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以为她的那一句不算威胁的威胁, 拦不住朱讫,自他登基迅速扫清了朝堂,大权在握, 这天下再没有了桎梏他的力量。
现今就连林老等唯一能驳他几句的老臣, 也都去了。
一扇小小的宫门,又怎能挡得住他?然而, 没想到, 朱讫真的住步了。
一连几个月, 夏去秋来, 暑热退去, 秋凉袭来。
院子里的桃树叶子, 已开始染上枯色。
秋风拂来,树梢枝叶沙沙地响, 几片枯黄的叶片儿, 打着璇儿飘落。
娘娘, 陛下又来了。
侍候的宫女,打帘进来。
姜迟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的手微一顿,宫女的话音才落,殿外就传来一道熟悉别致的古琴声。
说熟悉是因为这琴声, 她几乎日日都能听到。
不管刮风下雨, 从不间断。
说别致,是因为这琴弹得实在不怎么样。
都两个月了,也不见一点进步,而且反反复复就那一首曲子, 他没有弹腻, 她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一曲终了, 宫女偷偷捂着笑了:娘娘,陛下这琴弹得可比昨天有进步呢。
姜迟抿嘴笑了,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撑着后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
去院子里走走吧。
御医说了,怀孕的人应多走动。
走到院子里,殿外琴声又响起来了,仍是那首曲子。
听了两个月,熟悉得她都能记清每一个音符了。
突然,姜迟浑身一僵,惊呼道:啊!娘娘,你怎么了?!宫女大骇。
殿外的琴声嘎然而止,随即传来李意急切的惊呼:陛下!姜迟顿了顿,笑着摇头,抚上腹部:没事,是这小家伙在踢我呢。
美目微弯,星光柔亮,散着点点欢喜。
殿外响起朱讫的声音,没有以前的中气十足,有些虚弱无力。
迟儿,朝中还有事,我先去处理了。
明日再来弹给你听。
朱讫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回答。
他黯然地低下头。
一旁的李意,心里难过极了。
面前这个面容消瘦,忧伤,颓废,沧桑的男人,竟然就是英勇神武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都不敢相信。
娘娘说,不许陛下入殿,一连几个月,陛下就真的脚步只到殿门口。
他每天都要亲自过问,椒房殿的饮食宫给。
御医院每日给娘娘的孕脉,他都要细细问一遍,直到御医再三表示,娘娘很健康,肚子里的小公主也很好。
陛下才放过他们。
甚至,为了投皇后喜好,陛下放下喜欢的弓箭骑射,去学他从来不碰的古琴。
还请了长安最有名的琴师来学,只是,陛下显然没有学琴的天赋。
五音都不全,而且那弹琴的架势,就跟骑马射箭一样,噼里啪啦。
只是苦了他们这些侍候的奴婢,夜夜被魔音灌耳。
然而,眼看都要入冬了,娘娘仍是没有一丝松动,他都为陛下急得嘴角都起泡了。
人可到了?朱讫小声问。
李意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忙道:陛下放心,都到了,国公夫人已在侯着。
朱讫点点头:让她过去吧。
是。
李意对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挥了下手。
小太监得令,往远处亭子跑去。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近了,见到站在大殿门口的皇帝,国公夫人张氏大骇,慌忙从马车上下来。
臣妇叩见陛下。
国公夫人免礼。
朱讫和颜悦色,让张氏受宠若惊。
李意笑着道:夫人,陛下看重娘娘。
只是眼下,娘娘身怀有孕,陛下实在是担忧。
所以才请了夫人入宫。
张氏心领神会,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妇定会好好劝慰娘娘的。
朱讫很满意:夫人若能让朕如愿,朕亦会让夫人如愿。
许下承诺。
张氏大喜,她知道皇帝说的是,恢复她夫君的国公爵位。
张氏谢恩后,心情仍是激动不已。
她倒并不是为恢复姜国公爵位而来,这对她纯粹是意外之喜。
听说宫中事,她很是为女儿担心。
每每睡觉都睡不踏实,只是她姜府没有人在朝堂,虽然是后族。
但不久前,国公爵位被废,再加上盛传皇后得罪了皇帝,恐不长久了。
姜家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就在这时,宫中来了消息,宣她入宫谨见皇后。
她惶惶不安,不知是女儿出了什么事,还是……进了宫,才知道,原来是女儿的犟脾气发了,将堂堂皇帝拒在门外,一拒就是几个月。
