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2025-04-03 04:41:52

公主可知道, 奴是太后的人?宋姑姑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面皮火辣辣的痛。

她可是服侍太后二十年的老人,为帮衬六公主才出宫, 平日连贵妃都要敬她几分薄面, 陆亭玉说打就打?本宫想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陆亭玉十分奇怪, 你是什么狗仗人势的人物, 连我也得供着你?你!宋姑姑一时语塞, 险些没喘过气。

车重新上路, 挤得陆安玉的马车不得不后退等她先走,但看宋姑姑那副眼珠子直转的劲儿, 陆亭玉干脆叫人押住她, 不让她与陆安玉再见。

太后让她跟随陆安玉的目的,用膝盖想也知道,无非是给人添堵的狗头军师。

路上陆安玉派小宫女来了几次,低声下气的晓之以情想让她放人,陆亭玉几次都是打哈哈过去, 最后一次实在不耐烦了,直接放言:告诉你家主子, 她自己是没长手吗,非得叫宋姑姑替她来事, 不会干就别逞强,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帮她干。

然后, 世界立刻清静了。

户部尚书府。

王敦看完太后的密信, 扔进烛台烧了后, 捻着胡须写起回信。

他的侄子王池宏站在书房, 略有些紧张的问:伯父, 在陛下拨给灾民的粟米里掺麦糠,以次充好,灾民若是出了事,追起责任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您……王敦笔下字迹照旧稳当,示意他赶紧闭嘴:那宜阳公主的西凉驸马不也在户部,蛮人见利贪赃,与六公主有什么关系,安心做你分内的事,经你手的米粮是干净的,底下人的动作便与你无关。

王池宏一顿,而后恍然大悟:伯父,我明白了。

他是王敦一个已故兄长的儿子,在王家一众弟子众格外受看重,其他举子都要外放历练的时候,只有他一路顺风进了户部,从员外郎做起,如今又到了新一届科考,他也凭着缜密的心思和善于揣度伯父的本事升官,不出意外的话,做个侍郎没问题。

他心下便有了打算,见王敦并没有留他的意思,便识趣的告退:那侄儿便去做事了。

脚步还没迈出门槛,王敦将信件蜡封后,嘱咐道:去交给我六侄女身边的宋姑姑,顺便知会她一声,做坏事若想独善其身就得有人背锅,三皇子和太子都有拥者在户部,姐姐那身子骨若想给六公主留条后路,也该早些做选择才是。

王池宏一颤,毕恭毕敬的接过密信。

灾民早在户部的安置下跪迎公主,望着抱孩子衣衫褴褛的女人,光着上身的枯瘦男人,几片破布便是幼子襁褓,很多人连草鞋都没有,陆亭玉心头哽哽的,问跟在身后的户部主事王池宏:灾民也是一日三顿么?王池宏找了一圈宋姑姑都没人,偷着问了陆安玉身边的小宫女,谁知小宫女抹着眼泪告诉他,宋姑姑被陆亭玉扇了大嘴巴子,脸肿的特别可怕,到现在还被扣着,六公主心善被人欺,哭了好久,还让她不许对太后告状。

去年征战西凉后国库未满,臣只能保证一日两顿,只有五十头奶牛为幼子补充营养,相比之前已是很好了。

王池宏偷眼看陆亭玉,皮肤细嫩如雪,娇生惯养的手柔弱无骨,哪里像会做粗活的人,端几碗米汤都嫌累,怕不是见着满头虱子的农妇都要吓哭吧。

于是回答她的问题时,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敷衍地主家傻儿子的语气:公主不会做的交给下边的人来做便是,现下棚子里正煮着面汤,公主去休息便好,到了时间臣遣人来教公主如何端面汤。

他还正想着这主儿万一不懂事,偏要问米面都吃不起那为什么不吃肉这种话,这种弱智问题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答。

陆亭玉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只是感慨道: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臣为百姓该做的。

王池宏诚惶诚恐的回。

而后,陆安玉一直怯怯缩在后边,心痛地看着衣不果腹的灾民,带着哭腔问:西凉战败赔偿了二十万头牛羊,米面不够,为什么不给他们吃肉呢?陆亭玉:…………王池宏:………咳咳。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她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陆亭玉同情地叹了口气,立刻去后仓找乌洛兰蒙,脚步飞快,唯恐沾上智障的傻气。

