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不消无名多说，黎仲天已经心里有数了。
在矿主带人去息风塔之前那几天，他的状态已经非常差劲了。
那时候, 矿主和宗老虽然不是同一种衰弱, 可两人都进入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岌岌可危中。
可黎仲天从极北之地回来之后，再见矿主时便发现他看起来好了很多, 但他身上萦绕的黑色魂息并没减淡, 离近了看，那黑色魂息在周身交织的脉络反倒愈发错综复杂起来了。
黎仲天耐心等着矿主带自己进屋坐好，又耐心等着他惯常的寒暄和客气。
矿主似是发现了黎仲天的不耐烦，终于比平时早了些进入正题。
仲天兄, 宗末的情况, 应该撑不了太久了。
如果这个时候决断，倒也能多点时日。
只是，他这个脾气, 怕是不会轻易听王某的话。
黎仲天回想起上次见宗老的情形，心中愈发不安。
从极北之地回来之后，宗老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转了许多。
当时，黎仲天还以为是金杏叶子起到了作用呢……现在看来, 这也有可能是一种回光返照。
为什么？王老板，这世界上真有人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么？你说的方法，到底是多没底线？黎仲天想不通。
矿主沉吟良久, 才对黎仲天吐露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
王某和宗末, 都只是神失败的试验品罢了。
试验品？这几个字让黎仲天不寒而栗。
在大宇宙中，早些年前, 人类也经历过一段时间只求科技突破罔顾个体人类感受的时期。
那时候, 科学的发展伴随着无数难以放到台面上的暗潮汹涌。
有一段时间, 残酷的人体实验已经令人恐惧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为了平息众怒，人类极端科学家会采取了特殊的手段，引入高仿真度的人类参与实验。
那些高仿真度的人类，不是机器人，不是克隆人，也不是真正的人。
他们被统称为——试验体。
当时主流舆论孜孜不倦地对人们洗脑，让人们觉得那只是冷冰冰的工具，只是科学发展必须的牺牲品。
可实际上，那些所谓的试验体到底是什么一种形式的存在，后世已经一无所知了。
和试验体有关的资料，不管是实体资料，还是虚拟资料，都奇迹般地寻不到踪迹了。
只有在一些现实主义小说中，能隐约窥探出试验体的生存状况。
直到主宇宙中的人类解决了大部分难题，直到科技进步的速度减缓，那些试验体逐渐发挥不了用处了，从被时代淘汰掉。
而这一部分的事实，已经被彻底淹没在了长久又无尽的历史中，无从考证了。
可黎仲天还记得专家们从那段过往中挖掘出来的血腥事件。
试验体虽然外形和人类一样，但并没有嘴巴眼睛这些输入、输出器官。
不管他们经历了什么，内心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多痛苦，肢体的动作有多扭曲……他们，是无法反抗和表达痛苦的。
正是由于这个特性，试验体参与许多惨无人道的实验。
测试各种新发明药物的后遗症、观察新发现的放射性元素对人体的影响、记录各种刺激对脑神经不同区域的唤醒度……这些还都只是明面上的记载，还有更令人不忍直视的操作，已经被历史的长河给湮灭了。
黎仲天庆幸如今的帝国已经没有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了，也庆幸科技的发展已经不需要这种惨无人道的辅助了。
可主宇宙如此，那三亿个小世界却未必。
什么样的试验品？人类是自然的造化，不是神的玩具！如果你口中的神只是把人类当做工具，那祂根本就不是神。
黎仲天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矿主的眼睛说道。
矿主微微一笑，难掩满目苦涩。
仲天兄这种乐观劲儿，真是令王某欣喜，就好像看到了，看到了以前的我。
……黎仲天无言，老狐狸矿主也经历过这个不愿屈服的中二时代吗？但，在活着和责任面前，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王某都放弃了。
矿主一顿，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
不知他是在回忆过往的天真，还是在感慨世事弄人。
黎仲天也不催，只是无言地陪了矿主许久，才终于等到了矿主接下来的话。
不说这个了，就说说宗末吧……矿主抬起眼来，认真地望着黎仲天，宗末始终不肯把闇能纳入体内，他总觉得那样会彻底失去自我，可他执意这样，只能白白消耗他的生命力罢了。
等等……为什么他不愿意吸收闇能，就会活不下去？黎仲天不理解。
那时候，王某和宗老，还有另外几个控灵师，得到神的指引，打算把自身和这片土地上霸道又生生不息的地气结合起来，淬炼自身，成就更强的个体。
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和另外几族平起平坐，他们太强了……矿主解释着。
在那之前，神为了让人类融合‘闇能’这种地气，给所有报名的试验体赐下了特殊的融合剂。
这种融合剂，可以让脆弱的人体在一定程度上适应闇能入体，可如果迟迟没有闇能去化消融合剂，那服用的人类，便不得不用自身魂息去‘喂养’融合剂。
黎仲天渐渐也听出来一点门道了。
那所谓的神忽悠这些人类精英把闇能引入体内，说这样就可以变强，可以和那些妖族啊、精灵啊相抗衡……这个神，果然居心叵测。
这种话听听就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信了么？黎仲天恨铁不成钢，矿主和宗老都已经算是心机重的人了，竟然会被寥寥数语这么忽悠，一点都不应该。
当时确实被逼得紧了，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仲天兄，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祂，祂一开始就说了可能会出现的结果——要么挣得自己的一片天，要么共沉沦。
矿主眼神炯炯，不见后悔，反倒坚定之意灼灼。
你们……哎。
黎仲天无言以对，这个小世界里人们的选择，他本就无权干涉，他没有经历过被各族压榨的水深火热，更没有立场去替人类做选择。
不说那些了。
矿主自嘲一笑，再次生生止住了过往痛苦不堪的回忆。
宗末如今不愿再信王某了，可他不知，王某已经发现了更稳妥的方法。
黎仲天想到宗老提起矿主时的一脸戒备，和那难以掩盖厌恶，便觉得他大概真的不会去使用矿主的方法。
可矿主还抱着一丝希望。
若直接将富含闇能的食品吞入，即使是控灵师，也难逃普通人衰化的厄运。
可如果换用其他的方式，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只是，我发现得有些迟了。
王老板说的其他方式，是什么？黎仲天隐隐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操作起来并不难，把魂息凝在指尖，去触碰饱含闇能的物体，便会有闇能丝丝缕缕沿着指尖的魂息倒吸入全身。
矿主微微一苦笑，这个过程相当痛苦，一般人受不了。
不过，王某既然受得住，那宗末定然也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