还有点庆幸他再也不会管我经商,再也不会打我了。
他说着说着我哭起来,伸手就想找如意要安慰。
王晏之坐到两人中间任由他抱着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修边哭边道:你懂什么,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意你说是不是?薛如意点头:嗯,男人女人都可以哭,你哭吧。
沈修抱着王晏之哭的越伤心,边哭边道:明天我爹流放,我得去送他。
他絮絮叨叨,又灌了许多酒,最后抱着王晏之睡着了。
酒水撒了王晏之一身,芝兰玉树的人身上挂了个树袋熊着实不太好看。
薛二过去把人从他肩膀上扒拉下来,薛如意道:表哥,你先去洗洗,我上楼给你整理明日去郡城要用的东西。
王晏之僵在那,勉强回了个好。
他洗漱完上楼,刚打开门就瞧见薛如意坐在床上,旁边是整理好的木箱子,手里拿着他时常带在身上的小/黄册子。
王晏之眼皮狠跳,快走几步,想将东西抢下来:如意!然而来不及了,薛如意已经翻开,第一行字‘Secret script of a good husband(好丈夫秘籍)’。
这是阿娘教过她的,她认得。
上面的字迹是阿爹的字迹,本子页面都已经发黄,显然已经好多年了。
第一条:老婆永远是对的。
第二条:要时刻紧记三从四德。
第三条:自觉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陈旧的字迹旁还用朱笔画了几个小圈圈,应该是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那一行英文,比如‘老婆’两个字。
薛如意杏眼瞪圆,摊开本子惊讶的问:阿爹给你的?先前还以为他藏的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犯得着跟她抢的不可开交。
王晏之站在离她十步远,有些不敢看她,长睫微垂讪讪的点头,颇为尴尬道:只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翻了岳父大人给的书做批注了。
薛如意继续往后翻,一张空白的宣纸掉落,宣纸下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王晏之眼疾手快,在她弯腰前把那张纸捡起来塞进怀里。
薛如意捡起那同心结看了半晌,蹙眉道:后面是你编的?嗯。
他局促点头,有些丑。
薛如意赞同的点头:确实有些丑。
说完她开始拆那同心结,王晏之三两步走过去,急道:也不是很丑,勿需拆。
这样还不丑,你坐着帮我拉住另一头。
薛如意拉着他坐到床边,把拆开的同心结另一头塞到他指尖。
她十指灵巧,拉着红线来回穿梭,卷翘的长睫在下眼帘投下一片暗影。
偶尔掀起眼皮示意他手抬高一点,漆黑的眸子里是纯粹的黑,王晏之看着看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穿好最后一根线,弯起眼睛抬头看他:把手伸出来。
原本鲜红的如意结被编制成一根平安绳,平安绳中间镶嵌着一颗檀香木珠,接头的地方结成简单的如意扣,简单又好看。
王晏之伸出手,她把平安绳圈在他手腕上。
红绳衬得他手腕越发瘦白,羊脂白玉一般,檀木主子随着他摆动细细摩擦着肌肤,很是相衬。
他开始有些担心它会褪色。
薛如意眼睛又弯了几分,笑问:这样是不是更好看?王晏之眸光落在那红绳上,低眉浅笑,像冬日盛来的雪莲,又清又艳。
那笑笑得她心跟着晃了晃,十指拉着他衣袖也晃了晃,王晏之低头看她,她杏眼亮晶晶的,很认真的问:表哥除了偷偷看那小/黄/本,编同心结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他笑渐渐淡了:睡吧,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屋内烛火摇摇晃晃,灯芯啪嗒一声炸开。
薛如意把床上的行礼一推,全推到他的小床上,有些冷淡道:自己整理。
然后把灯熄了,背过身躺进被窝里,发现王晏之还坐在自己床边不动,她一脚把人踢了下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王晏之坐在地上呆愣一瞬,最后无奈的叹气,摸黑开始整理行李。
手腕上的檀香珠子跟着晃荡,黑暗里感受得格外真切。
次日,天蒙蒙亮,醉酒的沈修猛然从床上弹跳起来。
外袍都没披就往外跑,楼下还有些黑,他跑到门口正要开门,昏光里突然有人问:干嘛去?沈修吓了一跳,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薛如意。
他急道:我爹今天流放呢,我现在赶出城送他。
薛如意起身:我送你去吧。
沈修愣了愣,觉得今天的如意有些不对劲,但也没细想,点头跟着她上了牛车。
紧赶慢赶,赶到西城门外,城门外停着一辆青棚马车。
