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出西凉王的赐婚旨意, 才勉强让她不那么歇斯底里。
陆亭玉喘着气,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怀疑和受伤:那你解释,什么叫你还有侧妃, 她凭什么质疑我是三儿?乌洛兰蒙眉头皱成死结:曲珍跟你胡说八道, 那个女人的话你也信?你要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何至于跟我过不去?陆亭玉依旧胡搅蛮缠, 哭着吃饭, 我为你炖了一下午的鸡汤, 你尝都不尝一口, 怎么证明我不是三儿……乌洛兰蒙头痛死了,骂了好几遍曲珍, 便忙着哄陆亭玉, 拿大汤勺喝了一大口:亭亭做饭真好吃,我吃一辈子。
微不可查地松口气,陆亭玉将鸡汤朝他那边推了推:全喝了,我就信你。
乌洛兰蒙不疑有他,加上鸡汤确实美味, 陆亭玉虽然闹脾气,但还是体贴地为他夹菜倒酒, 温柔攻势下不由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明天我收拾那几个碎嘴女人, 你……要好好备孕。
盯着他将加了料的东西都吃遍,陆亭玉嘴角冷意一闪而过, 轻声道:我信阿蒙不会骗我。
个鬼。
酒精的作用下乌洛兰蒙的意识很快模糊, 加上春情散, 整个人颓在床上, 散发着欲|望产生的热气, 陆亭玉一躺在他身旁,就没控制住翻身压住她。
陆亭玉象征性挣了挣,就由他翻雨覆雨了。
乌洛兰蒙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跟她躺着,顿时脑子一激灵,吓得就去看她小腹,好在依旧微隆,陆亭玉睡颜平静,可是昨晚他实在控制不住……应该,大抵,没什么事吧。
乌洛兰蒙脑子都混乱了,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何猴急,明明在克制了,一碰到她却酥了,也不记得是否控制了力道,她向来怕疼,如果太剧烈太深,她会制止免得伤到孩子……吧。
保险起见,他还是召来巫医看了看。
陆亭玉还没反应过来,穿好衣服一脸茫然地伸手,问乌洛兰蒙:一大早的,是我又生病了吗?仔细端详她脸色不错,昨夜并没伤到胎儿,但巫医保险起见,还是一再叮嘱不许房事了,待五六个月胎儿成型稳定也不迟。
乌洛兰蒙这才松了口气,转念开始怀疑吃食被人动了手脚,目的便是让陆亭玉无论如何保不住孩子,那这件事,从中受益的又是谁?转过几个嫌疑人后,他将目标锁定到曲珍身上。
昨天陆亭玉做菜时堂而皇之进了厨房,肆意讥讽奚落导致陆亭玉不信任他,下药的确像她干出来的事。
但为什么是春|药,而不是堕胎药?陆亭玉忽然感到胎中有被撕裂的痛,让她脸色霎时一白,乌洛兰蒙忙问:怎么了,我叫巫医再过来?孩子好着呢,只是我害怕。
她摇头,忍着痛一脸后怕道,怕有人下药害我孩子,您若是发现饭菜被人动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告诉我,我们一起揪出坏人好吗?乌洛兰蒙应了,后怕道:你在枕头下藏把剪刀,晚上若我控制不住,用它刺我,多为孩子考虑考虑。
陆亭玉失笑,一脸不以为然:巫医骗人呢,他效忠王族,说错一点容易被砍头,宁肯往严重说吓唬你,其实没大事的,多少清苦夫妻怀孕一两个月不知有孩子还在行房,七八个月还得下田干活,直接生到地里的也有,不也十个八个生。
乌洛兰蒙乍一听还觉得挺有道理,有点想笑,但陆亭玉此刻精神良好,对她的话信了七分。
或许是他初为人父,太紧张了,这种拧巴心态反而不好,让她走走动动,身心舒畅了对生产也好。
乌洛兰蒙暂且不去计较这事,只是刚被封左贤王,有了新的封地,新的属臣,大妃的禁足早便失效了,大堆事他走不开身,连每日回来都已经很晚。
