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25-04-03 04:40:09

房子建到第十天, 总体上已经完成了,家属村好多人都跑到他们家指指点点,这个墙刷得不好, 那个窗户开得不对, 哪有这么刺眼的新, 和家属村的气氛都格格不入, 总之他们的手指和嘴巴加起来,可比旺师傅的手艺厉害多了。

到第十一天时,旺师傅领着几个年轻人把脚手架拆走,吃过那顿肉饺子,江心让霍一忠给他们把工钱结了, 师傅们抹着满嘴油, 领着足足的工钱回家去了,这个农闲过得值,苦是苦点儿,真希望来年再整一个这样的活儿。

热闹散去, 家里就只剩下霍一忠和江心二人在整理房屋上下。

恰逢后勤的杨组长把洗澡房的材料运过来,说安排人过两天来搭建, 他又提起了柴主任那张单子的事,再次无功而返,他就没见过那么倔的家属, 难怪柴主任也不太乐意和江嫂子碰上。

一楼和二楼中间建了个楼梯, 霍一忠带着两个孩子走上去, 窗子没装上,还能闻到屋里的水泥味, 三个房间都空着门, 家具也都还没到。

霍明和霍岩一开始踩着坚固的楼梯,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跑上跑下,被江心说两句小心摔跤,又跑到二楼去,哇哇叫,听到有自己的回声,两个孩子觉得好玩,各种花里胡哨,学猫学狗的叫声都出来了。

过两日估计张厂长就会带人送家具来,就等着他们装门窗,再把床搬进来,咱们这个小家基本上就成了!江心很兴奋,抱着霍一忠的胳膊神气扬扬地在三个刷得雪白的房间里穿来穿去,无论在什么年代,住新房子都是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霍一忠把江心半搂在怀里,听着两个孩子满室的欢笑声,惬意满足,算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家呢,如果不是当时江心狠推他一把,他大概也踏不出那一步,忍不住感慨道:心心,这日子过得真好。

霍营长,你知道现在你欠了多少债吗?江心抬头看他。

多少?霍一忠不解,好好的氛围,说这些干嘛。

江心伸出手掌比了个圈儿:不欠了钱了。

因为她全都垫出去了,但是还欠水泥厂沙场家具厂的票,都等着你下个月的工资补贴呢,我算过了,一直到明年四月,除了粮油票,你的其他票都不属于我们家了。

还有,我原先一千五百多块钱的嫁妆,目前还剩下一百出头,后头咱们一家四口得省吃俭用了。

江心和他算钱算得津津有味,说了要还我的,不能不算数啊。

算!霍一忠赶紧点头,十五块的零花钱我也不要了,只要不出差,我就每天都光着兜去上班。

零花钱还是要给你的,不能让你的战友们说你娶了个抠门婆娘。

江心笑嘻嘻地捏他的腰,又痒又酥麻,把霍一忠给捏的心神荡漾,大房间可是建好了,床也要到了,他就等着这一天呢!隔了两日,张厂长亲自带着几个人拉了三辆板车,送来门窗和床,桌子得过三五天。

那天在东山屯儿见过的老师傅让江心把床再晾几日,说是等桌子送来时再帮他们抬上去安装:上头还有些桐油的味道,散散,夜里睡起来舒服。

门窗就没有讲究,张厂长脱了手套,和老师傅带着两个年轻小伙儿,还不到中午吃饭时就把门窗嵌好了,上点机油,一开一关,没有任何声音,果然是老手艺。

那老师傅围着他们的房子走了一圈,不时拍拍墙壁,很欣赏的样子,走过来对江心说:你爱人有福气,娶了个福星回家。

等家具摆上,住一阵子,家里就有人气了。

江心被夸得心都顺起来,这老师傅真会说话。

霍一忠回来时,刚好和张厂长他们打了个照面,江心付了一部分钱,把人送出去,约好了下周三再把桌子椅子送过来。

等人走后,霍一忠才指着张厂长问:那人是谁,以前是做什么的?家具厂的张厂长,给我们送东西呢。

江心拉着过去看那几块床板,这边的是我们房间的床,霍明霍岩的在这儿,要晾几日散散味儿,咱们这周还是先睡部队的那张床。

霍一忠却皱皱眉,没接江心的话,而是说:他们下回什么时候来?提醒我一声,我在家陪着你。

怎么了?这么严肃。

江心也收起了笑脸。

刚刚那人的小指,是用枪毁的。

霍一忠眼睛厉害,上过战场,什么伤都见过,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枪打伤的,但是附近的老乡们原来就爱拿着喷子上山打野狍子,也有被误伤的,得近距离看才能弄明白。

