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 《Beauty》的慈善拍卖晚会圆满落下帷幕,俞知岁借刘常宁之手,拍下了一枚蓝宝石胸针,价值三十万。
淮升国际捐款三百万, 怀声影视捐款一百万。
至此, 严松筠和俞知岁今晚来此的任务和目的都已经完成, 一众明星和公众人物上台合照时,他们已悄然从侧门离场。
李良开着车早就等在门口, 出来之后立刻便上车, 车子迅速启动离开酒店。
俞知岁喝了酒,不多, 但那酒好像是混了气泡水的, 喝的时候她觉得很好喝,可是喝完就有点头晕。
掺了气泡水的酒容易醉人,早就叫你别只喝酒,好了吧?严松筠一边抱怨, 一边将她抱过来, 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抹了一把她的额头, 叹气道:难受就睡吧, 一会儿就到家了。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伸手把盘着的头发拆了,再把鞋子一踢, 腿缩上了座椅, 蜷缩着把脸埋在严松筠小腹上。
她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香, 不像是市面上任何一款男士香水, 有点清冷,幽幽的,仿佛在夏季里嗅到冬日的冷空气。
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水啊?她忍不住问道,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却又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槟酒香。
留颜和回春堂合作,出的新款,有香粉、香丸、无火香薰和香水。
他温声解释道,我今天试用的是韩魏公浓梅香。
韩魏公浓梅香?俞知岁精神了一点,躺平身子,从下向上欣赏着他优秀的下颌线,这名字……是古方?严松筠应是,慢悠悠地向她说起此方来历:宋仁宗时,韩琦钟爱浓梅香,这个香方里,以沉香、丁香、郁金和麝香模拟梅花的清幽冷峻。
据说最初韩琦将这条香方传给苏轼,惠洪又从苏轼那得知,再传给好友黄庭坚,黄庭坚也很喜欢,觉得浓梅这个词还不足以体现梅花的清幽,于是将其改名为返魂梅。
[1]竹坡居士周紫芝说焚此香时,‘恍然如身在孤山,雪后园林,水边篱落,使人神气俱清’[2],因此这款香在当时的文人中非常受欢迎。
这次留颜和回春堂的孟老爷子他们合作,就是将香方里的每一种原料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进行加工配比,最终制成今天我用的这款香水。
不知道是故事有趣,还是他的声音动听,总之俞知岁听得入了神,定定地看着他。
借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光,看他的侧脸在光线里明明灭灭,笼罩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感慨地呢喃道:还是读书人会说话,我就只会说好闻,想买。
严松筠被她逗笑起来,伸手抚了两下她的头发,温声道:离上市还有点早,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留颜,让调香师先给你配个方子,同系列还有别的可以选,你或许会喜欢鹅梨帐中香,有点甜的果香调。
喜欢的。
她侧头,在严松筠身上用力吸了几口,娇里娇气地说,严松筠,你真好闻呀。
严松筠被吸得一头黑线。
他想起来她吸大金和大白时就是这样,抱着它们,把脸往它们肚皮上一贴,就开始蹭啊蹭闻啊闻,跟现在的动作如出一辙。
但是他又没办法阻止她这么做,只好努力忽略掉心里那点不适,跟她道谢:谢谢你喜欢。
俞知岁从他怀里抬起头,努力地辨认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说了句:严松筠,你低头,看看我,好不好?严松筠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的挡板,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柔顺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
低下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你低低头呀。
她嗔怪地催促道。
严松筠便依言低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向她漆如点墨的乌眸,岁岁?车子经过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灯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落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星半点的冷光。
可是俞知岁却说:你的眼睛里有星星呢,严松筠。
她还说:你亲亲我好不好呀,严松筠?严松筠便知道,酒的后劲彻底上头,她真的醉了。
喝醉了的俞知岁,很爱撒娇,也浪漫得不得了。
他笑了笑,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红唇,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还夹杂着葡萄酒的醇香。
