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本想抽身离开, 但是走到一半,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她熟悉的声音:刚才不是听得挺起劲, 怎么要走了?她顿住脚步, 回头望去,看到江致知和她之间隔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不算近, 也不算远。
她轻轻敛眸,将情绪收敛起来, 接着轻声道:抱歉, 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赵宛瑜已经走远了, 况且她的的确确只是路过,又凑巧听到了他们的后半段对话, 但是只有后半段对话,是没有办法通过这后半段对话去窥视之前到底讲了些什么的。
因此这句抱歉她说得并没有什么心虚。
晏宁听到江致知喉头溢出一声轻笑,又走上前来:你也考完了?嗯。
晏宁点点头:明天的车票回家,我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她又再次解释了一遍,就像是怕面前的人误会什么一样,竭尽全力的想要给他留下不是窃听者的印象。
江致知只是唇角微弯, 轻轻抬眸, 开口道:嗯,我信你。
他没要晏宁解释,轻而易举便将我信你这几个字脱口而出。
晏宁愣了愣, 脚步停下来,回身望向面前少年清隽的脸庞, 轻轻咬了咬唇:你还什么都没问, 怎么就知道?我有点事情找赵宛瑜问问而已。
江致知将手插在兜里, 看晏宁今天戴了一条火红色的围脖。
他眸色平静无波的扫过晏宁今天的装束, 而后轻声道:很适合你,上次也很好看。
晏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在评判她今天的穿着。
上次的也很好看,是在说她上一次和他约会时的穿着。
虽然严格意义上而言,那并不能算是什么约会。
但她还是为了江致知的那句我们不是在约会吗而怦然心动。
晏宁知道自己就是如此容易满足。
但她与此同时也清楚自己的胃口变得与日俱增,明明之前也撞见过很多次女生对他投怀送抱,可现如今再次碰到她只会觉得内心酸涩难忍。
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坦然:谢谢。
你方才的事情都聊完了吗?江致知幽黑的眸子凝视着她,似乎是要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搜寻出来,他轻声笑了笑,接着道:没什么可聊的,你一来,该说的都说完了。
江致知无法分辨出晏宁的情绪,她尽力把目光转向别的方向,什么都没问,更没办法分辨出她的态度。
不过既然晏宁没有接着说,他便没有刨根究底的必要。
是吗?晏宁整了整书包,将手指插在兜里:我刚才还以为你们要聊很久。
嗯。
是。
江致知肯定的回答了她的前一个问题,顿了顿,又对后一个问题提出了他自己的质疑:我和她聊天,你很在意?晏宁确确实实很在意,可是这种在意,没办法挑破,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近乎于无理取闹,可是理智控制着她,但情绪使然,她能够做出来的行为不由她的大脑所主宰。
尽管晏宁清楚,情绪的冲动,只不过是人在面对野兽的本性时,为了遮掩,给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是而已。
但她也开始为自己膨胀的私欲开始寻找借口,她知道这和那些企图占有江致知的其他女生,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野心会膨胀。
唯一能够控制野心的只有逃避,但她尚且做不到逃避,只能饮鸩止渴。
我在不在意,你会在意吗?晏宁眼皮轻抬,这句话出口又觉得和她长期以来在江致知面前的形象不符合,又咽了回去: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
江致知没说什么,而是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矿泉水瓶,接着道:如果我说,我在意呢?他的这句我在意,更像是信口而来的玩笑话,但却带着试探的意味。
晏宁清楚他的试探只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没有更多深层次的意思,但是仍然想追问这四个字的含义。
哪怕对江致知而言无足轻重,对于她却并不是如此。
她躲过他略带打量的目光,尽量把自己的态度放的平和。
你也考完了吗?又把话题绕回了最初的起点。
江致知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人,接着道:我们之间的话题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我当然已经考完了。
晏宁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她下意识的那句抱歉刚想脱口而出,便听到面前人轻声笑了出来:没必要抱歉,我想你方才或许是太累了。
不是吗?他意有所指,但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我给你讲个之前我看到过的很有趣的话,有兴趣听一听吗?晏宁抱著书本,并没有回头看江致知。
洗耳恭听。
江致知言简意赅。
是村上春树写的一句话,他说,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得了一种不在医保范围内的疾病,这句话,你怎么看?晏宁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把目光转向身侧的江致知,而是试图用一种极其平和的状态去试探对方的态度。