乌洛兰蒙其实没什么事,他本来就是临时加塞来的户部,赈灾过后还是要去弘文馆坐班,替陆亭玉搬来藤椅,听她讲刚才的智障趣事,眼神微妙了几瞬:那些牛羊分批运送,春季才是发|情的季节还未下崽,只送了五万头,长安牛羊降价便是这个原因,不过既然她想,自掏腰包也没人敢说她蠢。

陆安玉当然不会自己掏钱,她没了宋姑姑就像瞎子两眼一抹黑,只会手忙脚乱的转。

中午施粥时,灾民被分为两列,为了不吓着她,王池宏特意让她给妇人孩子施粥。

同为女子,场面容易控制得多,只是脏兮兮的小孩大声哭嚎,女人慌乱放下碗哄孩子,孩子一个接一个都开始哭,有些趁机偷鸡摸狗,有人抢了好几碗,有人抱着三四个孩子却一碗都没有,顿时嚷嚷声骂声乱成一片。

陆安玉捧着一碗发烫的面汤,看着漂浮在汤上的几片野菜,再看看面黄肌瘦,只有眼珠凸起的贫苦妇人为了几碗米汤扯头发,孩子扔在一边哭,官员都是男子,也不敢擅自上前。

陆安玉忽然觉得自己无助极了,忙叫小宫女拉架:愣着干嘛,快去把她们拉开呀!小宫女迟迟疑疑上前,可惜没干过重活的手没劲,根本扯不开常年田间劳作的女人们,反沾染了满手的臭虫和虱子。

被她弹掉的臭虫飞--------------/依一y?华/到陆安玉手上,哐啷一声吓得她扔了碗,悲声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子的……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陆亭玉皱起眉,捧起一小捧面粉仔细端详,沾了点一尝,差点被遮不住的墙皮味呛到。

乌洛兰蒙见她神情一变,也尝了尝:这一批面粉是王池宏分给咱们的,加了石灰?陆亭玉看过史书,很多古代商贩也会投机取巧,河虾运输途中干瘪发馊,他们便把虾浸泡到排泄物里,一夜过去就被泡得鲜嫩饱满,还有水产的腥味呢。

除此之外,还有买卖活物前给牛羊灌几十斤水的,用泥捏烧鸡烧鸭的,酒里灌尿的,大米里塞麦糠的等等。

陆亭玉心下一凛,立刻去查看几百袋面粉,所幸有几袋逃过一劫,勉强够一餐面糊汤。

石灰与面粉颜色相仿,吃多了是会死人的,摆明了往死里算计她。

可惜了,没想到陆亭玉会亲口尝面。

作者有话说:下章让阿蒙给亭玉来个湿身诱|惑~◉ 46、发红包中午的餐饭, 陆亭玉亲自盯着厨子做好,但看排队的都是男人,有些腿脚都站不稳, 她便自费又买了几千个馒头胡饼。

有些人见她是女人便想多抢, 被洛兰蒙提刀恐吓之后,之后便风平浪静。

有条不紊的收拾完, 陆亭玉有些奇怪:灾民还分男女?乌洛兰蒙替她回答:王池宏是王敦的侄子, 王敦是太后的弟弟, 六公主的亲舅公, 你自然比不上她,好管教的妇人都由她施粥, 把刺头都甩给你。

这样啊。

陆亭玉哈哈一笑, 没往心里去,收拾了碗筷后去库房,考虑如何处理掺杂了石灰的面粉。

告状是不可能的,王池宏很是避讳她,这些面粉全权交给她不过问, 都由乌洛兰蒙亲自看过装车,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换了。

东西在自己手下出错, 乌洛兰蒙也不指望陆亭玉能有好脸色,沉默几瞬后才道:太后若是问起来, 就说错全在我。

陆亭玉手下动作一停:关你锤子事,我才不信你有本事能把昨天的米面今天全换成石灰, 王池宏放手为的就是不担责, 我若闹起来他也吃不消, 最大的可能就是另找人背黑锅。

乌洛兰蒙一噎, 随即无奈的笑。

户部有三皇子陆定徽和太子陆定乾的人, 虽说这二位都是皇后所出,但太子向来看不上这个颇有才华的弟弟,两人很少有交集,不是大场面不会轻易相见。

她爹平川王当年也颇有才干,秋狩惊马摔瘸后治疗不及时落下毛病,终日郁郁酗酒,被太后指了个偏僻封地后泯然于众人,到后来甚至需要卖她求荣。

不过王妃被太后叫去训诫,回来抱怨老虔婆屁事真多时,平川王却什么都没说,甚至有默许的成分在。

毕竟受益者是太后所出的皇帝,太后也瞧不上母家单薄的他。

陆亭玉觉得太子对于陆定徽,也隐隐约约有这种趋势。

皇帝膝下德才兼备的皇子只有三五个,太子前些日子才打压过母族微弱的四皇子,没想到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放过。