哼——她发出一声闷哼,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仰起头承接他的深吻,在这样昏暗狭窄的车后座里,暧昧/黏/腻的情/潮/涌动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被前面的司机听出不对劲来。
可是加重的呼吸声却无法隐藏,尤其在这样的环境里,俞知岁觉得自己好似被他的气息团团包裹住,没有一处能幸免。
她不安地动了动,有些急切地用气声告诉他:严松筠,我想要你。
黑夜中的美艳女郎,乌眉乌发,热烈娇媚,如同将要吸食书生精气的妖魅。
可是严松筠看了只觉得心痛。
她好似习惯了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到手的东西要享受完,遇到的事情也要解决完,急急忙忙的,留下许多破绽和问题。
也许他应该慢慢习惯替她收拾残局的日常才好。
岁岁,不要着急。
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安抚似的摸摸她的脸,附在她耳边小声劝说,这是在车上,不方便,等回到家再要,好不好?在外面这样,是很失礼的,岁岁。
他的指腹从她睫毛上轻轻拂过,俞知岁忍不住眨了一眨眼,听到他的话语和心跳声一齐穿透夜幕,向她的耳朵涌进。
他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岁岁,不要怕。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还有很多的明天,不必这么争分夺秒。
想吃的食物,想去的地方,想买的东西,想要的人,都留一点给明天,让今天的你带着期待入睡,感觉也很棒的,岁岁,你应该尝试一下。
尝试……一下?她下意识地喃喃重复道,酒精让她的大脑迟钝不堪,很难组织好语言。
严松筠握住她的胳膊,说了声是,我会陪你一起,岁岁。
俞知岁感觉到他传递给自己的情绪,温柔,又不容置疑,她忍不住听从他的话,嗯了声。
再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家了。
他低声说道。
俞知岁蜷缩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她抱紧,脸颊蹭上他染着陌生香调的衣服面料,她头一次觉得安静也没那么让人难受。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间觉得他动了动,她猛地惊醒,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便立刻伸手拉住他。
有些慌乱地叫他:严松筠。
声音瓮里瓮气,带着睡意,又好像有几分委屈。
严松筠安抚道:到家了,我抱你下去,先别睡了,荷姐准备有醒酒汤,喝完洗了澡再睡。
这句话有点长,俞知岁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昏昏沉沉,似乎已经无法分辨具体的意思,只好皱着眉歪头看向他。
模样呆呆的,有些可爱,严松筠忍不住笑起来,摸摸她的脸,我先下去,再接你,好不好?你不要走。
她又慌乱起来。
……好,我不走。
严松筠发现确实没办法跟一个醉鬼讲道理,只好无奈地应承道。
然后抱着她挪到车门边,李良在外头帮他扶着车门,他先出去半个身,然后在小心地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她没穿鞋,严松筠只好将她拦腰抱起来,听到她喃喃地说了句:咦,车变了。
顿时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后腰示意她老实点,那是天,不是车了。
他抱着她匆匆往主楼的方向走,李良收拾了她的提包和高跟鞋,也匆匆地跟上。
哎哟,怎么醉成这样了?等候在客厅的荷姐大惊失色,快快快,快把她放下,哎哟,怎么喝这么多,真是的……她一面抱怨严松筠没看好俞知岁,一面赶紧去厨房端醒酒汤。
严松筠不得不解释道:没有喝很多,醉得快是因为她的酒里加了气泡水,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会促进胃肠黏膜对酒精的吸收,导致人醉得很快。
荷姐听得一知半解,催他快点喝,给俞知岁的怕她端不住碗,特地装在杯子里,插根吸管,让她吸着喝。
但是她觉得味道不好,用牙齿咬着吸管,就是不往上吸水。
严松筠喝完之后干脆抢了她的吸管,捏着她的鼻子,给她把解酒汤灌了进去。
然后抱她上楼,她趴在他肩膀上,脸红彤彤的,皱成个包子,眼睛湿漉漉,披头散发,看起来可怜极了。
荷姐忍不住说:你别打她啊,有什么话……得好好说。
严松筠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回了句:打她?您觉得我敢吗?她又不是醉了就不醒了,他敢动她一根指头,明天她酒醒,就等着世界大战吧。
荷姐笑着跟了上去,帮忙给俞知岁洗澡,严松筠去了另一间的浴室,出来时碰到荷姐关门。
睡着了,你也快吹吹头发。
荷姐压低声音道。
严松筠点点头,诶了声,您也早点睡。
楼梯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走动声,很快一楼的灯就灭了。