我倒是觉得,这种说法挺有趣的。
江致知轻声道:但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用中学时期语文课的说法,或许就是,形容的非常生动。
两个人像是在无声的交锋,但剑尖只是轻轻一点,便火速的偃旗息鼓。
你说得对。
晏宁默然点了点头:有的人得了这种病,一直也好不起来,但有的人却能够自我开解。
我想我很羡慕擅长于自我开解的那种人,我经常很难做到。
对了。
说话说到半晌,江致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晏宁:你还记得江瑾年吗?这孩子吵着要见你,你有空吗?话说到这里,晏宁便想起了那个喊她小婶婶的小男孩,她记性并非很差,况且那么明晃晃的小婶婶让她想忘记都难,她点点头:嗯,他考试考得不错?嗯。
江致知有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接着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茬。
晏宁确实记得很清楚,她轻声道:这次他考班级第一了?考了,本来他爸妈让我带人去他家玩的,我前一阵子忙期末考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想起来,你却要回家了。
江致知勾了勾指尖,将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水流顺着他的喉结向下滚动,而后他将瓶盖又重新拧上,看向面前的晏宁。
下次吧。
晏宁轻声道:或许,他也可以加我微信?江致知无声的挑眉,看向她安静的侧脸,晏宁的手上还系了一根红色的细线。
上面还挂着檀香木的珠子。
江致知愣了愣,开了口:你带这珠子,是求神佛庇佑吗?面前的少女顿住脚步,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猜我信不信神佛?……这哪里猜的出来?江致知索性盲选给出了一个答案,他道:我不信,你或许也不信。
晏宁了然的点点头。
你猜的确实不错,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她亮了亮手中的红绳:我是唯物主义者,但在某些地方,我还是想把愿望寄托在神佛的身上,人总要有一些尽我所能却不能及的事情。
有个念想在,其实总归是好的,你想,这比什么都寄托不了要强得多。
的确,你的后半句我很认同。
想不到你也信这个?江致知轻笑出声:那你同神佛都求了些什么,说来听听?听说菩提寺求财求名求学业运很灵,你之前有去求过什么吗?他自然而然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晏宁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看向他:秘密,或许等哪一天你就知道了。
少女眸色亮晶晶的,从中看不出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但隐隐约约江致知好像听到了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他点头,眸色里带着一丝打量,但却轻声又笑了笑:好,我等你告诉我秘密的那一天。
晏宁想,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清楚。
她确实曾不远万里奔赴菩提寺。
不求财,不求名,不为利。
一步台阶一拜,只为了求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回头就能一眼望见她。
她愿意用余生的所有红线,只换他一人停驻。
*第二天中午离开学校,是陈悠悠送她走的。
晏宁和她说了不必送她,火车站虽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但她又不是没坐过火车,不会找不到方向。
但是陈悠悠硬要送她离开,她也没办法拒绝。
坐地铁回家的方案其实倒是可行,但是提着一大堆行李,在火车站外奔波提上去,实在不太方便。
但晏宁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并不是什么纡尊降贵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和父母经常会在临近年关在北城市和家乡的小镇之间来回坐车,她已经习惯了帮父母分担沉重的行李。
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再正常不过,倒是陈悠悠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东西这么多,要不我叫我爸妈过来开车送你去?不用了……晏宁沉默的摇摇头,她道:我一个人可以的。
女生宿舍楼下,几乎都是往出走的同学,北城市的冬天,经常会下雪,每次下雪,都会结冰,路上结冰并不好走,就算穿着防滑鞋也得注意安全,更别提拿着这么多行李了。
但是晏宁知道,随便去麻烦别人的家长不好,陈悠悠的父母于陈悠悠有义务和责任,但于她并无。
她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麻烦人。
只是就在晏宁想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出校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沙哑又带着些浅淡的笑意:你就这么不爱麻烦人?我开了车,你跟我走。
是江致知。
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