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刑大人的第一次康复治疗, 持续了近半日的时间。
华灯初上之时,王大夫终于结束了最后一针。
众人齐齐都出了一口气。
刑大人,您现在感觉如何?站在最前面的王大夫小声问道。
邢科依旧没办法说话, 但是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们快看,刑大人的手指动了!陈大夫激动道。
几人看向邢科的手指,他的手指并非无意识地那种颤抖,而是像是在写字一样, 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什么。
陈大夫仔细辨别了后, 忍不住一下提高了声音:好!刑大人写的是一个好字!一听这话, 除了秦越外,其余几人面上都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此法果真有用!王大夫看向秦越,深深作揖, 秦公子, 还请宽恕老朽不敬之罪!秦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一个法子,还多亏了几位大夫接连施针,才会有此效果。
这大半日的针灸, 靠一个人显然是坚持不下来的,得亏在座几位都是苏城顶好的大夫, 接龙似的才完成了这一次康复治疗。
我等不过是动动手而已,要是没有秦公子……陈大夫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众人也已然明了。
若是没有秦越,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针灸康复之法。
日后的治疗, 还得仰仗几位先生呢。
秦越说话恭敬有加, 几位大夫听得也格外窝心, 此时的脸上早已没有任何不情愿的神情。
秦公子放心, 我等必然竭尽全力!朱昭熙与三位大人走进来的时候, 便听到这一声格外铿锵有力的保证。
朱昭熙一看屋里的情形便知道, 秦越这一次又没有让人失望。
王大夫作为代表,去向三位大夫汇报今日治疗的情况,朱昭熙则走到秦越身旁,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宫里的太医,面对这种情况,只怕也会觉得棘手吧。
朱昭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风格,心中有什么便说什么。
秦越微微一笑:不过是恰好翻到过几本古籍,又恰好有几位老先生助阵。
你是想说,你每每救人,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朱昭熙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朱昭熙虽没有明说,但是秦越明白,她说的是,当初救了太子那一事。
秦越摸了摸鼻子:若我这么说,你信吗?除了信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毕竟……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呢。
朱昭熙歪着脑袋,眨着眼说道。
秦越被她逗笑,一时不察,就如平日里对待弟妹一般,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胡说什么,你身强体壮,何须找我。
这个动作一出手,秦越和朱昭熙都有些愣住。
对、对不起……秦越也是第一次如此慌张,平日里他决不会这样,只是刚刚发现针灸治法有效,心情松快,一恍惚就将她当做安安对待了。
没事……也不疼。
朱昭熙捂着额头低下头,语气依旧大大咧咧,可是在秦越看不见的角度,白净的面颊上早已泛起微红。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朱昭熙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秦越,索性转身朝外走去。
她说要走,劳苑几人也不敢拦,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朱昭熙便率先上了马车。
没多久,秦越也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也不曾觉得车厢狭隘,可是回去的时候,朱昭熙却忍不住觉得,这马车实在不够敞亮,就连这空气都有些浑浊起来。
*秦越和朱昭熙回到住所的时候,天色已晚,秦平和秦安一直在门口踱步等待,看到哥哥平安无事地归来,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双胞胎急忙迎了上去。
额,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朱昭熙眼神微闪地笑了笑,转身便走,那背影似乎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安看着朱昭熙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朱公子……瞧着有些怪怪的?秦越看着朱昭熙已经走远的身影,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到底是他唐突了,她虽扮作男儿身,可到底是个女孩家,他方才的举止,实在是越矩了。
不得不说,到底还是女孩家心思细腻,同样的情况,秦平却是毫无察觉,还挠着脑袋一脸不解:有吗?我怎么觉得挺正常的?秦安有些无语地瞟了他一眼,转身看向秦越:哥哥,你们用晚膳了吗?秦越揉了揉秦安的脑袋,摇了摇头。
我这就去厨房把饭菜热一下。
秦安笑了笑,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
