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他就是用这些掠夺你。
◎云卿, 你们在一起了?段叙清震惊到难以置信,上前就要碰她,想要用力抓紧她, 然而姑娘却往后退了一步, 抬手挡在了他之前,段叙清, 退婚的事你我都清楚……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难道是我亲口跟你说我要退婚的吗?不是, 是我父母, 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 我们就不能同甘共苦?苏云卿被他一连串的指责压了下来, 指尖扎进掌心, 却忘了疼,如果你要认为是我的错,那么, 对不起。
苏云卿是那一湖水,平静又不为任何人而更改潮汐,段叙清那一拳头砸下去, 根本得不到反弹。
因为程书聘比我有钱,比我有地位, 有权力, 所以你选择了他。
段叙清把他心里最阴暗的想法一个劲发泄出来, 别忘了他就是用这些来掠夺你,云卿, 你变了。
苏云卿贝齿紧咬下唇, 却浑身颤抖不止, 是, 我就是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不顾恩情,他让我住上最好的庄园,给我钱花,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对了,我把工作也辞了,一心一意当程太太。
云卿,你在说谎……苏云卿隐忍着喉咙涌起的酸楚,对他认真道:别跟着我,我不想我先生误会。
段叙清拔腿要跟上,却在转角处撞见了一道身影,步子蓦地一顿。
肖南双手叠在身前,朝苏云卿道:苏小姐,我给您按电梯。
段叙清刚要跟上,就被肖南一拦,苏云卿心头微紧,就见肖南问她:苏小姐,这位先生是骚扰你吗?苏云卿抿了抿唇,淡声道:他是你们老板的客人。
她没说是不是骚扰,给了彼此最后的体面,电梯缓缓阖上,段叙清眼角发红,盯着她看,不信苏云卿就这么绝情。
可她就垂着眼睫,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既然是老板的客人,那就跟我来吧。
肖南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朝他摆了摆手:请。
段叙清心里有抑郁不散的愤怒,他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朝程书聘抡一拳,可等到肖南把他带去刚才云卿出来的房间时,他瞳仁微微一怔,这道门,一直是开着的?此时的程书聘坐在沙发上,外套搭在一边,解开两粒贝母纽扣的雪白衣领上沾了一抹红印,像是唇脂染到的,段叙清那一瞬间血气上涌:程书聘,刚才我跟云卿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年轻人血气方刚,被发现后还要摆出一副正直的脸,如何也不肯从道德的制高点下来。
程书聘唇边浮起浅笑,眼底的冷却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段先生,不如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这次生意的合约,另一个是我现在就让你去追云卿,她若是来跟我说要跟你走,我就放开她。
段叙清眉头紧拧,不相信地看向程书聘:你不就是会拿钱逼人吗?云卿刚才也说了,她就是为了钱跟你在一起,你身边又怎么会有真心对你的人。
程书聘指腹斜撑在额侧,像在看一头发疯的牛:段叙清,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吗?段叙清瞳仁骤缩:我不需要你的评判!程书聘站起身,他身上有苏云卿的味道,那是菡萏花的清澈湖水香,很独特的清幽,段叙清再熟悉不过,他此刻眼眶发红,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程书聘,他的拳头几乎能砸下去。
忽然,程书聘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段先生,你永远在找别人的问题,你怪你父母退婚,你怪我用钱夺她,你现在甚至怪云卿抛弃你。
段叙清瞳仁猛然一睁,脖颈被人骤然掐紧,呼吸刹那停滞,耳廓充血。
我知她跟你的订婚不过是父母安排的联姻,你倒把自己当成她的正宫,还以为她心里有你,不过,就算有,我也能亲手把你毁掉。
程书聘的嗓音温和得不像在杀人,又或者,他杀人时就是这样,因为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段叙清的双手紧紧攀着他的大掌,企图给自己留有一丝喘息——砰!忽然,天旋地转一般,段叙清被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程书聘一个商人是哪里来的武力,他竟毫无反抗的间隙!咳咳咳!喉咙灌入冷风,刮过声带,刺得他发疼,程书聘就隔着衣领掐他,没有一点皮外伤,可段叙清的内伤已渗出血腥味,在舌腔里打转。
所以她跟我联姻是为了利益,如今背弃我也是为了在你身上得到利益,程书聘,我告诉你吧,苏云卿她眼里只有她的绣坊她的艺术,你以为自己能比得过其他男人,掠夺让你很有快感是不是!程书聘半蹲下身看他,金边眼镜里是一双冷漠无情的眼,嗓音惋惜道:真是个可怜虫,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里,寓园的人气都是程宴时闹出来的,所有人都围着他喂饭,这样不要,那样不要。
程书聘刚下车,管家就头大地打报告,他听了一路老太太和小少爷,忽然问了句:我夫人呢?许伯愣了下,夫人,夫人回来了,在房里啊。
