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来的稍稍有些晚。
可日子晚了, 冷空气却如期而至,和往年没有任何差别。
除夕那天,明栖早早就起了床, 对着镜子仔细描了一个妆。
她皮肤本就白, 眉毛也浓密,就是唇色大多时候苍白, 少了些艳丽的色彩。
这会儿,扑了层粉底在脸上, 又把眉毛勾成柔和的弧度, 扫了点杏色的腮红, 又涂了水光唇釉。
灯光下, 嘴唇色泽莹润,气色也极好, 教人看了就难以挪开视线。
闻骆洗过澡,从浴室出来,路过梳妆台, 多看了她两眼。
目光跟她在镜面中对视,明栖反手准确地握住他的手腕。
等会儿!闻骆不明就里:嗯?明栖一手拧开旁边的面霜, 挖了一大坨涂在他的脸上。
闻骆皱了皱眉。
看到他的表情, 明栖把面霜在他脸上涂开, 又用两个拇指拂开他皱起的眉心。
注意护肤, 她开始唠唠叨叨:大冬天的你皮肤不干么?闻骆:没感觉。
明栖:……面前是一张俊秀到令人发指的面孔, 骨相优异, 轮廓清晰, 面部折叠度很高,正面看脸型精致,侧面更是好看。
关键是皮肤也挺不错。
秉承着不能让这世界的帅哥再少一个的想法, 明栖没理会他的话,用手心给面霜乳化在他脸上揉开,直到看不见颜色,耳提面命道:奔三的年纪了,注意保养。
嗯?闻骆挑了挑眉:嫌弃我了?明栖哼哼一声:谁不喜欢十八岁的男生啊?她不仅喜欢十八岁的男生,长漂亮还是个小富婆,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十八岁的男生。
闻骆很给面子的表现出一点危机感,把额前的碎发往中间捋了捋,盖住一点眼睛。
又将腰再沉了些,嘴角准确蹭过明栖的嘴角。
唔!明栖往后躲了一下,惊呼道:给我口红蹭花了!闻骆表情有点儿伤心,桃花眼缓缓垂下,学着腔调道:我还以为姐姐喜欢这样的。
明栖:……救命,老黄瓜刷绿漆居然还挺撩。
她勾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他一下:喜欢喜欢,姐姐就喜欢这样的。
明栖完全代入角色,甚至胆子大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腹肌:乖,下次让姐姐在上面。
闻骆:……空气里仿佛安静了一下。
半晌,闻骆重新将碎发抓上去,眼里恢复了一片清明,沉吟了会儿,悠悠道:还有这等好事?明栖:……原地愣住.jpg闻骆还演上瘾了,看了眼腕表:走吧,姐姐?他声音往上挑着,像是有个小勾子,拐着弯钻到人心里,让人心尖痒痒。
明栖生怕现在出点儿什么意外,这个除夕只能在床上度过,赶紧装作不耐烦地样子:哎呀你不要再叫姐姐了!嗯?明栖想了想:折寿。
闻骆:……*两人出门之前,又因为穿什么衣服僵持不下。
作为时尚品味颇高的设计师,明栖的衣柜也很具有多样性,逢年过节都要根据节日特征搭配好看的衣服。
今天肯定是要穿红色的。
她挑了个版型简单且明度很低的红色羊绒大衣,里面穿了件黑色开衫,外衣敞着,用里面的黑色压下外面红色的俗气感。
捯饬完自己,她又开始折腾闻骆。
从衣橱里拿出两件红色大衣往他身上比划。
闻骆皱着眉,几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两步:干嘛?穿新衣服呀。
不要。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穿嘛,明栖又换了件红色的外套:过年哎,怎么可以不穿红色。
闻骆还是有自己的坚持,坚决地摇了摇头:不。
小公主的命令在这一刻失灵了,不过没关系,明栖开启撒娇模式,嘴角向下垮掉:真的不穿么,这些都是我花了好长时间给你挑来的。
不仅挑了外套,还有内搭裤子和皮鞋,甚至饰品。
可闻骆继续高高蹙眉:下次不要选这种颜色。
偌大的衣帽间里,闻骆能分到的位置只是冰山一角,衣橱里春夏秋冬都是黑白灰深蓝几个颜色,放进一件红色确实很是扎眼。
反正都是一些小事,闻骆不妥协,那只能明栖妥协。
行吧。
她兴致不高地敷衍了声:那你挑自己喜欢的。
说着,就要把衣服挂回柜子里。
纯羊毛的男士大衣,分量很足。
她刚费力地举起来,就被闻骆悉心地接过去,然后皱着眉,挂在衣橱的一角。
手上一空,明栖看着他去挂衣服,转头就要走。
闻骆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明栖回头看他,有些纳罕。
闻骆似乎发现她的情绪并不好,在她头顶摸了摸,又微微弯了下身子:谢谢宝宝记得帮我买衣服。
那你不是不喜欢么。
明栖哼唧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示弱并不满意。
闻骆眼睛眯了眯,还是说了实话:是有点儿。
明栖:……闻骆:红色跟我不搭。
他对色彩的要求,从小有记忆开始就不要骆知敏给他穿红袜子了,这些年来,像是靠颜色维持什冷静沉着的形象,从来不会选择跳脱的色彩。