秦越沉思几秒,也跟着走向厨房。
咦?哥哥,你进来作甚?辛苦一天了,赶紧去歇着吧。
秦越看着妹妹,面露迟疑:安安,有件事,能否麻烦你一下?秦安满脸惊讶:哥哥有何事交代,尽管开口便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待热好了饭菜,得麻烦你给朱公子送一趟。
秦越对上妹妹惊讶的眼神,轻轻扶额:其实,她跟你一样……她也有一个龙凤胎的哥哥……秦安脑子转得快,立马反应过来:哥哥的意思是,朱公子,也是女儿家?秦越微微点头:她本名朱昭熙,是借了她双生子哥哥朱昭煦的身份。
原来如此!秦安顿时明白过来,为何方才朱公子,哦不对,应该是朱姑娘和哥哥之间会那般奇怪了。
莫不是哥哥发现了朱姑娘的真实身份?所以二人之间才如此拘谨?哥哥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秦安向来贴心,不等秦越叮嘱,便已经自觉保证起来。
热好了饭菜,秦安给哥哥留出一份,又精心打包了一份,便提着竹篮去往朱昭熙所住的院子。
姐姐……秦安叫得十分小声,可屋里的朱昭熙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立马就开了门。
哥哥让我给姐姐来送饭。
秦安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望着一脸意外的朱昭熙。
……进来吧。
朱昭煦将人领进了屋里,秦安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他跟你说了?朱昭熙捏着筷子,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嗯,哥哥说晚上他不太方便过来,就让我来给姐姐送饭。
那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有什么要问的?秦安有点惊讶,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姐姐是说,你女扮男装的事吗?朱昭熙点了点头。
她筋骨极佳,祖父惜才,允许她与哥哥一同习武。
哪怕她武艺比哥哥更好,可她却无法像哥哥一样入伍参军。
就连想要自由出门,她也得扮作哥哥的模样,可母亲知道了还是会训斥她,说祖父太过纵容,惯得她如此不懂规矩,若是被外人知道的话,一定会笑话的。
这有什么?若是这世道准许女子随心而为,姐姐又何必扮作男装?要怪,也该怪这世道对待女孩家太过苛刻了。
听到这话的朱昭熙,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惊愣地看着秦安。
是啊,她和哥哥出生不过相差半个时辰,为何哥哥可以随心所欲,而她每次出门,却得扮作哥哥的模样,还得被母亲怪责?是她的错吗?不,是这世道赋予女子的枷锁,远超男子而已!安安,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朱昭熙按捺住内心的震惊,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容。
自然是哥哥说的。
哥哥说,世道如此,一己之力无法抗衡,但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会允我最大的自由。
秦安一边说着,一边甜甜一笑,姐姐,快吃饭吧。
今日,辛苦姐姐了。
朱昭熙随意地吃着晚膳,却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方才秦安说过的话,对秦越这个人越发好奇。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每一次,都会让人充满惊喜?*这秦越,到底是何来历?隆庆帝接到劳苑的折子,折子里细诉了锦州秋闱泄题一案的始末,包括钦差大人邢科怒极攻心突然中风,以及秦越出手为邢科针灸康复等事。
隆庆帝恼怒邢科当年欺瞒之事,但更好奇的却是秦越这个人。
他想了想,命人将勇毅侯请进了宫。
姑祖父与秦越相处数月,依您所见,他这人,究竟如何?隆庆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勇毅侯面不改色,抿了一口茶后,郎朗开口:实不相瞒,微臣也是到了桃溪以后,才发现这书生,与了凡那家伙,有些渊源。
哦?!了凡大师?!隆庆帝大惊失色。
实在怪不得他如此惊讶,了凡大师这一生,波澜壮阔,他为太·祖爷开疆辟土,寻觅良臣,年老之时却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微臣若没猜错的话,了凡曾游历至桃溪,教导过秦越一段时日,只不过那小子似乎并不知了凡真正的身份。
勇毅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他给秦越编造的身份说了出来。
偏生了凡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而他勇毅侯的话,也没有人会怀疑。
包括隆庆帝。
如此说来,这秦越果真天资非凡,了凡大师才会甘愿指点一二吧。
隆庆帝满脸沉思,了凡大师曾经收过三个弟子,第一个是太·祖爷那一朝的丞相,一生尽忠,为太·祖安定新朝立下汗马功劳;另一个是他父亲的伴读,可惜命薄,四十岁那年死在了抗灾途中。
剩下一位,便是三朝老臣,当今丞相王品了。
只是王品今年也已七十有余,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难不成,这秦越,便是了凡大师为他送来的贤臣吗?◉ 83、复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