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2025-04-03 04:41:52

够了!平川王再也忍不了女儿的叛逆,一掌拍歪桌子,捞起抽泣的林侧妃将人护在身后,谁准你跟庶母大言不惭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陆亭玉没吓着,陆定文立刻跟着站起来朝妹妹的方向走了几步,预备安抚盛怒中的父亲,乌洛兰蒙却身体一颤,失手打碎了茶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那儿去。

公主,王爷,不是平级么?他好似没看出即将爆炸的火花,纳闷地问道。

虽然在座的没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你闭嘴少管闲事,我是公主她爹,她一辈子就得听我的!都说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嫌恶,这句话在平川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乌洛兰蒙被吼得满脸茫然,后退一步,将陆亭玉挡在身后。

我父王喜欢波斯舞姬,她很高兴当王的女人,然后她下毒给我,大妃用马群把她撕开了。

他小声道,公主,不要哭,坏人会死。

陆亭玉本没想哭,只是身体某处残留的情感忽然在少年和兄长将她护在身后的一瞬喷薄而出,让她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想要张口,嗓子眼也跟着酸涩起来:嗯,我不哭。

陆定文离得近,听到他用发音奇怪的汉话安慰妹妹,禁不住温和一笑,敲打驸马的盘算暂先搁置,转头道:阿爹,妹妹若是不和亲,您也不用生这气。

言外之意,煽风点火的被偏袒,报应也是活该。

他瞥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林侧妃:难为林姨娘总为宫中赏赐如何分配费心,我与阿娘商议过了,过两日都抬到公主府去,这样您就没烦恼了。

也不管听没听懂,乌洛兰蒙点头:中原有句话,拿人东西,手要砍短。

林侧妃尽力哭得娇柔可怜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盯住乌洛兰蒙。

公主府那边的眼线明明告诉她,驸马就是个一棒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汉话也听不懂几句,怎么一到人跟前,句句诛心,嘴比她的心思还毒。

是拿人手短,林姨娘侍奉阿爹这么多年,不至于砍掉。

陆亭玉尽力憋住不笑,东西缺就缺了,大不了我进宫问母后要去。

一提到进宫告状,有些人就慌了。

王爷,您要给妾身做主啊!她掐着大腿继续哭,咬着嘴唇啜泣,瘦弱的肩不住颤抖。

平川王看不得心爱的女人哭,又愧于陆亭玉,臊着老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道:行行,绸缎你用了也补不回来,剩下的连单子一并交给宜阳,回去思过半月,管家权还给王妃。

王爷!林侧妃眼看自己要被下人带走,手忙脚乱要去抓平川王的衣摆。

平川王没给她这个机会,径直出了门。

*平川王妃的丹苑种了数十种名贵牡丹,常见的姚黄魏紫,白色的有金星雪浪,还有宫廷花匠新培育出的娇粉色青龙窝粉池,一丛丛曼丽媸妍,远远便能闻到香味。

乌洛兰蒙的手随风拂过牡丹,顺了顺被卷到额前的发梢。

长安的风总是带着靡靡盛世的轻快,就像这朵牡丹,只要自己抓紧她,泼天的富贵唾手可得。

西凉的风总是很粗犷,那里并非汉人口中的寸草不生,相反天高云淡,马鸣风萧萧,一壶烈酒足以看遍所有风光,广袤的草原将羊儿养得又白又胖,而牡丹从不会在草原生根。

乌洛兰蒙一扯嘴角,信手掐断一朵朱砂色的牡丹,便听陆亭玉转身冲他发脾气:这一朵牡丹外边要二十两银子,你赔得起吗!静了一瞬,他将牡丹簪到陆亭玉发髻间,努力露出笑。

少年笑容有讨好的意味,手指却冰冰凉凉,陆亭玉抬手摸了摸花瓣:今天我高兴,以后不许了。

她心情颇好地走在前边,没问他为什么汉话忽然突飞猛进。

小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见陆亭玉站在门口:郡主回来啦,太医说心病就该多出去走走,王妃现在不在屋里躺着,专在牡丹园等您呢!小姑娘银翘性子活泼,是平川王妃心腹妈妈的女儿,得了恩典有自由籍,平常跟她爹在外边看药铺,白棠平常拿她当妹妹看,此刻便问着道:银翘,王妃的病好些了吗?连翘朝托盘努努嘴:还是老样子,林侧妃来假情假意被花瓶砸出门去了,念叨只要见公主,其他的不好说,房里易碎的东西我们都收起来了。