没有不搭的颜色,只有没有选好的面料款式和造型!明栖拿出设计师专业的素养,跟他滔滔不绝:怎么会不好看呢?你看我的搭配就不错啊……那一定是因为七七本来就貌比仙女吧。
闻骆突然打断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明栖:……就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从小到大没少被夸长得漂亮,但是这话从闻骆口中说出来,就无比的耐听。
闻骆乘胜追击,又补充了一句:我就不一样了。
明栖:?闻骆:毕竟我都三十岁了,穿红色明显是老黄瓜刷绿漆。
明栖:……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她想了好几种怼回去的方式,结果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甚至有了真生气的苗头。
她强忍住冲动并闭上眼睛默念:大过年的,没必要没必要。
再睁开眼睛,狠狠瞪他一眼,转头走掉。
闻骆不让明栖捯饬,她就去帮陈阿姨打扮。
陈阿姨照顾了明栖二十多年,俨然是半个妈妈的存在。
她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凄惨,年轻那会儿父母包办婚姻,把她嫁了一个只知道赌博的酒鬼。
酒鬼老公赌输了就会对她拳脚相加,就连孕期都不放过她,生过孩子后,她实在扛不住家/暴才出来务工。
在明家工作了好多年,才在明家的帮助下和老公离了婚,现在孩子在美国读书,逢年过节也回不来,所以明家就邀请她一起过春节。
明栖给她穿了好看的羽绒服,又围了一条符合年纪和气质的红色围巾。
身上是素净的白色,红色围巾就好像在雪地里生长的红梅,好看得紧。
陈阿姨对着镜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七七就好会穿搭,我看上去都年轻了十岁。
明栖也夸她:您本来年纪也不大嘛。
陈阿姨脸上堆着笑,叫明栖给她拍了两张照片,发给远在美国读书的儿子。
刚好闻骆从楼上下来,看到两人在客厅里,淡淡道:走吧。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栖的别扭劲儿突然上来了。
话都没说,挎上陈阿姨的胳膊,越过闻骆直接走进了电梯,又直飞快地按下负二层停车场。
闻骆刚要上电梯,就看到电梯门缓缓合上。
……可两人出去早了也没用,因为车子没有解锁,两人也没办法坐进去。
闻骆又穿了一身黑色姗姗来迟。
电梯门打开,见两人在车前站着,也不知道解锁,非要走到车子前,才抬了贵手,按了下钥匙。
车子叮地一响,明栖就要往后排坐。
陈阿姨连忙拉住她:小姐,您和姑爷坐前面。
陈阿姨能在明家工作这么些年,不仅因为做饭好吃,还因为懂眼色知分寸。
她和明家关系再好也存在雇佣关系,跟明栖坐在后排,明显就是把姑爷当成了司机。
可让她越过主人坐在驾驶位,这也不合礼数。
明栖飞快地掀了下眼皮,瞄了闻骆一眼,从嗓子眼用气声说:不要。
闻骆没出声,却有意无意地扫了陈阿姨一眼。
这小姐怎么天天跟姑爷闹别扭,为了小两口的夫妻生活和谐,陈阿姨必须做出牺牲。
她沉默了下,然后打开幻影的后座车门,坐进去,按下关门键。
明栖:……陈阿姨:小姐,你坐前面吧。
后面人多了我晕车。
明栖:……陈阿姨又补充了句:我坐前面也晕。
明栖:……前面,闻骆替她打开车门,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栖不太情愿地坐了进去。
闻骆替她关车门。
男人穿着袖子没有束口的大衣,动作幅度一大,就露出一截手腕。
他手臂上青筋凸起,到手腕处也隐隐透着青色的血管。
明栖不小心看过去,就见在青筋起伏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
简单的红绳上面,串着几个雕着花纹的橙色珠子。
那并不是普通的珠子,而是威尔士金。
市面上绝大多数的金子都是黄色的,而威尔士金都是粉色或橙色。
由于开采技术难,威尔士地区的黄金开采量又很低,自上世纪起就是英国皇室的御用矿源。
[1]明栖在英国读书那会儿,托了很多人费了不少时间人力,才得到了一丁点儿。
回国之后,她有次拜佛,听到身边游客侃侃而谈佩戴黄金能保佑平安,又想着闻骆肯定不会喜欢金色的东西,才忍痛割爱把得来的全部威尔士金都给他做了个手链。
手链是赶在春节前完工的,她索性让设计师用编织的红绳串起来,刚刚也跟着大衣一起放在了衣帽间。
她都走了,没想到手链却被他找到了。
是在自己走后,他又去翻了遍一堆红红的东西么?想到这里,明栖克制地勾了下嘴角,扬着下巴哼了一声。
春节已至,阖家团圆时候。
江城失去那些在这里挥洒热血的游子,又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像是一座空城。
