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街上的声音越来越吵, 江心这才不情不愿睁开眼睛,可累死她了,被那男人吓得, 惊恐得一晚上没睡, 也就快天亮了, 实在顶不住了, 才眯了会儿,今天午饭前的火车回风林镇,难得出来一趟,无论如何得买点儿东西回去。
那张三百块的汇款单,她还是没用, 依旧在内衣里缝住, 估计这回会原封不动带回去。
出了招待所的大门,路过一个修自行车的摊子,摊子旁坐了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儿,旁边放着一台四不像的收音机, 像是各个零件拼接起来的,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响声, 仔细一听,竟是经典名曲《定军山》,这老头儿坐着, 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四周, 时不时喊一句:修车啦!修收音机!补铁锅!老头儿的左手边, 有个正端着个破碗狼吞虎咽吃早饭的年轻人,贴墙靠着, 瘦瘦的, 高, 不壮实,一双灵活的黑眼睛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轮廓很清秀,看一眼,能让人记住。
迎面来的是两个买菜的老太太,在说今天的猪肉价钱。
跟她同一个方向的是个提着包的矮个儿男人,看着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因为昨天太过粗心,让人盯上还没察觉到,江心今天出门就异常小心,霍一忠不在身边,她开始疑神疑鬼,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总觉得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打她这个外地人的主意。
顺着昨天的记忆,江心找到一家专门卖皮草的国营商店,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皮毛,别说在往后的日子这些是属于奢侈品类,现在人人平等的时期也没几个人买得起,一件动辄一两百元,不是平头小百姓能够得着的。
店里头收拾得很干净,两个服务员在闲聊,上门的客人没几个,江心也没钱,她挑了两顶小小的,最便宜的狗皮帽,用手比了比尺寸,是准备下大雪的时候,给霍明霍岩戴的。
买了这个,又转到商店去买了些其他零碎的吃食,在卖巧克力的柜台转了又转,还是没舍得买,太贵了,不如回去看看绿豆眼儿那儿有没有货,有的话带一条回去。
来时一身轻松,回去倒是提着两手东西,带着两个黑眼圈,还有提着一颗防备一切的心。
好在大白天,马路牙子上都是人和自行车,有事儿喊一声就成,大概率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
火车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开,江心坐在永源市火车站里头,长叹一口气,赚钱真难,没有门路真难,下回想来,还得再开介绍信,下次要用什么借口呢?江心看着火车站上往来的人,把自己行李袋往角落里拎过去,别让人磕着碰着了,她江心读大学还没毕业时,也曾过过一阵顾头不顾尾的贫困日子,可那时候知道只要肯勤力用双手去劳动,总能赚到安身立命的钱,不像现在,整个儿兜里有进无出,一点办法没有,太泄气了!她靠在墙角,数着自己这回出来的花费,又少了一部分,货源还没找到,丧气。
苏联酒,要吗?有个年轻的声音问在她耳边响起。
江心听到这句话心跳猛加速一阵,不会还跟到火车站来了吧,这些人也太猖狂了!她回头,见这年轻人有点面熟,高,瘦,看着吃不饱饭的模样,饭都吃不上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不由离他远了点儿:不要。
那巧克力,大列巴,大香肠,要吗?年轻人又问,压低着声音,那双灵活的眼睛,扫视火车站上的每一个人。
记起来!江心看了他一眼,是早上在修车档那儿吃早饭的年轻人,咋还跟到这儿来了!她再看一眼,又看一眼,恍然大悟:你就是昨天在商店门口问我要不要酒的男人吧!?都说不要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呢!年轻人嘿嘿笑,眼角一条不显眼的疤都动起来:这不是看你想买东西,我来问问嘛。