不过一想太后不喜皇后,总关照外甥女德妃的儿子,陆定徽长相又随娘,事情便又合理了起来。

陆亭玉觉得这老太婆可真偏心,一点都没上届宫斗冠军的气度。

乌洛兰蒙蹙眉:有两位主事,滕瑞是太子外祖父的门生,另一位范正初则是三殿下伴读的弟弟,今早这两人见我吃力便主动帮忙,而后就出事了。

他尽力将话讲得清楚明白,希望陆亭玉能懂一点是一点。

也不知道原因,陆亭玉选择信任他的时候好美,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秒,笃定又认真,连鬓边微乱的发丝都在闪光。

陆亭玉支着下巴思索片刻:明白了,滕瑞这个名字真难听,坏事一定是他干的。

乌洛兰蒙惊讶:那可是太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她抛下这一句话后,发觉陆安玉施粥的地方在隔壁院子有吵闹声,仔细一听还有人哭。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令人无端烦闷。

陆安玉管不住打架的妇人,自己也哭,只做过洒扫的婢女跟着六神无主,全然替主子分忧的本领。

王池宏心里发苦,默念几句公主必须捧着夸,只得自己安抚百姓。

女人们可不给官老爷面子,吃的都没了说好听的有个屁用,压根没人听他的。

陆亭玉看了好一会热闹,让墨兰带几个人端着馒头喊:这边院子有热乎乎的大馒头,官老爷不作为,是宜阳公主亲自给咱们老百姓的,来这边趁热吃!闻到陆亭玉那边院子远远飘着米面的香,灾民几乎都停了手,齐齐跪下感恩戴德。

陆亭玉避开叩拜,似笑非笑对王池宏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靠伯父的荫庇做百姓父母官,正经事没学会嘴皮子倒挺溜,看人下菜的功夫比青楼小倌儿还熟练。

有胆大的灾民立即附和:草民的几个孩儿饿得直哭,他只给我们稀粥。

陆亭玉冷笑:也是,你们户部连我宜阳公主府的银子都扣,不过上头有人,我还说不得你们。

王池宏满脖子冷汗,连连哈着腰:是是,都是下官的错。

不是你的错,毕竟把公主伺候舒服就能升官,管百姓死活做什么,你没错,是本宫不配让你伺候,滚吧。

王池宏不敢说话,灰溜溜领着灾民分配馒头。

陆亭玉又看了眼哭成小兔子的陆安玉,叹了口气:有些人只会找事,别人施粥她贩剑,上剑不贩贩下剑,你说是不是,六妹妹?陆安玉狠狠擦了把眼泪,不服气道:为什么父皇给我俩同样的粮食,我这边只有面汤?陆亭玉:……因为真的只有面汤的量啊,她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陆亭玉心里想的是这回事,脸上却表现得无辜:说不定有些人觉得妹妹什么都不懂,装的宛如宽厚的长辈,实际上倚老卖老故意克扣粮食,我觉得肯定不是王池宏啦。

你胡说,王大人不是那种人!陆安玉哭得虚脱,有气无力的争辩。

远处天边有轰隆隆的雷声,仿佛下一刻便会落雨,陆亭玉很怜悯地摇摇头:我的米面都由乌洛兰亲自看守,还够今晚给灾民吃碗羊杂面,不然就等着她们背后骂你吧。

陆安玉小脸气鼓鼓的:事情就算很难办,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陆亭玉哂笑:难办啊?难办那就别办了,是你自己要来的,没谁逼着你干,乖乖回宫去做你的小公主,有太后庇佑谁也不敢嘲笑你。

