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2025-04-03 04:40:09

霍一忠从营地出来后, 哪里都没去,直接往家里走,他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 需要点时间, 需要一个人的点拨, 看是否能拨乱反正, 得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江心在家里把他的行李袋翻出来,跟发臭的衣服一起,泡在盆子里,厨房锅里烧了热水,等他回来再给他洗头剪头发, 还要刮胡子。

装吃食的那个袋子里头, 装了一些他带回来特产,江心拿出熏肉腊肠、硬米糕,一包她喜欢的高山绿茶,一堆零碎的小吃, 她把那些小的吃食分了一些给周边的邻居,感谢她们在这个月给她的帮助。

霍一忠这个月的离家, 让江心很大程度地融入了家属村,帮助别人,接受别人的帮忙, 大家的情谊似乎更深入了一些, 尤其是和郑婶子, 还有黄苗二位嫂子。

霍岩发烧的时候,郑婶子天天到她家帮着看霍明。

而霍一忠不在家, 两位嫂子见她家里柴火没剩多少了, 隔几天就匀过来一些, 顺便给她烧个水,扫个地,闲聊几句就回家去。

说不上是什么大恩大德,就是这种涓涓细流的体贴和心意,让江心放下那阵知晓后头大趋势的傲慢,诚心诚意和人相处起来,真心实意地想回报他们,于是在扫盲班的课上,她比之前更用心,用故事串联起当天要学的字,还会出题给大家考试,鼓励不识字的人加入班里。

人若是真诚付出,总是会被人看到的,有些不识字又怕人嘲笑的家属,听说了小江用心教人读书认字后,也放下那颗自卑心,找后勤报名,领了几页纸课本,加入到夜里的扫盲班中,一时间,扫盲班报名人数蹭蹭涨,大家很积极,见面都互相文雅问候,说粗口的人都少了许多。

家属村扫盲工作,势头向好,其中姚政委和后勤是最高兴的,月底给两位老师发油粮票都十分爽快,亲自送上门。

霍明现在成了江心的小帮手,给邻居送吃的,帮忙传句话,都靠她那张六岁的小嘴,甜甜的,两根辫子乱晃,总是一副笑脸,和霍岩两个人被江心教得不错,在外头成日叔叔婶婶你好、爷爷奶奶再见地叫,活泼可爱,嘴甜惹人喜欢。

霍一忠到家门口,家里就是一副炊烟四起,岁月静好的模样,江心戴着袖套,蹲在地上给他洗衣服,两个孩子在客厅练字,偶尔停下来拌嘴,刚锄过的菜地,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湿漉漉的,有一畦菜地冒出手指头大小的绿苗,一瞬间,霍一忠的心就静下来,这是他的家,他不需要防备和戒心。

外头的事是外头的事,不能带回家里来。

江心抬起头,见霍一忠站在门口不动,把头发撩到耳后,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霍一忠马上关起门,把蹲着的江心抱起来,拿胡子扎了她的小圆脸一下,怎么会找不到路,只要她在,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给你发的电报都收到了吗?收到了。

江心也亲亲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回来了真好,收到了四五张,都在楼上抽屉放着呢。

邮递员还问过她,这是什么意思,谁发电报就发个123,可江心自己知道,她不告诉别人,就告诉霍明霍岩,说他们爸爸在外头也惦记着家里。

霍一忠去提水洗澡,从头到脚,洗了整整三大桶,才感觉把自己洗干净,刮了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江心让他晾衣服,又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放了厚厚的一层牛肉浇头,霍一忠右手拿筷子吃面,左手还牵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旁边。

霍明霍岩练完了字也凑过来,把自己写的大字给霍一忠看,霍一忠放下筷子,从包里最深处,掏出一排木头雕的十二生肖给他们,两个孩子夸张地哇了两句,谢谢爸爸,马上就到旁边的大桌子上去玩了。

