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忠汇报完工作后, 就出去给江心和两个孩子办户口了,他们的户口都要迁到这里。
到时间回家,他在后头走, 有找他借过钱的人, 又过来还了他二十块, 这下一共收到八十, 且看明天能收回多少,好歹和江心有交代了,他现在真有点怕江心的较真儿。
回去的路上遇到慢慢走路回家的鲁有根鲁师长,旁边还跟着警卫员。
鲁师长让警卫员走开,自己单独和霍一忠说了会儿话。
要是老首长的情况属实, 年底或者明年春, 我想安排你去走一趟,探探虚实。
鲁师长和霍一忠这样讲。
霍一忠想起中午江心对他说的话,不能离家太久,就有些犹豫, 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问:大概要去多久?早去早回, 确定了人在哪儿就回来,以图后续。
鲁师长没准备让他出长差,十来天。
霍一忠这才答应下来, 得先给心心打个预防针。
不对啊, 往常外出你都是不带犹豫的, 今天怎么回事,还问去多久?鲁师长好奇, 出任务还有打商量的。
霍一忠面不改色地说:师哥, 因为我结婚了, 而且我是个耙耳朵,不能离家太久。
鲁师长被这句耙耳朵噎住,简直没眼看霍一忠的归心似箭:走走走,赶紧回家去,看到你就烦人!霍一忠笑着朝他敬个礼:师哥再见,我回去了。
我爱人江心做菜好吃,到时候请您和嫂子来家吃饭。
鲁有根也笑了:赶紧走吧。
倒是对霍一忠这个新媳妇有了两分好奇心,从前林秀在他可没那么大的笑脸。
回去路上,霍一忠绕到村口的家属楼里,里头有军嫂爱囤点东西,加一两毛钱卖给家属村里的人,大家图方便,从来没人举报这种轻微的投机倒把,他找到人,买了两个煤油灯和一两灯油。
才到家门口,已经看到厨房冒出炊烟,屋里还有孩子追逐玩闹的声音,江心正喊着让他们跑慢点,别摔了。
霍一忠开门,江心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洗的青菜,笑着看他:回来了。
欢笑,烟火,平静,这是他心目中的家。
霍一忠决定,无论要付出什么,他都要维持住这个家。
我回来了,买了两个煤油灯。
霍一忠跟在江心后头,趁着两个孩子不注意,亲了她脸颊一口,户口也上好了。
说完掏出一本红色封面的户口簿。
江心让他打开,一页页看过去,姓名那栏江欣改成了江心,又看看两个孩子的信息。
呀,霍明过几天生日。
江心让霍一忠再看一眼霍明户口的那一页,我们要给她买个礼物。
礼物?霍一忠没有过生日的经验,对礼物这种事更没有概念,他小时候别说过生日,能吃上一碗红薯饭就能高兴个好几天了。
还有几天,我们好好想想。
江心洗好菜,甩了甩青菜上的水,你呢,你什么时候生日?霍一忠翻到自己那页,写的是五月初的日子。
过了,明年再给你买。
江心用一个新篮子装好青菜,准备进厨房。
霍一忠却说:这不是我生日。
我娘说怀我的时候,她馋吃柿子,柿子熟了,她拿着竹竿去捅,动了胎气,就生了我。
江心挑眉,这个出生故事倒是新鲜:十月左右?霍一忠:具体哪天不知道,就说是柿子熟的那天。
那你喜欢吃柿子吗?还行。
无可无不可。
江心笑:反正也不知道是具体哪天,不如就十月一号,与国同庆好了。
霍一忠满意:这个好!就这么定了!去担两桶水回来后,霍一忠先把那几十块钱拿出来,说了下午的情况,江心让他自己收好,就没再过问,霍一忠微微松口气,还是得早点把钱收回来。
吃过饭,天还没黑,江心在屋内屋外都烧了艾草,这是郑婶子下午给她拿来的,让她去去霉气,到了夜里还能驱蚊虫。
霍一忠洗碗的时候,老章来了,带来二十块钱,说是先还他一部分,最近手头紧,剩下的过阵子再还,还和江心打了个招呼。
江心手上拿着一把艾草,正想放到洗澡房边上去,见有人来,也过来认人。
老章叫章爱国,三十多,个子不高不矮,长得没什么特色,看一眼就忘了,但是他个急性子,容易急眼儿。
霍一忠接了钱,总算还了一部分,转身就把钱交给江心。
老章在旁边看他手都不软就把钱交给老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忠,也不急用,哈。
江心听了这话就不太高兴,人家不急用,你就不还钱了?登时对这个人没了好感。
老章看不懂人脸色,还在叽叽歪歪说个不停,打趣霍一忠大男人还洗碗,娶个年轻老婆有啥用,霍一忠倒很享受,家里就两个大人,家务不是他就是江心做,总不能指使两个孩子挽起袖子来干活。
等老章走后,江心就直说了:你这个同事,没有分寸感。
不是同事,是战友。
霍一忠把碗筷放好,拿了盒火柴,把煤油灯点亮,老章这人就这样,嘴碎话多,对钱的事看得比较重。
江心没好气,你就是看得太轻了,用江母的话来说,手指缝疏漏得能钻过一头牛。
我下午见到那个邮递员了,托他寄信,他也说估计得要二十来天才能到。
江心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也给延锋那边去封信,说你到了?江心也慢慢摸索出来霍一忠的性子了,他对爹娘再不满意,但也渴望爹娘的关爱,要他们断绝来往是不可能的,她想保住平和的日子,就得尽量不让他们靠得太近了。
霍一忠把煤油灯放高,不让两个好动的孩子碰到:过阵子吧。
每次和爹娘写信,一来一回就是要钱要票,这次回去看到霍明霍岩两个孩子被养成这样,他心里多少过不了关,等他平复了心头气再说。
江心让他把凳子搬过来,闻着清香的艾草味,两人都靠着桌子,把下午画的那叠东西拿出来让霍一忠看,霍一忠就着这盏黄黄的煤油灯,一张张看江心画的东西,是这个小院儿,可看着又不像,另一些纸画了一些细节的房间和家具,还有一两张他看不太懂的东西,都用水笔画了出来。
