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的夜, 上上下下都是清辉。
少年立在月光里，一双眼含着微明的光，那束光的倒影是她。
万籁俱寂, 章橘颂迎着这目光, 却像听见一曲舒伯特的夜曲。
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心很乱, 思绪也很乱，她呆呆地立在原地，如同置身在一个梦里。
夏之恒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姐姐，可以吗？章橘颂深吸一口气：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知道。
夏之恒深深望着她，我从没这样清醒过。
章橘颂避开他的视线：可我……我不知道。
看着我，好吗？少年的声音像童话传说里的海上歌声一般摄人心魄，余音袅袅。
姐姐, 你看看我。
不可避免地, 她的目光回转到他身上。
夏之恒的神情有些沮丧,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那，你讨厌我吗？章橘颂下意识地摇头，残存的理智让她艰难地开口：可是，这……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我只是你邻居家的姐姐, 这样不好……话音未落, 夏之恒向她一倾。
少年俊逸的眉眼刹那间在眼前发放大，额头相抵，气息交织, 淡淡的橘子香洗发水气息扑上脸颊。
你觉得, 这样, 是对待姐姐的方式吗？她像一只受惊的鸟儿, 睫毛扑闪。
不……不是……夜风里, 有轻轻的笑声。
那，我们试一试，好不好？离得这样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他眸中的倒影，是她自己。
看着那双狗狗眼，章橘颂说不出一个不字。
十秒，我数十秒，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十、九、八、七……每一个倒数，都像锤击打在鼓上，令她的怦怦作跳。
该怎么办呢？时间太短，题目太难，她解不出答案。
三、二、一。
一个温暖的拥抱对准她落下，带着橘子味清冽的香气。
姐姐，说好了，我被你驯养了。
夏之恒的声音带着笑意，是快要溢出的愉快。
微暖天气，中秋月，湖光，杨柳，清风，整个世界团团拥抱着月光。
她的心像夜风一样柔软、柔和。
所以，这就是驯养吗？好像也不坏。
她把脸庞埋在他衬衫里，心想，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请让它长一点，再长一点。
*** ***第二日清晨，章橘颂睁眼，仍见着一地的阳光。
寝室里依旧静悄悄的。
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坐在上铺，手环抱着膝盖，望着阳光下的浮尘发愣，疑心昨日月色下的告白不过是一场梦。
会不会当她打开手机，日历会清清楚楚的显示，今天才是中秋节呢？她因此有点怅然，手机静静地躺在枕头边，她却刻意视而不见。
此刻她有点怕看手机。
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手机一振动。
静谧的空气被手机震动声打破，像一颗石头掉进深谷幽潭——好大的回响。
她浑身一激灵，皱着眉，把眼睛闭起。
手机依然固执地嗡嗡嗡震动。
怎么这么烦人？她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去摸手机。
早上好！夏之恒的声音像朝阳跃过地平线一般响起，醒了吗？握着手机，章橘颂猛地睁开眼。
脑中思绪还没整理好，一句无厘头的话却脱口而出，她问：今天是中秋吗？电话那端的夏之恒笑起来。
看来没醒，姐姐，今天农历十六，昨天是中秋，你答应……不许说！章橘颂涨红了脸打断他。
……你不会是要耍赖吧？他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
她嘟囔道：没有，我……一向说话算话。
吓死我了，夏之恒松了口气，我以为你要赖账呢。
说话算话的人，可是有奖励的。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下楼吧，您的专属送餐员已经到达，请注意查收。
！！！时间也太赶了吧！章橘颂握着铁栏杆，手忙脚乱的落地，胡乱刷牙洗脸，然后啪一声打开衣柜，在小山一样的衣服堆里翻来翻去。
T恤、运动裤、T恤、衬衫……裙子到哪里去了？好不容易挖出一条连衣裙，她往身上一套，匆匆忙忙出了门。
行走在寝室楼道里，一扇一扇玻璃窗，都盛着阳光，她踏着阳光，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像回到童年一样，很孩子气地跳下最后两阶台阶。
一口气穿过漫长的走廊，昏暗的宿舍大堂，她瞧见了他。
女生宿舍楼下，是常常有男生等候的，见怪不怪。
可是这一位，无论是进进出出的女学生，还是大堂里的宿管阿姨，都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
阳光灿烂处，少年一身蓝白运动短袖，额头的刘海微微汗湿，一缕一缕的，却有种别样的帅气，说不出的青春。
一瞧见她，那双狗狗眼就笑得弯弯。
我在这。
他三步做两步向她走来，步伐雀跃。
刚刚在晨跑，路过一家包子店，看见好多人，我想味道应该不错，就给你买了些。
夏之恒将食品包装袋往前一伸，还有一杯冰豆浆，我跑着过来的，应该还凉着。
章橘颂原本还是笑着的，余光瞥见其他人——他们正看着这边，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
像是迎面扑来一盆冰水，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
她接过袋子，说了一声谢谢。
察觉到路过之人投过来的目光，她很紧张，连攥着袋子的掌心湿漉漉的。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还是她穿的裙子太皱了……或者是觉得夏之恒这样的人等她下楼很奇怪？短短数秒，脑海中因这旁人的目光流转过千思万绪。
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拖鞋。
蓝色卡通拖鞋，穿得很久了，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拖鞋上的蓝色装饰小象的鼻子脱落了。
糟糕，怎么就穿了这么一双拖鞋下楼呢？她心里懊恼，偷偷把那只拖鞋藏到另一只后面，很不自在地说：那，我先上去了。
夏之恒抬了抬手，似乎想碰一碰她侧脸垂落的碎发，但不知为何，中途改了主意，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他只是对她笑了笑。
好，你要是出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章橘颂掀起眼帘，飞快看了他一眼：好。
虽然想多看看他，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催促：快走，别人看着呢。
被这声音催着，她转身上楼，步伐也很快，一直走到寝室，合上门，再没有旁人，她方才如释重负。
和他告别的时候，该笑一笑的。
平静下来，章橘颂心里有点后悔。
她将那杯冰豆浆拿出来，虽然放了一段时间，但仍旧带着凉意，贴在脸颊，凉丝丝的，在这暑气未消的早晨，显得格外舒服。
包子却是温热的，一个鲜肉包，一个豆沙包，甜的咸的都齐了。
章橘颂忍不住去想象夏之恒买包子的情景。
他应该是迎着日光在跑步，不经意瞥见了一家很热闹的包子店？既然是很受欢迎的店，那他一定排了很久的队吧？这么热的天，排这么久的队，一定很辛苦。
下回要和他说，如果人太多，就算了。
反正……只要是他买的早餐，她应该不会觉得难吃。
一个口味的包子咬了一口，食物确定的美味令她完完全全安心。
吃着吃着，她忽然笑起来。
虽然从前也有过吃东西的时候莫名其妙笑起来的经历，但章橘颂却固执的觉得，此时此刻她这止不住的笑意与夏之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