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2025-04-03 04:40:09

霍一忠其实有些想不明白江心为什么这样生气, 她向来理解他的工作,上回他出门去,她和两个孩子还不是好好的在家, 这回怎么就不行了?不过是没能和她回娘家而已, 至于两天都没给他好脸色吗?江心已经气得一夜都没和他说话了, 但凡他能早点告诉他, 不能一起回去,她都有转圜的余地,弄得她现在又只好提前去退了他的票,偏偏和小常哥约好那天接货,不能失约, 她准备送货回去, 干票大的,依照现在的通讯速度,很难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真是把她弄得进退两难。

上回霍一忠要出差,她第一回 自己带孩子在家, 焦虑得睡不好,又担心他的任务危险, 给他准备了满满一袋吃食,这回因为生气,就什么都不准备, 霍一忠还明里暗里暗示了几句, 江心没力气理他, 一直想着路上得怎么安顿两个小的。

霍一忠心里不是滋味,出发前一晚, 和她争吵了几句:你怎么就不体谅我的工作?这是临时的安排, 任务就是任务, 我还能拒绝推脱不成?这话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江心就更气炸了,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是突发的,她还不能去找部队的麻烦,可自己心里憋屈得厉害,找不到一个出气的口子,做生意的事情又不能轻易开口,因为不知道霍一忠是什么态度,更不能轻易中断,否则她和小哥侯三的钱就要打水漂了,原本想试探一下他的观念,可现在弄得她想都不想了,一下子觉得心累无比。

不是逼死自己,就是憋死自己,不对着自己的丈夫撒撒气,难道要指着鲁师长的鼻子骂他给下属安排正常的工作吗?江心自己当过下属也当过领导,跑到丈夫单位去反映情况,她干不出来这种事情!霍一忠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江心还是没搭理他,他心里也有了情绪,觉得是她大惊小怪了。

江心搂着霍明霍岩睡觉,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霍一忠耐着最后的性子哄她,把她半抱在怀里,凑前去:心心,我明天一早上就要出门了,你还不和我抱一抱吗?乖,亲一下。

说着直接对着她白净的脸颊啵啵亲了两口。

江心闭眼,就是不回应他。

你是军嫂,别人也是军嫂。

别的嫂子就能宽容自己的爱人出门,你怎么就不能?霍一忠那张嘴,要不怎么说是嘴笨,意识不到这种胡言乱语的后果,他虽然一心向上,但一到这种细枝末节就能直愣愣地把人给得罪个完。

江心一听,差点半夜把人赶出房门,这是什么话?那你怎么不说,别的军嫂是亲妈,我是后娘呢?霍一忠语塞,嘟囔一句:他们俩儿对你比对我亲多了,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还提什么亲妈后娘。

语气中略带一点醋劲儿,他才是亲爹。

这个倒是,孩子就是这样,谁陪伴他们的时间多,他们就和谁亲近,谁让江心天天在家,对他们上心,他们一转头就能找到人呢。

霍一忠,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坐火车来的时候多辛苦,现在让我一个人带着他们回新庆,十天的车程,我一秒钟不敢放松。

累了的话,连个跟我换手的人都没有!江心怎么能不气!你就知道我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没出什么事,可孩子头疼脑热的时候,你也没见着啊。

上回你出差,霍岩烧了几个晚上,都是我一宿一宿地熬着。

还有,在家还有邻居搭把手,在外头我能找谁去!江心越说越气,越说越郁闷,坐起来掐了他一把!说到孩子,霍一忠叹口气,就退让了:心心,实在不行,咱们晚两个月再回新庆看爸妈,到时我一定送你,和你在娘家住几天,成不成?当然不成!最迟八月中咱们就得回来了。

九月份霍明就要回来上学前班了,既然决定了去上学,就一天课都不能缺。

江心又拧了他一把,她都把日子算好了,我可跟你讲,孩子上学第一天,你可得给我避开出差了,咱们一定要送她去上学!霍一忠又不懂了:其他当爹的战友也没这么讲究,怎么霍明就要搞特殊呢!爸,你怎么能不送我去上学?妈说了,城里的孩子都有爸妈送着去的!霍明竟然装睡,偷听他们聊天。

