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2025-04-03 04:39:42

集体澡堂内, 雾气氤氲。

队里的男人们站成一排,头顶热水飞溅,互相挤着用光了一瓶沐浴露。

今天训练结束得晚, 所有人都疲倦了,下机在塔台吃了点儿夜宵就蜂拥来洗澡。

一个澡堂可同时容纳十来个人,平时都一个个脱得赤条条地在里边儿侃天侃地, 早已习惯这种集体生活。

崔辰光使了点儿劲, 揉搓出来一大堆泡泡,手上沾着泡沫液, 往江让脖子上一摁,摁出一块浅淡的红印。

不过……那红印没有江让脖子上的一枚吻痕显眼。

崔辰光心底酸得冒泡, 啧啧道:嫂子这得亲了多少下啊, 亲得这么狠。

就你话多。

江让裸着后背站在淋浴头下, 唇角带笑,把手里搓澡的毛巾卷成条, 抬手往人屁股上抽。

崔辰光被打得一跳, 身后淋浴头的热水噼里啪啦地往背上砸,乐呵道:哎哟!队长, 江让打我屁股!队长已经归队了,正在发挥老大做派, 站在旁边单独的一个淋浴头下冲澡。

一听崔辰光吆喝, 他眯起眼, 目光透过热气蒸发成的白雾,落到江让脖颈上,哼笑:你这样就来洗澡了?……江让难得面红耳赤, 抬手用毛巾挡住脖颈, 狠狠瞪了崔辰光一眼。

如果不是这小子在那儿大呼小叫, 其他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在临走前一天的夜里,季梦真趴在床边,恶狠狠地揪住他,说你飞行服的领口到哪里?江让毫无防备,指了一下脖子上某个位置。

季梦真嗷呜一口咬上来,技术生涩地又亲又咬,费九牛二虎之力才留了个梅子色的印。

现在江让没觉得脖子疼,倒只觉得头疼。

被崔辰光这么一闹、队长这么一调侃,估计第二天全队都知道了。

男人之间的八卦消息传播迅速。

快得杨柏在飞行宿舍楼熄灯前专门跑上二楼来,递给他一包从拉萨市里买的糌粑①,努力把脑袋挤进房间,嘿嘿一笑,说江让你要好好对人家,要珍惜人家。

江让说我知道,糌粑拿给崔辰光吃吧。

崔辰光得了便宜还卖乖,在旁边吹口哨,说,我们江让在恋爱中,要开始减脂锻炼身材了!我觉得,你们单位那小崔和乔明弛的嘴贫程度有得一拼。

那还是乔明弛更贫一点儿。

呸,乔明弛才不把枪|口对着自己人。

你别被崔辰光把嘴巴带坏了!季梦真说完这句就后悔了。

曾几何时,她也在内心无语过,觉得江让要是没长这么一张嘴就好了。

估计为时已晚,已经带坏了!听着江让讲电话,季梦真脑补出一幅江让靠在窗边望着群山峻岭吐槽的画面,笑得险些从二楼楼梯直接滑下去。

她手里端着温水,犯困。

自己已经离开拉萨三四天了,没想到江让脖子上的印子还没消。

当时她完全是一时兴起,事后才被肖荷教育,说你这样亲脖子很危险,下次别瞎折腾了。

季梦真说,以前初高中那些早恋的不都这样么?还特别非主流地贴个创口贴在脖子上,怕谁不知道被亲了似的。

江让那脖子又白又好掐,她早就想亲了。

确实不相上下。

江让的声音被电流处理得更有磁性了,他悄声说着话,像靠在她耳边,今天打算干什么?公司开会,估计要批|斗我请假的事儿。

因为我请假要在董事会报批,结果我自己跟人事说了一声就走了。

今晚我得回家求我爸去。

季梦真说。

她离开工位三天,就得拿加班六天的时间去补。

行,我今天值班,在塔台趴着数飞机,江让说,有当地的媒体来采访。

又采访?嗯,发公众号那种吧。

你想看吗?链接记得发我。

季梦真说完,打开手机相册翻了翻,上面全是从江让入行以来至今的新闻稿件照片——照片上的江让意气风发,永远是人群里最出彩的那个。

相较旁人,他常常显得不容易接近,眉眼倨傲,用季成以前骂人的话来说就是拽得二五八万的。

可一路以来,从三四年前不爱笑的冰山脸到现在会比V字手势的敞亮神情,他的变化也愈发明显了。

这些宝贵的、出自他人的照片,都被季梦真小心地保存下来。

客观的镜头,是季梦真看江让的另一个视角。

况且江让这人不自拍,两个人太忙又没时间打视频,季梦真对他那张脸的记忆都只能停留在上一次见面。

不说了,乔明弛在楼下,季梦真小声,这周轮到他做早餐了,如果我被毒死了请记得我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季梦真:挂咯。

