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
夜晚。
地上的人家一片静谧, 整个小区都在黑色中沉浸于安静的氛围里，一栋又一栋挨着的居民楼只有一格格暖黄色的窗户亮着。
颜安安已经睡下了。
林亦峰站在小床边看着她的安静睡脸。
颜桢在后面微笑着瞧瞧颜安安，又瞧瞧林亦峰。
他觉得心满意足。
当颜桢把手搭上电灯开关, 正要关掉。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谁在晚上来拜访？颜桢疑惑地打开大门, 后面露出了储楚的笑脸。
颜老师, 大哥现在在家吧？储楚扭捏地问。
林亦峰闻言从小房间里出来了。
可不可以把大哥借给我一下？储楚背上背了个鼓鼓的大书包，脸上笑地谄媚。
林亦峰高高地抬起了眉头。
***校园里, 黄色的路灯间隔有点远，于是在黑色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单独的黄色圆圈。
林亦峰跟着储楚在夜晚的校园小路上一路小跑。
在一连串的黄圈里穿梭, 黄色和黑色交替在他们身上出现。
大哥，我和你说一下我们愚人节恶作剧的作战计划。
储楚边跑边说话, 竟然有点喘。
林亦峰迈着爪子，头也不抬。
他就知道是这件事！刚才他一看到储楚的脸就猜到了。
他当然可以不理他, 但他又想了想，如果真的放任储楚，鬼知道他能够作死到什么地步, 不如他跟着，瞧瞧储楚要做什么，如果闯的祸太大自己还可以临时拦一下。
林亦峰无奈叹气。
小路尽头，一座高高的大楼立在前方, 此刻楼上已经一片黑暗, 只有一楼大门里面的灯光还亮着。
有三个门卫无所事事地站着。
这是学校的行政楼, 也是最高的楼, 足有十层，校长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最顶层。
嘘嘘, 我们到了。
储楚突然连连嘘声。
他猛地刹住脚步压低身形, 蹿到路边没灯的一颗灌木丛后面, 然后才悄悄道地往外探头，那架势活像准备行窃的小偷。
……林亦峰在一旁无语地瞧着他。
大哥！当心门卫！储楚自己这样做还不够，他还抓住林亦峰把他一起拖到了灌木丛后面。
林亦峰：……储楚嘿嘿笑了笑，大哥，你没有看过特工电影吗，面对门卫一定要小心啊。
林亦峰满头黑线，难道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特工吗？大哥，你看，储楚没有注意到林亦峰奇怪的表情，他摁亮手机，现在是8点半，马上楼里面最后一位老师就要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男老师夹着文件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了，走到门口他还对门卫点点头。
林亦峰抬起眉骨。
储楚非常得意地笑了，我早就踩好点了。
笑完他语气一转，极其严肃地解释，8点半，是行政楼的关闭时间。
这个时候，楼里办公的所有老师们都会离开。
在工作时间，一楼会有三个门卫在岗。
而等到8点半，一个门卫会直接下班。
林亦峰转头看去，结果正如储楚所说，一个门卫从大门处离开了。
储楚，剩下两个，一个继续在门口执勤，另一个会拿手电筒从第一层巡视到第十层，确认大楼里没有人员遗留。
林亦峰看着，果然，一道白色的手电筒灯光开始在黑暗的大楼里移动。
所以如果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就是大楼防守最薄弱的时机，也就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时机！我们？林亦峰转过头来，严肃地盯住储楚。
储楚嬉皮笑脸，哎呀，不要这么认真嘛。
我一个人搞不定啊，大哥你只需要帮我引走站门口的门卫的注意力，让我能够偷偷溜进去。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林亦峰眯起眼睛。
咳咳，储楚假意干咳，我溜进去之后，在另一个门卫巡视完十层之前，我会把这个横幅从校长办公室窗户外面垂下来。
然后你再想办法帮我吸引一下门卫的注意力。
然后我再溜出来。
这样，明天所有学生和老师早上一起来，就能够看到愚人节祝福了。
从校长办公室放下横幅？林亦峰眉骨高高抬起。
储楚还放下自己的大书包，打开示意林亦峰看。
林亦峰伸爪扒了扒，发现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一条大红色的横幅，就是外面店家广告挂的那种，上面写着：我李XX（校长大名）祝全体师生愚人节快乐！林亦峰满头黑线。
他觉得储楚是真的欠校长的锤打。
储楚很得意，怎么样！我的点子好吧，而且前两天校长出门开会去了，明天大家看到了我的祝福，找校长求证也需要时间。
大哥干吧！多么好的机会啊！还多么好的机会，储楚老师真的胡闹。
林亦峰直摇头。
啊？为什么不干，大哥，多好玩啊。
储楚薅住林亦峰居然还想要劝说。
林亦峰的脑袋摇得都像电风扇了。
你们在干什么？林亦峰和储楚因为密谋坏事的意见不同，正压低声音互相撕吧着，结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道声音稚嫩的疑问，他们立刻吓得跳了起来。
啊？啊！储楚直接屁股着地。
林亦峰也瞬间僵硬了。
一时间他居然有点心虚。
我是说，你们在干什么？小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亦峰心里慌慌地回头去看。
一个小男孩正坐在他们身后的花坛边上，他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手电筒，正好奇地瞧着他们俩。