走之前,他把拉琪玛叫出去耳提面命,涨了月钱,让她好好盯着里外所有人:尤其是曲珍,搞小动作立刻抓住等我回来处置。
拉琪玛连连点头,见陆亭玉还要去厨房忙活,立刻叫来桑枝替她做饭:公主休息吧,让桑枝姨母做给你吃就好啦。
准备继续下药的陆亭玉:……我真的会谢谢你。
拉琪玛:嘿嘿公主不用谢!那我想吃拔丝山药。
桑枝姨母今年还不到四十,带来帮忙的大女儿也十六了,若是乌洛兰蒙亲生母亲在的话,大概也能和她一般儿女绕膝。
她一直怀疑霍小姐当年的死因,绝非难产那么简单,可乌洛兰蒙私下调查那么久,大妃那边的女官口风很紧,似乎被威胁封口似的,反而更让人质疑。
唯一的切入点,是陪她生产的桑枝,可她丈夫在大妃弟弟手下当工匠,一家人的命都被捏在大妃手里。
姨母的手艺真不错,完全可以去做御厨了。
她夹起一块拔丝山药,刚放进嘴里,烫得赶快吐出来,由衷道,还有姨夫虽然没见过,但他打造的罗汉床贵妃榻可舒服了,做王族登册御用的工匠也绰绰有余,我帮您举荐给右贤王吧。
陆亭玉帐篷里的大部分摆设都是他亲手打制的,又舒服又牢固,手艺和长安皇家工匠有的一拼,再看桑枝虽然不再年轻,但脸上依旧笑意温柔,打下手的女儿围着她说笑,娘俩和煦极了,想来家庭氛围很不错,可惜跟了那个宴会上逼她跳舞的胖子为主。
桑枝赶忙谢绝:不用公主麻烦了,我家那个嘴巴笨只会闷头干活,给王子做不了多少正事。
我总不能亲眼看明珠蒙尘,况且你是阿蒙的姨母,有养大他的功劳,那胖子……葛尔萨是大妃弟弟,您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克扣下人工钱,却往家里一个一个纳妾,那些妾胡搅蛮缠要东西,下人干不好又要克扣……您丈夫现在的工钱是八钱银子一个月,给阿蒙牵马的那个傻蛋马奴都有一两,年关还送两只羊呢。
桑枝依旧麻利切着菜,可她女儿却心动了,毕竟也才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衣裳虽然干净,袖口还有小小的补丁,拉拉母亲衣袖,桑枝没理她,女孩儿又祈求地看向陆亭玉。
陆亭玉道:姨母没考虑好吗,还是怕收了大妃的封口钱,说出真相一家都会被报复。
桑枝面色一变。
嗯我猜猜,是霍小姐当年难产别有真相吧,大妃唯恐暴露遭到乌洛兰蒙的疯狂报复,所以将你一家都管到眼皮子底下。
桑枝刷地跪下磕头:求公主恕奴婢的罪。
陆亭玉扶起她:我受不起姨母的跪,您小儿子还跟着姨夫当学徒,明天让他直接去右贤王那领个油水多的差事,别在那胖子手下受苦,反正女儿在你身边,今晚不用回去了,等消息就好。
她很快安排好一家人的后路,摆好饭菜也不忘撒点春情散,就高高兴兴等乌洛兰蒙回来了。
没多久,乌洛兰蒙面带倦色进了门,见到桑枝还有些惊喜:正好要找姨母,公主怀着孕,遭遇不测又忘了些事,留下来照顾她到生产吧。
陆亭玉:然后像你阿娘那样,照顾着照顾着,好好的人就难产死了?乌洛兰蒙从她的口气重嗅出不对劲,没深究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转而向桑枝:姨母,发生了什么?桑枝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的心虚,一股脑就将大妃当年干的好事给吐得干干净净:……所以大妃见您从小聪颖,七岁便能跟神箭手猎鹰,乖巧孝顺深受西凉王喜爱,觉得您是好苗子,而次子却病恹恹不知能活多久,就动了将您养在身边的心,可西凉王宠爱您母亲,大妃唯恐她会恃宠抢孩子,故意吩咐巫医们接生用不干净的东西,您母亲大出血,才没能熬过那晚……所以大妃找了个借口,说朱珠儿小姐天生煞星克死亲娘,不许王族养她。
她哭着扇自己耳光,清脆地抽在脸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被大妃要挟不敢说出真相,奴婢有罪,对不起小姐!乌洛兰蒙彻底沉默了。
他一直不敢深思,却不得不面对事实——大妃害死了母亲。