江让:好,你多吃一点,别饿着肚子上班。

知道!嗯。

江让在等她先挂断电话。

耳畔的电流声安静、不躁动,陡然一下将季梦真拉回了现实世界。

有时候她觉得和江让见面就像平凡生活里做的一个英雄梦。

那些人和景,完全是另外一个小小宇宙,是另外一种和她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

乔明弛在厨房里折腾得乒乒乓乓。

而季梦真则趴在楼梯拐角处,迟迟没有下去。

她还没把江让娶回家,她绝对不做第一个试吃的小白鼠。

顾宛从二楼开门出来,一边下楼一边伸懒腰,用胳膊肘碰她一下,别发呆啦,你上班快迟到了。

好,季梦真打个哈欠,步伐轻快往楼下跑,心想不成功便成仁,乔明弛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你应该问今天做了什么难吃的,乔明弛说完,解开围裙系带,指了指贴家规的那面墙,喏,看看吧,季成新加了一条,让你们女生阅读完毕要签字。

季梦真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宛咬了两口乔明弛烙得焦黄的面饼,忍住想吐出来的冲动,凑到墙面前,朗声将最新家规念出来——不论男女,要求出差期间每天报告一次行动轨迹,在群里被@到后要扣1,违者罚倒一个周垃圾。

季梦真一口血涌上喉间,咬牙道:这条就很针对我。

不就是垃圾吗,我倒!是哦,我都忘记你才出差回来,顾宛回头一笑,季宝贝你给我带的特产呢?季梦真:……她完全忘了这个事,本来打算让长沙的朋友帮忙寄一点儿蒙混过关的。

没等她回答顾宛,安亭从二楼开门出来了。

安亭一出现,季梦真立马就把要怎么应付顾宛的问题抛到脑后。

因为安亭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她没化妆,头发低低地挽了个松垮发髻,眼睛微微红肿,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没休息好。

她不言不语地,拉开餐桌的板凳坐下来,抿一口乔明弛热好的牛奶,吸吸鼻子,埋头开始吃早餐。

季梦真觉得不对劲。

毕竟乔明弛做得那么难吃,安亭没开口吐槽就算了,居然还真吃下去了。

季成今天开销售表彰大会,七点多就出门了,现在月虹时代里只剩四个人。

其中有三个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安亭看。

别盯着我看了,安亭吃几口饼,咬得费劲,揉了揉腮帮,小声说,我吃点东西再给你们说。

气了一晚上,我……乔明弛放下擦灶台的抹布,拧起眉,到底什么事?那你不要吃我的饼了,再多吃点儿噎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完,还盛了碗白粥过去,做了个掐住自己脖子的姿势。

安亭被逗得一笑,白他一眼,眼底又红成一片,那双眼睛多眨几下,泪马上快溢出来。

季梦真伸胳膊过去摸安亭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乔明弛见安亭终于笑了,自认时机成熟,一拍桌子,说,谁欺负你啊。

欺负你三个字一出来,安亭撇着嘴,更想哭了。

等五分钟后,安亭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她说,前段时间学校里老师聚餐,每次都喝了酒。

安亭回家回得晚,又不想经常麻烦季成或者乔明弛来接,就拜托顺路的男老师送回来。

于是,就有顺路的男老师发现,送了两次,两次来给安亭开门的男人都不一样。

还都帅,都年轻。

而且安老师的住址,是在月虹时代这种高档别墅小区里。

安老师年轻、漂亮,又是单身,学校里自然有一堆人眼红,这个消息一流传开,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还都私下传播,没有人在她面前多提一个字。