陆亭玉叹口气,她母亲在原剧情得知和亲后哭干了眼泪,求到皇后面前都没改变和亲命,却让皇帝灵机一动,又想了个羞辱西凉的办法。

既然公主不愿意,那就让质子嫁吧。

——这是他老人家原话。

于是便有了她穿男装游街的骚操作。

她唯恐母亲见到乌洛兰蒙后再次被触及怒点,思忖几瞬还是让乌洛兰蒙候在外边,端过银翘手中托盘道:我大哥是好相处的人,让他带驸马逛逛园子,我自己去看阿娘。

银翘应了声好,带少年去找陆定文。

陆亭玉吸了一口气,院里正门搭了个花架挂遮阴的葡萄藤,远远瞧见平川王妃坐在藤椅里,身旁只有一位嬷嬷侍立,淡淡的石青色衣裳,整个人都陷在偌大的椅子里,显得身形干瘦又枯槁。

她心口一疼,悄声放下药托盘:阿娘,我回来了。

亭儿?平川王妃猛然回头,定定看了她许久,这才伸出手慢腾腾的想碰她脸颊,真的是我儿回来了?才过四十的夫人眼神黯淡,脸色如熄灭的灯烛,泛着不正常的蜡黄,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香灰味。

陆亭玉蹲下身子,扶着平川王妃的膝盖注视她,禁不住嗓音酸涩:阿娘,你瘦了。

我的亭儿!平川王妃浑身惊喜地颤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母亲的拥抱太紧,陆亭玉有些喘不过气,任她抱了会自己后努力挂起笑容道:阿娘,我这几天可开心了,有了好听的封号,还能随时进宫见皇后呢,公主府又大,离家里也不远,驸马…驸马很让人省心。

她只挑了些好听的话讲给平川王妃听:阿娘别气坏了身子,我活得好着呢。

不,我儿瘦了。

平川王妃喜极而泣,好容易抹干停不下来的眼泪,捏了捏她的手腕,这腕子又细了不少,养厨子干什么吃的。

她一边埋怨一边撸起陆亭玉衣袖,一眼就瞧见那颗守宫砂,怔楞一瞬,她忽然笑起来:果然,我就知道我儿肯定不会被蛮人糟蹋。

陆亭玉尴尬地放下袖子,看在少年刚才对林侧妃的态度,尽力为他找补:驸马人还行,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俩各不打扰。

我叫白棠给你递了话,娘有好东西给你。

平川王妃狠狠一拉脸,不太想听她说乌洛兰蒙的好话,瞧了眼花丛深处,沈高凌是我娘家弟兄的小儿子,前几日从进京赶考来投奔的娘,你瞧瞧他。

陆亭玉抬头,看到一少年从牡丹拥簇的棋桌站起来,低着头过来问好:见过姑母,见过宜阳公主。

他与乌洛兰蒙年纪差不多,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她,惊恐地将脑袋藏进衣领,紧紧抓住自己的裤腰带。

陆亭玉纳闷,这小书生长得不错,身段颀长细皮嫩肉的,只是……好像很怕她。

我们沈家有一支住在玉门关,辈分是有些远了十来年了也没走动过,但这孩子是他家里唯一读书的好苗子,前些年荒废了,跟他庶舅舅在西凉到处跑收羊皮,被他爹逮住送到国子监读书,这孩子会说西凉话,你把他带回家去,给你驸马当个翻译。

陆亭玉犹豫了一会儿,直觉平川王妃目的没那么简单,真要是个翻译的话,大大方方上门就行了,哪用得着在花园里见面,花花草草一点缀,气氛还怪暧昧的。

咱们大晋风气开放,本朝有先例,公主养几个面首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反正驸马不中用,我们女人家还不能自己寻快活了,这孩子身子干净,你放心。

平川王妃语重心长的开导她。

陆亭玉:……这是亲娘能想出来的操作?她看过野史,盛唐时高阳公主不喜驸马房遗爱,与真爱辩机在屋内私通时,驸马还给他们盯梢,而后高阳为感谢房遗爱的自绿精神,主动为他送姬妾,夫妻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陆亭玉越想越头痛,她又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那档子事的人,才想劝平川王妃让沈高凌好好读书,但王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驸马呢,带过来娘看看。

