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琋的腿伤终于是在入夏前就完全好了。
钟父钟母在北市陪了她几个月, 也念着老家,再三嘱咐了钟琋的生活起居诸多事宜,才不舍地走了。
临走前, 钟父还语重心长地提醒钟琋, 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 尽管给郑安东打电话求助。
他们已经与郑安东打了招呼, 郑安东定会照顾她的。
钟琋无奈点头应是。
她是在不愿意去打搅父母的这个故交,更何况这人还是郑庆楠的小叔叔。
一想到郑庆楠的嘴脸,她就浑身不自在。
父母一走,她便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按照自己的喜好, 把其中一个房间直接改作了书房,又添置了不少家具和软装,看起来与她在一中旁的那房子有了几分相似。
除了弄自己学业上的事外, 钟琋开始与暂管奎洁工作的老师慢慢交接着一些事务。
她被安排负责大二的学生。
这个年级的学生已经褪去了刚入大学时的兴奋与激情, 加之大二的课程压力很大, 一些人找准了人生方向,开始迎头猛上, 有学术潜力的孩子也会在这时候崭露头角。
但也有一些学生开始迷茫了,整日惶惶的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学生分化,老师需要考虑和照顾的问题就更多了。
她被拉入了大二的学生干部群。
几十个学生整齐划一地叫着老师好。
其中一个名为唐亮的男生叫成了学姐好, 被大家起哄要求重新叫一遍。
其实这种身为老师的感觉是非常熟悉的。
她在一中工作了五年, 五年来也一直以这样的角色存在着, 如今重拾起来, 令她不住有些感怀。
……钟琋被安排了与奎洁一间办公室, 因奎洁还在产假中, 她便独享了一整间。
工作中的琐事杂多, 每天都只有在中午和下班后,她才有空来做自己学业上的事情。
向周担心工作影响到她读博,找她聊了两次。
在得知他们合作的那一篇文章已经收到用稿通知后,向周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她才博一,便有了两篇高水平核心期刊的论文,毕业的资格算是稳稳拿在手里了,若是开题报告能在博二时完成并完成开题答辩,按时间来说,的确可以提前毕业。
向周对这位关门弟子的好感又蹭蹭蹭上升了不少。
小钟,其实你在我门下也快一年了,我老头子也一直想问问你,向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钟琋,突然问了个很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读博?那么努力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来读博?自然是热爱这个专业。
在一中五年,她在教学育人方面获得了许多的成绩,她也乐于去钻研教学方法之类的问题,可时间长了,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缺乏东西可以输出给学生,自己也感到了不少的空虚。
而且……钟琋望着向周,眼前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脸。
她曾在劝诫学生杨心羽,不要为了何天奇而放弃自己的人生道路,因为一个人的婚姻、伴侣、爱人,应当是能与他并肩的人。
徐忆泽已经站得很高了,他口中的爱人,应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人。
她也还记得曾经她劝何天奇时说,如果她是你的梦想,这漫长的人生,还是值得为梦想而搏一把的。
她不敢奢求能与他并肩,只想自己再努力一点,或许就会离记忆里和理想中的那个他更近一点。
像多年前的夏天,与他一起吹着电风扇、低头刷题时那般,只要多做一点点,分数就会高一点点,梦想也就能多一点点实现的可能。
……这日,她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到了办公室。
正在处理一些杂事,突然有人敲门。
钟琋抬头,见是唐亮,但并不诧异。
自从她从单纯的学姐身份变成了老师加学生的双重身份,唐亮便几乎隔两日就会来她的办公室,因着他们上课也顺路会经过,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就是随意聊聊学业上的困惑,说说同学的情况,有时候没课,也会发挥班干部的作用,帮钟琋做点事。
钟琋倒也是蛮喜欢这个略带腼腆的男孩,而此时,她看着唐亮有些紧张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了上来。
这是什么?钟琋接过卡片,有点疑惑。
给学姐……哦不,给老师的……祝福……卡片……唐亮结结巴巴。
这还至于不好意思吗?钟琋笑了。
以前在一中时,别说是教师节、妇女节和新年这种日子,平日里她收到的祝福卡片也不少,有些性格活泼点的学生甚至会写点笑话、画点漫画给她,她也乐于看孩子们闲暇时间的这些小心思。
而现在,唐亮交出卡片,整个人就像被刷了层红漆一样,丢下句老师我还有课,就溜了。
钟琋一边打开卡片,一边犯嘀咕着自语:他们今天上午没课啊……卡片很简单,内里是用钢笔所写的简单一行英文:THE BEST WISHES FOR YOU。
字是写得格外飘逸,看起来书写者应常用英文书写,可见,这位唐亮小朋友的英语成绩应该非常不错。