江心顿时就觉得惊悚起来:这人不会是敌特吧?敌人这么厉害,都埋伏得这么深入群众了吗?霍一忠见是吓着江心了,又笑道:可能是我太过小心,只是我的职业特殊,难免会紧张。

需要报告师部吗?有问题,找解放军叔叔,这是江心教两个孩子的,现在自己也用上了。

我来处理,你就正常和他买家具。

如果他打听部队的事情,你就说一概不知,到时记得和我说一声。

霍一忠想想,没让江心再操心这件事,保护妇孺是他的责任,尤其这妇孺还是他的枕边人 。

过两日,砖厂的徐满仓徐主任带着一个奇怪的两头通玩意儿来了,他来的时候,遇上了来给霍一忠家里重建洗澡房的两个技术兵。

那俩技术兵喝了江嫂子的糖水,吃了江嫂子准备的糖果,手脚更勤快了,丈量尺寸的时候,一个赛一个认真,谁说她不好讲话,尽瞎说,这不是挺平易近人的吗?江心把徐主任迎进来,给他倒了水,又把两个技术兵叫出来,让他们认认徐主任手上的东西。

其中一个叫小柱的技术兵认出这个是化粪池用的蹲厕,他有些兴奋:这东西我原来见一个城里大学来的臭//老九在我们村里弄过,不过听说很不好买,整个村儿也就生产大队那有一个,大家都争着去那儿用,用水一冲就干净,储下来的粪便还能当肥料!那你会装吗?徐主任比江心还激动,抓着小柱的手,你和我详细讲讲。

小柱也很有兴致,谁都喜欢新鲜东西,拉上他的好队友,和徐主任热乎地讨论起来。

看他们又是拿铁锹,又是到洗澡间后头去挖坑,江心就退出讨论了,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解决,自己去弄了点瓜果给他们坐下来边吃边讲。

最后小柱和徐主任决定在霍营长家试验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个化粪池挖出来,再把这个蹲坑装成功。

霍一忠只知道徐主任来了一趟,两个技术兵进进出出一直在弄洗澡间的事情,那日傍晚他拿了一张文件下班回来,就听到徐主任的声音在屋后头喊:成了成了!水流到后头的大坑里了!包括江心在内,大家似乎都在拍手庆祝。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他们正庆祝装蹲厕成功,而霍岩则被两个技术兵叔叔哄着往坑里撒尿,这么多人看着,霍岩尿不出来,转头看到江心,裤子也不拉,张开手就叫:妈,我不尿,抱我。

江心也觉得有些离谱了,把小孩的裤子拉起来,抱起他,冲了两勺水下去,徐主任在外头又喊了起来:好,可以了!可以了!大功告成!弄了两三天,那两个技术兵这才把那个洗澡间用砖头砌起来,还用一点剩下的石灰泥把墙壁全都刷白了,朝着他们种菜的院子开了个窗户,窗子开得不高,开窗也没人看见,帘子都不用拉,整个洗澡间又高又宽,还容易冲水搞卫生。

霍一忠洗澡的时候比较晚,两盏煤油灯都在客厅给他们娘仨儿用,他是摸黑洗的,今晚没有月光,洗完澡,差点摸不到自己的衣服挂在哪儿,这时他才明白,还是心心有远见,得把电线拉起来。

于是不用江心催,第二天霍一忠一上班,就再次把申请拉电线的事儿提了出来。

鲁师长和姚政委砸牙,这一忠兜里的钱怎么就花不完呢?前两日房子不才弄好吗?那房子还不够他们夫妻花钱的?柴主任更是明里暗里都在姚政委面前告状,说江心这人有资本主义腐朽思想倾向,是享乐主义者,没有艰苦奋斗的精神,吃不了苦,看不上部队的家具,非要自己花钱打,前两天还大张旗鼓让人送来,弄得家属村的人都以为是部队出钱给他们打的,不少人都来找他要新家具,弄得他烦不胜烦!江心的这一系列操作,让姚政委也起了好奇心,一忠这新媳妇,咋这么能折腾?把一忠也带着高调了起来。

