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025-04-03 04:26:17

太阳像是一个火球, 炙烤着大地。

姜迟坐在凉亭阴处,懒懒地趴在护栏上,愣愣地看着旁边的一株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

深绿色的叶片上挂着尘土, 垂头丧气地打着卷儿。

姜迟看了一会儿景致, 百般无聊地伸出手,拨弄着一片树叶子。

绿色的叶子, 衬映着纤纤葱白手指, 在阳光下, 更显莹白透嫩。

卷起的树叶子被拨开, 猛然一只青色虫子爬了出来, 啊!姜迟被吓得花容变色, 倏地丢开树叶子,急急起身往后退开。

突然, 后背撞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墙。

她一惊, 还没叫出来, 一只铁臂圈上了她柔软的腰肢。

熟悉炙热的气息贴近,耳垂一热,听得那人低沉轻笑,道:原来我的迟儿竟这般顽皮。

姜迟柳眉微蹙,伸手去推:请陛下放开我。

朱讫大手牢牢握住姜迟的小手, 让她再动弹不得, 见得怀中佳人,粉面薄怒却仍只能乖乖在他怀里。

朱讫心情大悦,低头在那肤如腻脂的颈脖,深深一嗅, 淡淡暗香缠绕。

朱讫被蛊惑了, 不由自主地吻上那嫩白透着微红的耳珠, 很轻很柔,温柔得像是蜻蜓的翅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放。

姜迟手肘狠狠往后一撞。

唔……朱讫正痴迷陶醉,被突然一下,一时不察,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后了半步。

姜迟趁机挣开,快速逃得远远的。

只是,在退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凳,绊了一下,身子一斜,往前一窜,眼看就要脸朝下扑到地上。

紧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朱讫站稳后,佯怒:小野猫儿胆子大了,竟敢……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脸惊骇。

迟儿!他伸手去拉,只拉到姜迟的一截衣袖。

丝滑的蚕丝布料从指间缝,滑过。

朱讫想也没想,在衣袖就要滑落的最后,他大力往后一带,稍稍延缓了姜迟下落的速度。

趁着这个机会,他飞快地扑过去。

姜迟跌到地上,落在了他怀里。

冲击力,让朱讫五腹六脏都似移位了,特别是左手,剧痛难当,他怀疑是不是骨折了。

他闷吭一声,顾不得身上的痛,焦急地去查看怀里的娇人儿。

迟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因为姜迟跌下来时,朱讫用手接了一下,这一缓冲,姜迟并没有摔到。

她正要说,她没事。

突然腹中一痛,姜迟全身僵住了。

孩子?孩子!姜迟脸色煞白,惊慌地抚着小腹,手紧紧地抓住朱讫的手,求助道:救我,救救我……因为害怕,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朱讫大骇,慌忙坐起来,抱着姜迟,竭力大喊:来人!传御医!迟儿,别怕别怕,御医马上来了,马上来了。

朱讫心痛地伸出右手,为姜迟擦掉脸上的眼泪。

她哭得,他心肝脾肺都在痛。

朱讫努力动了下左手,眉头紧皱,咬牙抱起姜迟,起身。

站起来的那一瞬,他脸白如纸,额头冒出虚汗。

他顿了片刻,抱着姜迟大步朝亭子外走。

送他过来的轿辇停在不远处,听到皇帝的声音,慌忙过来了。

李意见到脸色蜡白,抱着皇后,走得摇摇晃晃的陛下。

顿时,心下一惊。

慌忙上前扶了两人入轿辇。

到了养居殿。

轿辇才停下,朱讫就急急抱起姜迟,大步踏进了正殿寝殿,将已昏迷的姜迟,轻轻放在龙榻上。

御医院的御医都已到了。

李森对朱讫行礼,上前跪在榻边,打开携带的药箱,拿出一干净的帕巾。

朱讫已用右手从薄被里,拿出姜迟的手。

轻轻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一小寸白皙如玉的皓腕。

李森等了一会,想等朱讫将袖子再往上拉些。

然而,朱讫却手压按在袖口上,目光冷沉警告地盯着李森。

李森全身一颤,害怕地低下头。

战战兢兢地将帕巾覆在那皓腕上,然后两根手指轻轻搭在脉搏上。

一会儿后,李森收回了手,取下帕巾。

朱讫立马将袖子拉下,盖住了那白玉皓腕,又将之放回到薄被里。

李森膝行往后退了几步,道:禀陛下,娘娘是动了胎气。

朱讫犹如被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他呆呆地问道:胎气?什么胎气?一旁的李意喜上眉梢,凑近在朱讫耳边低道:陛下,娘娘离宫前已怀有身孕。

朱讫这才想起,李意是曾与他说过,他没有了记忆这段时间的事。

他也查看了起居注。

只是当时急着寻找迟儿,没太放在心上。

朱讫大悦,幽黑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着激动,欢喜。

迟儿有孩子了,有他的孩子了!随后心里又咕噜噜冒起酸水,想到两个月前陪着怀孕的迟的,那个自己。

他竟生出一股妒意。

随后这妒意,又化为嫌恶。

堂堂一帝皇,竟然连自己怀了孕的妻子都护不住,真是丢他朱讫的脸。

若他那时,没有失忆,哪会有迟儿流落在外两个月。

想着想着,甚至憎恨起,那个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来了。

他选择性遗忘了,若是他没有失忆,恐怕到现在,他仍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或许早已废黜了皇后,立了姜宛。

