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5-04-03 04:40:09

江欣的心情又复杂又糟糕, 她低着头,不讲话,泪水止不住。

霍一忠一开始坐在她对面, 见她哭得这样厉害, 就走过去和她坐在同一排, 两人第一回 挤这么近。

江欣不知道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究竟是因为回不去21世纪的无力,还是因为真正到了离开一直对她很好的江家人这一步,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多少次在夜里祈祷一觉醒来就回到自己真正的生活中,可惜, 第二天准点醒来还是在筒子楼的那个小床上。

和这个时代、和江家的羁绊越深, 她似乎就越融入这里,甚至现在还和一个这个时代里的男人结成了夫妻,这意味着,是不是她只能一直保持呼吸, 才能再次踏进21世纪了?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人生,是庄周梦蝶, 还是蝶梦庄周。

哭湿了一条帕子后,江心慢慢停下,觉得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 不论谁才是梦中人, 她都要掌握自己的生活走向, 保持坚韧的心智,命运若如此, 她就得拿出他强任他强, 明月照大江的心态来!不是一直叫着要做回自己吗?那从今日起, 江心就还是那个江心!霍一忠...哭了太久,江心的嗓子都哑了,我要喝口水。

霍一忠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铝制水壶递给她,江心喝了几口,还给他:我哭累了,想睡会儿。

好。

只要不再哭,就什么都好说,霍一忠把水壶盖拧好,放在眼前的小桌子上。

江心一开始是趴在小桌子上睡的,睡了一阵后,手压麻了,又挺起来,挽着身边霍一忠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睡,这黑炭的肩膀真宽,又厚,没找错男人,半迷糊的状态中,江心不安分地捏了捏霍一忠的手臂,捏小手臂不过瘾,还一直往上捏,捏到肩膀处就停了下来,手往下跌,呼呼睡着了。

霍一忠早已经被江心的大胆给吓到了,在火车上呢,车厢里还有十来个人,她怎么就敢这么亲密挽手靠上来呢,还一直摸他,摸就摸,怎么也...也不摸久一点?害他的心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不过,这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自己作为丈夫,给她靠着睡一觉,和她举止亲密一些,是应该的,有她热热地抱着,比以往一个人孤零零坐火车要好多了。

霍一忠黑脸上一直带着莫名的笑,还时不时低头去看江欣,傻得像条狗。

太阳落山时,江心才醒过来,嘴里干干的,她咂咂嘴,伸了个懒腰,抬眼看车窗外,火车路过一大片农田,天色还没完全黑,一片接一片的金色平原掠过,很有田园诗意。

她额头和背后都睡出了汗,最近一直忙忙乱乱的,没想到这一松下来,就睡得这么沉,这时候的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可不小,她竟都能忽略过去,看来是真的累了。

霍一忠又拧开水壶:醒了?喝口水,舒服点。

一切像是从江城回新庆的那个早上,不同的是,两人身份变了,一夫一妻,成了至亲至疏的人。

江心随意喝了两口水,眼神瞟到霍一忠的肩上,肩膀湿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她尴尬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我睡觉流口水了?霍一忠撇头一看,肩上一块湿布,笑:出汗了。

江心不信,对着那个印子,自己把脑袋靠过去,这哪是脑袋出汗浸的,只好洗了帕子,小心给他擦衣服,霍一忠不介意,但他喜欢江心懊恼的小表情,她在乎他的感受。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霍一忠拿出饼干。

江心摇头,中午婚宴吃的多,饿倒不饿,想起早上煮的十个鸡蛋,拿出来放桌上:天热,不敢多煮,怕隔日就臭了。

要吃吗?霍一忠个子大,饿得快,伸手剥壳,吃了两个,江心见他连着蛋黄一起吞,也不会喝口水,把水壶递到他嘴边,伸手抚他胸口: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不噎的慌吗?快喝口水送送。

霍一忠喝了口水,喉咙口的那种堵塞感才顺畅,胸口的那只小手却离他而去,翻包去了。

这个是什么?江心翻到一个红纸包着的红包,发现是霍一忠给江父江母的彩礼,江母竟偷偷塞到她包里了,你昨晚的红包,包了多少彩礼?霍一忠看着江心手里的封红:一百六十八块钱。

也不少了。

江心拆开红包,眼泪又浮了上来,江父江母估计把手上的钱都给了她,一沓闻着有些干燥味道的大团结,还有好多零碎的小票子,估计是江母糊火柴盒换的钱。

因为小面额的票子太多,霍一忠和江心二人数到太阳完全落山才数完,加上霍一忠的红包,竟然有四百多块钱,都是江父江母对这个女儿的心意,江心恨不能现在就塞回他们的口袋里去。