*乌洛兰蒙很烦。

他没有与任何人交流的想法,银翘带路走过一处院子,他冷声道:不去,我等公主。

可是……银翘不知所措,这院里有人放的风筝被挂在树梢头,壮仆搬来梯子也没够着,她有些焦急,这是林侧妃的玫瑰苑,驸马快走吧。

又是那说话一阵味儿的女人?乌洛兰蒙冷笑一声,转身原路返回。

本少爷的风筝怎么还没取下来?院里咯噔噔跑出个圆润的胖孩子,第一眼看到乌洛兰蒙眼睛一亮,大喊道,哎那个人,你站住!乌洛兰蒙捏紧拳转身,环顾四方没发现喊他的人,腿上一重,这才发现胖小孩抱住他的腿不让走:我娘说你是大姐姐的野人夫君,草原来的,会拉弓射箭爬树打兔子,是不是?乌洛兰蒙一抬腿把小孩踢飞:不捡风筝,滚开。

胖小孩是林侧妃的宝贝儿子,今年四岁,身边随时跟着五六个老妈子,赶紧抱起他就要回去:少爷,风筝买新的,咱们不跟公主驸马计较。

那是宫里的风筝,我就要这个!胖小孩挥起小拳头,眼睛紧紧盯着乌洛兰蒙,拿出小荷包对他挥舞,娘说他来咱们这儿当人质的,野人都会爬树,给他钱他肯定帮我!这孩子自小没教好,满嘴野人野人,显然是跟亲近的大人学会的词,乌洛兰蒙忽然一笑:捡风筝是吗,荷包给我。

胖小孩眼睛一亮,骄傲地扔过来荷包:看吧奶娘,我娘说得对,野人给钱啥都能干。

荷包鼓鼓囊囊,塞满了金瓜子银元宝,在地上滚出好远,乌洛兰蒙看都没看一眼,慢条斯理走近小孩,笑眯眯掐住他脖子:乖,再说一遍野人。

胖小孩刚要张口,对上他阴寒的眸子和脖颈间冰凉的触感,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嗓门小了许多:我都给你钱了……呀,我忘了。

乌洛兰蒙这才松手,拿走他腰间的弹弓,直接扯下他小发冠上的红缨小球,瞄准树梢发力,瞬时打断风筝的竹篾。

他捡起几颗元宝,顺便将风筝打了个稀巴烂。

太蠢,没意思。

弹弓随手扔进花丛,乌洛兰蒙手腕一转,朝小胖孩脑门丢了颗珍珠,欣赏着他凄厉的哭声,走了。

作者有话说:阿蒙:她出轨都不避着我吗??15、对不起今晚没写完陆亭玉也很尴尬:阿娘,你真要见驸马?他长得再像大胡子屠户也得拉出来溜溜,让他跟沈高凌见个面,以后便是同一屋檐下的兄弟了,要好好相处。

平川王妃如是道。

乌洛兰蒙来得很快,在平川王妃面前停下,右手抚心,单膝跪下行礼:王妃好。

那是西凉人觐见王上的礼仪,恭恭敬敬的神态挑不出错,平川王妃笑眯眯招手让少年离她近点:这孩子几岁了,读过什么书,上过西凉的学么,面皮怎么比女郎还白嫩?陆亭玉还没来得及解释,王妃已然面色不虞:驸马的跟班都来了,他怎么还不来?乌洛兰蒙:?陆亭玉:?他啊,就是驸马。

她无奈,尽力解释道,人家才十七……没那么老成,不是阿娘以为的大胡子屠户。

平川王妃闹了个大乌龙,见着人后心底的大石头才落地,她这么多天一直担心女婿是个不讲理的粗野蛮人,唯恐女儿在他手下吃亏,忧思多虑病倒后日日烧香拜佛,终于在见着乌洛兰蒙本人后释然了。

看着乖巧礼貌,也是个身子骨都没长开的小郎君,头发梢卷卷的,容貌比汉人没差到哪儿去。

平川王妃先前有多绝望,现在看就有多顺眼,亲切拉过乌洛兰蒙的手,发觉少年手心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疤:驸马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沈高凌一直缩在角落,自看清乌洛兰蒙的面孔后瞳孔骤缩,震撼地张开嘴,嗫嚅几句谁也没听见的话。

乌洛兰蒙回头觑了眼他的异样,疑惑看向平川王妃。

平川王妃道:高凌,今日后你便去公主府做翻译,告诉驸马我问他手上的伤。

沈高凌一愣,舌头打结道:小小王子,平川王妃问你,伤疤怎么回事。

被熟悉的脸勾起不好的回忆,乌洛兰蒙冷冷瞥了他,转头换上恭敬之情道:我四岁母亲生妹妹的时候难产而亡,大妃认为妹妹会带来灾厄,我冒着夜里的冷风从沼泽捡回她,大妃认为不吉利,从来不给她该有的衣食,我独自抚养妹妹长大,伤是打猎时留下的。