那些不堪入目的、被意|淫的聊天记录,是安亭隔壁体育办公室的老师给她看的。

那个体育男老师还说,自己认识安亭的发小乔警官,说让他当护花使者一定安全。

顾宛和季梦真气极,恨不得现在马上杀到安亭学校把那些喜欢闲言碎语的人都抓出来。

但是安亭是在编教师身份,这么出气肯定不行。

体育男老师?乔明弛皱眉,想起来之前在派出所办的案子,急了,是不是壮得像牛蛙,长相却挺斯文那个?安亭已经委屈得笑不出来了,闷声:对。

乔明弛点点头,低头收拾餐桌上的垃圾,说:你和他保持距离吧。

安亭没明白乔明弛的重点抓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你听话就行。

乔明弛没多讲,转身去厨房扫地,说收拾完要去上班了。

为此安亭气了一上午。

她感觉更委屈了,乔明弛好像没把她那些诉苦放在心上。

顾宛和季梦真也不知道乔明弛在想什么,不了解体制内职场的相处模式到底是怎么样的,只能抱着安亭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说别让男老师送回家了,应酬太晚就让我们来接。

安亭说,最近都不想去应酬了。

她解释过了,可是好像没有人信。

大家都更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

安亭不想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眼,更不想听到其他同事议论到底谁是她男朋友。

偶有几个关系好的女老师会帮着澄清,说安亭是和朋友住在一起,却总有人质疑,合租?她租得起那么贵的房子?下午放学,安亭匆匆回到办公室。

她埋着脑袋收拾完桌子,把备课本塞进帆布包里,准备回月虹时代备课。

她从小缺爱,生长环境复杂,对一些风言风语极其敏感,听不得那些话,也感觉身心俱疲,不再想花精力去反击。

因为敏感,她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感觉出来不一样。

就像她早早感知到,江让看季梦真的眼神很特别……也像她听见别人说,这么点工资怎么可能住得起那么贵的房子?和朋友住?是靠朋友养着吗?男的女的啊?哦,男的啊,还是两个。

乔明弛和季成不同于江让和路识炎,在校教职工很少有认识他们的。

少城一中内古树参天,翠绿的树冠已生长至高三办公室的窗边。

放学后的半小时,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里出来。

树藤攀爬至粗壮的树干上,如庞然大物,如一些陌生的眼神,压抑得安亭喘不过气。

她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脚踩一双薄底的单鞋,步子飞快地朝校门口走去。

离校门还有十多米。

安亭不看路,也不看周围的同事,偶尔勉强笑着回应他们的招呼,一直都在看手机。

有时候,只要看着手机上的东西,她就能逃避,能不那么深切地去感受周围的环境。

安亭!这边!突然有人喊她。

声音的来源不是在身侧,更不是在身后,而是前方路的尽头。

安亭怔住,抬头往前看。

一辆深紫色保时捷停在校门口。

这车停在划线内,很规矩,却又停得霸道,直接横摆在正门口,车灯打了双闪,足以吸引所有从校内传来的目光。

顾宛拎着一个小蛋糕,正靠着季成站在那儿,两人俨然扮演了一对情侣。

季成不好意思,伸手稍稍揽着顾宛细瘦的肩膀,有点儿出戏。

乔明弛才下班不久,还穿着藏蓝色警服,也站在车灯边等她。

少年一身正气,坦坦荡荡。

他面容带笑,白牙露出整齐的八颗,冲安亭所在的方向吹一声口哨,也提高声音叫她:安亭!而季梦真抱了束洁白的百合花。

在看见安亭后,她往前费劲儿小跑几步,生日快乐!我们来接你去吃西餐,宛宛订好位置啦。

季梦真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踩着高跟鞋,掐腰衬衫和包臀裙,身段也足够吸睛。

她这么一喊,认识安亭的同事都将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

谣言好像不攻自破了。

安亭瞪大眼睛,眼瞧着季梦真扑过来抱她,愣愣地接过花。

她的百合花香喷喷的,她的季梦真也香喷喷的。

眼前一辆车,四个人。

今天并不是安亭的生日。

但她觉得,这样的场景……足以让她许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说:今天迟到啦对不起大家T_T……但我不会缺席>m<!-①糌粑:青稞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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