你怎么知道我想买东西?江心不想和他说话,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他,这人装神弄鬼,吓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我不买,你走吧。
不可能!年轻人一脸笃定,我看你都进进出出商店好几轮了,啥都没买,不是想捡便宜,就是来探消息的!江心斜眼看他一下:那也不找你买!还挺嘴硬,哪个乡下人来市里不是大包小包回去的,你买的这点儿东西,够老乡们分的吗?年轻男人指了指她脚边的几个袋子,看她打扮朴素,肯定是底下哪个屯里来的人,是不是想买东西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一个外地人,生面孔,谁敢胡乱卖东西给你。
年轻男人一脸自信,自信得让人想锤他一拳,江心就想这么干。
人家不敢卖给我,你就敢?江心问他,那阵被跟踪的恐惧总算散了不少,至少这是露面的真人,不是趴窗户的鬼。
反正是一锤子买卖,你都到火车站了,买了就走呗。
年轻男人想这女的兜里肯定有点钱,得掏出来才行,给其他人赚不如给他赚,怎么样,苏联货,只要你说得出来,我这儿就有。
要多少都有!这么豪横的语气,把江心的胜负心都激起来了:那你有多少?嘿,口气不小啊你,还敢问有多少!巧克力要个十来根,大香肠和大列巴来个十根,你也就顶天了吧。
年轻人挖挖自己的耳朵,对江心试探道。
这个江湖油子,江心笑:我都不要。
年轻人急起来:不要你问那么多,你这不是耍着我玩儿吗?我问你什么了?不都是你在说话吗?你再叫大声点儿,把那边的联防队给叫过来才好看呢。
江心不怕他,光天化日,他敢乱动,她就敢乱叫。
年轻人下意识往那头的巡逻人员看过去,咳一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脾气:你别说气话,到底要不要苏联货,真不要我就走了。
不要,你走吧。
江心朝他挥手,指着火车站出口,往后别再跟着女同志了,小心人家说你耍流氓。
年轻男人瞅着她,这人咋这么不痛快,跑了两天的商店,人家把货送到她手上还不要,他真看走眼了?她真不买东西,只是进商店看看?不可能!他许杏林做这行几年了从来不走眼,这女的手里绝对有钱要撒出去!年轻男人不信邪了,真走出站去,往一条偏僻的小道儿上绕了绕,见周围没人,爬上一个结了蛛网的旧屋顶,拿了个打了补丁的军用袋子,装了几块新巧克力,一瓶酒和几根香肠,背在身上,顺着墙根儿溜下来,整了整,外头看不出什么东西了,又往火车站走去。
江心翻着自己昨天从书店买的书,是一本介绍全国各地特色风俗和食物的科普书,这时候的印刷没有图片,排版紧密,一页页密密麻麻都是字,知识量很大,看得很吃力,她要把这本书拿回去,给霍明霍岩讲讲这片广袤的土地,外头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不能让他们局限在家属村和风林镇了。
毕竟上回霍岩竟和她说:妈,以后我去放羊,弟弟跟蔡阿姨一样每天去卖羊肉,那我们家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羊肉!霍岩还说,他长大了要和姐姐去种玉米,种了玉米,给妈冲玉米糊糊吃。
无论他们说做什么,江心都说好,但是要先好好吃饭认字,长成大人了才能去做这些事,心里却有些焦急,养孩子可真不容易,虽然知道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三天换一次理想,就怕他们认死心眼儿,觉得自己只能做这件事了,没睡好肩膀也痛,江心歪着脖子,继续翻那本新书,等火车到来。
年轻男人进了站,看到那女的还在墙角,巡逻的联防队在外头,小跑过去:哟,读书呢?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化人啊。
江心抬起头,看又是这人,她合上书,站起来,让自己显得高一些: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你先看看货,再决定要不要。
年轻男人看了看周围,没人看着他们,迅速打开袋子,里头印着俄文的商品露了出来,江心只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己想要的那三款巧克力了,她摁住心跳,这人还真有点东西,也真不死心,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怎么样?要多少?各来三五个?年轻男人合上袋子,江心脸上惊喜和震惊的神色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就说这人肯定要买东西的,今天还不让他好好赚她一笔!但江心摆摆手:我真不要,你去找别人吧,别和我说话了。