一边听沈高凌翻译,陆亭玉心里加了一嘴,明明是他拿小片刀自己割的。

平川王妃动容道:母亲去世了,被大妃不喜,也是可怜。

有翻译后,乌洛兰蒙说话流畅许多:因为我母亲是汉家女子。

此言一出,陆亭玉恍然一惊,想起的确有这么回旧事。

十九年前先帝在位时北方大旱,草原被沙漠侵袭,西凉屡犯边境,而封疆大吏是宠妃兄长,酒囊饭袋不会领兵作战,痛失两城后瑟瑟发抖去求和。

他又不敢让真正的公主和亲,当时镇守玉门关的常威将君看不起靠裙带关系入仕的纨绔,封疆大吏早有打压他的心思,便让宠妃妹妹给先帝吹吹风,一道圣旨封将军之女为公主和亲西凉王,另赔付布匹茶叶等近三百万两黄金,才勉强止住西凉铁骑继续入侵。

常威将军被摆了一道后勃然大怒,平生第一次擅自离守,带兵剿了西凉好几个小部落后重伤,被追过来的属下从鬼门关背回去,又被大吏趁机上书贬官,老将军心灰意冷,干脆交兵符解甲归田。

这么说,霍将军竟是你外祖父?这事儿在当时闹得很大,常威将军历经两代皇帝,护边疆安宁三十多年,消息传到京城,大吏家门口被百姓扔了好些日子的臭鸡蛋烂菜叶。

平川王妃有些震惊,很快稳下情绪:罢了,老将军平生最恨西凉铁骑,霍老夫人这几年思女成疾,还不知道女儿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亭玉,你不要带他贸然登门打扰。

陆亭玉还没想去带乌洛兰蒙串门呢,点头道:怪不得他很会画画呢,说话也能刻薄人。

她将前院林侧妃被怼的事讲了一遍,末了又道:我想找几个先生来教驸马识字画画,总不能只靠翻译,沈公子也是要读书的。

平川王妃自然满口应允,留住她等晚膳再走。

乌洛兰蒙站在院里,与缩着脑袋要跑的沈高凌狭路相逢,他笑着问:你在西凉见过我?小王子,草民从没去过西凉王廷,没有没有!沈高凌面对他的胆量很小,像是受过什么刺激。

草民只是…玉门关外胡汉混居的镇子我和舅舅收点皮毛倒卖,挣点小钱凑合过日子,真的没有见过小王子您。

沈高凌战战兢兢回。

我去过玉门关。

乌洛兰蒙似笑非笑,你最好对宜阳公主少耍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滚吧。

沈高凌忙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就跑。

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乌洛兰蒙皱起眉,看来除了陆亭玉性情大变之外,其余的小角色还是上一世的德行。

姓沈的知道很多秘密,也很会审时度势,希望他能继续保持——不要靠近陆亭玉,会变得不幸。

又是你!气呼呼的小胖娃被林侧妃呵护在怀里,看到乌洛兰蒙立即挥起拳头,野人,你赔我风筝!林侧妃本被禁了足,在平川王那儿一哭,又被心软放出来参加家宴,四岁的孩子养得敦实,她精心保持的弱柳扶风身子骨抱不住,有意放儿子下来替她报复,面上却带着局促:哎,驸马莫要跟小孩子计较,他不懂事儿。

小胖孩咚咚咚朝他跑过来,手里握着从他娘发里取下来的簪子,尖利的簪尾对着人脸上要戳。

乌洛兰蒙瞪大眼,惶恐地连连后退。

陆金枝和陆玉叶跟在母亲身后,干脆嘻笑着作壁上观: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肯定伤不了人,娘放心吧。

就是,他又不是不会躲,陪着弟弟玩嘛。

陆亭玉一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少年可怜巴巴被挤到角落,衣裳都被簪子划破了,罪魁祸首还在笑:叫你撕本少爷的风筝,那可是宫里的赏赐呢!她大步进门,一把拎起小胖孩:那是宫里给我的赏赐!我的元宝!林侧妃本站在远处看戏,一看陆亭玉对她儿子真下手,立刻变了脸,夺过孩子哀婉道:大姑娘,元宝可是你的弟弟,不要欺负他。

本宫也才十几岁不懂事儿,你少跟我计较。

陆亭玉冷哼道:本宫只想知道,弟弟叫姐夫是野人是谁教唆的,不会教孩子那就换个娘来教。

作者有话说:乌洛兰蒙:她知道我装可怜,为什么还帮我……肯定是公主喜欢我~陆亭玉:不是我没有,不要脑补!(字数少了,周二发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