让他更为痛苦内疚的却是那句话——如果他平庸一点,大妃没看上他,母亲或许会活着。
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待真相,却又期盼真相别那么残忍,如今水落石出,他被大妃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整个人都颓了不少。
我知道了,多谢姨母。
……姨夫还在葛尔萨舅父那做事吧,明天让他来我麾下。
姨母,我真的好累,为什么好人从来没有好报?桑枝不敢说话,求助地看着陆亭玉。
少年这时候是最脆弱的,遭受不起一丝打击,她慢慢挪过去,替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桑枝悄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陆亭玉揽着他臂弯,脑袋靠在他肩头:阿蒙,在内疚吗?嗯。
沉默片刻后,乌洛兰蒙低低地笑了声:我很明白,她想杀我母亲迟早会杀,生产时没杀,坐月子也会,妹妹犯错也会,只要她一日看不顺眼我们娘三个,早晚会动手;所以一报还一报,我不打算留乌洛兰枭的狗命了。
是的,乌洛兰枭还在他地牢里,刚进去嚣张得不得了,吃了几天馊饭也没见大妃捞他,这才发现不对劲,破口大骂了几句,被里面的老鼠咬伤得了鼠疫,就剩一口气了。
大妃没给儿子捞着右贤王,还被草原那些有姑娘的贵族背后嘴闲话,刚开始还梗着脖子以为乌洛兰蒙最多软禁她儿子,探听到被丢进死牢后才慌了,用西凉王的名头逼迫他交人,结果抬出来一看,脸都被老鼠咬烂了半边。
大妃现在没精力监视桑枝一家,忙着照顾快死的儿子,乌洛兰蒙同样也很忙,定在开春搬去封地,十二月中就安顿好了人马,,辞行过西凉王和大哥后,路过大妃的帐篷脚步都不带停。
牛羊之类的跟在后头,他带着陆亭玉和属臣先一步走了。
陆亭玉心中却不安起来。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显怀了,再大点,打掉容易一尸两命。
偏偏乌洛兰蒙把拉琪玛骗得团团转,厨房不让她进,饭菜不让她端,陆亭玉只能靠酒中那一点点春情散,结果乌洛兰蒙能忍住。
他甚至还会自行解决!找不到下药的机会,她都快急死了,正好趁来到封地第一天人慌马乱的,拉琪玛忙着收拾帐篷,厨房暂时只有她一个,她撒了一大把春情散进去,决定今天自己也吃点,偷偷支起锅子熬堕胎药。
她摸了摸隆起明显的小腹,狠狠心一口干了,趁着药效没发作,她顺便把锅洗了,药渣倒进羊圈埋掉,把地踩实。
这药很烈,她怕撑不到算计好的时辰,只用了一半,剩下和药渣一起扔了。
成败在此一举。
与此同时,曲珍袖里藏了包药,偷偷瞧见屋内没人,陆亭玉在厨房也不知倒腾什么东西,她狠狠心进了屋,在陆亭玉爱喝的鲫鱼汤倒了点白末,唯恐不周全,在她碗口筷子上都用水冲开堕胎药粉末,仔仔细细抹了一遍。
临出门前,她嘴角的恶意已经遮掩不住了。
当晚饭后不久,乌洛兰蒙又出现了熟悉的情|欲感,实在忍不住准备出去时,陆亭玉从后边直接揽住他,把他拖到床边,娇声道:阿蒙,我好热,你摸摸我心口暖不暖。
她果真扯住少年的手,直接放在自己胸脯,还让他捏了一把。
她其实清醒的很,小腹仿佛被人拿着弯刀翻搅,忍过一波撕心裂肺的阵痛,她冷汗淋漓地抱住乌洛兰蒙,用尽力气勾缠住他:好热,哥哥,帮我灭灭火……反正做一次,也不会失去什么,前几次我都好好的呢,来嘛。
嗲得连自己都恶心到了,但乌洛兰蒙极为受用,下意识吻住陆亭玉。
缠绵着缠绵着,他忽然闻到了血腥味,手向下一探,大片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床铺。