她装出一副恃宠而骄的高傲:交代的事情做不到,父皇对你一定很失望,这样最喜欢的女儿就会变成我。

陆安玉表情立即变得苍白,飞快的掩住不安,语气软化许多: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谁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她声音小,陆亭玉就当没听见,与墨兰抱怨道:真是不理解,也不知道乌洛兰蒙为什么要特意关照她,明明我才是他的人,狗男女讨厌死了!墨兰捧场:大概驸马记得宫宴的醒酒汤,知道六公主对他好呢,所以才想借此报恩,面粉都摆在院里了,就等着六公主张口来取,快下雨了,公主回屋里歇着吧。

真讨厌,乌洛兰的面粉我才不要,全给他心上人算了!陆亭玉哼了声,裙摆如蝴蝶般迤逦翩飞,掉头就走。

乌洛兰蒙想帮她?还说,要给心上人?陆安玉的哭泣声弱了,心底泛起羞涩,见陆亭玉走远,试探着走进她的院子,果然见乌洛兰蒙坐在树下。

在他身旁,是一车车雪白的面粉。

乌洛兰蒙见是她,起身道:六公主?他刻意保持着安全的额距离,礼节挑不出错,垂着眼一脸平淡,在陆安玉看来,汹涌的情感被他藏得很好。

她小咳几声,怯怯道:这些面……陆亭玉要他给石灰面粉找接盘侠,现在这人来了,乌洛兰蒙便道:嗯,都给你,拿去吧。

不行,我不能随便欠人情。

陆安玉忙道,再说我拿走了,宜阳公主这边的灾民吃什么?乌洛兰蒙:公主高兴,百姓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明日是羊肉酱面。

她居然能买得起肉?陆安玉忽然升起不想输给她的冲动,握紧拳头,脸蛋红红的发誓:谢谢乌洛兰王子的情报,我也要给灾民吃上肉!乌洛兰蒙:………好。

反应一惊一乍的,令他生理不适。

站在转角,墨兰鄙夷道:公主你瞅瞅她那副样子,拿腔作调的给谁看呢!陆亭玉对此浅浅一笑。

浓云密布,空气越发潮湿,天比昨日黑得早。

看着陆安玉的人将面粉搬去她那边,直接堆在院子里,乌洛兰蒙面色十分奇怪,唇角抽了抽,还是忍住了。

第一想法是,她真的看不出今晚要下雨吗?被雨淋过的面不能吃,等同于浪费。

第二想法则是,陆亭玉居然准确预判了她的动作,自己假装不知情,将有问题的面粉撂给她。

被雨泡坏了,那就是陆安玉的责任。

该怎么说呢,今日有雨她不管,老天播撒智慧的时候偏偏打起了伞。

但他也懒得提醒,直接打马回了公主府。

今夜的雨水真是充沛啊。

*翌日清早,陆安玉望着满院狼藉,又开始崩溃大哭。

为什么没人提醒我,晚上会下雨啊?她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干呕了好一阵,伏在刚放出来的宋姑姑膝上,一抽一抽的打哭嗝。

宋姑姑拍着她单薄的脊背,接到皇帝的口谕——要她别干了,米面就当打了水漂,人赶紧回来。

觐见父皇的路上,陆安玉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唯恐被骂得狗血淋头。

但很意外,皇帝批完三份奏折后,才叫跪在地上的她起来:安儿,你知道了吗?儿臣犯了大错,求父皇责罚!放在以前,皇帝从没让她跪过这么长时间,陆安玉越发恐惧,咬牙怦怦磕头:父皇饶了儿臣这次,儿臣真的不知道夜里有雨,户部也没人提醒,这才酿成大错,儿臣愿抄一百遍金刚经为百姓祈福。

皇帝撑着额头摆手:户部无人,你便不会看天?怎么宜阳就会?灾民只有面汤吃不饱,她怎么会自掏腰包添馒头和饭食,她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太后宠你,不愿你去和亲,宜阳替你安抚西凉,即便不喜驸马,她也处处善待乌洛兰王子,那少年从来时苍白瘦弱变得康健,也愿意听从你祖母安排怀孕生子,都说西凉人野蛮无礼,你可见乌洛兰对宜阳黑过脸?宜阳是刁蛮任性,但为灾民也是尽心尽力,想着法子为百姓做事,她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安玉,朕看你是被你祖母宠坏了!皇帝每说一句,陆安玉的脸便白一分,到最后一句时她泣下如雨:儿臣不如姐姐,儿臣干脆……她小声抽噎着,鼻下被衣袖擦拭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砖上,积了一小片泪水湖。