刚听到时,她吓得差点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院内,姜迟走得满头大汗,她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有些累了,进去歇歇。
宫女扶着姜迟,正要往里走。
这时,殿门上传来铁环叩响木门的声音,姜迟装作没听到,继续往里走。
张氏等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一直没离开的皇帝陛下。
心一慌,忙回过头,继续敲门。
迟儿,快开开门。
殿内,姜迟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大喜,忙让宫女去开门。
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姜迟站在廊檐下看过去,母亲张氏站在殿门口,见到她,快步走进来。
迟儿。
姜迟眼眶一酸,喜迎过去:母亲,你怎么来了?张氏如实道:是陛下宣了臣妇入宫来看娘娘的。
姜迟抬头看过去,透过殿门,倏然撞入一双幽暗黑眸里。
在见到她后,那双眼,明显泛起了浪涛。
两相对视,朱讫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有多爱她。
才几个月,他像是过了千万年那么久。
她还是那么美,美得让他全身发紧发颤,想将她藏起来,想搂她在怀里好好疼爱,想……在见到她隆起的硕大肚子时,朱讫有些愕然,先是担心,这么大个肚子,他的迟儿,会不会很累。
那侍候的宫人也不太知事了,迟儿都这般了,还让她挺着个大肚子,站那儿。
随后,他的心里又蔓起,滔天喜悦。
迟儿腹中的是他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紧接着,又泛起阵阵酸味。
那个小家伙,可真幸福,可以时时跟他的迟儿在一起。
想着想着,朱讫不由妒忌起,他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来。
多年后,已接手整个帝国的皇太女朱颌,在听到父皇对她与母后说起这段心境时,母后笑骂父皇幼稚。
她忍不住控诉:难怪小时候,父皇总针对我。
朱讫毫不愧疚理所当然地说教:朕那是培养锻炼你,身为帝国继承人,不去处理朝政,整天黏在你母后身边像什么样子?朱颌再不满,也只得屈服在父皇的淫威下,不情不愿去处理本该皇帝处理的朝政要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姜迟只一眼就淡漠地收回目光,让宫人将殿门重新关上,隔切了那道炙热如火的视线。
张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她欲言又止。
母亲,这里风大,我们进屋吧。
姜迟道。
好。
张氏亲自扶了姜迟,进到内殿。
坐定后,姜迟让宫人上些新鲜的果子,茶水,点心。
很快,新鲜的山楂,梨子,石榴、柿子、橘,苹果,葡萄等南北各地产的水果呈上来。
张氏心中惊喜连连。
这些水果,有些是使国进贡的,有些她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而且看这水果的新鲜程度,定是快马加鞭送来,就立即入了椒房殿的。
由此可见,陛下对椒房殿的宠爱之盛。
张氏伸手摸在姜迟隆起的腹部,柔声问道:孩子乖不乖,可有吵闹到你?话音还未落,腹中孩子似是听到了般,一脚踢过来。
姜迟低呼一声,随后笑了。
张氏也笑了,收回手,道:这么活泼,定是个小皇子。
姜迟拿起一个橘,剥了皮,递给张氏,道:我希望是个小公主。
张氏皱眉,不赞同道:小公主虽也好,但你是皇后,还是需要一个嫡皇子傍身的。
姜迟柳眉微微蹙起,不愿意谈论这些:母亲家里如何了?那次母亲进宫来,让她去跟皇帝求情,给父亲恢复爵位。
她没有答应。
还是那样。
不过,可能是知道没希望了,你父亲倒不再寻死觅活了,只是整天无精打采的。
哎,我看着也心痛啊。
迟儿,你跟陛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陛下推在门外呢。
你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心,你要珍惜啊。
姜迟眸色泛冷:陛下的心?母亲觉得,陛下的心在女儿身上吗?张氏道:自然,母亲是过来人,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的心,在迟儿身上。
迟儿,行小性子也有个度,莫要真伤了心,失去了再后悔莫及呀。
姜迟坚定道:我不会后悔的。
张氏长叹了一声,看着姜迟隆起的腹部:迟儿,俗话说,知女莫若母。
