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灵云公子更加难过的是, 温念不是突然有钱导致的报复性消费,她是一日如此,日日如此。
并且风雨无阻,谁都挡不住她, 店关门了还能给自己开发新爱好。
她自己花就算了, 还花了很多钱养男人。
他当初冒着风险把玉郎搞到陵城来赚到的钱, 已经快要都被温念花到对方身上了。
你为什么不尝试和她说,让她少花点呢?又被他当成树洞的千金阁阁主给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实则用心险恶的建议。
如果灵云公子真的这么对温念说,八成是要挨对方一刀,并被质问我花你点儿钱怎么了的。
灵云公子恨恨地灌了口茶, 说:她是我的妻子, 花我的钱是应该的。
就是因为给家人花钱属于必须开销,他才严禁所有女人靠近自己。
从前听说红颜祸水可败一国,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年,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要活不长久了。
要不是他这段时间的生意真的在大赚特赚,他都想和离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不要再在玉郎身上花钱吗?灵云公子看着手里的账单, 杀了玉郎的心都有。
不能给他当摇钱树的人就没有价值,还花他的钱就罪该万死了。
不过他估计会在杀死对方之前,先被他俩联合起来杀死。
新婚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花钱, 身为丈夫应该深刻地反省自己。
谢春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说过,你们是天定的姻缘, 你可以去获得她的芳心, 到时候她说不定还会体谅你赚钱辛苦, 不会那么大手笔地花钱。
灵云公子:……她可能喜欢我?她绝对是奔着杀我之前折磨我来的。
但只要她爱上你, 你就没有性命之忧和破财之灾了。
灵云公子通常是不相信的爱情的,因为他见过太多的人因爱生恨,移情别恋,或是为了自己而抛弃爱人,但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大概是因为那个女人看起来太过无懈可击和冷漠。
他很想看看她为执念所困,心魔缠身的样子。
一定很漂亮。
——温念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
她有点高估自己,如果一个人在全心全意地讨好她,并且小心翼翼地,不想让她感到不适的时候,她确实会心软。
一想到他这份热忱的情感并不是毫无缘由,而是来自另一个人的影响,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仔细一想,他们的记忆最终都会回到师弟哪里,她要是表现得太无情,会不会不太好?唉声叹气了一阵儿,温念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之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街道两侧的屋子有的没有屋顶,有的没有四壁不全,但几乎每间都有人入住。
街道上积着厚重的灰尘,龟裂的地砖缝隙里塞着各种遗落的物品。
所有住户都对此熟视无睹,满脸麻木,但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再仔细看,就能发现几乎每个人都被心魔所困,在入魔的边缘试探。
很难想象陵城会有这样的地方。
毕竟这是修士中最繁华的城市,最差也该会点清尘术和御土术,居然把自己搞得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一样。
温念很快想通了这件事。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在城中失去一切,如果离开陵城就很难再积蓄足够的资本进来,而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是因为一时的不小心或是运气不好,迟早会夺回一切,重新回到光鲜亮丽的生活中去。
得到后再失去造成的心理落差,对心性脆弱的人来说,确实极易产生心魔。
作为一个奸商,灵云公子很擅长展现自己的慷慨再加倍收回。
即使是对他抱有警惕的人,也很难拒绝一个什么都能办到的人,当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得偿所愿时,他们会爱上这种感觉。
他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前提是他们具有价值。
当对方失去价值的时候,他也看似慷慨地没有剥夺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权利,任由他们在这条废弃的街道上挣扎。
他明白自己的恶劣,但乐不疲此。
灵云公子也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无法改变,无可救药的人,所以他道行最深。
所以那天温念给了他一剑,又临时决定优先攻略他。
所以她这段时间过着的纸醉金迷生活,都是为了折磨他啊!给自己的放纵找好借口,温念继续往前走。
她如锦衣夜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因为她有着不符合此地的打扮和气质,为了避免被人纠缠,特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样一个没有人管的地方,不免充斥着血腥与暴力。
一些放在外头骇人听闻的事情,在这里如同家常便饭,没有人过多关注。
某种意义上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街道的末尾,靠近城门的地方,温念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那是一位抱着琵琶的老妇人。
老妇人细致地打理了自己的外表,衣服破旧但不染纤尘,用一根树枝束住稀疏的发丝,苍老的面容上可窥见她年轻时的绝色,修剪漂亮的指甲搭在琵琶上,娴熟地演奏。
在她的身侧铺着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料,上面零散地放着些打赏的物件。
和浮躁的邻居相比,她显得娴静而温婉,有种岁月沉淀的静美。
或许也曾希冀地看向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希望对方能够带她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让她重新从尘埃回到云端。
但她寿数已尽,此刻只是在进行最后的演奏。
温念坐到她的身边,听完一曲后突然开口:我给你弹一曲吧。
老妇人缓缓转过头,死寂的眼神扫过客人年轻美丽的面容和华美的服饰,慢吞吞地说:您也会弹琵琶?是一个琵琶声不输于你的小姑娘教我的。
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但叫人记忆犹新。
温念报完仇之后隐姓埋名地躲起来,浑浑噩噩地过了段时间。
她那个时候既不想当个好人,又不能接受自己坏下去,偶尔会想不如死了算了。
住的客栈里有一个弹琵琶的小姑娘,叫芸儿,大约十几岁,垂首抱琵琶,即使没有面纱遮脸,也透着股朦胧而哀愁的美丽。
小姑娘的父亲白日里带着她在大厅卖艺,夜里送她去客人房里蹭住。
那是一家黑店,从老板到客人都没一个好人。
温念杀了几个对她言语轻浮的人,几个人全是芸儿的恩客。
芸儿便时常用看救星的目光看着她,她反正无事,便跟着对方学琵琶,她弹得难听,周围便没什么客人围着。
因着付了学费,芸儿的父亲摄于她的武力,没有敢对此发表意见。
温念准备出师的那天,下楼看到芸儿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椅子四角都陷进父亲枯瘦的身体里。
往日里哀愁的少女对着她露出明艳的笑容,脚踩在血里,弹了一首明快的曲调。
斩断过往之阴霾并无过错,但爬得出来才算人。
温念依旧想当个不那么坏的人。
她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旧琵琶,弹着千百年前的曲子,明快的曲调依旧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老身弹了已被自己的琵琶,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为自己弹琵琶,也还是第一次知道,琵琶声也能这样好听。
老妇人感叹着,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却不知道是在为什么哭。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这一生是在为什么活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