……唐亮抱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出了地理学院的大楼,拐入一条绿荫如幕的小路,见到男人穿着白色衬衣,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甚是一副气宇轩昂的俊美模样。
学长……唐亮长吁一口气。
但他再看向徐忆泽时,又不住心里泛起了一点不知名的惶然。
这位学长,真的很不像学长啊,气场太强了,太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了!怎么样?徐忆泽问。
卡片给钟老师了……唐亮声音不自在地有点颤抖,而他也想到了点什么,有些劝诫意味地说道,学长,我其实觉得这样有点不好……嗯?以前钟老师是学姐,也没男朋友,你追她,我觉得没啥问题,唐亮此前小心打探过钟琋的感情状况,可她现在是老师了啊,你一个学生,追老师?不妥不妥,非常不妥!我想钟老师肯定也不会答应的,毕竟老师应当立德树人,为人师表……徐忆泽眼里闪过一点笑意,但立马收敛了起来。
他没回答唐亮的不解,反而是问道:去讲座不?讲座?什么讲座?隔壁H大有位物理学教授来开讲座,大概在……徐忆泽看看手表,半个小时后开始,要不要去听一下?物理学?不感兴趣。
唐亮嘟囔。
高中时,他学的最为艰难的便是物理了。
徐忆泽循循善诱:就当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去,有些不太好意思。
唐亮性格软糯又特好说话,徐忆泽都如此央求了,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言:我就陪你去一会儿,我待半个小时就走。
徐忆泽点头。
唐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徐忆泽走到了天文与物理学院的学术报告厅外。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这报告厅外已经人满为患,许多挤不进去的学生还久久徘徊着,不愿离去。
他甚至在人群中见到了好几个地理学院甚至是文学院相熟的同学。
究竟是哪位大咖啊?那么牛吗?怎么不相关专业的学生也来了?只是人太多了,他看不到讲座的海报,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咖前来。
而他越是疑惑,则越是好奇,于是拼命地跟着人潮往里挤,好不容易挤进了报告厅,他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徐忆泽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人太多了,他没有时间、也无法去找徐忆泽。
且先顾着自己吧。
反正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给这位学长占座了,挤进来全靠有缘,挤不进来都怪命运。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旁人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抬起下巴,眼巴巴地去望台上。
台上幕布后的大屏幕缓缓点亮,出现了今日讲座的主题和主讲人的名字。
题目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那主讲人的名字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徐忆泽。
H大物理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以及后面一长串的各种头衔与称号。
唐亮不住揉揉眼睛,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而此时,徐忆泽已在A大校领导的引领下,上了讲台,笔笔直直地坐下。
这一出场,整个报告厅的喧哗声险些掀翻了屋顶,站在唐亮旁边的几个学生的尖叫声差点把小唐同学送走了。
徐忆泽?他是H大的教授?唐亮脑子发懵,嘴上囔囔。
当然是了,还是我们学院的外聘教授,身边的高个儿男生略有些不悦地说着,人家可是世界级的科学家,你懂不懂啊?不懂你还来凑什么热闹啊!唐亮委屈啊。
他是真不知道。
毕竟隔行如隔山嘛。
台上男人的目光迅速地浏览了全场,扫视过窗边时,略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颔首示意。
唐亮觉得那一轻微的点头是冲着他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硬透了。
天呀,认识徐忆泽大半年了,他一直学长学长地叫对方,还会打趣人家,还说人家追姑娘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这简直就是史上最强社死现场啊!但回想起来,徐忆泽似乎好几次都想跟他解释身份,但被他的快言快语给堵回去了。
回想起这一幕幕,唐亮抱着头,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喂,认真听呢,别瞎走神,高个子男生胳膊碰了他一下,徐忆泽的讲座可是很难得的,门外还那么多人都没挤进来呢,你要珍惜。
唐亮:哦。
真的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