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愣住,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霍光含着怒意道:他一边和我说你是他小娘,叫我死了心, 一边又以你是自由身为由这般羞辱你……霍光抓住她的手:我带你走!洛棠猝不及防被提起身子。
霍光手指颤抖,眼睛不敢往她身上任何一处看去, 连嘴唇都抖个不停, 撇过脸将挂在一旁的衣物混乱地盖在洛棠身上。
可他的余光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他初见时怀着戏谑, 到后来却怜惜不已的女子, 几乎不着寸缕的身上遍布了暧昧的痕迹。
谢凤池,他怎么能!洛棠终于反应过来,正当霍光要将她拽下床之际,她反握住了对方的手:小将军,您别冲动……我没有冲动!我为了进府救你已经计划了数日!只有今晚, 他在宫里被六皇子牵制住了, 霍光语速飞快, 可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悲愤,你别怕,我带你出去,带你去找顾家的人, 我都知道了, 我全都知道了, 我不会让他再这么欺辱你了!见洛棠似惊住了不动, 霍光不再多说,俯身将她抱起, 大步就要跨出屋子。
冷风从门缝里窜进来, 洛棠被这倒春寒的冷刮得一哆嗦。
她咬牙从霍光的怀抱里挣脱下来, 死死守在了门框里,不肯往外踏一步。
外面黑漆漆,夜鹄不时鸣啼,彰示那就是自由的天地,霍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顾忌?洛棠心口砰砰地看着他:小将军,你进府,就没遇到阻拦吗?自然遇到了!谢凤池这畜生在院外设了一圈守卫,我的人将他们全放倒了,霍光顿了顿,低声道,你别怕,我既然来了就有万全之策,你跟我走……我不走。
洛棠咬紧牙终于说出口,一张小脸泛着白,杏目潮涌,艰难地看向霍光。
霍光哑了嗓子。
他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走?他囚了你这么久,他对你……他……他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血丝彻底爬满眼底,你爱上他了?没曾想,刚问过这话,洛棠眨了眨水汽迷离的眼,忽而噗嗤一笑,算是将这苦大仇深的气氛彻底破坏掉。
霍□□昏了头。
不是爱上他就赶紧走啊!这狗贼现在深得圣心,外面那群狗屁酸儒也信他信的很,崔绍都比不过,错过今晚,他只会把你看得更严,你更逃不掉!洛棠轻声道:我本就不想逃。
她被霍光随意挑了件宽大地外袍,如今被屋外的晚风呼呼吹动,漏出凌乱的里衣,看起来十分不成体统。
但不知为何,随着她那道看淡了生死的回答,竟叫霍光看出了一抹超脱与释然。
你什么意思?他愣愣。
洛棠一点一点掰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低声道:我不走,您快些走吧,否则等他回来,您也走不成了。
我怎会走不成,我就是要来带你走的!崔大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洛棠抬头安静地看他,可崔大人却因我受到了不公,无人可救,只有我回到这里,侯爷才肯放手。
小将军,您走吧,趁侯爷还没发现。
洛棠轻声劝他,叫霍光来时绷着的面色终于失控。
他恨恨骂了句脏话,走到洛棠跟前,郑重许诺:我和崔绍不一样,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我能打能骂,谢凤池敢动我,我定能打得他满地找牙!可将军府那么些人,小将军保证都能护好吗?如今侯爷已入内阁,朝堂之上呼风唤雨,霍将军还有与霍家关联的人,当真不会被他针对吗?霍光哑口。
洛棠泪中带笑,明明看着比谁都脆弱,却又似乎比他这个男子汉更坚强。
这是第三次,小将军想要救我出樊笼。
霍光难以自禁地也红了眼眶:你又要祝我什么觅得良人岁岁年年了?洛棠想起这是一年多前除夕时说的话,心道,这傻子竟还记得,心头忍不住又酸胀起来。
她终归朝后退了两步,纤瘦柔软,微微欠身:洛棠谢过小将军。
霍光扭过头搓了把脸,深吸了口气问她:若我能保住将军府和其他人,你愿意跟我走吗?洛棠想了想,摇头:不走,我答应过侯爷了。
霍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就在洛棠以为今晚之事能平息下去之际,霍光抬头,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抬手就将她敲晕了过去。
洛棠:……?霍光将少女紧紧楼在怀中,浑身战栗着,克制着自己行这般小人之事的羞愧,深吸了口气踏步而出。
还没走出院子,一支羽箭破空扎进他脚边,只需再踏一步,扎的就是他的脚。