江心靠在他肩膀上,眯眼看着外头的天,孩子在笑在闹,他在身边,春天真好。

坐了这么多天的火车,霍一忠虽然很累很困,还是把厨房的东西给洗了,上楼小睡了一会儿,床上有他爱人和孩子的气息,他睡得很安稳,把包袱都暂时抛开,睡得很沉。

江心和孩子们吃过饭,接待了三两个来她家问扫盲班作业的邻居,很快就关门谢客,上二楼找霍一忠去了。

霍一忠正睡着,两个小的一先一后压到他身上,扯他耳朵,还捏他鼻子:爸!江心也没拦着,都一个月没见了,让他们闹一闹他,再不闹就不认识这个爸了。

霍一忠醒来,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屁股,把他们放到床上,喝了几口江心递过来的温水:几点了?有八点半了,还睡吗?江心前阵子让小常哥给她带了个小闹钟,正滴答滴答走着分秒针。

不睡了,说会儿话。

霍一忠帮她把鞋子脱了,让她上床上坐着,现在虽然是开春了,还是冷,心心就总手脚发冷,夜里都要他捂着,才能暖和起来。

一切顺利吗?江心刚接到他的时候,感觉他有些冷冽,可现在好像又平复了,或许那时候还沉浸在工作的他,警惕性还没来得及收敛?她不确定。

不好不坏。

霍一忠没说顺不顺利的事,有些答非所问。

江心想,那就是不顺利,伏在他怀里,看他的下巴,似乎瘦了点,轮廓更深了:你带了腊肉腊肠回来,我做主给几个邻居分了一些,明天剥几粒去年冬存下来的板栗,给你们做腊肠饭吃。

好,你做主。

霍一忠把她抱紧,从前他从不在乎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可现在心心和他讲家里的家长里短,他感受到一阵确定的心安,仿佛日子就该这样,没有欺瞒,没有虚伪,没有人生错位,只有真实,往后,你多和我讲讲家里的事。

江心抬起头,戳他胸口,气哼哼的:我哪件事没和你说?说了说了,事事汇报,心心是个啰嗦的管家婆。

霍一忠把人搂住,笑得胸腔发震,有我的信吗?有两封,应该都是你那些战友寄来的,我看了,没什么大事,你明天再回信吧。

江心把信放在外头斗柜抽屉里,手指在他胸口绕了两下,把霍一忠绕得心猿意马,碍于两个孩子,他一动不敢动。

夜里,等霍明霍岩睡着,霍一忠把他们抱到另外的房间去。

一进门,就把江心给压住,两人赤/身/裸//体裹在毯子里,里头都是潮湿的呼吸和细汗,江心忍着,有些痛,有些酸,一手顶着床头,不敢叫出声,木床摇晃得吱吱呀呀,动静很大,简直要散架一般。

霍一忠今晚怎么这么狠?仿佛要拆了她似的。

江心忍不住咬了他的肩头一下:霍一忠,疼。

霍一忠这才停下,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滴了一滴在江心胸口,亲亲她的眼皮,喘气,缓缓动起来:我慢点。

虽然关着灯,可桌上还有根快烧到屁股的蜡烛,照得屋里温馨暧昧,只能近看人的脸,这下江心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里有茫然和碎片一样的锐利,他似乎也在隐忍,可总没抑制住,像是想发泄,但又不敢使强力,动作和眼神都泄露了他的心事。

事后,江心很困,双腿发软,霍一忠给她揉了一下,亲亲她柔软细腻的肌肤,那么脆弱那么美好的胴体,这是他心爱的人,在家等着他,眼里都是他,他决心往后要把那部分心血让渡出来,去爱护她,保护这个家。

江心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霍一忠的胸膛上:你有事瞒着我?不然怎么会突然变得凶残,缓下来时又过分温柔。

霍一忠是侦察兵,他有观察习惯,可江心自幼察言观色,她有一颗敏感的心。

没有,就是太想你了。

今晚没忍住。

霍一忠把被子拉到她肩头,一下一下摸她背脊,快睡吧。

江心就在这阵疲累和安心中睡了过去,忘记问他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闹钟比江心先醒来,她睁开眼,霍一忠已经上班去了,两个孩子还在睡,她穿好衣服,给霍明霍岩拉了拉被子,下楼做早饭,今晚要上扫盲班的课,她要备备课,再熟悉一下。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照常练字,练完字才能出去玩,小程知青此时上门了,手上还拿着课本。

