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章橘颂应约去鞠老师办公室集合。
白天的学院没有开灯，走廊稍显昏暗。
章橘颂一间一间看办公室的门牌号。
1108，1109……1112！是这间没错。
隔着门尚且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怀着忐忑的心情, 章橘颂轻轻扣门。
请进——门没锁。
轻轻推开门, 鞠老师坐在办公桌后，另有两人待在办公室, 听见动静，都朝她所在的方向看。
章橘颂手心有些冒汗，僵硬地和老师笑了笑：老师。
啊，你来了。
鞠老师起身，介绍道：这位就是章橘颂，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很有灵气的小姑娘。
她和颜悦色的同章橘颂说：这是你师兄师姐, 他姓侯, 都叫他猴哥, 这个美女你叫她阿妍就好。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阿妍师姐就凑上来，笑着说：好可爱的小姑娘，难怪老师你这么早就把人家拉来当苦力。
怕别的导师抢人对不对？怕你吓人。
鞠老师开玩笑说, 人家可是文文静静的, 别闹她哈。
橘颂，阿妍就是自来熟，以后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章橘颂只是腼腆的点头, 互相打了招呼, 也就算认识了。
猴哥师兄长得瘦瘦高高, 戴一副无边框眼镜, 话不多, 但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
阿妍师姐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挽着她的手，将这个项目的大大小小事情都讲给她听。
今天开展社会调查的第一站，是一个女子旅馆，价格低廉，据说住的多是外来务工人员。
他们会采取问卷调查法、实地观察法和访问调查法。
别担心，没那么复杂。
阿妍师姐说，就是聊聊天，请她们做一些问卷，然后稍微观察一下她们的居住环境就好。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如此……不宜居的居住环境时，章橘颂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说是旅馆，实际上是挤在胡同深处的两层楼，狭小的房间摆着三对上下铺。
章橘颂她们在床铺之间一站，整个房间立刻堵得水泄不通。
A大的学生出来做社会调查，自然是欢迎的多，女子旅馆里的阿姨大妈们也是如此。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听说他们是A大的，从枕头旁边的红塑料袋里摸出一个干扁扁的苹果：来，吃水果。
不用不用。
章橘颂忙出言婉拒。
奈何老奶奶执意要给：拿着拿着。
推来让去，章橘颂又怕动作大了不小心伤到老人，只得收下。
谢谢奶奶。
一个阿姨搬来一个凳子，放在狭小的窗户下，那是整间屋子最亮堂的地方。
因为要接受访问，老奶奶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把木梳——断了好几根梳齿，将她颤巍巍的白发梳了又梳，这才坐下。
背对着光，老奶奶苍老浑浊的眼睛依旧温柔。
年轻的时候，她一定是个美人吧？章橘颂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手臂被轻轻推了一下，是一脸笑意的阿妍师姐。
你问。
阿妍师姐做口型道。
章橘颂捏紧了手中的中性笔，清了清嗓子：那个，请问您今年多少岁了？什么？老奶奶大声道：闺女你声音太小了，我耳朵不好。
我问——您今年多大？这个音量老奶奶总算听清了：五十岁！笔悬在白纸上，正要记录，忽然察觉到不对。
章橘颂抬起眼帘，有些愕然。
这一头花白的头发，五十岁？旁边一个矮点的阿姨咯咯笑：奶奶，她又不是雇主，说实话喽！哦，我习惯了。
老奶奶笑了笑，我呀，今年六十了。
为什么要撒谎呢？章橘颂心中疑惑，但教养使然，她问不出这样没礼貌的问题。
旁边的阿姨倒是心直口快，噼里啪啦的一顿说：诶呀，她这年岁的出去找零工不容易，人家一问她这岁数，扫地都不肯招她的。
只好把岁数说小些，碰碰运气能找个活。
老奶奶只是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瞧着这样的笑容，章橘颂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阿妍师姐拍拍她的肩膀，将话题接过，大声问：奶奶，你一般在哪里找工？在前门那个小广场……猴子师兄走过来，低声提醒她：做记录。
……好！签字笔在纸上走了几行，这一段关于老奶奶的暮年调查就算结束，换下一位，下一位结束，又是另一个。
住在这里的人，经济不宽裕，没什么文化水平，也有生活习惯不太好，痰吐在地上用鞋子后跟去抹的，但却另有一种生命力。
章橘颂的情绪渐渐稳住，到下一位受访者时，她鼓起勇气和阿妍师姐说：要不，我来问？好。
阿妍师姐干脆利落的让了位。
才问了一句，忽然一声巨响，外屋的铁门啪一下摔在墙上，泥灰应声而落，坠成地上的渣子。
我日你大爷！女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说好了搬上给八十，结果死活只肯给五十！整整七层楼啊，大夏天没电梯，楼梯又高又窄，那狗比好穿得人模人样的，知识分子呢！只肯给五十！五十！省着这三十块留着他买棺材！诶诶诶，红子。
那个矮个头的阿姨叫唤道，人家学生在做作业呢，你别吵。
谁吵了？红子的声音提得越发高，人家千金大小姐，国家大栋梁，有时间出来混，你们呢？今天不吃饭了？都不出去找工，陪人家玩过家家！你——我什么我！红子大步跨过来，恶狠狠瞪了章橘颂一眼，让开，把道都给我挡死了。
蛮牛似得一撞，章橘颂右臂撞到床架上，好大一声响。
阿妍师姐连忙凑近把她扶住：橘颂，你没事吧？章橘颂倒吸一口凉气，把手臂捂住，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老奶奶见状，脸色一沉：红子，给这小姑娘道歉。
红子只拿鼻子出气：哼，她自己不长眼站在我床边，赖我啊？你这个老东西想捧人臭脚，自己捧去！听见动静赶来的老板娘也板着个脸：红子，你怎么对刘奶奶这个态度！之前生日她还给你送花呢。
狗屁！就是一盆土！红子鼻翼扇动，气不过，从角落里把一个装满泥土的粗瓷盆寻出来，往地上一碎！狗屁花！老娘养她半年了，没见过一朵花！……鸡飞狗跳。
返校的车上，章橘颂捂着手臂，垂头丧气。
阿妍师姐连声安慰：那种人就是性子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还疼吗？好多了。
章橘颂说。
那就好，阿妍师姐叹了口气，到学校，走，师姐师兄请你吃顿好的，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真的！大将之风。
章橘颂勉强得笑了笑，和阿妍师姐与猴哥师兄一起向食堂走去。
正是饭点，路上学生很多，人头攒动。
路过她宿舍楼，忽然一眼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之恒站在一棵树下，人群来来往往，只他一个人安静的等待。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视线交汇。
然后——章橘颂视若不见的走开了。
她甚至不曾回头。
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夏之恒却有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怎么就……这样走过去了呢？夏之恒茫茫然站在原地，像迷了路一般。
这些天她很少回消息，回了也是简短的几个字，观星社也不去了，甚至在校园里都瞧不见她的身影。
她是在——躲着他？这个认知让夏之恒心中一痛。
不行，不行！他垂下眼帘，捏紧了拳头。
得想个办法，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来见他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艺术加工，真的社会调查不会这么戏剧化感谢在2022-07-01 22:31:59~2022-07-07 20:1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诗换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昭昭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