他脑袋一片空白,嗡嗡半晌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吼:快来人,传巫医!!陆亭玉痛极了,看着小腹一点点陷下去,血越流越多,用尽力气凄厉地尖叫:孩子!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乌洛兰蒙六神无主地呆伫在原地,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恐怖的现实——陆亭玉被他压住缠绵时,流产了。
他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狗蒙开心点,至少你不是亲手打,是用那个打的~~亭亭子下章就回老家感谢一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女的4瓶营养液◉ 106、发3红包屋里的炭炉烧的滋啦响, 巫医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出去,不敢发出一点杂声惊扰到床上的陆亭玉。
更不敢靠近压低沉宛如恶鬼的乌洛兰蒙。
王妃怎么样了?他异常平静地问。
底下的巫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最终年岁最长的头领官颤巍巍开口:王妃并无性命之忧。
孩子保住了吗?巫医齐刷刷磕头:殿下恕罪, 奴等尽力了。
……那就是没保住。
陆亭玉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头发, 紧紧闭着眼呼吸微弱, 比撞伤后脑更虚弱不堪。
只要……只要精心调养, 王妃以后还能有儿女绕膝的福气, 殿下宽心。
巫医哆哆嗦嗦找补道。
乌洛兰蒙轻轻拂过她冷如冰霜的脸:谁下的药,查出来了吗?下药之人心思恶毒, 专在王妃碗筷淬毒, 至于是谁下的手,奴们在查了。
巫医们当然不敢说,碗筷上那点毒性顶多流点血,伤及流产基本不可能,罪魁祸首也做好了长期下毒的准备, 没想到第一夜就……还是在行房时流产的,显然殿下的过错更多。
以前也劝过, 殿下怎么就不听呢。
待巫医们退下,乌洛兰蒙握紧陆亭玉几乎没了温度的手, 颓然地侧躺在她身边,有湿润的东西划过眼角, 洇湿了枕头。
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 都不敢再碰陆亭玉了。
*曲珍冷静地坐在房中, 听乌洛兰蒙传唤她时, 她就知道这次翻车了。
被搜罗出来的药粉被扔在乌洛兰蒙脚下, 她无声地笑了笑,温顺地跪下:见过王。
你干的?是。
啪地一声,一耳光扇在她脸上,曲珍被打得身子一歪,血从鼻腔中缓缓流下来。
这就是她第一个喜欢到骨子里的少年啊,幼年的温情不在,甚至为另一个女人对她大打出手。
贱人!乌洛兰蒙怒吼道,以为她流产了你就有机会?做梦!憋屈了很久的曲珍被扇懵了,情绪激动道:殿下,凭什么,我才是与你一同长大的人,扎西才是你的左膀右臂,她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曲珍还在狡辩,乌洛兰蒙只想冷笑。
什么时候,他连喜欢谁都要受这些权贵的控制,也不想跟发疯的女人计较:叫贡布和扎西的人过来,写休书。
贡布连滚带爬地进来,抱住乌洛兰蒙的腿:王子,我妹妹就是没脑子太冲动,我替她受罚,您别休她,求王子给我们部落留点面子!虽然妹妹被休也不缺追求者,终身不嫁也能过得很好,却被王子用善妒、迫害正妻流产的名义赶出王族,传出去能笑掉全西凉人的大牙。
王子三思啊,贡布这辈子给王子当牛做马,求您别休她。
乌洛兰蒙一脚踢开人,阴着脸进了帐篷。
贡布咬了咬牙,捱住冷得人耳朵都能冻掉的寒天,拉住呆若木鸡的曲珍跪在帐篷外:给我跪好!王子没命令不许起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在曲珍被打的时候,陆亭玉就醒了。
帐篷外的巴掌声,在格外静谧的环境中清脆可闻。
乌洛兰蒙打了曲珍,还是别的谁?她不想关心了。
