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2025-04-03 04:26:03

五阿哥的腿伤好得七七八八之后, 叶大夫便潇洒地背着药箱离开了,连名字也未留下,只知道他自号隐逸——当真是大隐隐于市。

皇帝感慨了一番奇人的怪癖, 本打算将他招揽至麾下,怎料这人偏偏不慕荣利, 叫皇帝难免起痛失千里马之感。

郁宛心说到太医院打工又有什么好的, 动不动遇上杀头风险,还不如民间自由自在, 何况叶隐逸的性情看起来颇为桀骜不驯, 皇帝能容忍他一时的不恭敬, 可时日长了难保不会发作,还是趁早开溜更安全。

举荐有功的杜子腾倒是跟着沾光, 皇帝赏了他一个副院判的职位,这回实实在在算得衣锦还乡了。

可杜子腾却是心下冒汗, 悄悄对郁宛道, 他很怀疑自己找错了人,那位世伯的儿子按理跟他年纪差不多,可怎么老成这样?还留了把花白的长胡子。

医术倒是可圈可点,比他记忆里还进益了不少。

郁宛道:你不知道胡子是可以贴的么?她一眼就看出这人打扮不正常,两鬓苍苍,面庞却只有少许皱纹,眼睛更是炯炯有神,混不似老年模样, 他的手保养得也很好, 拿刀时非常稳健有力——真要是乔装打扮也能理解, 大夫这种行当, 向来是越老越吃香的。

杜子腾吃惊, 微臣还以为他驻颜有术呢。

还想着能不能跟姓叶的讨教一二,他到现在都没娶妻,说不定到牙齿掉光都是个老光棍呢。

郁宛:……她忍不住问杜子腾,你还对张家小姐念念不忘?杜子腾叹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虽然他连张小姐的手都没拉过,可年少时的青葱爱慕,已足够令他铭记一生。

天底下就是有这么认死理的人。

郁宛道:不如我请皇上在宫女里头挑个身家清白的赐予你罢。

太医这个职业说贵不贵,说贱也不贱,想跟世家结亲又有点高攀,出身八旗的宫女倒正好,当然杜子腾如今是副院判了,差不多的还得巴结他,前途无量么。

当然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大情种不愿意就算了。

哪知杜子腾羞答答的道:那娘娘可得帮微臣选个漂亮的,家境倒是无妨,过得去就好。

郁宛:……呵呵,男人。

*十二阿哥的婚事筹备得差不多了,二人经过一番教导,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再看彼此就有些怯生生的模样。

先前大大咧咧不像做夫妻,倒像做兄妹。

如今虽还不算全懂,可也戳破了那层朦胧的轻纱,知道做夫妻到底怎么回事。

诺敏很有新媳妇的派头,虽然只是下定,她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便给各宫娘娘送了一副自己亲手织的绣品,郁宛的则是罕见的双面绣,一边是花鸟虫鱼,一边是川流不息的闹市,针脚没有半点磕绊打结。

她拿着团扇啧啧称奇,看不出你还有这份手艺。

蒙古族的姑娘精通女红本就属罕事,诺敏看着也不像文文静静的,居然耐得下性子。

诺敏笑道:臣女以前闲着无事绣来玩的,哪知越做越有趣,渐渐也就熟能生巧了。

郁宛借题发挥,阿木尔,看看你嫂子,得多跟她学学。

阿木尔不服气,嫂嫂现在当然清闲,嫁人之后就没工夫了。

诺敏揉了揉她的脸,促狭道:谁说的?我照样可以教你呀。

本意是吓唬吓唬阿木尔,但是阿木尔比她更促狭,就算你愿意,十二哥也不舍得叫你受累的。

诺敏飞红了脸。

阿木尔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被我说中了的表情。

郁宛心想这姑娘的脸皮还是太薄了点,碰上脸皮厚的怎么斗得过——当然她是不觉得自己脸皮厚的,阿木尔要遗传也是遗传乾隆。

等支走阿木尔,郁宛又陪着聊了会儿天,诺敏看了看她脸色,小心说道:贵妃娘娘,臣女想去趟翊坤宫。

那拉氏按理也算是她婆母,她不知去年南巡发生了什么,那拉氏又为何会被幽禁,但,她总觉得应该见那拉氏一面,就当让婆婆看清楚她也好。

郁宛迟疑一刹,你真的想见她?诺敏重重点头,她相信那拉氏不会如传言里那般是个善妒刻薄的妇人,至少她跟永璂相处的时候,永璂没说过他额娘一句坏话——能教出这样的孩子,就不可能是个坏母亲。