路上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霓虹彩灯在白日里也挥舞着,却也还是落寞很多。
从栖止居到悦澜湾的一路,出人意料的既然没有堵车。
偶尔路过红灯,闻骆总会将目光从车外放在明栖身上。
他伸出右手,去牵她。
明栖很地就躲开了。
他再牵。
她再躲。
如此不知疲倦地重复了两次,闻骆还是抓到了想要握紧的手。
他骨量很大,平日里不显,可真正对比起来,手掌也比明栖的大了一圈。
他顺着皮肤的纹路,一点点分开明栖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缓缓插进去。
手掌被人完全包裹住,干燥的热度顺着手心传递,明栖挣扎了两下,索性不再动。
后面,陈阿姨悄悄松了口气,又将目光放在车窗外。
车灯由红转绿,闻骆松开明栖,平稳地发动车子。
再遇到红灯,又将刚刚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这次闻骆似乎握的更紧了些,威尔士金抵在明栖皮肤细嫩的手腕上,带来一阵粗粝的触感。
闻骆在她手心上挠了挠,姿态亲昵又轻柔,仿佛在求和。
明栖一路都在端着姿态,没说一句话,但是手心逐渐热了起来,浮了一层汗。
*到了明家那会儿,还是上午。
明文贺、林岚、骆知敏甚至明泽都出来迎接三个人。
明文贺穿着红色的唐装,林岚和骆知敏穿着姐妹服,明泽也穿了很骚包的红色。
车子一停稳,明栖就跳下车,跟明文贺、林岚还有骆知敏拥抱一下到了明泽那儿,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明泽的拥抱落空,转而去拥抱闻骆。
大过年的,抱就抱了。
哎呀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呀。
明栖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撒娇,然后拎着小包就往大门走。
林岚在后后面喊她:你慢点儿啊你。
明栖脚步没停:知道了!林岚喟叹似的拍了拍闻骆的肩膀:难为你了。
闻骆嘴角勾着一点笑容。
明家很重视传统节日,房间内装点的很有节日氛围。
一行人熙熙攘攘着,要做年夜饭。
在江城里,没有什么男人不进厨房的传统,大家都是撸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
只有明栖显得多余了些。
房间里热,明栖回楼上换了件嫩粉色的宽大T恤,然后再厨房里转了一圈。
妈妈,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林岚正在和陈阿姨调制酱料,头也没抬一下:去去去,别添乱。
明栖很识趣地换个地方,跟明文贺说:爸爸,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明文贺:你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她又换了个目标,还没等说话,明泽就先拒绝她:不敢有什么是让公主帮忙的。
明栖:……就这么被嫌弃了,好在闻骆十分给面子,主动叫了她一声:七七。
怎么?闻骆正在被骆知敏拉着和面,满手的面粉,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给我挽下袖子。
哦,明栖表现的有几分不情愿,过去给他将袖子往上叠了两层,堆在小臂中央:成么?骆知敏在一旁看着小两口闹腾,又跟明栖说:七七,给阿骆系个围裙。
明栖:啊?骆知敏:面粉都把衣服弄脏了。
明栖:哦。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实在想象不出来闻骆带着围裙是什么样子的。
闻骆眉毛又习惯性地皱起来,直觉告诉他,被妈坑了,但是也没办法。
明栖问了好几个人,才从流理台下面的储物柜里翻出来几套崭新的围裙,但这玩意的制造商是不是对这项产品有什么误解,几乎都是颜色嫩嫩的,还带着小碎花的款式。
明栖挑了一个粉色带小猪佩奇的、一个蓝色带碎花的,举起来问闻骆:你喜欢哪个?闻骆:……随便。
明栖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小猪佩奇:站过来点儿!闻骆沉默地往她那头靠了两步。
低头。
闻骆并不是很情愿地低头,却还是低到适合她的高度。
明栖将围裙挎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站在他身前,往后扯着两根线条绕在他的背后。
闻骆看着腰身劲瘦,可男人的骨架摆在那里,明栖站在他身前,根本没有办法将手伸到他的背后并且打个结。
你再凑近点儿?明栖戳了戳闻骆的人鱼线,商量道。
嗯?闻骆虽然反问,但还是很配合地往前挪了下。
这下几乎跟明栖脚尖碰脚尖。