痛苦地闭上眼,手摸向小腹,平平坦坦,不复前几天的微隆。
她流产了,没有孩子拖累了。
她试着起身查看流产过后的伤,腰腹传来的痛感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正在此时,乌洛兰蒙进来了。
见她清醒了,少年又惊又喜,飞奔过去跪在她床前:好点了吗?她清晰记得他抱着自己滚上床榻,顶进她深处,在药效发作下越来越疼,痛苦到顶峰如山洪倾泻,一股热流涌出身体,让孩子的父亲亲手杀了孩子。
接连的打击,让她很不好。
陆亭玉睁着无神的大眼,黑漆漆的,里面的死气令人无端害怕,只说了一句话:求你,别再要我的命了。
她整个人散发着毫无生机的冷气,乌洛兰蒙愧疚地不敢与她对视,哽咽道:对不起……亭亭,你好好养身子,我们……我们还会再有的。
他后边说不下去了,只会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
陆亭玉手放在平坦的肚子上,十分想笑,也想哭。
真是真奇怪,明明是她自己设计堕了孩子,居然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我累了,乌洛兰蒙,不想见你。
陆亭玉用力抽回手,你骗我的那些鬼话,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明明在长安待得好好的,你抓我来这里受苦还拿鬼话骗我和你上|床,骗我生孩子!骗子,出去!她一巴掌抽向乌洛兰蒙,打在他下巴上,而后痛得蜷缩起身子,五官都皱到了一块。
乌洛兰蒙霎时一慌,罕见的什么也没说。
也可能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托词,被陆亭玉大吼了声滚,他才无所适从地站起来,沉默着出去了。
但照顾她的嬷嬷婢女和饭食样样不少,陆亭玉也没跟他客气,坐小月子怄气更伤身,她想通之后,才不想为此落下病根,好好养起病,心安理得地想什么东西什么都要。
第三天,乌洛兰蒙不堪扎西一族的求情打扰,休书没写成,改为禁足曲珍,停发月例,反正扎西有钱,经得起她造作,但以后休想从右贤王的账面上取走一分钱,她这个侧妃,也基本成了摆设。
扎西夫人哭着恳请陪女儿住一段时间,教她该如何做一位妻子,乌洛兰蒙摆摆手随她的便,令命扈从盯着扎西的人不许靠近陆亭玉的地方。
陆亭玉一直很遵医嘱,想辣喝酒都克制住了,乌洛兰蒙来了好几次,陆亭玉怕见了他心梗,一直说自己睡着不能走动,过了十几天,估摸着沈高凌该送信了,才放了他进屋。
她坐在桌边看书,乌洛兰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坐在对面,没话找话:还疼吗?她养得很好,早没感觉了:疼,但巫医叫我起来走走,接接地气。
嗯,那就好,想吃什么?麻辣兔肉,喝酒,还想出去逛庙会。
不能吃这些,要清淡,太冷出门不好。
陆亭玉翻了页书:那我对你,没话可讲。
乌洛兰蒙:……对不起。
陆亭玉就不爱听这种虚话,阴阳怪气道:我还对不起你呢,和我上床吓痿了吧,长得人模狗样的绝后还真可惜呢,下半辈子硬得起来不?乌洛兰蒙:…………陆亭玉:我想出门,现在几月了?今日是,你们那边的大年初一,亭亭,新年快乐。
乌洛兰蒙从怀中取出鼓鼓囊囊的红包,按理是长辈给小辈的,也不知有没有丈夫给妻子发的规矩。
陆亭玉毫不客气地收了,到手便是一沉,三大锭金元宝。
过几天暖了,草原上有马市,我带你出去走走,身子能行吗?陆亭玉这才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很快淡下去:好。
乌洛兰蒙望着她,险些迷了眼。
殊不知,这是陆亭玉在西凉的最后一笑。
乌洛兰蒙有意哄着她开心,陆亭玉也很顺利,在沈高凌舅母手中堂而皇之地接过了遁走路线,对他道:这家兔绒不错,给我做件围脖。