皇帝看她哭的可怜,于心不忍道:罢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三百石面粉需得你慢慢偿还,过了端午便不要出来,免了你为太后请安,安心抄上一百遍金刚经给朕过目,余下的到时候再看。

说罢,皇帝便让她退下:切记莫要让太后气坏身子,再去找宜阳的麻烦,祖母老了,不能天天听牢骚,你多做些让老人家高兴的事,赈灾的事莫再对她哭诉。

刚想回宫立刻找太后哭一场的陆安玉羞愧难当,点点头踉跄着回去了。

*很快,便到了端午上林苑的赛龙舟。

长安八水,自上林苑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烟柳盛景迷人眼。

赛龙舟在下午,她们女眷到的很早,在听云水榭吃茶果子闲聊。

陆亭玉在水榭栈桥联结的湖心亭吹着风,等乌洛兰蒙给她带小樱桃和炉端烧梨。

陆亭玉一边剥荔枝一边等,远远见有女郎捂着脸小跑过来,趴在美人靠上哭,把她吓一跳。

刚想上去问问怎么了,那女郎也同时抬起头,四目相对分外令人尴尬。

陆安玉怎么每天都哭哭哭?陆亭玉礼貌后退几步,端走冰碗镇着的荔枝,陆安玉伸手要拿荔枝:谢谢三姐姐,我没有对太后告状,你放心。

不是给你的,别伸手。

陆亭玉忍住吐槽欲,告诉太后什么,我好心给你面粉你却太蠢被雨水淋坏,你还好意思怪我没提醒?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你天天让她生气,你真是不孝女。

一想到她的各种茶里茶气的操作,陆亭玉就忍不住发火,出门游玩的好心情都消退大半,直接走人。

白棠替她撑着伞,犹不放心:公主,说得太过六公主会不会记恨?不会,白白损失了那么多粮食够她喝一壶的,听说皇帝把她叫去训了大半时辰,短时间内应该会老实点。

陆亭玉很笃定,且看刚才她又在哭,想必是水榭的其他女郎不待见她,被排挤了又无法融入,只能偷偷躲起来哭。

于是,乌洛兰蒙提着食盒来的时候,陆亭玉不在。

陆安玉傻呆呆坐着,脸色绯红:王子,我打扰你了吗?乌洛兰蒙最近不想看见她,但人主动开了口,为了防她向太后哭诉,实在不好摆臭脸:我家公主呢?她,她刚走。

陆安玉有些羞赧,握着帕子道,还有,多谢王子为我送的面粉,和其他人比起来,你真是个好人。

乌洛兰蒙嘴角抽抽:嗯。

注意到他还提着食盒,陆安玉向往道:真羡慕三姐姐啊,每天都有人关心她,不像我,方才只说了句太后要为我赐婚,提了秦家公子的名字,宝福郡主忽然对我破口大骂,还说我不要脸抢人东西,一点都不害臊,明明秦公子也常常造访三姐姐家,王子知道这件事吗?乌洛兰蒙:………他深深怀疑陆安玉在挑拨离间,但脑子不好使,让他分不清是故意还是无心。

秦筠来我家,我自然知道。

他按捺着不舒服的感觉,宜阳公主在哪里?陆安玉摇摇头,又开始抹眼泪:明明秦公子与三姐姐走的更近,为什么宝福只骂我一个,那么凶,那么多人看着,我不要面子的吗?她干脆伏在桌子上,脆弱的双肩不住的抖:为什么,父皇也不让我见太后?又开始了,眼泪跟决堤的黄河一样汹涌不绝,吵得乌洛兰蒙烦不胜烦,想要走,却发现不知何时,栈桥被人收走了。

乌洛兰蒙:…………!连接湖心亭和水榭的桥可拆卸,免得冬日冻坏木头,但现在被有心人拆走,再被人瞧见在场的只有陆安玉和他,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乌洛兰蒙心脏剧烈的跳,额前冷汗层层,禁不住暴躁道:闭嘴,别哭了!陆安玉被他吓得一抽,眼泪滑稽的与鼻涕混在一起,脸蛋脏兮兮的,茫然胆怯的望他。

