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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或许朕不是个好人

2025-04-03 04:30:22

相雪露和慕容曜两人半晌都没有出声, 似乎还在回味当时那一瞬间的感受。

直到他覆在她肚子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喑哑问道:它还会动么?相雪露亦不知道说什么:不知,我也是头一回碰见。

说来也是巧,这孩子今日白日里都安安静静的, 偏就慕容曜在的时候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慕容曜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仍未见到有什么动静, 于是竟然破天荒地地做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幼稚, 不符合他身份的举动。

他贴近了她的肚子,轻轻说了声:乖,再动一动给父皇看。

相雪露心想,胎儿哪里会听得懂人话,但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不好出声阻拦了。

刚才不是还闹腾么, 现在怎就不动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温柔又不失威严,怕什么, 眼前的人是你的父皇, 又不是旁人, 还需躲着么?见他越说越上劲,还颇有杠上了的势头,相雪露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 哪有您这般的。

孩子现在估计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清呢。

却没想到, 慕容曜回头用手指抵在嘴唇上, 轻轻地比了一个嘘,他低声道:先等等,也许过后便有回应了。

随即他俯下身子来, 半蹲在她的身前,侧首用耳朵贴在她肚皮上,一边缓缓抚摸,一边絮絮低语,像是哄着婴孩一般的口吻。

就不能给你的父皇几分薄面么,待你出来以后,锦绣珠玉,封邑食禄,还会缺着你不成?他试图以利诱道,可过了半晌,还是毫无动静。

罢了。

帝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可以号令天下,驱使兵马的他,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

相雪露以为他打算就此放弃,不再纠结于此事了,未曾想到,他站起身来后,转首去了旁侧的书阁,抽出一本书,又回来了。

她瞥见了他拿的是《尚书》,有些奇怪:陛下拿这个做什?却见他微微一笑,低头翻开了书页:念给它听,现在提前做些准备,也不算早了。

相雪露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要念给谁听,肚子里的孩子吗?但瞧了他的神色半天,也没有做伪的样子,她呆了呆。

这时候,慕容曜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微弯着身子,靠近她的肚子,声音清冽又不失柔和地,一句一句念了起来。

虽说他的声音好听,哪怕念的是这种枯燥无味的经义,也是一样的动听,但到底内容在那里,多听几句,就足以把人耳朵磨出茧子了。

孩子还没什么反应,相雪露已经快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幼年时期,摆脱了学习四书五经的记忆,现在又要被迫回想起当时的痛苦。

陛下。

她忍了忍,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别念了,臣妇都快睡着了。

慕容曜闻言略微地一顿,然后转首看向她,拿来一旁的一块绒毯,披在她的身上,温和地说:那你便先睡,朕继续教孩子。

相雪露一时无言。

她干脆伸手想把他手中的书拿过来,换得一方清净,却就在这时,她感觉肚皮再次被撞击了一下,力度不失之前,甚至更甚,霎那间,她就愣了下来。

慕容曜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蹙眉问道:怎么了?相雪露慢慢道:它又动了。

他闻言,立即放下了书本,将手快速贴在了她的腹部,可是却去晚了一步,此时已经没了动静。

慕容曜略有些失望,只好重新拿起了《尚书》,像个翰林院里编撰经义的博士一样,再次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

不过,这次被打断得更快。

陛下,它又动了。

相雪露惊呼道,还在不停地动。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就闹腾个不停了,像在里面打滚一样,甚至可以看到肚皮上的各处不时有微微的鼓起。

慕容曜这次把握住了机会,他贴上去的瞬间,刚好有一处力度撞到了他的手心,他失神了片刻,低语道:它是在和我击掌呢。

陛下怎知道是它的手呢?相雪露也沉浸在这种难言的感动之中,此时的气氛温馨又融洽,她与慕容曜说话也随性了起来。

那便是它踢了朕一下。

慕容曜并不介意这种小细节,他往日或漠冷,或看不透的晦暗难明的面庞,在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圣光,整个大嘉,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对朕行过此事了。

相雪露看着他的面容,锋锐的眉目棱角在这一刻好似都柔和了许多,狭长的眼角,也不像平日一样,微微吊起,翘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淡淡的嘲弄。