你是母亲的女儿,你不想做这个皇后,母亲知道。
可是迟儿啊,你有没有想过,以陛下的性子,他会放了你吗?姜迟一震。
张氏握住姜迟的手,又道:若可以,我也希望我的迟儿自由自在。
可是迟儿,这世上哪来的真正的自由自在?你就算嫁个平常人,你又能保证对方,不会三妻四妾?而且那些平民,你看看,他们辛苦奔波,就为了明日能吃个饱饭。
迟儿,你一出生就是贵族,你不知道,失去这些后,活着有多难。
姜迟内心震动,道:母亲怎么会突然如此感叹?张氏叹道:我找到你外祖一家了,哎,失去了贵族身份,他们活得极是艰难。
姜迟有些激动,反手握住张氏的手:外祖父他……可还健在?张氏低泣:你外祖父,外祖母,几个舅舅都不在了。
姜迟惊愕:怎么会?张氏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道:迟儿,陛下说,只要我劝得你回心转意,他就会许你父亲恢复爵位。
姜迟一愣。
张氏摸了摸姜迟的脸,又道:我挂心夫君,但我更关心我的女儿。
母亲希望你能幸福。
母亲来劝你,不是为陛下的许诺。
是母亲知道,为人母之心。
迟儿,你得为你腹中的孩子想想。
姜迟垂下眼,手缓缓抚上腹部。
你这样与陛下僵着,与你,与还未出生的小皇子,都是不利的。
以陛下的性情,他会放你走吗?你是皇后,终身就只能困守这皇城。
迟儿,这是你的命啊。
若迟儿一直困在这椒房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哪一天,陛下有新的嫔妃,有了其他孩子。
新宠的嫔妃会怎么对待你的孩子?从古至今,史书上多少天家惨剧。
迟儿,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为了我的小外孙子,你作为母亲,你必须振作起来,你不能任性,你也没有资格任性。
你必须为你的孩子,争来一个安全的未来。
姜迟身子猛地一震,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母亲说的这些,她何尝又不知道?只是,她终究是意难平。
张氏见姜迟动容了,知道她听进去了,暗松了口气,她是真怕,她这女儿犯轴。
好好的光明大道不走,偏要去行那荆棘丛。
迟儿,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人活在这世上,谁不受委屈呢?我听底下人说,这几个月,陛下天天来。
他知道你喜琴,就找了长安最好的琴师去学。
迟儿,他是皇帝,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你的父亲,能有陛下一半的心,我也知足了。
迟儿,你别怪母亲。
你也将是母亲,以后你会理解,身为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的,好好活着。
送走张氏后,姜迟陷入了沉思,她想了一夜。
母亲的话,正中了她的软肋。
其实她清楚,成为皇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生死都得在这皇宫里。
若只有她自己,她情愿在这后宫枯死。
但她还有孩子,身为母亲,她不能让孩子有一个这样的开端。
她的孩子,不会去争那高高在上的权位,但也不能是被人随意处置的。
既然无法离开,那她就要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在这皇宫活下去的底气。
*次日一早,姜迟还未醒来,就被屋子里的嘈杂吵醒了。
见到她醒来,宫女道:娘娘,陛下派了两个人来。
您可要见见?若是以前,姜迟定会将人给轰出去,昨日听了张氏一言后,姜迟该换了心境,便道:见见吧。
梳洗过后,宫女将人带来。
见到来人,姜迟大吃一惊,竟是晚晴与厉神医。
晚晴激动得泪流满面,她扑通一下跪到姜迟面前,伏在她脚上哭道:娘娘……奴婢终于就见到你了。
晚晴?你们……你们怎来了?晚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还说得出话。
厉神医宠溺地看了晚晴一眼,对姜迟一礼,解释道:是晚晴放心不下娘娘。
臣也担心,娘娘生产时有事,就过来了。
我们刚出四川,陛下的人就找来了,陛下也不放心娘娘,要让我在娘娘生产时,一直帮忙调理娘娘的身子。
陛下?他……姜迟心中涌起一丝触动。
随后,姜迟想到几个月前做的那个梦,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样了?厉神医顿了一下,道:王爷旧毒复发,好在,月前,陛下送去了,一株千年雪莲,度过了凶险期。
现下已无大碍。
三年前的毒,摧毁了王爷的身子,王爷又不顾身体,长途跋涉,来到长安。
引得旧毒复发,已是油尽灯枯之势。