回去后,借着做针线的理由,陆亭玉谨慎地打开信件。
此事全由段成翡出谋策划,让沈高凌他们早早养了群狼,一小半是极罕见的白狼,这几天放生在右贤王封地边缘,饿极的狼群会袭击小部落,乌洛兰蒙定然会出去围猎;陆亭玉只要做一件事,在他们大获全胜的当天庆攻宴里下迷|药,西凉人认为白狼是苍狼神在人间的化身,不会轻易杀死,而后打开狼笼,附近伪造被白狼撕咬分食的证据。
同时布置三批商队,第一批商队在他们醒来第二日故意匆忙离开西凉,陆亭玉暂住沈高凌舅家,待乌洛兰蒙截住搜查商队时,第二批悄悄绕道离开,不过这种动静当然瞒不过乌洛兰蒙,定然会发疯去搜查第二批,第三批,直到被手下拦住,告诉他王妃的确被狼咬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第三批商队很大可能会被拦截,便让沈高凌先赶车追上第一批,带陆亭玉先走,只要汇合便九成稳妥了。
看完计划的陆亭玉只有一句,段成翡为了和姐姐摆喜酒煞费苦心。
他会是个好姐夫。
她将迷|药藏在床下的暗格里,婢女来报:王妃,有位自称是您姐妹的客人来拜访。
姐妹?看着那位肚子已经隆起的孕妇进来,陆亭玉愣了愣,有些意外:陆安玉?怀孕对女人的改变真是大,她原本的鹅蛋脸圆出了双下巴,手臂水肿,连坐下都有些困难。
你知道吗,乌洛兰枭死了,现在我成了寡妇。
陆安玉盯着她,咬牙切齿道。
陆亭玉:挺好啊,你不用挨打了。
你害死了我的丈夫,贱人,你害我家破人亡,现在你第二次流产了,堂堂右贤王妃也会遭报应,哈哈哈老天真是公平,这都是报应,报应啊陆亭玉!陆安玉整个人仿佛都癫狂了,歇斯底里地嘶喊:凭什么你我同样出身陆晋皇族,你还是个闲散王爷的女儿,凭什么我们同宗不同命!陆亭玉头皮一麻,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骗人了,你能骗过乌洛兰蒙,但你骗不了我!陆安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大吼道,你就是想偷舆图被阿枭发现装失忆!陆亭玉依旧神情茫然:可是三殿下说,我在这里没有娘家人,你是哪里来的?她面上一脸懵懂,心下却嘲弄地想,她总算脑子用对了一回。
为什么同宗不同命呢?陆安玉啊,更适应优渥的生活,习惯了将一切都捧到她眼前,富贵荣华,权利地位,温柔夫君,好东西她心安理得的收了,作为公主,天下人对她好是应该的,她只负责接受。
好运来临视作理所应当,厄运却是他人嫁祸,从不反思自身的问题。
故而厄运接踵而至时,除了接受,没有反抗的能力。
现在她的丈夫死了,怀着孕被西凉女人排挤,无处可去,偷偷逃出来都无人管她,或许连大妃都巴不得她消失。
明明一开始,她手中的牌是顶顶好的。
陆亭玉眼眸一眯,一巴掌呼在她脸上:我告诉你,乌洛兰枭早在你之前有十几个女人,打死了两个怀孕的,赌钱送给叔父王三个,你以为他的正妃之位是留给你的?他那是恶名传遍草原,根本找不到愿意嫁他的女人!就你是个煞笔上赶着挨打,你当年怎么侮辱我姐姐,现在就怎么报应在你身上,你活该!她吼得累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陆安玉挨打后恢复了几份神智,陆亭玉唯恐她又作妖坏事,吩咐婢女把她关起来冷静冷静,随便哪里,别让乌洛兰蒙知道就行。
看着那人被拖走,陆亭玉攥紧手帕,仅存不却多的良心犯了难。
她一个人离开,真要把陆安玉留在西凉吗。
带上的话,陆亭玉赌她肯定不信,故意将逃跑的计划告诉乌洛兰蒙,自己岂不是养了个白眼狼。
那还是算了吧。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疯婆子一样冲进来骂她害死了自己丈夫,要不是婢女拦着还想上手,那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以后给她多烧点纸钱,就像她当年为太后扑杀猫狗那样积德了。