朱讫满目柔情,颤着伸出右手,小心翼翼抚上姜迟的腹部。

隔着薄薄的被褥,可以感觉到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

朱讫心尖儿微微一颤,手往后一缩,顿了一息,又更加小心地抚上去。

这一次,他似是听到了,腹中孩子响亮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与他的心跳声连在一起。

这种感觉微妙极了,又神奇极了。

这是他与迟儿的孩子!甚至脑海里已出现了,孩子出生后,他与迟儿与孩子,一家三口欢乐的画面。

从小就没有感受过亲情温暖的他,对这,竟感新鲜陌生,又有期盼激动。

一股股暖暖的酥酥麻麻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融化了笼罩在他心上的黑冰。

李森道:陛下不必太担心,娘娘动了胎气,一是受到了惊吓。

二是娘娘怀孕才一个多月,胎像还不稳……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讫厉声喝断。

你说怀孕多久?!朱讫脸庞扭曲,双目猩红,如疯了般抓住李森的肩膀。

李森忍着肩膀的剧痛,战战兢兢道:禀……禀陛下,娘娘……娘娘怀孕一月有余,不到两月。

说刚说完,就被朱讫狠狠一脚踢开:滚!他黑沉着脸,指着吓得瑟瑟发抖的一群御医中的其中一个,冷声命令道:你来。

那个被点了名的御医,两股战栗,颤抖着上前,为姜迟把脉。

殿内的气氛凝固了,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在李森说出娘娘怀孕一个多月时,他先是一愣,随后心脏剧跳。

娘娘怀孕已有四月余,怎么可能才一个多月?他正要说话,突然想起,因为娘娘身体,陛下让娘娘喝下了落子汤。

而现在娘娘怀孕了,孩子才只一个多月。

在两个月前,娘娘就离开了皇宫。

李意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脸色煞白,全身一抖,不敢再往下想了。

御医把完脉,收回手,眉毛紧皱,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从娘娘脉像看,是胎儿一个多月,但其中似乎又隐隐藏着什么。

御医小心地抬起眼,直直撞入朱讫那双猩红,满是煞气的眼。

御医一颤,心中微一思量,道:禀陛下,微臣诊出,娘娘怀孕一个多月。

相比那个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不如就随波逐流明哲保身。

即使最后月份有问题,那也是李森第一个说出来的。

朱讫脸色黑沉,眸中煞气更重。

他狠狠一脚将御医踢开,手在那群御医中随意一指:你来。

最后所有御医都诊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娘娘有孕一个多月,不足两月。

朱讫脸色阴沉得能淬出冰,右手紧握,狠狠一拳打在床柱上。

砰地一声巨响,床榻震动了。

姜迟嘤咛一声醒过来,不明状态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了?地动了吗?朱讫被姜迟这娇魅纯真的模样,吸引了。

胸腔里的暴虐嗜血,瞬间冻住了。

心里某处漾起浅浅柔柔的酥软。

陛下!您的手!李意惊叫了起来。

朱讫看去,才发现,他的右手已鲜血淋漓。

然而,他却没有感觉到痛,可能是心里的痛,太过强烈了,掩盖了身体的痛。

李森忙膝行过来:陛下,让微臣为你包扎吧。

朱讫心中被冻住的暴虐嗜血,又冒出来了。

他满身煞气,狠狠一脚踢开李森,怒喝道:滚!都滚出去!很快,殿内只剩下床榻上的姜迟,及站在榻边的朱讫。

姜迟不安地抚上腹部,熟悉的跳动,让她心中大安:孩子还在。

刚醒过来,看到殿内的御医,姜迟就知道,她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竟然他知道了,她也不遮掩了。

只要能保住孩子,朱讫要怎么对她,都可以。

打定注意后,姜迟坐起来,目光坚定地看向面色阴沉的朱讫。

视线停在他流血的右手,顿了一瞬,又落到了他姿势极僵硬的左手上。

脑中不由浮现,在亭子里,她摔倒时,这人飞扑过来,将他自己做了她的肉垫。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他的这份情意,或许,她可以用来,保住她的孩子。

姜迟一只手轻抚着孩子,另一只手朝朱讫伸出:陛下,您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吧。

一句话,让朱讫如置身仙界。

他不自主地朝姜迟伸出手,在那温软的小手,握住他时,他猛地一颤。

手上传来的那温香软玉,让他心尖一颤。

低头看着,用帕巾一下一下为他清理着手上血迹的姜迟,心中柔软一片。

随后目光落到她小腹,又恨得发痛,痛得发苦。

姜迟见朱讫死死盯着她的肚子,眼中暴戾翻涌,似是下一瞬就要把她的肚子剖开。

姜迟手上动作一抖,慌忙将双腿曲起,遮住腹部。

朱讫阴沉的目光,移到姜迟如花娇艳的脸上,问道:孩子……是谁的?!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他的内心在撕裂,在互相绞杀。

一个声音在说: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敢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孽种。

他定要问出那野男人是谁,灭他九族!将这不知羞耻的女人,用锁链锁在龙榻上,看她可还敢去勾引别的野男人!另一个声音说:说不定迟儿是被人强迫了。

是你弄丢了迟儿,才导致了迟儿受辱。

你不是想要迟儿爱上你吗?利用好这个孩子,迟儿就会乖乖在你身边。

待她爱上了你,你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

至于这个孽种,只要迟儿高兴,等到生下来后,再处理也不晚。

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