远远看到有画舫朝这边过来,船头雕刻的御虎与九皇叔手中兵符的虎头极为相似,他心底越来越沉。

上辈子宋珩就对陆亭玉若即若离,时不时出来显点存在感,还数次讥讽过他。

看来这辈子德行也一点都没变。

栈桥也许就出自他的手笔,好给他套个私通的帽子,乌洛兰蒙只想冷笑。

陆安玉也看到了画舫,被勾起伤心事,一抹眼圈:那是宝福的船,她邀请其他女郎,包括三姐姐,就是没请我……乌洛兰蒙大惊:什么,陆亭玉也在!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她看到自己和陆安玉在一块!他飞快地环视一圈湖心亭,走投无路后咬咬牙,直接跳进湖水。

陆安玉彻底呆了,冲过去哭叫:王子,你不要死!闭嘴,就是因为你才跳的,跟你在一起我还不如去死!上辈子西凉细作策划过很多种离开长安的法子,其中就包括水遁,便由此学会的游泳。

他本想在水底闭气游过去,硬生生又气得探头让她闭嘴,免得瞎叫被陆亭玉听到,自己也得凉。

因为情绪激动呛了几口水,乌洛兰蒙迅速算过距离后,决定游到离水榭最近的桃花林,一个猛子扎下去,避开陆安玉的视线。

乌洛兰王子被她气得跳水自尽了。

陆安玉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没回过神,踉跄着坐起来,巨大的羞辱感覆盖了理智,人生第一次被男子嫌弃到这个份上,她羞得甚至不敢回想方才的一切。

跟她在一起,不如去死……这句话在耳边炸响,脑子仍在嗡嗡轰鸣,陆安玉突然不想活了。

赈灾失利,父皇批评她,还不许她见祖母,陆子荣也好久没来找她玩,还被宝福臭骂不要脸,整个人生都黯淡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在世间存活。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陆安玉擦干眼泪,跨过栏杆,在画舫靠近之前,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快来人啊,六公主落水了!最先发现湖面异动的人是宝福郡主,她正和十来个女郎乘船赏荷,船至湖心亭时听到落水的声音,忙调转方向去救,但一看捞上来的只有陆安玉一个,她诡异的沉默了。

会水的仆从四处搜寻过一遍,回来禀报:的确只有六公主落水了,但周围无人。

陆安玉全身湿透,裹了件披风遮羞,但也被看去几层浅色衣料都贴在最里边艳红的肚兜上,连绣的鸳鸯和葡萄都清清楚楚。

她被救上来便是半昏迷状态,嗓子哑了发不出声,眼圈鼻头通红,在她宫女怀中呛出几口水后便一言不发的掉眼泪,像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宝福不耐烦的捂眼睛:你是落水,不是落红,还是有谁故意害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找坏人?没有,我一个人摔的!陆安玉立即摇头,坚持现场只有她一个,其余的再不肯说。

有看热闹的女郎偷偷笑出声,互相耳语以娇柔恬静形象示人的六公主,内里居然穿的是媚人的大红,葡萄也寓意多子,未婚女子哪有在衣上绣夫妻鸳鸯的,她可真是深藏不露。

宝福皱眉,飞快地与丫鬟交换眼神,丫鬟会意,趁混乱悄然离开。

目送她远去,宝福稍松了口气,仍是耿耿于怀。

明明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现场捉奸,人证物证俱在,好好让太后看清她宠爱的孙女是何等货色,出一口抢她心上人的恶气。

