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自小嘴并不利索, 她出自二流伯府,父亲只是闲散勋爵,因为她父亲总想要生个男孩子, 曾经一度逃离那个家, 故而,孔家就成了她另外一个家,她可以说是和孔隽光从小一起长大的。
甚至在孔隽光遭受最多误解的时候,是她收留了她, 让丈夫辽王着力培养他。
也许有孔家军的威力在,可是愿不愿意给这个功劳给孔隽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嘴哆嗦着,手也颤抖的指着孔隽光:你真的是良心被狗吃了, 我堂堂皇子妃,怎么可能会嫁给你?你别借机污蔑我。
孔隽光白了她一眼, 又是大笑:怎么不是,你当初什么也不会,你娘就指望着给你找个养老的地儿, 还眼光高, 可不就巴结上咱们家了?可我娘怎么可能看的上你。
你有什么,琴棋书画狗屁不通,针黹女红更是稀烂如泥, 你连做人都是颠三倒四,小礼你没有,大义你更无。
呵, 也只有先帝为人好, 可那是因为他生母温妃的缘故不二娶, 你还真当先帝被你迷住了呢?狗都不要你。
你这样的人, 就是让你做皇后, 你也做不好,自己不能生了,也霸占皇帝,以至于你现在还得看人脸色。
放心吧,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云凤听的指甲把手心都掐出一道血痕来了,对外喊道:来人,快来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曾经以为只有章云骊才是那个令建元帝动心的人,故而,百般针对她,重生回来之后,先让她活下来,有了孩子,本以为这样日子就会和前世不同。
但好像更糟糕了。
孔隽光,你也别得意,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销声匿迹了,当年我就不该帮你。
不是我你能稳坐后位吗?你当薛家和魏家是吃素的吗?我孔隽光可以说对不起别人,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
孔隽光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端了毒酒进来,云凤执起酒壶向他走去,此时,孔隽光也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人压着。
他还没反应过来,毒就浸入到五脏六腑了……回光返照时,孔隽光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还是孔世子,能够嬉笑怒骂,可惜那样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云凤让人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最终松了一口气。
孔隽光的死讯传来时,裴家人正在搬家,裴度在上衙,因此裴序就和管家魏福几个带着人把箱笼送去。
云骊左右两边都坐着自己的儿子,听素文嘀咕了几句,她说话都没有停顿,继续和煜哥儿还有烁哥儿道:到时候去那边了,你们一人一个院子,我再拨去人手伺候你们,只是记住,虽然没有娘亲时时刻刻管着,但你们一定得自己管好自己。
煜哥儿点头:放心吧,娘,我明年就要下场了,定然不会想其他的。
烁哥儿也赶紧表态。
见状,云骊方点头。
新宅是个五进五出带花园的大宅子,园子比之前那个大上许多,假山修竹、花团锦簇,游廊拱桥应有尽有。
乔迁这日,云骊把娘家人请了过来,卫氏也把娘家人请来,因章家还在丧中,只单独请来说话,并不留席,略备些点心聊表心意。
李氏带着儿媳郑氏并侄儿媳妇沈氏、岳氏一起在园子里逛,她面皮白净,总笑呵呵的,看起来倒是个享福人的样子。
云骊,你们这园子收拾的真好,请谁来做的?是我们大爷的同年,是现任孟少司空来替我们弄的,我们也没有要园子多么精巧,反正能平日带孩子们出来走走就好。
沈氏看着边走边侃侃而谈的云骊,有些恍然,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时候她才从外地回来,丈夫还只是个六品小官,家里人都爱答不理的。
现在的她丈夫是宰相,她本人是宰相夫人,丈夫又只有她一个女人,儿子聪明懂事,甚至她本人才名出众,让章家女子行情都很好。
人生的际遇,真是很难说啊。
像云淑,本来是孔国公府邸的女主人,每次回娘家排场最大,逼的太太的嫡女云潇还得对她道歉,现下因为孔隽光死了,其家人若非念在太后的面子上怕是早被充入教坊司,现在能保住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原本准备全家流放,但孔隽光的子嗣都未成丁,因此被编入本地军户成了军余。
也就是说世代都为军户,若是没有功名,将来一辈子摆脱不掉。