这下轮到年轻男人震惊了,他都结巴了:你...你这人!好了,这下是真生气了,把军用包往后一甩,就要出门去,他许杏林还有这么背的一天!哎,你那巧克力,多少钱一根?见人真的要走了,放弃她这个顾客了,江心这才把书收起来,开口叫住他。
年轻男人气呼呼地回头,眉头的疤也跟着皱:不买你问什么价钱?又想耍我?你一来就问我要不要买东西,也不说个价格,我怎么买?江心让他帮忙提行李,找到一个角落的台阶,像两个认识的人在等火车。
一个有心买,一个有心卖,两人坐下,谈话才正式开始了。
这个你也知道,榛子巧克力,便宜好吃,商店卖六块,我心好,卖你四块。
这香肠,压得实实在在的肉,两根才五块。
还有酒,冬天干活儿喝一口都不累...年轻男人滔滔不绝地给江心讲他包里的东西,都是正宗的,你吃过一回,保你还想再吃。
那我现在试试?江心想去拆那块巧克力,却被年轻人一把夺了回去。
你先给钱,给了钱就能吃!小气。
江心不掏钱,也不试吃,刚刚她掂过,和上回她找绿豆眼儿买的手感差不多,应该是真的,她也不相信这男人有本事造假的出来。
你到底有多少?就你手里拿着的那种。
江心指着他藏起来的巧克力,问他。
十几二十块是有的,你要我现在就跑回去拿,你等我一下就成。
年轻男人见江心总算开始问正事儿了。
不行,太少了。
江心摇头,她拿出本子,按照那三块巧克力的价格,写了个数量,想了想,又重新写了三个价格,给他看:我要这么多,一根给你这个数儿。
你有吗?年轻男人吞了口口水:你...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江心转头去瞧他一眼,这傻子:你想赚钱,我想买货,你还管我吃不吃得完。
得,他白操心了,年轻男人咋舌,想站起来,又怕惹人注目,双手抱头,很迟疑,他还真没有这么多,加起来快两百根的数量,他得把全市地下流通的巧克力给扫回来才行,本来以为是只嘴馋的兔子,没想到是个胃口大的野狼,这女的真狠!她一个女的都能这么大手笔,他是个男人难道能输给她,他许杏林绝不能对一个女人认输!有是有,但你得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给你凑齐。
年轻男人没接过这么大的单,头皮有些发麻,你说了要,那可得真要啊,别说等我拿回来,你又不要。
你看这个价格合适吗?江心拿笔指了指上面的价格。
这个后边儿两个你得给我加点,现在天儿越来越冷,还得防着那些戴帽子的,我跑来跑去多辛苦,再加五毛钱!年轻男人伸手指那几个戴帽子的联防队员,拿笔在后头加了个数,一脸奸诈看着江心。
江心把笔拿过来,又划掉:我看我写的这个价格就很好,不需要改了。
你这人,那你问我干啥?年轻男人不服气,还想去夺那支笔。
就是意思意思,问问你的意见,但你的意见不如我的重要。
现在她是买方,还是大客户,话语权肯定在她那儿。
年轻男人啧啧啧几声,又说:你今天坐火车走吗?我最多四五天就能凑齐,你再多住几天,到时候把货拿给你。
我现在不要。
江心也在想,货真到手了,到底要怎么处理这倒一手的细节。
年轻男人的心提起来: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这一收一放的,可太吓人了。
要。
江心见对方要露出凶相了,才不紧不慢地点头,问他,你知道风林镇在哪儿吗?去过吗?问这个干吗?年轻男人不解,但还是说:知道,我家里有一套老家具就是那儿的师傅打的,但没去过。
你是那镇上的来的?年轻人问,又打量她一下,不对,听口音不像。
南方来的知青,来一年多了。
江心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
难怪,他就说:你在风林镇下乡?镇上附近的屯里,西山屯。
这两天请假,听说市里哪儿都好,出来见见世面。
江心继续不眨眼。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谁都想当城里人!年轻男人对自己的城市很喜欢,很骄傲,不过说到后头又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城里也有不好的地方。
算了,不说这个。
你是准备过几天再来?年轻男人问。
不,是你来。
江心被两个孩子缠着,根本没时间出门,何况还是来一趟市里的远门,从这里往返风林镇的火车,每日有三趟,时间很准时,早中晚,来回车票是五块钱。
我给你这个车票钱,再给你十天的时间,把货凑足,十天后你坐早上的火车,把货运到松林镇,十一点半左右,我在那儿等你。