她一插话,话题就离得十万八千里远了。

你怎么还不睡?不睡觉怎么长高高?大人的事情,小孩儿不能管。

江心把他们两个作息时间管得很严格,自己也跟着两个孩子的吃睡时间走,这一年下来,皮肤和精气神倒是养的不错。

霍明气呼呼地躺下,想了想,又坐起来,咬了霍一忠的手臂一口:不许你这么大声说我妈!霍一忠脸黑了一下,想着这是自己的亲骨肉,不能动手,瞪眼,让她快睡。

江心偷笑,拍拍她脑袋:你又不是小狗,不能咬人。

弟弟都睡着了,你快睡!外公外婆可不喜欢晚上不睡觉的小孩。

霍明对老是给他们寄好吃的外公外婆可有好感了,一听江心威胁,马上就闭上眼睛,嘴里还要说:那你们也拉灯绳睡觉,外公外婆也不喜欢不睡觉的大人!好,管家婆。

江心亲亲她可爱的小脸蛋,捅了捅霍一忠的腰,去拉灯绳。

霍一忠无奈,把灯关了,听着霍明慢慢入睡的呼吸,又抱着自己的老婆哄半天:明天吃过早饭我就要出发了,你真不和我说说窝心话?说什么?你不是说别的军嫂温柔宽容吗?让她们给你说去。

我不讲道理不懂事,我给你说你又不爱听,你睡得着吗?江心刺他,气哄哄的,却没舍得离开那个宽大的怀抱。

霍一忠彻底无奈了,也不管她气不气了,把人亲得满脸口水再说。

别闹!江心把这张大脸推开,和他说,楼下那个放酸菜的房间,我给你准备了一袋吃的,黑色袋子别拿错了,就不该管你在外头吃不吃得上饭!霍一忠在黑夜里笑得得意,他就知道心心疼他,舍不得他,把人抱得紧紧的,恨不得融进怀里:我这一趟出去,要去两个地方,从北到南。

如果能去一趟你们省城的话,我就去新庆和你汇合,如果不行,咱们就分开回来。

什么任务?这样折腾。

江心知道自己不该问,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霍一忠没有透露具体的事情,而是说:事关我们家未来的任务,说成败在此一举太严重了,但,这个机会我不能错过。

他说的是去川西的事情,姚政委是个公认的聪明人,他笨,所以要跟着姚政委的思路走。

江心感受到他身上的沉重,因为一说到前途时,霍一忠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刚刚有些混不吝有些懒散的样子了,他对自己在意的事情有着强烈的控制欲。

什么前途都没你的安全重要。

江心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能再受伤!放心吧,你不是说了要时刻把你和孩子放在心里吗?我记着呢。

这两个都不是危险任务,以霍一忠的身手,他很有自信能处理好,就是吃点小苦头,奔波劳累罢了,不是大事。

江心原本是心里存着气的,气自己没勇气和霍一忠提做生意的事,气霍一忠的临时任务打乱了她的计划,也气这些事情的不顺利,可这种事,就像是路上踢到石头的麻烦,也不是一座大山压得人不能动弹,说出来说不定都会被嘲笑矫情,来了就得去解决,逃避不了。

这趟娘家肯定是要回的,到了九月份霍明一上学,她想再回去就得等寒假或者明年暑假了,江父江母虽然才五十多,可也不能长期不让人见女儿,她是以江欣的过往活在这世上的,不能辜负两位老人的付出和爱意,何况她也答应过江母,每年要回去看她。

霍一忠亲亲她:手头的钱够吗?他出差走的是公账,只要不乱买东西,就不用花自己的钱。

江心在黑暗中点头:够的。

她留足了钱,一路回到新庆是没问题的。

你把我们家里的存款全拿去,给爸妈和平平买点东西,和他们说抱歉,我下回一定去。

霍一忠心里也有些难受,他挺喜欢江心家里人的,那种温馨的家庭氛围是他从未有过的体会,他很珍惜,身处其中能让人感到舒服。

你拿着,给家里的东西我都买了。

你一个男人,出门在外手里哪能没点钱。

江心不肯,行船走马三分险,她只是在火车上过个十天,相对安全,可霍一忠总在外头走动,不能让他空着兜走。

霍一忠没有再说其他,明天把钱给她留着就行了,伸手摸着江心的背脊,热得有些出汗,最后两人还是缓慢地亲密了一回,江心丝毫不敢发出声音,压抑地咬着牙,最后趴在霍一忠身上,累得身上发软,朝他撒娇:明早我都起不来给你做早饭了。

我来做,你多睡会儿。

霍一忠拿挂在凳子上的毛巾擦汗,给她也擦了一下,摸她的背,让她快睡,接下来要分别快一个半月,他肯定三天两头念着她,今晚说什么都得要一回。

第二天一早,江心还是努力睁开眼,起来洗漱,把孩子也叫起床,要去送霍一忠到村口。

霍一忠先起来的,烙了几张大的葱花饼,切了两条长长的嫩黄瓜,把行李拎出来,还有江心准备的拿袋子食物,很重手,跟上回一样,谁说他媳妇没把他放心里?霍一忠脸上乐开了花。