而是含着暖光,蕴着春意。

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不仅是个好皇帝,也会是个好父亲,只是怪她,因为她,害得孩子不能光明正大地认父亲,她忽然心头涌上了几分歉疚。

朕发现了。

他突然道,念《尚书》时,这孩子便会动个不停。

看来这是嫌弃其枯燥呢,不想听下去,在母亲的肚子里都要反抗。

这可不行。

慕容曜将手搭到了相雪露的肚皮尖上,你日后可是要保护你娘亲的,到时候贪玩不好学,怎么能立得住门户,保护她?他似乎真的将胎儿当作了听得懂话的孩子,还正式地训诫了起来:你娘亲怀你不容易,日后还要受生产之苦,你只是听了两句经义便嫌苦嫌累了,怎对得住她的付出。

慕容曜声音微沉: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若朕不能护她,便要你日后护她一生,记住了吗?相雪露的指尖轻颤,心头不由得涌上来一股酸涩。

本来,她留下这个孩子的目的就不单纯,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利益,她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慕容曜却因此对她怀着歉意,不仅言明要护着她,甚至还嘱咐教导孩子日后也要护着她。

这让她越发生出一种惭愧来,他们以真心待她,她却借助他们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微偏开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意显现出来。

你这是如何了?见她半晌不语,慕容曜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她努力收起声音里的哽咽,故作平静道。

今日过后,她要越发努力地生活着,不仅是为了祖父,姨母,妹妹,还是这个孩子。

既然她一开始便亏欠了它,利用了它,往后也会加倍去补偿它,爱它。

对于慕容曜,她亦祝愿他日后一切皆好。

陛下,祝你日后平安顺遂。

她说道,声音轻轻的,却很是真挚。

怎忽然说起这话了?慕容曜用有些微讶的眼神看着她,反复在她的面容上逡巡打量,似乎想寻找出问题的根结来。

突然感觉到,虽然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周边一直有善待我,爱护我,关心我的人。

相雪露道,陛下是个好人,理应也过得顺遂。

即使他们日后桥归桥,路归路,除了这个孩子以外,再无旁的关系,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感受到慕容曜的目光有一瞬地复杂难辨起来,他盯着她,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浮浮沉沉。

他微微启唇,停顿了片刻,才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是。

她答道。

永远不变?他继续追问。

为何会变,陛下?她亦不解地反问,一个人的品行是不会变的,谁对臣妇好臣妇也是感觉得出来的。

他凝望着她,似乎在确定她话语中的真假,半晌才垂下眼眸:皇嫂可不要后悔。

有何好后悔的,慕容曜含糊朦胧的话语,越发让她不明白了,她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歪着头问他:难道陛下不是个好人吗?慕容曜复又抬起了眸子,微笑着对她道:或许朕不是个好人,但是会对你好。

只希望皇嫂永远都要记住这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如何说,不要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就被外界不明晰的消息干扰了自己的思考。

朕永远都不想伤害你。

他一字一词地说道,朕总是不想去伤害你。

分明是两句极为相似的话,相雪露却从中听出了微妙的不一样的情感,但她能感受得出来,慕容曜此时是真心的。

他此时看向她的眼眸,仿佛无边的暗夜里裹挟着一颗星辰,身处黑暗,却偏偏在瞳孔闪烁着亮光。

相雪露微微咬唇:我知道了。

***今岁的年节,皇帝以积雪难返,来往费时的说法,取消了往年在宫里过年节的惯例。

而是依旧待在瑶璋行宫,他下旨让宫中之人与朝臣无需前来拜见,各自待在原位守岁便好。

而他自己,则是一切从简,在行宫度过了年节。

相雪露也未想到,有一日会和慕容曜单独过一个年节。

他们坐在一处楼阁之上的露台边,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弱水湖,天色已暗,子时未过,气温有些降下来了。

慕容曜为她戴上一副狐皮手套,将一个小暖炉往她那边放了放。

夜深露重,还是多保暖为好。

他声音淡淡,她却微微低下了头。

虽是一切从简,但那只是为了让闲杂人等不要进入瑶璋行宫,扰了相雪露的清净,年节该有的一切,在这里都有。

烟火在远处依次绽放,在明暗交错的光芒中,他突然拿出一个红封,递给了她。

相雪露怔了怔,反应过来以后,面色有些微红,陛下,臣妇又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还拿红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