郁宛叹道:你且等等。

她没去找皇帝,而是先去慈宁宫见太后,如果皇帝搅和,这事便黄了,好歹太后还能担些干系。

郁宛恳切道:谁知道翊坤宫娘娘能否撑到十二阿哥成婚那天呢?一杯媳妇茶都没喝到,怕是娘娘路上走得也不安宁。

听容嬷嬷回的消息,那拉氏的情形越来越坏了,如今更到了只能喝粥的地步,容嬷嬷还得费心将煮得过硬的米粒挑出来,饶是如此,那拉氏也像是强咽下去的——她如今瘦得像一张宣纸,每日容嬷嬷还会扶她在庭中闲步片刻,装得精神很好似的。

若不是那口气撑着,怕是已然油尽灯枯了。

太后无言,最后还是默许了郁宛的请求。

那拉氏原本是嫔妃之中她最看好的一位,哪成想会落得与皇帝生离的地步,真是怪事。

到底是她的眼光错了,还是皇帝的眼光错了?郁宛带着诺敏来到翊坤宫前,诺敏踌躇了一下,大着胆子上前叩门。

她扭头望着郁宛,贵妃娘娘,您不来么?郁宛柔声道:你怕的话,本宫就陪你进去。

诺敏想了想,还是不用了。

她猜到那拉氏有体己话要对自己说,而她也想亲眼看看这位曾经的皇后是什么模样,遂迈着坚定的步伐朝里走去。

容嬷嬷也很知趣地退下,给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又望着郁宛叹道:主子听说十二阿哥要成亲了,心里很高兴,这几日总是睡不着,半夜拉着奴婢絮絮叨叨,早盼着能见诺敏姑娘一面。

郁宛道:娘娘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容嬷嬷苦笑,事到如今,主子还有什么可求呢?略平头正脸就差不多了。

不过诺敏姑娘的确讨人喜欢,眉眼又生得一团和气,连她瞧着都替主子欣慰。

又带点窘迫道:十二阿哥不太懂这些,还请娘娘多费心教导,别叫亲事黄了才好。

郁宛含笑道:嬷嬷放心,必不会的。

永璂的确不是甜嘴蜜舌的那种人,他只会用行动表达,一束亲摘的鲜花,一个手制的笔筒,这些足够让诺敏高兴了——她看重的就是这份诚笃而又独一无二的心意。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很相似的两个人,自然会被彼此所吸引。

她跟乾隆似乎也有点这种意思,不过她俩都不执着于情爱,反而更加自由。

那拉氏跟皇帝就纯粹是性情不合的悲剧了。

郁宛静静地出了会儿神,望着院中来去蹁跹的蛱蝶,听说人死后能够化蝶,不知那拉氏的魂魄会栖附在哪只蝶上?到时候也算飞出这紫禁城的红墙了吧。

诺敏并未在内殿待很久,两刻钟后便被送出来。

尽管她坚辞不受,那拉氏还是给了她一个羊脂玉雕的手镯,说是按她们家乡规矩,喝了媳妇敬的茶就要赏见面礼的。

诺敏很不好意思,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呢,就是看那拉氏口渴了给她倒点水而已,哪晓得对方会错了意。

这见面礼无疑太贵重了些,诺敏犹豫着褪下,娘娘,您帮我还回去罢。

她看那拉氏过得也很不容易,怎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

郁宛让她收着,长者赐不敢辞,诺敏只好红着脸套在腕上,又有点小高兴,这是否说明未来婆婆对她很满意?不过她看那拉氏挺和气的,方才见面也没打听她家庭背景,就问她觉得永璂怎么样,相处起来可还顺心,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去对豫贵妃倾诉,贵妃会帮她做主。

这让诺敏愈发觉得外头的流言都是胡说八道,皇后不可能是那种刁蛮跋扈的人,一定是奸人谗害,才使得皇帝对皇后心生误会。

郁宛沉默,娘娘还对你说了些什么?诺敏挠挠头,那拉氏说话的语速很慢,可毕竟初次见面,心里又紧张,她记不大清了。

她印象最深的是那拉氏让她多多开导永璂,说什么不要怨恨你皇阿玛之类的。

对了,娘娘还给我留了封信呢。

诺敏恍然,手忙脚乱地找给郁宛。

郁宛匆匆看毕,不外乎是把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头上,她希望永璂心里的皇阿玛依旧是那个高大伟岸的形象,永远不变——如此,才是对这对小夫妻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