江心思量了会儿,安排好,在那张写着价格的纸上又写了火车的时间:你答应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车票钱。
那怎么行,我把东西带上,去到你反悔了,我可怎么办?年轻男人不同意。
反正车票钱是给你了,要亏也是我亏,你怕什么?我如果反悔了,你就再把货拿回来不就行了!江心的那笔钱是只能在风林镇上兑换的,不能在市里兑,她也不想现在就提着这么多巧克力回去,她还没安排好下一步,如何寄回新庆那头去。
那谁知道你带着什么人在火车站上等我,万一把我货给抢了呢?年轻男人还是不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些私下抢货透货的事儿,他在市里可见得不少。
你带两个信得过的兄弟来不就行了,这点生意都不敢接,往后还想做大了?江心激他。
年轻男人咬牙,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也没个人帮忙商量一下:你要的货太多了,你先给点定金,给了钱,我就同意把货送过去。
我只能给你五块钱车费,有来有回。
反正货我是肯定要的,你考虑考虑。
江心让他自己去想,她手上十块钱都没了,但不能让他知道。
这年轻男人心思其实还挺细腻,晓得找人要定金,没有一听到这么大的单子,脑子发热就接下来了,这样有思量、有顾忌的人才适合当长期合作伙伴。
那你给我签个条儿,到时候你耍我,我就到你们屯里找你去。
他想的很简单,女知青下乡,很多会有顾忌,他上门去举报,知青要是还担着倒买倒卖的名声,记了过,返城的机会就更轮不到她了。
行,你先签。
江心也不怵他,你是叫,常治国?对,你可以叫我小常哥。
许杏林脸不红心不跳得写下这几个字。
哦,这名字好。
江心说,自己也在那张纸上写下何知云三个字。
你叫何知云?许杏林问,这名字也好。
小何,我能看看你的介绍信吗?行呀,我能先看看你户口簿吗?江心问。
我这不是没带吗?谁出门还带着户口簿呢。
许杏林拒绝。
那就太可惜了,下回你带了户口簿,我也给你看介绍信,咱俩交换着看,公平。
两人僵持一阵,然后又对视一笑,用力挤出一个友好的脸色,转过头去都骂了对方一句,死骗子!小常哥,十天,记得是十天,我在车站等你,这是五块车票钱,你拿着。
江心提起行李,她的火车要来了,要是巧克力不够,换算成大香肠也行。
烟酒一概不要。
许杏林拿了那五块钱和他们两个半个签字单子,是他坚持要把条子撕成两半,到时让江心拿条子拿钱,再交货给她,把人送到火车上,隔着窗户朝她挥手:行,等着,我一定去。
他还就不信,这女的还能点他了!等会儿,把你那瓶酒卖给我吧。
江心想了想,还是想给霍一忠带点东西回去。
八块。
许杏林的酒用报纸包着,举到窗口,不惹眼。
我只剩一张大团结了。
江心眼疾手快,迅速把酒抢过来,把钱往他手里一丢,欠你三块钱,十天后再给你!你你你!你把钱给足!许杏林想追上去,可火车已经慢慢开动了,他再追上去就显眼了。
江心把那瓶印了俄文的酒塞到花布棉布中间包起来,把它们放到脚边,拿只脚挡了一下。
火车呜呜声出站,把她带回了风林镇。
这回出来还是有收获的,接下来就看这个小常哥是个什么来头了,江心倒没有十分心疼给他的那五块钱,做生意就是这样,有冒险才有收获,她是,常治国也是。
回到风林镇火车站时,困得眯不开眼睛的江心把行李扛在身上,看没有遗漏的东西,才下车。
下了车,去列车室门口,把途径风林镇的所有火车车次抄下来,排除短途,挑出长途直达最南端的,拐一两个弯儿能到新庆的,加起来就三趟,无论如何,反正到侯三说的那个站,得换乘至少一次,她对铁道不熟悉,还是到镇上把这些车次号码发个电报给侯三,让他来解决。
弄完这些事,江心困得眼睛发干,昨晚一直没睡,在火车上她不敢睡,苦苦支撑,还得扛着行李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镇上,赶上下午四点的那班车,这回没那么幸运,在路上还能遇上部队的车了。
不过,没遇上车,倒是遇到一个胡子拉渣来接她回家的丈夫。
江心离家两日,霍一忠吃肉都不香了,带了两日孩子,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有些明白了江心平日的辛苦,他从前还卑鄙地担心过,万一心心实在不喜欢他的两个孩子,他夹在中间为难可怎么办?可和孩子亲密无间相处了两日下来,那种时不时就拱上脑袋的火气,好几次差点把他弄失控,想吼他的亲生骨肉,多次忍下来,就是想到心心从没对他们大声说过话。
中午霍一忠早早做了午饭,让两个孩子吃,霍明霍岩吃得少,霍一忠问怎么不吃。
我要吃妈做的菜,你做的不好吃。
霍明把那块牛肉挑出来,放他碗里,爸,你吃。
霍一忠咬着那块牛肉,好硬,他也不爱吃。