江心把自己的旧袋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自己原来的那笔钱,竟然还有两百块钱,是小哥江淮的,用半张旧报纸包着,放在那个破洞夹层里,里头还有一百斤全国粮票,也不知道他是去哪里换来的。

收起来吧,财不外露。

霍一忠替她挡着对面乘客的视线,手上动作很快,把钱全都叠好,塞到她包里,又把她的泪擦干,不哭了,一到驻地就发电报回去,好让他们放心。

天要黑了,霍一忠站起来去另外的火车厢装两壶热水,等回到座位上,江心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鼻头和眼睛还是红红的,霍一忠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过了一阵,天完全黑下来,火车车厢没开灯,在黑暗中,两人吃了个烧饼,当是晚餐。

在夜幕掩饰下,霍一忠终于敢把那只小手攥在手里。

欣欣,往后,我也想叫你欣欣。

霍一忠的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响起。

江心吸吸鼻子,刚哭过一回,有些鼻塞,她靠在霍一忠身上,像只柔软的小动物,想了好久,霍一忠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然后江心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心心,鼻囔囔的嗓子有点哑,有点像撒娇:要叫这个。

霍一忠握紧手里的那两个心,第一回 伸手抱紧了她:好,我记住了,心心。

那一夜,两人靠在一起睡着,手牵着手,到了不知几点钟,被拿着电筒来检查的列车员闹醒了,列车员手里拿着白色强光照射的手电筒,一一点人数,有时抽查一两个乘客的介绍信和车票,去下一个车厢的时候,没有情绪地喊:半夜不要点火,照看好自己的财物,注意下车站点,不要过站——霍一忠和江心都被吵醒了,可二人这些天太累,把包垫在背后,江心又靠在霍一忠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朝阳四射,霍一忠先醒过来,一夜之间,下巴长出了一层刚硬的胡子,他一动,江心也醒了,她本来是趴在霍一忠身上的,这一动,发现自己腰痛屁股痛,手脚都不灵活了。

起来小幅度动一动。

霍一忠小心把她扶起来,他倒还好,长期的出差生涯已经让他很适应在这种长途火车上过夜了。

江心小心扭扭腰,早上不爱说话,嘴巴里口气不清新。

从脚底下的一个行李袋里拿出牙膏牙刷和毛巾,江心去厕所洗漱了一番才回来。

两人吃了昨天的鸡蛋和烧饼,又把各自的行李袋检查了一番,都没有丢失东西,现在也有小偷小摸,但淳朴的人居多,江心站起来,看了看这节车厢,昨晚好像在哪里停了一个站,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了两三个新面孔,有人在搭讪认识新朋友,他们两个都没凑热闹。

车厢空,人不多,虽然座位有些破旧,但空气可比她原来读大学坐绿皮火车的时候要好多了。

大概是睡饱了,吃过东西,奔着新的生活而去,属于江心的那股力量又回来了,万事开头难,可头已经开了,接下来就要一步一脚印了!我们到哪儿了?外头都是连绵的青山,偶尔有一两丛竹林闪过,江心好奇地看着窗外。

龟陵。

霍一忠知道这个地方,过了这几座山,翻过去就是沿山市的管辖区,他对这里有印象。

归零?江欣扭过头,一脸惊讶看霍一忠的脸,他的胡茬子,总想让她伸手去摸一摸。

对。

霍一忠指着那几座低矮的山说,古时候有个大官,听了风水先生的话,说这里的山像个玄武龟,是个宝地,就把自己的墓地建在这里,所以叫龟陵。

江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龟陵,她还以为一切归零,重头再来,心想也太巧了,她刚给自己鼓完气,老天爷都支持她归零,这样的巧合,竟是误会一场,可她还是窃喜,觉得或许这也是个启示。

过了龟陵,有一条大江,水面平静,波光粼粼,有人在打渔,江心看得入迷,想起自己上一世的老家,也是在江边,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七零年代的湘江,这时候的爷爷奶奶应该还很年轻,离婚时选择不要她的爸妈应该也还小,不知道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看累了外头,就看里头,江心看着霍一忠,霍一忠也看着江心,到了这时候,两人才发现,长途火车确实无聊又疲累,江心看他脸上那层毛刺儿般的胡子,忍不住上手去摸,一摸就扎,却还想一摸再摸,笑咯咯的,完全不怕人家说她不庄重。

霍一忠脸开始热,双手出汗,展开手掌,在裤腿上擦来擦去,心心真大胆!可他一点都不想拒绝这种大胆,甚至还想配合她。

玩够了胡子,江心才放过一脸严肃的霍一忠,把头靠在他肩膀,拿出小哥从侯三那里给她找的几本小说,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霍一忠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跟着她看,江心不知道他也在看,一目十行,看得飞快,手指不停翻动,霍一忠跟不上速度,就把眼神移开了,看着那双白嫩的手指,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够了解她。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