这也是,那次别院,王爷放弃抵抗,让陛下带走娘娘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无法护得娘娘周全,而且他也不想让娘娘知道真相,愧疚。
凭着厉神医的医术,他原本是可以多活几年。
在听到姜迟要被废的消息后,王爷不顾一切,来到长安,为了营救,几番历险。
那日,他难得精神好,起了床,到院子里赏风景。
他挥退其他人,只留下厉神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你明天就出去吧,去长安。
厉神医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测,他问道:去长安做什么?朱熙抬头看向天空,蓝色的天幕上,云卷云舒道:那日,我又放弃了她,阿迟定是在怨我。
厉神医没有接话,他知道朱熙还有后话。
果然,朱熙收回目光,慎重地看着厉神医:曾经我救过你一命,你说你要报恩,现在我拜托你,护在阿迟身边,保她康健平安。
厉神医皱眉:可是,王爷你的身体……若没有了他,王爷撑不了多久。
朱熙笑道:我在三年前就该死了,活了这三年,还能能见到阿迟,我知足了。
你的医术很高,你曾说过,阿迟那胎怀得不正常。
我担心生产时,阿迟有危险。
所以你必须在阿迟生产前,赶到她身边去,你一定要确保她平安。
你答应我。
朱熙定定地看着厉神医。
厉神医一愣,点头:我答应你。
*一阵秋雨一阵凉,很快就进入了隆冬。
姜迟的肚子已大得吓人,人也瘦了,每每看得朱讫都心惊胆战。
那日后,姜迟不再推拒朱讫,只是从不让他在椒房殿过夜。
朱讫也不勉强,每吃过晚膳就眼巴巴地看向姜迟。
见她毫无挽留之意,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回了养居殿。
这日,白雪皑皑,长长的冰凌挂在屋檐,形成一道冰帘,在毫无温度的阳光下闪耀着晶莹。
冬日的天,暗得特别早,是以,宫中晚膳都用得很早。
用过晚膳,朱讫眼睛一眨不眨锁在姜迟脸上,一脸痴迷。
姜迟放下筷子,扫了一眼朱讫碗中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朱讫忙也放下筷子,接过李意递来的帕子,倾身去给姜迟擦嘴。
熟悉的气息袭来,姜迟浑身一颤,本能地往后躲。
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嘴。
朱讫一脸失落,随即又笑着,用帕子在嘴角按了按。
迟儿,你放心,待我们的孩子出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朕都会把他立为太子。
他现在是抓紧一切时间,表心迹。
殿中侍候的宫人,虽这话已听过好几遍,但仍然内心震动惊异。
姜迟丝毫不为所动,只冷淡道:陛下,你该回去了。
朱讫垮下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还早,我陪着迟儿看会书?姜迟冷淡地转身,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朱讫对姜迟的冷淡,已经习惯了。
他脸色黯然了一下,又扬起笑脸,走到姜迟面前。
迟儿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朱讫继续表心迹道:迟儿,我把后宫解散了,现在我的后宫,只你一人了。
我今日在朝堂上宣布了,我朱讫此生许姜迟一生一世一双人,朕的后宫永不再纳人。
那些朝臣跟死了爹妈一样,还拿祖宗规矩来说事。
呵!他朱讫,何时在乎过那些死规矩。
姜迟心神大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朱讫。
正要开口,突然,腹中传来剧痛,她捂着肚子:啊!我的肚子。
朱讫像是被人给狠狠刺了一刀,他脸色瞬间煞白,扶住姜迟的双手,都在发抖。
迟儿……迟儿……你怎么了……腹中剧烈翻涌,姜迟痛得满头大汗,几乎要说不出口来。
她知道自己是要生产了,她狠狠瞪了朱讫一眼:我要生了。
殿中侍候的宫人,都跑开了,有去请御医的,有叫产婆的,有去烧水的……因为临产期近,椒房殿原有的产房准备起来了。
厉神医,御医,产婆,也都早早住进了椒房殿偏殿,时刻备着。
为确保万无一失,这种情景,每隔一段时间,整个椒房殿都要演练一遍,以备真正生产时,能不乱套。
结果,宫人们都井井有条忙开了,朱讫却傻了。
朱讫傻呆呆地问:生了?什么生了?生什么?话一出口,他就清醒过来了,他大喜:我的孩子,要出生了。
随后又惊慌失措:迟儿,你怎么样?痛不痛?你要是痛就咬我吧。
还煞有其事地把手臂送到姜迟嘴边。
姜迟都要被这傻子,气晕过去。
好在,厉神医飞快跑进来,他急急拉起姜迟的手,把脉,然后淡道:还早着呢,陛下先扶娘娘去院子走走吧。