沈夫人的哭声传出老远,押解的官差不耐烦催促。
沈修刚要下马车就被薛如意塞了一包银子。
他来得匆忙,身上确实没带银子,随口道了谢往套着手铐的沈县令那里跑。
爹。
他跑近了,先喊了声又去打点押解的官差,最后才走到沈县令身边。
沈县令身上的衣服倒是换了一道干净的,整个人却像老了十岁,嘴角开裂头发蓬乱。
他已经骂累了,看见沈修眼神都不想被一个。
沈修也不介意,把银子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道:爹,你在流放的地方好好生活,说不定哪天就会大赦天下,等你回来我肯定挣到很多银子,一定比你贪的还多。
已经不想理他的沈县令瞬间被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手想扇他,铃铛作响的手铐提醒了他。
他气笑了,夸道:真是我的好大儿啊……雾气散了大半,天边落出鱼肚白,薛如意坐在牛车上盯着沈修挥手道别。
他和沈夫人说了两句话,又跑到她跟前道谢:如意,银子我会加倍还你的,还有谢谢你们,你先回去吧,我送我娘回去。
薛如意点头,兀自赶着牛车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王晏之已经起身,瞧见她从外头回来顺口问:去哪了?送沈修去见他爹。
薛如意往里头走,薛父已经做好早饭,招呼着他们几个快过去。
他絮絮叨叨的念叨:郡城路远,安子你们提前过去休息两日,熟悉熟悉考场,手腕记得擦药油,实在受不了就用左手写字,考不好也没关系。
还有背上的药粉,给你放箱子里了,如意记得给他按时上药。
他说了一大堆,发现王晏之一直看着自己闺女,而如意只管低头扒饭。
薛父后知后觉的问:安子,你惹如意生气了?周梦洁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讪讪道:我就问一句。
好了,安子先去郡城院试,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门外停着马车,王晏之先出了门,把行礼搬上去后回头看站在门口的薛如意。
如意。
薛如意拉着周梦洁的手道:阿娘,我先陪他去院试,回来有事和你们说。
周梦洁和薛父同时愣了愣,等回过神她已经坐上马车走了。
薛父疑惑:如意有什么事?一家四人坐在桌子前互相看了看,周梦洁道:如意是个直愣性子,这次居然藏心事了。
薛大叹了口气:阿娘,只怕上次我们谈话小妹听到了。
薛父眼睛瞪大:你是说如意听我们怀疑安子的事?薛大点头:小妹性子你们还不了解,也只有安子的事她才会这样。
薛二道:若是她回来提起这件事,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薛大问:怎么谈?是谈安子有功夫的事,还是谈他有可能没失忆的事?薛父像是个吃瓜群众,惊讶道:没失忆?什么意思?你们发现什么了?薛二仔细回忆:好像也没发现什么,不过就是这样才奇怪。
先前是他们一叶障目,一旦发现他有哪点不对,之前的疑点好像全放大了。
薛父越听越糊涂:那究竟什么意思,是失忆还是没失忆?薛二摊手,薛大耸肩。
薛父看向妻子,周梦洁道:等如意回来看她说什么吧,如果她发现了,我们就一起想个周密的计划试一试安子。
薛父急得站起来:那你们还让如意去陪考,不行我要去把如意换回来。
周梦洁一把拉住他:坐下,考秀才不亚于高考,万一我们误会他了呢,凡事等到他考完再说。
这段时间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老二好好修大坝,等水患完全过去,桃源村的屋子要重建,再捐一些赈灾款出去。
她安排的明明白白,薛父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愁啊,小声嘀咕道:你说如意那性子,万一真知道安子骗她,会不会半路就把人打残啊?薛二摇头:我看不会,你不知小妹有过维护他,小妹谁都揍就没碰过他一根指头好不好?薛大赞同:我也觉得不会揍他……薛二来了兴致:要不我们来打赌吧,就赌阿爹的私房钱。
薛父脸黑:怎么不拿你的私房钱打赌?薛大笑道:一赔二,阿爹你不亏啊。
这父子三人还真是乐天派,周梦洁摇摇头,提着篮子往后厨去。
马车里王晏之狠狠打了个喷嚏,他眸光落在对面人身上。
浅淡的阳光透过车帘晒进来,她手里拿着木头雕雕刻刻,官道难行,时不时有坑洼。
车子猛然抖了一下,薛如意手稳稳的停住,手里的木雕却切掉了一只手臂。
王晏之右眼跳了跳,试探的说:要不我们还是不动刀,打络子也能打发时间的。
薛如意抬头看他,语气一如初见:阿娘说雕木头可以控制力道。
王晏之捏着书的手抖了抖:…为何要控制力道?她还没回答,车帘猛地被掀开,车夫面露难色:薛三掌柜,路边有难民拦路,想讨些银子卖身葬父。