霍光顿时绷紧浑身肌肉退后数十步,才注意到,院落顶上四面出现守卫,一身紫灰大氅的谢凤池安安静静地立于院前。
庞荣从他身边撤下,刚刚同他汇报完洛棠在屋内与霍光的对话。
小将军别来无恙。
谢凤池鬓发被夜风撩动,整个人看起来文弱又温和。
霍光恨得牙痒痒,身陷囹圄叫他浑身骨骼都在战栗,恨不得直接将眼前的伪君子撕个粉碎!可他顾忌着怀中还搂着昏迷的洛棠,他不敢恋战,只暗骂了几句谢凤池果然是条狗,提气便要直接开溜,结果侯府守卫各个武艺高强,将他所有退路一一锁死。
你他娘……是故意放我进来的!直至此时,霍光才意识到,按照这些人的武功,他前面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能潜入院内。
谢凤池笑而不答,目光落在了他怀里地洛棠身上。
衣服穿得真乱。
只要碰见这些人,她总是会被弄得很狼狈,连他都没舍得将她打晕过,就这样,还总是一个个地上赶着说要待她好。
心中的沉郁不能提,见风长,可洛棠似乎也被响动惊扰,在昏睡中不安地蹙了蹙眉,又叫谢凤池看在眼里,心间怜惜。
他想,她今日也算是表现得很好,难得很好,竟然机会摆在眼前也不想逃。
那今日便是个好日子,他总得叫她知晓,她听话是有好处的,比如,他今日便可以放霍光一条生路。
霍光浑身是血,抱着洛棠退到墙边,像一只熊途末路的狼崽子。
谢凤池终于开口:将她放下,我准你走。
霍光啐了口血沫:你还能不准我走?你不怕死老头将你侯府踏平了?霍将军无受令不可进侯府。
谢凤池淡声道。
霍光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十分畅快道:谢凤池,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步步为营工于心计?我是他儿子,他是我老子,他找儿子还要什么受令?别说你把我绑了,你就是把我头发削了一半,老头子都要来找你干架的!圣上哪怕知道了,弄清缘由也不会多怪罪!说完,他忽而想起这位侯爷与老侯爷间的关系,就明白了。
他冷声笑道:你自己活的像个孤魂野鬼似的,以为身边绑着越来越多人,你也能变成个人了?谢凤池垂着的眼眸微微动了动,薄唇抿起,看不出喜怒。
霍光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旁的守卫们没得谢凤池的命令,也不敢真捅了小将军,便见他有恃无恐地死死瞪着谢凤池,光明正大,一步一步穿过巍然不动的谢凤池。
谢凤池从守卫腰间抽出刀,一把捅进了霍光的后背。
时间快到连一旁的庞荣都没仔细看清:侯爷——守卫中不少人露出诧异神色,都没想到侯爷竟如此凶猛!谢凤池!霍光一口血喷出,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后肩,洛棠自然从他怀中掉落,他面容扭曲着忍痛要挽留,便被谢凤池一脚踹开。
昏睡的洛棠落入谢凤池怀中,小脸苍白。
我不是人又如何?谢凤池目光锋利地看向霍光,不似对着洛棠时那般留情。
被人当棋子使也发现不来,若是人都像你这么蠢,何必当人?谢凤池笑了笑,更何况,闻着肉香不管不顾就冲过来的,也算是人吗?霍光目眦欲裂。
她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三次都带不走一个女人,我若是你如此丢人,只恨不能当场自刎。
滚吧,狗。
谢凤池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了什么人。
霍光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他踉跄着站起,几乎要冲过去锤烂这个畜生,可守卫们拦着叫他寸步难行。
他扒拉着守卫们的臂膀,咬牙切齿道:谢凤池,你不会得意多久了!谢凤池的大氅将他与洛棠一同包裹住,像个风雪夜里跋涉了千里万里的旅人,眼中透着抹说不清的寂寥冗长。
他闻言不置可否,转身抱着人进了屋。
霍光本不甘心还想继续冲上前,却被庞荣一刀拦下:小将军请回!霍光深吸了口气,浑身似都在流血,可浑身又冰冷无比,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凤池将洛棠重新抱回屋中,像个怪兽张开巨口,将那两人的身影尽数吞噬。
但出乎霍光残酷的想象,谢凤池将洛棠放回床上的动作很轻,随后将她不合身的外袍脱下,皱褶的里衣也被极其亲密温柔地理好。
月光将少女的睫羽照得似在展翅摇曳。
谢凤池替她系好肩带,指尖随意轻揉了一把她的眼梢。
随即他轻声道:睁眼吧。
洛棠睁开眼,泪眼迷离地依偎在床畔,满脸都是不安与委屈。
谢凤池安静地问:为什么不走?洛棠忍不住流了滴泪,小声道:我答应侯爷,不走了。
谢凤池心头宛如被烈火烘烤,哪怕炽烈之后焚烧一切,他仍旧觉得十分温暖。
他俯身吻过洛棠的眼梢,将她滚烫的泪卷入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