所以……乌洛兰蒙人呢?只捉到个陆安玉,只能说受惊后意外落水,全然不能用奸夫淫|妇私相授受的名义彻底打垮。

莫非他发现了阴谋?陆亭玉也是这样想的。

乌洛兰蒙被她忽悠去与陆安玉诉衷肠,为什么中途跑路?湖心亭只有一条栈桥联结后山的听云水榭,游泳的话也要半盏茶的功夫才能到。

但乌洛兰蒙肯定不会水,今日找不到的话尸体过几天也会浮起来。

陆安玉一直不肯说实话,显而易见结果很坏。

只是,每日都在眼前晃荡的人就这么死了,还有点小惆怅。

陆亭玉正思索着最差的结果,抬头瞧见宝福正与婢女耳语,一不小心眼神对接,她立刻若无其事的转头。

倒有点心虚的意思。

陆亭玉忽然不担心了,宝福的性子不坏,不会用致人死地的手段,顶多恐吓一番,只是走向也出乎她意料。

思忖几瞬,陆亭玉直接跳船,在湖心亭站了站。

放在桌上的食盒还温热着,里面是她要的樱桃和炉端烧梨。

修建湖心亭的独立小岛面积不大,亭子占据一半,另一半生了两株野生木香花,两花间有稀疏的花枝交错,可容一人穿过。

陆亭玉在鼻尖稍高的地方发现一小束被勾到的头发。

缎子般乌黑发亮的手感,还带着些卷,仿佛上一刻它的主人匆忙穿过花枝,义无反顾的跳了湖。

陆亭玉有点好奇了,陆安玉到底是干了什么,能把少年逼得跳湖?带着疑惑,她顺着刚拉起来的栈桥走向听云水榭,可惜里边没人。

没人啊……陆亭玉心下一闷,奇怪的希冀落了空,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她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怔了一会儿,走入水榭背后的桃花林。

林下流水潺潺,特意栽种了只开花不结果的观景桃,上林苑气温不比长安,桃花开得也晚,馥郁一片。

陆亭玉走出眼前这片林子,前景豁然开朗,又是粼粼的湖,在日头下波光荡漾。

乌洛兰蒙裸着上身,背对她独自坐在湖边一块大石旁,上边晾着他的衣裳,头发也解开了,此刻正拿着她给的手帕擦发梢的水。

少年的脊背挺如青松,皮肤很白,后背却纹了独属于西凉贵族的苍狼图腾,与苍白的皮肤对比炽烈,看久了,那栩栩如生的狼眼似乎都在盯着她。

陆亭玉没见过少年未着衣物的身躯,没想到矜贵外表下,属于西凉的部分如此震撼。

她心脏骤跳,脚下踩断一截枯树枝,发出嘎吱的脆响。

乌洛兰蒙转过头来,原本宁谧的眸底冷光一厉,起身对她冷笑:陆亭玉,你脑子怎么长得!第一次被他直呼大名,陆亭玉忽然有种强烈的愧惧,连连摆手:别过来,就站那,有话好好说。

乌洛兰蒙看样子在她面前不打算穿衣裳,小腹处青筋微起,腹肌线条流畅,水滴顺着凹下的肌肉流进腰带,随着呼吸胸膛剧烈起伏,似乎真的在生气。

他裤子也被浸透了,布料贴着长腿,凸起流线肌肉,腿心三角地带尤甚。

陆亭玉急忙捂住眼睛,默念着非礼勿视,小心从指缝觑他。

咳咳,真好看。

真大。

叫你在湖心亭等着,你人呢,怎么是陆安玉!乌洛兰蒙很生气,压着怒火质问。

陆亭玉纳闷:她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要把你送给她?乌洛兰蒙长腿一跨,几步便抓到陆亭玉,将她狠狠拽过来,蠢得要死,是不是别人看上你的东西都可以乱送人!你的裙子簪子,你的公主府我瞧陆安玉也喜欢,你怎么不直接打包搬出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钱,怎么偏偏!陆亭玉一句都没反驳,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才弱弱开口:偏偏什么?乌洛兰蒙:…………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听不出来完整意思是——怎么偏偏舍得把他卖了?放手,你弄疼我了。

陆亭玉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可乌洛兰蒙力气大得害怕,掐着她腰连拖带拽进桃花林。

陆亭玉被抵在树上,被气势汹汹的乌洛兰蒙吓得不知所措:你今天怎么了,不就是和陆安玉说了几句……吵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乌洛兰蒙声调一高,卡住陆亭玉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

两人鼻尖相触,少年盯着她声音暗哑:公主少一厢情愿给我找女人,我不会因此感谢你,你也别想背着我找其他男人,别侥幸我不会杀人。

陆亭玉:……天啊为什么这人每天幻想她有奸情,管的事真多,西凉不回了?妹妹也不要了?你美强惨的运筹帷幄去哪了?陆亭玉腿肚子有点颤,后脑勺靠着树干,手护住胸口,努力避开与他鼻尖相碰时痒痒的触感。

察觉出她的抗拒,少年眼眸一低,靠得越来越近,整个上半身都倾在她身上。

陆亭玉:……!别顶我!她惊叫。

乌洛兰蒙长眉蹙得更紧,强行拉开她护胸的手:我还没碰你,少瞎嚷嚷。

陆亭玉都快哭了:那你低头看看啊!作者有话说:阿蒙:哦,那是生理反应,需要老婆协助解决下章搞票大的,比如亭玉怀孕,嘿嘿嘿嘿发4个小红包~|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怜人抱月 47瓶;偶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