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江心抽出那张画着整个屋子的图,指了指那张纸,我想重建一下房子。
重建房子?霍一忠声音拔高,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都看着他们。
叫什么呀?江心拍他,让霍明霍岩继续玩,别听大人讲话。
这...房子是部队的,一砖一瓦都是公家的,我们可以住,但不能乱动。
霍一忠知道江心有时候有些倔,他得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这房子也破败了,如果我们修缮一番,部队也不会反对吧?江心给他指了指厨房和洗澡房,四面漏风,都破成什么样了。
是,话是这么说。
但是重建...是不是太个色了?霍一忠为难,分到手的房子,也没见谁会重建一番啊。
那就半重建。
江心换了个说法,我们把这个瓦房的屋顶推倒,铺上一层地板,建二楼,在二楼做三个房间,就跟西边那头的二层平房一样。
西边那头的二层平房只有五六栋,鲁师长和姚政委分了两栋,剩下的是分给一些资深的团长和政委的,霍一忠差点一口水咳出来:心心,我们再商量商量,总不能越过师长和政委他们二位。
江心这回却不愿意退让,的确有些倔头倔脑的:我们花自己的钱,又不花公家的钱。
霍一忠脑袋更大了,建房子除了要钱,要找出工师傅,申请材料要打报告拿批条,家属村的每个邻居多少还都会指指点点一下,这种大事,是怎么出现在心心脑子里的?他想不通。
重建房子,往后如果我们要住五年,那我们就有五年的好房子可住,如果更长时间,那就一直住令我们舒适的房子。
江心看出霍一忠的不乐意,张嘴不停劝他,我都规划好了,二楼是我们四人的卧室,大房间归我们两个,小房间归孩子们。
一楼你也看到了,除了大房间,其他两个小间又潮又暗,基本不能住人,那就改造它们。
霍一忠,你不想我们两个有个单独的房间吗?江心突然在他胸口划了一划,眨眨眼睛,咬唇看着霍一忠。
单独的房间,一张大床,霍一忠立即就吞了口口水,马上就动摇了,不行!心心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和洗澡间并排的房间过潮湿,我们就用它来当柴房,做个火炉,往上透个烟囱一样的东西,冬天烧火,楼上的房间就能热起来。
我们现在住的房间,搭个炕,有客人来了就可以住一楼。
江心把她画的图一点点讲给霍一忠听。
听完江心的话,霍一忠就心动了了,这么一整一改,确实比现在要好上许多,起居分离,还能兼顾冬天的保暖,他可以抗冻,江心和两个孩子就不一定了。
我得想想。
霍一忠抓抓头发,心心真会给他出难题,还是个这么大的难题。
我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熟悉环境的时候,看到村口好像有个电线架子,我们也可以拉电到家吧?江心知道霍一忠已经开始考虑了,就没有再逼他,说起拉电线的事。
霍一忠嚯地站起来,江心的心也太野了,重建房子的事情还可以商量,但用电,目前只有鲁师长和姚政委家里用上电,其他人家都在用煤油灯:那是部队的用电,不能拉到家里来!江心就仰着头看他,不懂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拆了那个电线架!不可以吗?江心反问他。
不行!霍一忠很严肃,以为江心要占部队的便宜。
那你去问问你们领导,我们花钱拉线,每个月交电费,能不能拉到家里来。
江心倒没什么情绪,就事论事,霍一忠这人就是这样,凡事涉及到部队,他的声音就能提高三尺。
霍一忠堵住,她就是不懂他的为难,部队是个整体,一进一退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他不能太过出头,坐下来,又撇过脸去。
江心就着那盏煤油灯,写了长长一串建房子要用到的砖瓦水泥腻子材料,一点没手软。
霍一忠见江心没来哄他,又扭过头看她低头写字的样子,看了眼纸上的字,皱眉,心心懂的东西是不是有些超过她的身份了?江心当地产公司管培生时,还在建筑工地待过一个月的时间,那阵子把她晒得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让她画图计算她不行,但一些基础的东西是学到了。
你明天再看。
江心嫌煤油灯不够亮,怕看坏眼睛,就让霍一忠别急着现在看。
但霍一忠还是没忍住,把那些东西一行行看了下来,他倒是知道要怎么走流程,该找谁拿批条,但就是麻烦,怕申请被卡住,且头先也没人这么干过,他也忌讳当出头鸟。
霍明带着霍岩爬到凳子上,也要看那张字条,可惜两个小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光想凑热闹,趴在霍一忠左右两边,还想去抢那张纸,被霍一忠按住了头。
霍一忠,你要留住一个女人,总得花点心思。
我是让你去争取一个更好的生活的可能,又不是让你行背叛之事。
见他始终不作声,轮到江心板脸了,你问都没问,就觉得办不成这些事,是不是太敷衍我了?心心,这...这真的太为难了,他想到个理由,我暂时也没那么多钱可以置办。
这一听就是借口,江心不管:反正明天你就去问买材料的渠道,我负责找附近的老乡有没有泥水师傅,钱的话我们一人一半,票你来想办法。
霍一忠有些挫败,他既想要个好房子,又怕引人注目,还担忧江心不满意,真正的一根蜡烛两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