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致知自己在离T大附近不远的地方有一套房子。
和学校离得很近, 步行基本就能到。
起初晏宁也没有他的住处想过会离得这么近。
房子的装修很简洁大方,屋子的面积也很大,晏宁刚进门的时候, 还有些不太习惯。
倒是江致知落落大方得多, 他给她拿了双拖鞋,接着开口道:进来吧, 不必太拘束,你去哪里都可以。
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 我平时不回家, 就住在这里。
江致知依靠在门上, 开了口,他把外套脱了下来, 屋里面的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手指随意的开了一罐可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会儿去超市看看。
初次到男生的家里,晏宁还是有些拘谨,江致知家的客厅里摆着一台白色的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引起了晏宁的注意, 白色的三角钢琴和他屋子里的灰黑色的装潢格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里面穿着的是针织的白色连衣裙,锁骨上是蕾丝边,将她姣好的锁骨透露得若隐若现, 晏宁淋了雪并没有损害她的美貌,倒是显得她更加楚楚动人。
江致知喉头一紧, 又喝了口冰镇可乐, 走到阳台上, 别过头去。
晏宁新奇的走到了这台钢琴附近, 想要试着弹奏音阶,却发现自己曾经学过的那点曲子几乎都忘光了。
在阳台上站着的江致知听到钢琴的声音,从阳台上走了回来,他嗤笑了一声,看向面前的晏宁:怎么?你想学钢琴?晏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眼睛直视着面前的江致知,开口道:你会弹钢琴吗?我以前没见你弹过。
他修长的指尖把手中空了的易拉罐抛物线一样的扔进了垃圾桶,而后和晏宁一起坐在了琴凳上:嗯,会,最初是因为我妈,后来,也没什么兴趣了。
不过……江致知自嘲的笑了笑:奖倒是拿了一堆,现在想忘记怎么弹,也忘不掉。
你——晏宁顿了顿,试探的寻找了一个最合适的措辞:想要让你妈妈开心吗?呵。
江致知手指按下黑白分明的琴键:倒也不完全是这样,那个时候我只是希望,她能多看我一眼而已。
可是现在,无所谓了。
现在确实无所谓了,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一点糖果和爱就能付出一切的孩子了。
长大了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里,爱这个字眼,其实是最廉价不过的。
晏宁的指尖抓住了他的手,她轻声道:其实学音乐,并不一定是要他人高兴,你自己也能够从音乐中获得乐趣。
而且,就算你没有取悦到他人,但是在弹奏乐曲的过程中,能让你自己高兴就足够了。
不是吗?江致知被她握住手的那一瞬间,错愕了一会儿,又看到面前少女认真的眼睛,听她接着道:你会拥有很多爱,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阿姨和叔叔发生过什么,可是我一直相信,你就是最好的。
他闻言一愣,又将晏宁的手指捉了回来,接着道:想学什么曲子?我教你。
如果有机会,或许我也会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江致知又道:晏宁,你真的很好。
这句话其实有点被发好人卡的嫌疑,但是晏宁什么也没说。
她笑了笑,接着道:好啊,可是,你不要嫌弃我穷。
江致知摇摇头,他道: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我哪里会。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致知。
晏宁思索了一会儿,开了口:刚来北城那会儿,我其实挺想死的。
江致知忽然想起他之前和晏宁说过想要死在战场上的事。
他皱皱眉,接着道:别这么乱说。
没乱说啊。
晏宁很认真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我是认真的。
真的,江致知,你别不信,我其实觉得,我不该来北城市的,我来北城市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但好在这场错误里遇见了你。
少年低声地笑了笑,似上好的陶瓷被敲击发出的声响,也似夏日的泠泠山泉。
江致知会心一笑的样子太过好看,以至于晏宁满脑子都是男色惑人这几个字。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冷冽,但笑起来的时候又让人联想到春日里烂漫的山花。
晏宁一时间失了神,但很快又从错愕里脱离出来,她轻声道:我父母一开始是希望我来北城市有更好的教育资源的,他们觉得T大和北城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学校,能考上T大就能够改变命运,所以我才来到北城市。
江致知。
晏宁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接着道:其实我们不是上了高中才见第一次面,再更早以前,初三的时候,中考前夕,我就见过你。
这句话她在心里憋了很久,一直无法说出来,等到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江致知顿了顿:我以前,见过你。
他本来要说疑问句,又给改成了肯定句,他确确实实见过晏宁,那天晚上他离家出走,去T大附近自己的公寓住,却救下了一个被同学霸凌的小姑娘。
但是他一直没往晏宁身上联想。
毕竟那天夜里的情况,实在太过于糟糕。
而且中学时他同晏宁并不熟络,他并不能够欺骗晏宁说他记得她。
抱歉。
江致知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太多,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中学时我们还不算熟悉,但是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他这句话说得态度很真诚,晏宁垂了垂眼眸,接着道:没事,我一早就明白的。
晏宁确实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从刚进北城师大附中时,就清楚地知道,江致知是天之骄子,而她只不过是在县城里挣扎到大城市拼命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