乌洛兰蒙也得知了乌洛兰枭死透了的消息,毕竟地牢老鼠是他放的,没多惊讶。
他起身,去准备为母亲扫墓的纸钱和酒菜,酝酿着将好消息告诉她。
至于大妃的疯狂报复,他暂时不关心。
十几年前,年幼的儿子失去了母亲。
十几年后,年迈的母亲失去了儿子。
都是报应。
陆亭玉流产的那个孩子,被巫医装进了小小的棺材,乌洛兰蒙也打算带上,埋在母亲墓旁。
准备好扫墓的东西,他处理起文书,最近边境又有一群找不到食物的狼群袭击部落,居然是白狼,牧民出于崇敬心理不敢猎杀,只得请求他出手。
商队又带来了好东西,今晚刚开始卸货,准备签三年与右贤王做买卖的契。
正好明日出发,带陆亭玉去扫墓,逛一逛马市送她回去,再猎狼也不迟。
陆亭玉惯例陪着他吃晚饭,心道正愁找不到机会出门,这下连理由都省了。
她身子已经调养得很好了,跑跳骑马都没问题:为咱娘多烧些纸钱,我做点肉菜你也带上。
咱娘,对,咱们的娘亲。
乌洛兰蒙喜欢这个称呼。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这样的日子能拥有一辈子该多好,乌洛兰蒙心下感动,揽着她都应了。
*霍家小姐的坟墓坐北朝南,在冬末春初的煦煦阳光下,顽强的草根冲破冰雪冒了头,星星点点的绿,生机勃勃。
陆亭玉摆好祭品,撒了一圈酒,和身边的少年一起跪下磕头。
她暗暗许愿道,如果霍小姐在天有灵,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中原的女郎被迫一辈子留在西凉。
乌洛兰蒙在盆中燃起纸钱,在旁边挖了小小的深坑,将小棺材放进去填实土:--------------/依一y?华/阿娘,我带媳妇看您来了,是陆晋的公主,人美心善,我们感情好得很……只是儿子不孝,没保住您的孙儿,让他早早找您去了,有小崽子陪着,以后也不那么寂寞了。
他重新跪下来,使劲磕了几个头。
陆亭玉默默看着,给他递上帕子:风沙太大,别迷了眼睛。
谢谢。
乌洛兰蒙在她肩上蹭了蹭,没让陆亭玉看到他流眼泪,像个爱缠母亲的小孩子那般,陪着母亲说了好些话,才重新上了路。
下午逛过马市后,乌洛兰蒙正想送陆亭玉回去,却被她紧紧抱住:阿蒙我怕,怕你不在曲珍和他娘针对我,不然他娘留下来做什么,给她那下堕胎药都敢的女儿教女德?乌洛兰蒙牵缰绳的手一顿:可是猎狼很危险,你不能再出意外了。
陆亭玉攀着他脖颈,眼神明亮地摇头:但是有你在啊,我跟着你就好呀。
实在拗不过她,也担心扎西的人不干好事,乌洛兰蒙思虑片刻,吩咐手下将陆亭玉养大的老虎牵来。
白虎喝羊奶长大,小时候对陆亭玉极温顺,牵出去打猎见过血后,兽性被激发只能用铁链拴着,半大的老虎已经有豹子那么大,狼怕它,但见了陆亭玉依旧大猫般朝她怀里扑。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后,乌洛兰蒙给她戴了一对铃铛手镯,纯金打造的,铃铛缀在镂空的金丝里,一抬手便叮铃作响,用来防止晚上被狼叼了听不到声音。
又觉得不够,给她强行戴上脚镯和腰环,都缀满了铃铛,锁是活口,乌洛兰蒙调整好尺寸后锁上了,将钥匙塞进衣内的夹层,使劲撸也摘不下来。
陆亭玉:…………想骂脏话了,这让她怎么跑。
一行人到达狼群最近肆虐过的小部落,陆亭玉反正除了喂老虎没事干,主动请缨做饭。
她紧张地捏紧装满药粉的布袋子,耐心等待着最后一日。
第一日,乌洛兰蒙宰了几只灰狼,活捉了头白狼,关在笼子里暂时没杀,有些奇怪地与手下商议:怎么回事,这些白狼似乎是人为放养的,皮光水滑,眼里没凶光,跑得慢,也不会撕咬大猎物,比那些灰东西好抓多了。
手下有几个迷信的开始害怕:王子,传说白狼是苍狼神行走世间的化身,不不……不能随意杀死,会引起狼神震怒,放生了吧。
不行!有人反驳,狼神化身怎么会吃人,还专吃落单的女人和小孩,狼神不会这么卑鄙!王子,臣猜是大妃弟弟葛尔丹蓄意放养,目的就是削弱您对边缘部落的统治。