云骊想起云淑也觉得造化弄人,毕竟当初云淑把学业看的没那么重的,日后可能还要寄希望在儿子读书,如果她儿子读书不成,根本无法改变自身处境。
孔家早就被封了,钱财根本带不走,即便云淑随身携带点银票碎银,但也不会经用。
钱多也没有日子多。
五姑姑,你们家里是不是书是最多的?思佩问。
云骊摇头:我们家中藏书虽然很多,但也算不得是最多的,你若要看,只管来姑姑这里。
她嫁到裴家才知晓裴家藏书非常多,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藏书,其实这才是世族的精髓,不是钱财能勘定的。
钱财如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但如果一个人把学问学好,怎么都不会饿死。
卫氏的娘家人也在她身边恭喜她:你这嫁过来没多久,就换了宅邸,真真是享福的很,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好命的。
哪里的话。
卫氏笑笑。
外面的鞭炮响了起来,煜哥儿捂着耳朵进来,方才就是他出去外面点的。
煜哥儿一进来,章家的女眷们都拉他过来说话,大家在一起说笑过几回,就散了。
至晚上,裴度回来,见云骊脸上带着笑,不免道:怎么不留她们多玩会儿?我娘家人都还在孝中,只是过来略坐一下罢了。
裴度问她:明儿你不是还要进宫,既然如此就早些歇着吧。
好。
另一边的云淑也是在乔迁,只是她是被迁入一户村庄,一共就两间篱笆屋。
她们看到眼前这两间黄篱笆屋的时候差点晕倒,偏带她们过来的百户还好心道:若非是看在夫人您是太后的娘家人,又有章相亲笔书信,要不然流放岭南就完蛋了,那里烟瘴多,蛇虫鼠蚁更多。
可是我五姨夫曾经外放广州,他还说不错呢。
孔真珠道。
真珠是孔隽光的掌上明珠,平日也聪慧,听这位百户这么一说,立即就不同意。
这百户摇头:小姑娘,那有人还流放到辽北呢,可先帝还出自辽藩呢,这有权有势的人在哪里都一样,都过的很好,人家住最好的地方,有无数人服侍,可穷人呢,全靠爹妈给的身子骨,那能一样吗?穷人靠天吃饭,富人是在哪儿都能活的很好。
云淑在得知孔隽光死后,本打算坚强些的,但是看到眼前的黄篱笆屋,还有脏兮兮的地儿,以及这里那些无所事事却毫不避讳的目光,她突然觉得那个时候,如果孔隽光没有截裴度的官位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情。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她看看身边这几个孩子,顿时觉得头疼,恨不得就此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原来从高处跌落,是这么的难受。
可适应不了也没办法了。
**瑞泽宫云骊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云湘匆匆出去,她问刘太后:她怎么来了?是有何事吗?刘太后笑道:我是告诉她,我替她选了一门亲事,是郗家子弟,那人早年丧妻,一直行伍之中,正想求娶一位能干些的妇人帮忙操持家中。
你想郗家人多势众,那人还是正三品将军,有开国郡公的爵位,你弟弟见过,和云湘年龄相仿,也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
这可太好了。
云骊很替云湘开心。
刘太后点头:明儿我就跟章太后说去。
要人这种事情刘太后觉得章云凤应该不会阻挡,毕竟云湘也三十的人了,又是她堂妹,自己亲自去讨人,应该没有不应的。
就是没想到云凤立马不同意:这么多年,我的宫务一直都是她在替我打理,别人照顾我,我总是不成的。
她知晓现在自己失势了,宫里唯一可信任的人是云湘了,云湘能干,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熟稔的很,也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再寿康宫很安心。
若云湘一走,她的日子可怎么办?底下的下人都是一些墙头草,都是刘太后派人来监视她的。
这……可章女官年纪也不小了,若放她出去,我保证给您这里再送一个好女官来。
刘太后往窗子那里看了一眼。
窗外的云湘握紧了拳头,从没有哪一刻,她不盼着赶紧出去。
云凤却讪笑:我不是不放她出去,只是你知道我的咳咳……说到这里还狠狠咳嗽了几声:我正养病呢!要不这样,等我的病好了,再让她出去吧。
这……刘太后也迟疑了。
都知晓这是个拖字诀,云凤就是不愿意放人。
云湘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云凤了,如今到手的幸福难道又要丢了吗?瞬间,云湘握紧了拳头,这次,她不可能再随人家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