他还真想去会一会这人了。

那日早上,恰逢他们开完一个冗长的后勤月度支出总结会议后,姚政委把霍一忠要拉电线的申请又重新拿出来说,还让人去把鲁师长请来。

鲁师长不耐烦应付这种啰嗦事儿,秉承速战速决的态度:别反对支持个没完没了的,多大一件事还拍桌子!现在大家写纸条,同意的写个一,不同意的写个二,也不让你们当面儿举手表决了,写完就交给警卫员,让警卫营当场唱数!今天就决定,成不成以后都别再提了!大家一致觉得师长这主意好,反对的不至于得罪霍营长,同意的不至于和反对的人下了班还闹起来。

鲁师长和姚政委不投票,其他十来个人无人弃权,全都写了纸条交给师长警卫员,警卫员拿着条子,严谨地报数,大家都以为这事儿不会成,但,很意外,最终投一的,以微弱的一票优势胜出。

姚政委看服气不服气的都不讲话了,就宣布同意霍一忠家拉电线,但和原来说的一样,属于他个人出钱,在他家门口装电表,每个月自己出电费。

霍一忠把这个消息带回家的时候,江心差点围着房子跑几圈,跳起来不停亲霍一忠!电啊电,给人类带来更亮的光明,更强烈温暖的电,你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江心竟然像个猩猩,胡乱朝着空气里挥起了拳,她要把每个房间都装上灯泡!两个孩子见江心这样蹦,也跟着凑热闹,握着小拳头朝空气里胡乱挥舞,一家人围在一起亲成一团。

部队既然同意了拉电线的事,也没为难霍一忠,很快就让人上门拉了线,装上了江心特意托人在市里买回来的灯泡和拉灯绳。

第一次拉灯绳的时候,没有亮,估计是线路有错,江心揪着心,还以为是技术不过关,拉电线的技术兵更慌,他来之前就听了不少关于江嫂子的坏话,生怕挨一顿骂。

好在江嫂子没说任何不中听的话,只是请他再看一看哪里有问题,技术兵擦擦额头的汗,出去门口,爬上三角木梯,观察了一下,拿了工具把线重新接好。

霍明在屋里探头看了一眼,趁着人不注意,搬了张凳子踩上去,拉了一下那条绳子,灯泡发出一阵无声柔和的白光,把半黑的屋子照亮。

江心惊愕了一下,随之抱起霍明猛亲几口:宝贝你真棒,不愧叫明明!你就是家里的明灯!我也要玩!我也要玩!霍岩这几日和家属村其他的孩子玩在一起,口齿伶俐了许多,说话也完整了不少。

霍一忠就把霍岩抱起来,让他拉灯绳,姐弟俩儿轮流玩得不亦乐乎。

总之装上电线电灯第一天,两个大人负责招呼上门的邻居,两个孩子就负责给他们表演开灯关灯。

这鲜亮的新房、温馨的灯光、新打的还飘着桐油的崭新家具,还有那个奇怪的蹲厕,可把家属村的人看得眼热不已,房子建不起,家具可以用旧的,拉电线就三百块钱,咬咬牙,是不是自己家也能去申请申请呢?只是这么想的人多,去做的人几乎没有,大家在被窝里把这些话讨论了个底朝天,但最终都选择捂着兜里的钱,主要是觉得为公家的房子搭钱进去不值得。

有人还好奇地朝江心问她娘家是不是城里的大领导,咋钱怎么都用不完呢?这话就问得诛心了,现在的领导哪个是有钱的?祸从口出,这人也真敢讲。

大家都以为他们兜里有做金山银山,可谁知道为了拉电线,他们已经欠了部队两个月的工资了,江心笑而不语,把邻居一个个送走,回头看着自己通明透亮的家,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等家具厂的人把桌子送来,又把一大两小的床分别抬上去装好,江心带着霍明霍岩去摘了好多野花儿,扎成一束,找了个汽水瓶子,摆在屋里头。

到了夜里,霍家小院儿开了电灯,灯下映着花儿,一家人说说笑笑,在客厅灯下吃着滚烫烫的汤面,这有奔头的好日子,任是神仙老爷来也不换。

作者有话说:今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