……吵了几天,最后也没争吵出个结果,只得将能抓的都抓起来,等回去报给西凉王定论。
清缴狼群是每年春冬都要干的事,乌洛兰蒙已经很熟练,但狼太少时,牛羊反而生病的多,他打算活捉几只养起来配种,那就用白狼吧。
陆亭玉跟着他去看狼,被关在笼子里像毛茸茸的萨摩耶,皮毛果然漂亮极了,不愧是段成翡的眼光,做成大氅一定很好看。
今天干完活了?陆亭玉不经意问,所以那边的族长请你去部落里庆贺,还要我做饭吗?几百人的量能累死十个你,做做样子吧。
陆亭玉应了声,在女人们卖力翻搅大锅羊汤时接了把手,装作不经意把调好的一碗迷|药作料倒进去,而后肉里加了点,烤馕的锅上抹了层,拐弯去了酒窖,一碗一碗亲自给出了力的男人们倒酒,转到乌洛兰蒙和他亲信这边,足足加了两倍的量。
至于铃铛镯子,她试着用厚布缠住,声音果然小多了,狠心在布上浸了层冰水让声音更小,忍着哆嗦耐心等着。
乌洛兰蒙绝对想不到,她敢对全部落的人都下药,由此也方便了她行事。
夜色深邃,包裹着危险与阴谋,女人带着孩子睡得早,大部分男人也倒了,七横八竖地躺在帐篷里,只剩下篝火霹雳吧啦跳跃着小火苗。
陆亭玉吃了些单给自己准备的干饼,填饱肚子后进了帐篷,小心踩着空过去,探了探乌洛兰蒙的鼻息,摇摇他:阿蒙,阿蒙,狼来了。
呼吸平稳,也没回应她,少年脸颊红扑扑的,大概睡死了,毕竟自己催他喝了至少八两酒,足足两天的量。
依次探过亲信也是如此。
她不再犹豫,走向关白狼的笼子,如计划所言,看守笼子的人也睡死过去,从他腰上取到钥匙,那人一睁眼,把陆亭玉吓了一跳。
公主莫怕,是世子的人。
那人悄声说,咳嗽几声让潜伏的同伴出来干活,丢了几块浸过药的肉引狼出来。
几头白狼醒着,闻出味知道那几个人养过他们,开了笼子便温顺地跟上,从帐篷后边出去,沈高凌一身西凉打扮,牵了好几匹马等着:公主辛苦些,马车太慢来不及。
马儿撒开腿奔向远方,哪怕看不清前边,陆亭玉紧紧抓住缰绳,心情越来越激动,紧张,慌乱,又有点想哭。
公主别发出声,两斤药在几百人面前不够看的,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机会。
陆亭玉尽可能捂住铃铛发出的响声:那些狼怎么办?看了眼后边,沈高凌道:肉里加了发狂的药,我们买了具女尸,对了,劳烦公主把衣裳给女尸换了。
陆亭玉也不计较丢不丢面子了,躲在马后飞快地脱了衣裳,穿上普通汉人的粗布棉衣,还是套麻不溜秋的男装。
女尸身上有血,白狼闻到血腥味眼睛冒出绿光,药效发作,低吼着挣脱链子,扑上去撕咬起尸体。
陆亭玉当即就有点反胃,随即又反应过来,找了块石头朝手腕使劲砸,黑灯瞎火的差点伤到自己,才砸下来几只铃铛。
乌洛兰蒙何等聪明人,虽然女尸被狼吃得连头也看不清了,但金子在胃里又化不掉,等他剖狼肚子反应过来追捕,攻打陆晋城池,挨家挨户搜城,那她基本完了。
快走吧,天快亮了。
沈高凌扶着她上马,催促道,就是个镯子,没了还能有,公主莫不是稀罕乌洛兰蒙对您的一点情?若是能重回光明,谁稀罕从地狱照进来的一束光。
我才不稀罕,我开心还来不及。
奔波了将近二十里,她被颠得浑身酸痛,多亏右贤王封地靠近汉地,已经快要到沙漠边缘,陆亭玉抹了把眼角的泪,却回头看了一眼西凉。
黑沉沉的夜马上要过去了。
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腐烂的尸体似的沉沉的盖在那里。
云层破处也能看得出一点两点星来,但星的近处,黝黝看得出来的天色,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
[1]作者有话说:最后一句[1]出自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 是狗蒙丢了老婆的哀愁,我觉得很应景,哈哈哈哈,感谢七月伯爵的20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