而野鸡就是野鸡,永远没有办法变成真正的凤凰。
而她和江致知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晏宁仍然想做摘月亮的那个人。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了,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心,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爱他。
即便面对他的时候,要将自己的爱意尽数克制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晏宁,不必回首过去,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吗?江致知看出来了她心情似乎有些低沉,他接着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谢谢。
晏宁轻声道,可是江致知并不了解她的欲/望与贪心。
她不仅仅是想做他的朋友。
你后来,中考前那一段时间,还好吗?江致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他当时只不过是随意的留了一个名字,却没想到晏宁记了那么久。
刚上高中那会儿,晏宁和他同班,第一次分座位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选在了他前桌的位置。
但他们两个人几乎从来没说过话。
现在他想,晏宁当时好像是想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但那个时候有女生主动往他身上贴。
他没拒绝,也没应声。
再回过头时,晏宁已经起身离开。
江致知只不过当她是路过。
还好。
她顿了顿接着道:谢谢你的帮助,后面那段日子,我过得没那么难了。
她把他看做是她黑暗生活里偶然照射进来的一束明媚的阳光。
拼命地想要在各科成绩上都压他一头,为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是为了她的名字能经常被和他的名字一起提起。
晏宁经常会想,或许江致知看成绩单的时候,每次都会扫过晏宁这两个字,多加注意。
可是现如今她才知道。
他并不会,晏宁这两个字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名。
无足轻重,仅此而已。
她心里有些难言的酸涩,只是片刻,又被她故作坦然的放下。
江致知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缓了缓,开口道:不必害怕,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来找我。
他刚说完这句,晏宁便听到自己心脏深处传来短暂而又急促的心跳声。
江致知就是这样,对任何人和事,只要他想放在心上,或者说在乎,便会尽自己全力去帮助这个人,可以说得上是热情。
晏宁觉得,她恐怕要溺死在他这样给她带来的温柔里。
即便他前一刻还在说出让她心碎的话,可是这一秒却足够了。
*宁宁,你和江致知约会约的怎么样啊?晏宁刚从超市回来,就收到了陈悠悠发来的消息。
晏宁思索了一会儿,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他人真的挺好。
楚南风刚才还挺失落的,我跟程洲愉出去的时候还碰上他了,他本来就是为了你而来的吧?我们班这个班长,我中学时候总跟他打交道,藏不住事的。
陈悠悠接着道:刚才程洲愉跟我讲了个事,说江致知和他爸矛盾大着呢,他中学时候没人给他开家长会,真的假的?……晏宁抬了抬眼睛,看向正在厨房里打理牛排的江致知,顿了顿,回了一句:真的。
程洲愉还跟你说什么了?嗯,就是……陈悠悠原原本本的把程洲愉跟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高二那个时候,江致知有一阵没来上课,江礼那个时候一心想要他转到国际班去,以江致知的成绩和江家的财力,他想要进斯坦福和哈佛这种学校,简直轻而易举。
但江致知并不想远赴重洋读书,他不喜欢的事情,从来没人强迫他做,就连江礼也一样,他生性放荡不羁,喜欢自由,玩赛车是这样,追求探险野外求生,蹦极越野都是如此。
不过江礼向来看不起他这些行为,他始终觉得作为江家的独子,江致知应该肩负起继承家业的责任,他就应该按照他预设好的道路,过完他的一生,这是江致知的责任。
他生来就该如此的。
提出转去国际班的时候,江致知直接跟江礼起了冲突,江礼打了江致知,将他打得浑身是伤,江致知什么也没说,直接背著书包离家出走。
那天下雨下得很大,江礼发了火,直接拿着茶杯就朝江致知摔了过去,茶杯碰到了他的额头,留出了斑斑血迹,临走时江礼说:你今天敢离家出走,我就停了你所有的卡。
可他二话没说,没有回头。
就真这么连课也没去上,去餐厅打了半个月工,直到最后江礼让步妥协。
晏宁似有所思的抬起头,她道:他高二那年夏天,确实有很久没来上课。
那段时间的她,几乎每天都在看向江致知的座位,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等了很久很久,他回来的时候不光瘦了一大圈,身形还有些憔悴。
她有很多担心都憋在心里,没敢问,于是那些担心到最后都变成了转交给他的笔记,只为了听到他那句谢谢。
江致知果然一直都是这样,是一个天生的冒险家,也是一个她永远不能够比肩的存在。
她这样想着,和陈悠悠又寒暄了几句,走到了厨房里去切菜,想要帮江致知的忙。
面前的男生围上了皮卡丘的围裙,配上他过分清冷而又瘦削的侧脸,竟然意外的有些滑稽。
晏宁对西餐一窍不通,她只会做一些拿手的家常菜,她想着想着,就开了口:江致知,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和需要忌口的东西吗?这句话刚刚说完,她就看到面前的人侧过身子来:我都可以,不过——江致知把声音拉得很长,他眸色里带着戏谑,打量了一眼晏宁:今天不该你下厨的。
嗯?晏宁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搞得愣了神。
面前的人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一声轻笑,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又像是带着一丝笃定:我们不是在约会吗?约会哪有男朋友让女朋友忙碌的道理?作者有话说:骚短腿啦,江总。
我:真切的希望新读者可以给我一个评论,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