等两个孩子吃了饭,他洗过碗,想起江心平时总赖着让他帮着做家务的事,原来她是实在辛苦了,想找他撒娇帮忙罢了,他想早点见到她,告诉她,往后这些事他都做。
一想到要早点她,就拜托了郑婶子和苗嫂子一起过来看着孩子,霍一忠说:我去镇上接一下江心。
苗嫂子问:现在没车去镇上了吧?没事,我走路去,走得快,三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霍一忠来不及刮胡子,换上解放鞋,让霍明带着霍岩,我和你妈晚上就回家吃饭,跟弟弟在家,听郑奶奶和苗婶婶的话。
我也要去!霍明霍岩跳着,想去换鞋子。
霍一忠自然不同意,他一个大人能走那么长时间,两个孩子不行,被缠着没办法了,就假装不出门,趁他俩儿不注意,一个助跳,在郑婶子和苗嫂子眼前翻墙出去了。
这个小霍!也太疼媳妇了,不去接,人也得回来啊!苗嫂子被吓一跳,抚着胸口说。
人家年轻夫妻,难免的。
郑婶子笑呵呵的。
霍一忠沿着去镇上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在秋风中走出汗,在途中遇到一个架着驴车的老乡,花了一毛钱,坐了一段顺风车的,走了半小时到镇上,又继续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江心本来困顿得都想就地躺下睡一会儿了,见了面前邋邋遢遢的人,一下想哭一下又想笑,想起昨晚自己独自一人在招待所的惊惧,他却不在身边,而且她这趟出来,两人还闹着意气,差点就说到离婚了,爱一个人难,赚钱好难,还被人跟踪,就不禁有些委屈,哭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啊!江心哭得眼睛发红,伸手打他,风尘仆仆的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哭不哭,我来了,我来给你提行李。
霍一忠手忙脚乱,一时不知道要帮她擦眼泪好,还是帮她提行李好,最终还是把人搂在怀里,是我不好,我来晚了,我应该在车站上接你。
那你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
江心哭哭啼啼的,在外头她狡猾还骗人,可对着霍一忠就有些小孩子脾气,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该包容她的一切。
好,上来,把行李也挂我身上。
霍一忠蹲下,把人和行李都背起来。
虽然我让你背我,可我还在生你的气,你知道吗?江心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我还没有原谅你的。
我知道。
霍一忠背着她,往风林镇走去,还有点时间,应该能赶上四点的车,心心,我想你了。
哼。
江心不理。
孩子们也想你,还想跟我一起出来接你,我没让他们来。
霍一忠提起孩子。
怎么不带他们来,带他们来吃吃肉包子。
江心还是疼孩子的。
我走路来的,走了好几个小时,他们走不动,我让苗嫂子帮忙在家看着。
原来是想对老婆卖惨,在这儿等着她呢。
那是你要来,我又没让你来。
江心就是气哼哼的。
是是是,是我想心心了,我想来的。
只要心心还愿意和他说话,霍一忠就开心,她的两只手就在他下巴处晃来晃去,霍一忠一个用力,把人托上来,低头去亲了亲那双手。
江心被他的胡子扎了一下,又轻拍他:不许亲我!可是我想你了。
霍一忠直通通地说,就想亲亲你。
夫妻二人就这样别别扭扭到了镇上,距离车开还十多分钟,霍一忠跑去买了几个肉包子,江心趁机去邮局给侯三发了电报,两人在车上集合。
见到信任的人,又吃了包子,江心一颗噗嗤乱跳的心就定了下来,那阵直冲天灵盖的困也铺天盖地袭来,车还没开动,江心就趴在霍一忠怀里睡着了,睡得毫无防备,睡得招呼都不打一声。
霍一忠知道她睡觉时喜欢人摸着她的背,一只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那么瘦,比他手掌还小的腰,那么小,又有那么大的能量和爱意,把他的心和人都牵住了。
霍一忠,我冷。
秋天傍晚的风从出窗吹进来,渗进了江心的皮肤里,她知道这个胸膛是霍一忠的,就有些娇气,我冷,抱抱我。
梦里呓语般,让人心软。
霍一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又低头用长满胡子的下巴去亲她:回家了,回家烤火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来晚了,自罚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