朱讫一听,急得要杀人:你没看到迟儿都痛成这样了吗?还不快把孩子弄下来。
迟儿脸上露出的痛色,让他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厉神医无语,若不是顾忌朱讫的身份,他都想将这傻呆呆的男人打晕了。
陛下,娘娘才刚发动,还未到生产时间,娘娘多走动,有利于顺利诞下小公主。
又吩咐人去备些补力气的食物,让姜迟服下,以便生产时有力气。
朱讫扶着姜迟在院子里,走了半个时辰。
姜迟脚步稳当,他倒双腿发软,这寒冬腊月,他竟大汗淋漓。
在姜迟进产房时,朱讫也跟着进去,在门口被拦住了。
陛下,女子产房,男子不能进啊。
一位御医痛心疾首劝道。
为为什么不能进?朱讫急得不行,若不是迟儿生产要用到,这帮废物,他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踢飞。
产房乃污秽之地,男子入内,不详啊。
陛下乃天子,身系大齐……那大臣还未说完,就被朱讫一脚踢开。
滚开!什么污秽之地?你不也是从产房生出来的?!朕乃天子,从来只信自己,什么不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祥还是产房不祥。
说完,大步往产房内去了。
御医知阻拦无望,哀嚎一声,瘫在地上,嘴里呢喃着:大齐危矣……产房内,姜迟痛得生不如死,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么痛。
产婆在一旁,一个劲地催她用力。
可是她力气已用尽,孩子还是不肯出来,她真的没法子了。
就在她想要放弃时,一个人影撞了进来。
迟儿!你要坚持住,我不能没有你啊。
姜迟努力扭过头,是朱讫。
他满脸惊惶,头上的玉冠都歪了。
他扑上来,紧紧抓住姜迟的手。
陛下,产房乃污秽之地……产婆们吓得不轻。
朱讫扶起姜迟,坐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
一双眼凌厉鹰目,猩红嗜血,凶残毕露,狠瞪着产婆们:给朕闭嘴!现在你们好好让皇后顺利生产,否则……浓烈的杀气,让产婆们均是一抖。
她们知道,若是皇后有任何意外,她们都将性命不保。
求生的欲望,让她们迅速镇定下来,各自忙开。
厉神医站在一帘之隔的地方,沉着指挥着产婆们行动。
迟儿,不要怕,有我在。
不要怕。
朱讫牙齿发颤,低头亲吻着姜迟。
心痛地擦掉姜迟额头上的汗水。
将手臂伸到她嘴边。
迟儿,痛了,就咬我吧。
我不怕痛。
姜迟睁开眼,看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她感觉到她心里被她关上的那扇门,被悄悄打开了。
有什么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陛……突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传来,姜迟狠狠一口咬在朱讫的手臂上。
啊!随着朱讫一声惨叫,一道清脆的小孩子哭声响彻了整个产房。
陛下,是个小公主。
产婆大喜,将刚出生的孩子放在早备好的襁褓里。
递到朱讫,姜迟面前。
朱讫慌忙低头去看姜迟,见她虽然满脸疲惫,精神头还好。
大笑道:好好!朕的皇太女出生了。
产房内的婆子们,还有一帘之隔的御医们,及侍候的宫人们,在听到皇帝的话后,脸色大变。
皇帝这是失心疯了吗?一介女子而已,何以做皇太女?真是荒谬!从古至今,从没听过什么皇太女。
他们都知道,皇后这一胎后,不能生了。
这又是个公主,一些家里有女儿的已盘算起了小九九。
哪知皇帝竟当众宣布,小公主为皇太女。
这简直是荒唐,荒唐至极。
朱讫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爱怜地吻了吻姜迟苍白的嘴唇:迟儿,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还有相信朕,以后的余生,朕会用尽所有来宠你,爱你。
姜迟仰天看了看这个,她爱过恨过怨过失望过放弃过的男人。
又低头亲了亲,怀中女儿的小脸。
姜迟道:好,我等着,若你失言,放我和女儿离开。
为了今日,她痛得想要放弃时,这个男人不顾一切,闯进来,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也为了她刚出生的女儿。
她愿意一试。
朱讫大喜,鹰目星光璀璨熠熠生辉:此生,我再不负你!朱讫用他余后的一生,兑现了他的承诺,直到两人白发苍苍,手拉着手一起离开人世。
迟儿,此生我再不负你。
嗯,我信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