薛如意探头往外看,官道的路边一个黑黝黝精瘦的汉子跪在地上,他脚旁边躺着一个破布衣裳盖住脸的人,不住朝他们磕头:求求你们行行好,给些银子埋我老爹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薛如意皱着小巧的鼻问:卖身葬父?你老父亲还打耳洞涂丹蔻?虫子咬他还知道躲?那哭嚎的黑瘦汉子猛然止住哭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恶声喊:婆娘,起来干活了。
原本躺在地上的‘死老爹’爬起来,手里还拿着把杀猪刀,显然是个膘肥体壮的女屠户,她呵笑两声道:是两只肥羊,抢了银两再剁成肉包子应当值不少钱。
车夫吓得往马车后躲,女屠户上前刚想拉薛如意脸就狠狠挨了一拳。
帘子被放下,坐在马车里的王晏之只听得几声比杀猪还嘹亮的惨叫,然后掀开被掀开,薛如意擦擦手钻了进来。
透过帘子缝隙,他看到那两个打劫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捆在一起,手脚呈诡异的弧度被折在一起。
控制不住力道能把人打残。
她气道,打劫就打劫,非要撒谎卖身葬父,卖身葬父好歹找个男的,骗人都不会。
她眸光投到王晏之身上问:表哥,你说他们该打不该打?该打。
薛如意又道:他们还想做人肉包子,我把他们手脚折了。
折得好。
薛如意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半晌,王晏之伸手摸脸,疑惑问:怎么了?你觉得我方才凶不凶?她眼睛圆溜溜的,不仅不凶看在他眼里还有些可爱。
王晏之轻笑:凶。
薛如意抿着唇不说话,又开始雕木头,那木雕在她手里掐头去尾最后剩下个脚趾尖尖。
王晏之靠着车壁上看她,长睫半压着,若有所思。
马车走走停停,走了五日才到巴陵郡。
俩人才进城,就见到林鱼景在城门口来回的走,瞧见他时高兴的跳起来,喊:周兄,这里。
马车停下,王晏之掀开车帘瞧他,他立马道:我早到了两日,日日来城门口等你,客栈已经订好,就在我隔壁,你去住就成。
薛如意从王晏之身后探出头,问:你帮我们定客栈?林鱼景瞧见她眼瞳都竖了起来,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你怎么又来了?你这妇人不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整日乱跑像什么话。
薛如意脸黑,怼他:我无子有夫,他在哪我自然在哪,碍着你林孔雀什么事?林鱼景面色涨红,朝王晏之道:周兄倒是让她生个小子带,省得她日日跟着你。
一直没说话的王晏之认真说:那还是不生为好。
生个小的天天缠着如意,他好像不能接受。
林鱼景和薛如意愣住,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马车停在林鱼景住的客栈,正好赶上午时,薛如意把银子付了,同王晏之坐到大堂点菜。
大堂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她扭头瞧见周围一大群吃泡面的。
等着点菜的伙计见她惊讶,颇为气闷的解释:今年赶考的穷书生人手一碗泡面,据说是青州县那边传过来的,好吃实惠还方便,居家赶考必备,附近很多酒楼包括我们客栈饭食生意都差了许多。
隔壁桌的考生听到伙计的话,接话道:青州如意楼传过来的,抚州、云来、银盘几个县都有如意楼分店了,你们郡城没口福。
大堂里因着那考生的话热闹起来,都在谈论他们去如意楼的见闻。
客栈的大门口突然传来肖茂惊喜的叫喊声:周兄,如意妹子你们居然提前到了。
方才喧闹的人群齐齐往薛如意这边看来,很快有人认出他们二人,都上前来打招呼,把林鱼景挤出老远。
薛如意开始认真宣传如意楼,王晏之默默帮她挡出一定空间,眸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眸子上,这一路上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她性子直愣,若是有事应该会直接问他。
次日是院试的日子,薛如意倒是没折腾他,早早起来甚至还端了早饭来,态度恢复一惯的亲近,嘱咐道:好好考,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王晏之伸手摸摸她发顶:嗯。
他往考场走,走到门口见她依旧站在原地,忍不住挥了挥手,做口型让她先回去。
薛如意就树荫下看着他,俩人距离越来越远,王晏之没由来的心慌,他走进考场看到监考官的那一刻,整张脸遽然阴沉下来。
巴陵郡郡守点头哈腰朝上首的刘成姚道:钦差大人辛苦了,还劳烦您亲自来监考。
刘成姚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王晏之身上,意有所指的道:皇上亲自嘱咐本官来瞧瞧,本官自然要来……作者有话说:王晏之:这炸弹怎么哪哪都在?注1:选自《醉怀凉州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