可明栖完成系上带子的动作还是有些难。
她只好再将身子往前倾了点儿,再倾,再倾……几乎要给闻骆整个抱起来了。
可,这盲系带子,还是有点儿难度。
好了没?头顶似乎传来一声不耐烦地疑问。
明栖:快……快了……长桌那头,突然传来噗嗤一声,明泽笑得吊儿郎当:妹,提醒你个事?明栖几乎脸贴着闻骆的胸口回头:嗯?其实,明泽顿了顿:你完全可以站在阿骆身后给他系。
明栖:……???!!!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她不懂!!!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她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就听到闻骆从胸腔里传来细细的颤栗声。
紧接着,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发出短促的笑声。
……她小心地抬起头,就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这下好了,全家人都知道明栖是个智商低下患者根本不知道围裙可以绕到人的背后系,并且看到她当众拥抱男人了。
就,一辈子也没有很长,社死一次也不是很重要。
明栖闭着眼睛绕到闻骆身后,给他胡乱打了个蝴蝶结。
走了走了厨房好热,明栖赶紧上楼:我要回房间歇一会儿。
明栖的房间是标标准准的公主房,粉嫩嫩的。
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随手刷着平板。
她现在学聪明了,就算是没有手机,也可以用平板上网。
没过一会儿,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明栖立马把平板往旁边一扔,将头埋进被子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好闻的冷松气息袭来,明栖小声说:呜呜你不要过来。
闻骆半跪在床上,反问她:怎么了?明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还在和你生气吧。
闻骆:……想到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一次生气,闻骆叹了口气,然后在她发顶揉了揉。
对不起,宝宝,是我错了。
明栖根本不搭茬:不要碰我头发,我好不容易做的造型。
闻骆缓缓放下手掌,停顿了会儿,又去扯她怀里的被子。
明栖避无可避,索性坐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闻骆很认真地说:道歉。
明栖:……她只是矫情了点儿事儿多了点儿,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根本不值得生气。
见她不说话,闻骆耐心地跟她解释:早上是我态度太强硬了些,辜负了你的心意。
明栖这会儿才真的好好跟他说话:其实……我就是在无理取闹而已,你别管就好了。
她作归作,可是道理门清,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耿耿于怀很久。
可闻骆却斩钉截铁拒绝道:那可不行。
紧接着,他又将明栖抱进怀里,威尔士金手链靠在明栖的脖子上,微微有些凉。
不管你你就又要胡思乱想了。
他像是叙述一件事实一般,悠悠道:你胡思乱想起来,心情就会不好。
真的不哄你了,你还会难过。
小姑娘的心思没有千回百转,只是想要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罢了。
明栖心里暖洋洋的,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也关心了句:那你总是迁就我,会不会很累啊?闻骆回答地斩钉截铁:不会。
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总会在心里给工作和生活中大小事情分级,对于哄明栖高兴这件事,是信手拈来,属于调剂生活的。
我只希望我的小公主,这辈子都能痛痛快快地闹脾气。
闻骆吻上她的嘴角:当一辈子的小公主。
明栖嘴角翘上了天。
外面,明泽过来敲门,喊闻骆下去帮忙。
我先去外面了,一会儿再来叫你。
闻骆说着,起身离开了。
想想刚刚那两句话,明栖感觉心里像是抹了蜂蜜一般甜,甜到想要在床上打滚。
可这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插了手机卡的平板电脑响了几声,进来几条彩信。
——闻骆和盛时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