江心和孩子吃过早饭,和上回一样送他到村口,还是小康送人去车站的,同行的还有另一个战友,这回鲁师长和姚政委都没来。

江心让两个孩子和霍一忠抱了一下,自己也拉着他的手:我两天后的火车,估计睡九个晚上就能到新庆,你要是空下来,就往新庆发电报,和上回一样,我就知道了。

收到123,我就知道你在惦记着我们了。

霍一忠郑重点头,另一个副营长和小康都看得牙酸,这两口子真粘腻,也就出个差,十天半个月就回家了,至于吗?小康见得多了,牙已经没那么酸了,现在只剩羡慕,还是姚政委说得对,是得开始处对象了,等他有了媳妇,比霍营长和江嫂子还恩爱!江心送走了霍一忠,失落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又开始收行李,减少了一两袋,这回只有她一个人,必须两只眼睛都要盯着孩子,有卧铺就买卧铺,硬座车厢人太杂,不能冒险,万一弄丢孩子,她真是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中。

霍明霍岩不懂江心的忧虑,就算隔两日要去外公外婆家了,还是要在家练字。

忆苦思甜兄弟来的时候,江心正检查他们今天的作业,不错,坚持还是有效果的,就连霍明的性子都收了些。

婶婶,我们今天要在你家里吃饭。

姚思甜大大咧咧的,拿着霍明的毛笔写了几个狗爬字。

姚忆苦就成熟些,掏出粮票递给江心:婶婶,我爸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这两日又要麻烦您了。

江心没客气,把粮票收了:行,今天吃打卤面。

你们玩儿,我去醒面。

姚忆苦把三个弟弟妹妹留在客厅,跟着江心进了厨房,要给江心打下手,江心让他去摘几根黄瓜和青菜进来。

婶婶,我能问您一件事儿吗?姚忆苦把菜洗好,进了厨房,立在江心旁边。

你问。

江心用力揉面,现在她的面食做得越来越好,其中一半功劳是苗嫂子的,另一半功劳是霍一忠和两个孩子对她盲目夸赞夸出来的。

我爸和程菲姐怎么没好呢?姚忆苦的问题让江心差点把手上的面团儿给滑溜出去。

你...你才几岁,就问这么大的问题?江心打量他一下,小伙子今年也才十五吧,但手没停下,继续揉面。

我就问问。

姚忆苦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江婶婶这种话,大概他下意识觉得心善的江婶婶不会嘲笑他想给自己找个后妈吧。

你都叫人家姐了,差着辈分呢。

说明正是他们都觉得不合适呀。

江心也没敢敷衍他,他还小,不能听胡话,得引导,可又没办法说得太细,因为其中的曲折幽微她也没办法了解到。

任何一种情感,都是变化无常又充满细节的东西,不置身其中根本体会不到此消彼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姚忆苦挠头:我还以为我爸挺喜欢程菲姐的,原来是把她当小孩儿看了。

江心顿住,觉得自己把人往错误的方向上引导了:也...也不是这么说。

就是,喜欢之外,还有克制和理智这种感受,你爸就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有时候会显得高尚,有时候会显得极度冷漠。

你是他心爱的儿子,你只要记得他对你好的那一面就好。

姚忆苦想问什么,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就看和江心笑:江婶婶,我爸常说,做人做事要观心,他是不是就是观心之后,才不和程菲姐好的?你一口一个好,跟谁学的呢?江心把揉好的面放在一个脸盆里,拿锅盖盖住,洗洗手,和他认真说起话来,你在学校有对象了?十五岁正是孩子对异性有好奇心的时候,他如果有初恋,也不奇怪。

没有没有!姚忆苦脸有点红,说他爸就说他爸,怎么扯他身上了,急忙摆手,在学校搞对象,那都是耍流氓行为!江心噗嗤笑出来,摸摸这个半大男孩子的头,去年还没这么高呢:你呀,人小鬼大。

你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过自己的人生,他的选择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你现在看不懂,那就好好长大,总有你懂的一天。

姚忆苦就瘪下去了,大人们没意思,都说等他们长大了就懂了,他都十五岁了还不够大吗?霍叔叔说了,他十五岁就当兵,扛枪保家卫国了!程菲知青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在你们家住的时候,没少给你们烧好吃的吧?江心知道程菲能做一手苏州菜,姚政委不经意间就夸好几次。

姚忆苦猛点头:好吃!跟江婶婶做的一样好吃!这孩子就是想要个妈。

可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江心发现自己有些词穷,想了想才说:不用想太多,你爸心里有数。

姚忆苦晚上睡觉前,回想起中午和江婶婶的对话,发现好像得到了一点答案,再一想好像她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也有点满足,毕竟他没有被糊弄过去,江婶婶还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