程书聘步子没有迈进屋,只说:你们先进去。
许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程书聘转身往花园深处走了进去,一时慌乱,忙让人上楼找夫人,却发现她并不在卧室。
菡萏池边,一道纤薄的身影抱着腿坐在阶梯上,因为腿长,曲起的膝盖过肩,能碰上她的下巴。
她就这样,看着空无一物的池水发呆。
已经让人种了,来年就开花。
忽然,身后落来道温和嗓音,在夜里涉水漾开,苏云卿没有回头,只说:你回来啦。
勉强的,委屈的,强装积极的语气。
程书聘坐到她身边,怎么,你不开心啊。
苏云卿曾跟他说过,她小时候最喜欢看荷,不论是开花的不开花的,她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几乎是她心静的慰藉。
如果我是一朵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说到这,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我能做到吗?程书聘笑,你知道我当初看到你为了救你姐姐,坐在我车里哭着说嫁给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苏云卿眼眶忽然漫出酸涩,她憋了一天了,却在程书聘这句话说出口时被戳破了洞,有水滋滋地要淌出来,她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看他。
程书聘说:如果当初你没有从我家离开,那么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你拼命护住的亲人。
苏云卿眼睫微颤,抬眸看向他,在一切利益为先的理由里,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嫁给程书聘。
男人的大掌轻落在她头顶上,像一位兄长安抚她:我也想尝尝,被你爱着的滋味。
粉唇微微张开,那样最柔软的,温香的,令人流连忘返的滋味,程书聘的视线直直投入她的清瞳中,夜色昏暗,她看不真切,却已受不住地避开,唤他:哥哥。
程书聘唇边浮起浅笑,手却没有从她头顶收回,难过是因为段叙清?苏云卿这次被他直截点破,就像一个背信弃义的坏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却为另一个男人伤神。
这时,程书聘从兜里拿出了一捆金线递给她。
苏云卿有些疑惑地看他,就听他道:我听说,女生难过,就送金送包,我看这金线倒挺适合你。
苏云卿难得被他逗笑,接过时,听他道:段家的首饰金料确实做得不错,所以这次的招标我订了他们家。
她牵开金线动作微微一顿,这是段家的金料。
吧嗒忽然,金线断开,苏云卿眉心一凝,不相信地将两端扶起,一旁的程书聘拿出打火机,来,哥哥给你接回来。
火苗猝然亮起,映在程书聘棱角深邃的脸庞上,此刻他的眼神专注地替她将金线两端熔回去,就好像哥哥帮妹妹修补弄坏了的玩具,苏云卿看着他,想到他口中说的亲人,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
她其实并不爱哭,但是她在程书聘面前,已经掉过一次眼泪了。
现在是第二次。
男人转眸看她,他们就挨着坐在水池边,低声时头碰在一起,问她:怎么哭了?他的话就像对一个在外受了天大委屈的妹妹说的,回到家后哥哥朝她张开了怀抱,说:来,抱抱。
苏云卿滑进了他的怀抱,那样暖,那样宽阔,那样可靠,如果是亲人的话,也无所谓,她可以哭。
其实我也不只是因为段叙清。
她嗓音呜咽着,委屈吧嗒,程书聘将她嵌在自己心里,说:还想家人了?她点了点头,嗯。
程书聘的气息沉沉地在她耳边起伏:我带你回苏溪住几天。
其实她不是想苏溪,她只是有一瞬间在无依无靠中感到了孤独,她想很多人,但不一定要见,其实归根,还是她孤单。
因为过去的感情被剥离被撕碎,就像那根金线一样,突然就断了,她感到很难过,而哭是因为,程书聘帮她修的那一刻。
谢谢你。
程书聘感觉到怀里的姑娘渐渐放松的腰肢,这是一种依靠的信号,金线还要接回去吗?苏云卿低声道:不用了。
这是她跟程书聘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提到段叙清,从前因为抵触他,所以总也怕他会迁怒段叙清,后来知道他要自己做妻子是为了继承权,现在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兄长。
就连她起身时,也会扶住她,说:别动,你脚边有只蚂蚁,别踩到了。
她掀起裙子抬脚看,重心不稳,程书聘扶着她,让她贴在自己怀里,说:你等它经过。
于是他们安静地看着石阶上的蚂蚁,苏云卿恍惚想起自己也曾在某天等段叙清来接她时数过蚂蚁,可如今那个笑她的少年,已将她打入为了钱而以色侍人的女人一列。
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家吧。
程书聘轻扶起她,苏云卿看他的脸,好像才第一次了解他,你有一颗慈悲心。
听到这话,程书聘略是惊愕,而后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我。
苏云卿垂下手,他的大掌仍握着她的手腕,两人往屋子进去,她说:我这么讲你不喜欢?她的眼睛里蕴荡着哭过后的水意,山色空濛,眼波流转,他的暗影将她笼罩,希望以后这样的夜晚,你依然觉得我对你是仁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