俞知岁睡着了,在车里的事到底也没继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她还记得发生过什么,不由得一顿捶手顿足。
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严松筠正在打领带,闻言扭脸满头黑线地看着她,你少想这些歪门邪道,快点起来,上班去了。
我不,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她的上班时间跟小严总完全不同好吗?严松筠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起来的,也就没再劝第二遍,反而提醒道:你要是想试用新系列的香水,记得去留颜找王总。
俞知岁脑海里还回放着他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留一些期待给明天,感觉会很好。
闻言便道:过阵子吧,最近肯定会很忙,等忙过这一阵再去,留一点期待给明天,对不对?严松筠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这是自己对她说的话,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是,希望你也可以感觉到那种快乐,未来可期的快乐。
好吧,听你的,我努力尝试做到。
他们相视而笑,看见对方眼里言笑晏晏的自己,忽然间觉得,婚礼结束到现在,他们才终于真正走进了婚姻。
彼此照顾、尊重、接纳、忠贞不渝。
谁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能真的对对方忠贞不渝,但至少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互相照顾彼此,尊重和接纳对方的生活习惯、坏毛病和对人生不同的看法。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俞知岁都在忙碌中度过,除了陈广孝帮方应滨走了个后门,还有其他人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提前递了剧本过来。
加上从正常投稿渠道收集上来的稿件,这次剧本征集总共收到了几百份作品,俞知岁不好意思看着大家那么忙而自己在划水,于是加入到了评审队伍当中。
她有些忐忑地对叶桂月道:不会最后我要发奖金发到倾家荡产吧?叶桂月安慰道:如果剧本质量真的好,咱们早晚赚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她们很快就发现,什么发奖金发到倾家荡产,那就是做梦!这什么玩意儿?说是职场剧,三分之二都是男女主角在谈恋爱,这种剧现在还少?我随便打开个视频网站,一抓一大把!双男主探案?能不能只探案,别谈感情?不能过审啊我的老天!套路太老旧,背半本刑法在身上的男主拍了也不能播。
不够甜……张力不够……节奏太憋屈了,不够爽……俞知岁和同事们挑出了一个又一个毛病,最终选出了十个觉得不错的本子,方应滨的稿件赫然在列。
那是一个讲述末日到来时,家园坍塌,人类异能觉醒,一位母亲如何苦心孤诣地保护她没有异能的弱小的女儿,最后用献祭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世界寻找到了一抹绿色的希望的故事。
科幻片的外壳,讲述母爱的主题,俞知岁看的时候就忍不住难受,有年纪更轻些的姑娘直接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叶桂月和席熙都当了母亲,感触更深,为了我的孩子,我真的可以做一切。
有时候我还觉得公司以前那样挺好的,没什么活儿,工资却没少拿,还能准时下班,可以去接孩子放学,带她去游乐园动物园。
俞知岁听了哼哼两下,没好气,以后没有这种好事了,拿钱就得给我干活!是是是,俞总说得对。
大家都笑起来,连声应承。
俞知岁又说:那个双男主探案的,你们联系一下作者,能不能改一下,把主角之间的感情戏删了,咱们拍一个纯探案的剧多好。
职场剧这一块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做律政剧和医疗剧,律政剧你们去找法务部的李霁月,她以前学法律的,还有不少同学在律所工作,找她帮帮忙,编剧去律所待十天半月的。
医疗剧我去问问严松筠,看他能不能通过老师和同学的关系,争取一两个实习名额,编剧要深入生活,写出来的东西才接近现实,给人共鸣,而不是不真实的悬浮感。
另外,版权部门抓点紧,有几个网友推荐的小说不错的,早点把版权买回来,早改编早立项,早立项早开机,早开机早杀青,早杀青早卖钱,离过年没几个月了,我希望今年大家都能过个好年,好吗?一条条工作指令从会议室传出,怀声影视上下难得的干劲十足。
但动作那么大,一笔笔钱向外流,却不见进账,密切关注着俞知岁一举一动的董事们坐不住了。
他们找上严松筠,问俞知岁到底想干什么。
俞总想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不如让俞总亲自跟你们说吧。
严松筠早就料到他们会找上门来,非常淡定地吩咐刘常宁:去给俞总打电话,让她抽空过来一趟,就说要她帮我吵架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