现在小程知青一到给家属村上课的日子,就不用在屯儿里上工,白天一早就能过来,夜里上完课,隔日白天继续在这儿,连着两日两夜上完课,第三天才回去和其他知青一起上工。

江心一直没问她,这样的话,那屯里的其他知青对她会不会有意见,程菲自己倒是说了:难免的,每周这两日我都在家属村吃饭,不上工也没公分,又不吃屯里的粮食,他们也抓不到错处,听几句酸话罢了。

听着很豁达,不知心里是否也这么想的。

江心给她倒了杯水:刚从屯子里过来,吃早饭了吗?锅里还有饼,给你拿一个。

霍岩生病的时候,小程知青帮她代过课,还特意来看了孩子,让她别担心上课的事儿,江心记她的好。

程菲没拒绝:那就谢谢江嫂子了。

想也知道,她在屯子里的这一顿肯定是空的,可家属村她也只是搭伙在姚政委家里吃,一大早的她没好意思跑过去做饭,反正要来江心这儿,就蹭了个饼吃。

江心把饼拿出来,问她:找我什么事儿?江嫂子,我有个想法,您听听成不成。

咱们教大家认字,不如也教教地理知识,告诉大家,全国哪里有大山大河,东南西北都有什么东西,住着什么人。

你说好不好?程菲提得很小心,怕江心不同意。

好,当然好。

江心很赞同,人就该多认识世界,一些主要火车干线和中转大城市也该教教大家,免得出了门两眼一抹黑,怎么坐火车都不知道。

好多人不还想去首都吗?就先从怎么去首都开始教起。

江嫂子,您说得对。

程菲笑着拿笔记下来,除了读报纸背语录,也该看看外头的世界了。

原来是这样,江心了然,却不敢接话,这些话还是略微有些大胆,她要低调,就不能太突出。

在课堂上让大家轮流读报,以来检验大家的认字情况,是枯燥了点,程菲也是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有新鲜想法很正常,有一点小叛逆也可以理解,但江心顾虑重,她不能在这些事情上冒险。

那咱们一起去和柴主任那头说。

程菲一个人也不敢当出头鸟,想拉着另外一个老师一起去,因为后勤给的课本都是有定数的,教什么字,唱什么歌,都有明确规定。

江心想了想,说:这件事还是缓着讲,咱们只是有个想法,怎么教,教什么,怎么考试,都没个标准,就贸贸然跑去讲要教其他内容,没个准备,柴主任也不好接我们的话。

程菲也静下来:江嫂子您说得对,难怪姚政委时不时都夸您是个聪明人,想得就是比我清楚周到。

江心笑笑,也没好意思问她和姚政委相处得如何,后勤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是看姚政委单身多年,要给他拉郎配?问过程知青的意思了吗?程菲人是个很大方很赤诚的人,一开始她这不知道这个安排奇怪,她住到姚政委家里去后,估计也意识到一些不妥,悄悄问过柴主任,要不要安排她到其他地方住,哪怕睡教室也行,可柴主任却说,这是何嫂子通过鲁师长建议的,既然是领导的意思,程菲就不好再为难柴主任。

后来聊天的时候,她装作无意和江心说出来,想通过江心的口,去替她澄清,可江心愣是不接话,比她还冠冕堂皇:既然是组织安排的,那小程老师就安心住下来吧。

程菲吃了个小小的闭门羹,自此也不敢随意乱和江心说其这些有的没的,她又不笨,她之于家属村,就是个外人,人家家里男人是同袍,女人之间是邻居,平常也会听到他们吵几句嘴,可关起门来,这群人就是一伙儿的。

如果不是实在不想在那栋漏水漏风的知青宿舍住,夜里还得忍着一墙之隔打呼噜的男知青,程菲也不会跑到这儿来凑热闹,每周走来走去,多累啊。

江心把人送走,又检查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字,想起何知云,她竟然会建议程菲住到姚政委家里去,关键是鲁师长也同意,还大力促成,这两口子,真是稀罕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