因为储楚心怀不轨，故意选了这个没有路灯的角落，导致他们俩谁都没有看到这个男孩。
也不知道男孩什么时候来的。
看男孩还在等着他们回答的样子，储楚摸摸屁股胡乱开口，我们……嗯……就是来随便看看大楼。
这样又高又大的楼，谁不喜欢啊。
是吧。
就这样骗小孩？林亦峰心里直发虚。
但男孩立刻就相信了，嗯。
对。
他抬头看着黑暗的大楼，楼层里门卫手电筒灯光还在移动，他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你们也是想进去的吗？他问。
啊？被戳中心思的储楚慌乱地差点跳起来，没有没有，我们根本没有想着混进去。
林亦峰直想捂脸。
他干脆埋下头眼不见为净。
但是我很想进去呢。
男孩说，我想到天台上去。
可惜门卫叔叔不同意呢。
储楚笑，天台确实太危险了。
你为什么想上天台？因为我想给爸爸发信息。
天台的话能离爸爸近一点。
爸爸是不是更有可能看的我给他的留言？埋着脑袋的林亦峰愣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小男孩。
一时间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储楚的笑也有点僵硬，现在手机很先进了吧，不用站在高处也能够发信息的。
不是手机的短信。
男孩说。
说着，他冲林亦峰和储楚摇了摇手中的巨大手电筒。
然后他熟练地打开手电筒开关，再迅速关上。
打开，关上……杠、点、点……[你好。
]林亦峰看懂了。
摩斯密码。
我爸爸是开飞机的！男孩很骄傲。
他摇头晃脑，妈妈说爸爸是英雄。
英雄要拯救世界，是很忙的。
而且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要保密，所以爸爸不能给我们发短信。
但是，妈妈说每天他都会开着飞机从我们头上的天空路过。
所以，我就想着用手电筒，可以给爸爸留言。
林亦峰一时间沉默。
储楚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男孩突然指向天空，看！飞机过来了！林亦峰和储楚一起抬头。
果然，在黑色的夜幕中，飞机带着红色的尾灯一闪一闪的，从巨大的天空上路过。
小男孩立刻拿起手中的巨大手电筒，飞快地不断开关起来。
杠、杠、杠……[爸爸，我是张满满。
你过得好不好……]相对于林亦峰他们头顶的这一片小小的天空，飞机的速度很快。
它就要从他们头顶路过。
男孩动作也加快起来。
[我和妈妈都很好。
][四月一日我的生日，你能不能……]实在是太快了，飞机拖着红色的尾灯已经远离了。
但是地面上，男孩的信号还没有打完。
林亦峰仰头看向天空，尾灯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站在地面上是听不见天空上飞机的轰鸣声的。
林亦峰沉默。
唔。
男孩喉咙深处呜咽一声，极其失望地垂下了手中的大手电筒。
四月一日我的生日，你能不能回来。
如果不能回来，能不能给我发个信息啊……男孩的声音极其低，低到不想让旁人听到的地步。
一点泪花漫上他的眼眶。
我好想你啊……林亦峰忍不住微微侧过头。
……储楚满脸无措。
他看看林亦峰，又看看男孩。
其实储楚也只是个才毕业的年轻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亦峰定了定神，他走到男孩身边，伸出一只爪子搭在男孩肩膀上。
也不出声，就静静地陪着他。
储楚一瞧，立刻迅速靠过来。
他们俩就这样无声地紧紧把男孩夹在他们中间。
过了一会，男孩吸吸鼻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泪，我……啊！储楚突然神经质地大喊一声。
林亦峰和男孩都被他吓一跳，怎么了？张满满小朋友，你是不是四月一日的生日？储楚笑眯眯的。
林亦峰瞧着储楚，觉得他的表情就和刚才计划偷溜进大楼一模一样。
男孩不明所以，嗯。
四月一日是个好日子啊！储楚大喊，是一个充满欢乐的，一年只有一次的国际性、大节日啊！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妈妈说过。
男孩懵懵懂懂的。
不信你问大哥。
储楚笑眯眯地指向林亦峰。
看到男孩看过来，林亦峰立刻重重点头。
也许是林亦峰严肃又认真的脸很有说服力，男孩立刻就相信了，惊奇道，真哒！既是你的生日，又是这么重要的国际性节日，储楚开心到摇头晃脑，我认为，这一天你爸爸说不定就回来了哦，就算太忙了没办法回来也一定会有所表示！真的吗？男孩眼睛突然亮了。
肯定的！不信你问大哥！储楚笑。
林亦峰又是重重点头。
太好了！男孩开心地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储楚回身瞧了一眼，这时大楼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
两个门卫正在锁门离开。
回家吧，储楚说，已经太晚了，小朋友你回去吧。
嗯呢。
男孩从花坛边上跳起来。
谢谢你们，拜拜~他边冲林亦峰和储楚招着手，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拜拜~储楚也欢快地冲对方挥手。
林亦峰和储楚目送着男孩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
林亦峰端坐着，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大楼。
好吧。
跑不掉了。
林亦峰叹气。
然后他瞥了一眼正笑得像小偷的储楚。
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