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又来啦, 哟,老严这回还带了媳妇来啊?穿着白色T恤衫军绿色短裤,趿拉着人字拖的老板老朱,把手里的菜送到客人桌上后, 转身迎出来。
调侃了严松筠一句, 然后同俞知岁打招呼:弟妹好, 第一次见面,这里条件简陋, 弟妹你将就将就。
俞知岁忍着笑, 点头应了声好,跟着严松筠和纪时往楼上走。
她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那就是不管纪时还是老朱, 都很喜欢占严松筠便宜。
管你是不是比我早来这个世界报到,反正,你就是弟弟!餐馆是城中村的自建门脸房,上下两层楼, 听说分解猪的厨房在后面, 到处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楼上有专门的包厢, 纪时说是老朱弄来专门招待自己人的。
俞知岁有些好奇:纪时你跟老板也是同学吗?肯定不是啊, 我们都不同学校, 他是老严的室友。
纪时说到这里乐起来,老严这个傻逼, 填志愿都能跟我填成不一样的, 入学的时候可郁闷了, 我这不为了安慰他弱小的心灵, 经常往他那边跑么, 去了肯定会见到他室友,跟老朱就这么认识的。
俞知岁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严松筠的这件糗事,但实在是过于好笑,以致于她每听一次就想笑一次。
听到她的闷笑声,严松筠有些不满地捏捏她手掌心。
说起来,老严你们宿舍另外几个哥们儿,现在都在哪儿高就啊?纪时一边推门,一边问道。
严松筠摇摇头,当时另外四个人,两个考上研究生两个去规培,至于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可能老朱会知道,你问他。
问我什么?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再次推开,老朱端着个锅进来。
他胳肢窝下还夹着一本菜单,放到桌上,再从耳后拔下一支笔,吃什么自己点。
说着看向严松筠:老严,你真的不试试猪鞭吗?其实口感还可以,脆脆的,有点韧……滚滚滚!要吃你自己吃!严松筠满脸恶寒的嫌弃道。
俞知岁紧紧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爆笑出声。
这里还是最传统的要自己手写菜单的点菜方式,纪时一边写菜单,一边道:老朱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弟妹在这儿,小仙女怎么能吃那种东西,再说你让老严吃猪鞭几个意思?笑话我们老严不行是吧?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这是淫者见淫。
老朱切了声,小仙女怎么了,我这儿多的是重口味的小仙女。
俞知岁这次再也忍不住,哼地一下笑出声来,有些揶揄地看一眼严松筠。
严松筠一脸社死的表情,绝望闭眼。
真是出来一趟,在老婆面前把面子都丢光了!等纪时写完菜单,老朱接过去,又问俞知岁:弟妹能喝点小酒不?我这儿自己酿的米酒还不错,很多老客喜欢的。
俞知岁忙点点头说好,又道了声谢,老朱就转身出去了。
锅底渐渐滚开,俞知岁看着觉得不像是清水,反而有些浑浊,里面还有木瓜和姜丝,问了严松筠才知道这是粥水。
但是跟粥底火锅不一样,那个是把米都煮到化了,看不见米,上来一锅白白的毋米粥,这个是粥开以后,把米捞起来剩下的稀米汤。
纪时接着道:传统医学认为,米汤养人,有很好的营养价值,老人家也说,以前家里穷,媳妇生了孩子没奶,也没钱买奶粉,都是给孩子喂米汤长大的。
俞知岁听了点点头。
包厢门又开了,老朱送来了纪时点的那些菜,她好奇地看着每一个碟子,感觉……好像都不认识,只知道是肉,还有的白白的,长得也不像肉,更不知道是什么了。
先下锅的是小方块一样的猪血,俞知岁觉得这跟吃麻辣火锅有些像,她每次吃麻辣火锅都先下鸭血。
接着是猪头各个部位的肉,这个是猪天梯,那个是猪脸肉,这个猪嘴角剔下来的叫天衣无缝,分得很仔细,先下一部分,吃完再继续下。
俞知岁好奇地问:你们店里总共有多少道跟猪有关的菜啊?四十多种吧。
老朱一面应,一面给她倒米酒,光是猪杂都三十多种了。
……这么多?!俞知岁震惊,怎么能拆分得这么细?老朱一脸淡定地装逼:无他,唯手熟尔。
话音刚落,就听到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充满鄙视的嘘声。
严松筠把蘸碟放到俞知岁面前,道:别听他吹牛,这都是手术刀的功劳。
手术刀?医院用的那种吗?俞知岁更加好奇了,立刻扭头去看他。
严松筠说了俞知岁才知道,起初老朱这里也没那么多种吃法,是偶然发现用手术刀分割的时候,因为手术刀的特性,可以分离很多普通菜刀分不开的纤维和神经,于是经过反复多次试验,越来越熟练,这才有了现在店里这些分得仔仔细细的猪杂部位。
俞知岁听完恍然大悟,看到他从锅里捞上来的东西里有一根白白的东西,这就是猪的神经吧?三叉神经。
严松筠道,夹了一条放她蘸碟里,试试看,口感还不错。
俞知岁很相信他的话,送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猪的神经煮熟后口感劲道,有一股肉香,嚼起来嘎吱作响。
确实还不错。
她笑着说了句。
严松筠听了就有些得意地笑笑,让她再尝其他部位的肉,都清理得很干净,肉也足够新鲜,一点奇怪的味道都没有,蘸着小米辣酱油,吃出一股食材本身的鲜甜。
确认俞知岁能接受这些食材后,严松筠的注意力转移到老朱和纪时那边,问起先前纪时问他的那个问题。
江来他们你还有联系吗?有啊,怎么没有。
老朱抿了口米酒,道,上周江来那小子还给我发信息,说下周他儿子满月酒呢。
严松筠哦了声,这么快就有孩子了?还行吧,他跟他媳妇本来就是奉子成婚。
老朱笑了笑,再说,也快三十岁了,生孩子这不是正常的么。
严松筠说:我连他什么时候结婚的都不知道。
老朱笑着叹口气,也怨不得人家不叫你,严总,你早就跟我们不一样了,叫了你,万一你真的去了,人家也不好招待,对吧?严松筠笑笑,问:他们现在在哪儿上班?老朱就说有一个回老家考了公务员,在卫健委,还有一个出国挣外币去了,江来和另一个都还在容城,社区医院吧,唉,现在社区医院也不好混。
就我和你背叛革命了?严松筠开玩笑似的问道。
老朱嗐了声,干什么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也是。
他笑笑,低头吃了口肉。
俞知岁抬头,微微侧了侧眼,视线落在他做着咀嚼动作的咬肌上,莫名觉得像是多了层名为遗憾的色彩。
这家店除了能全方位吃猪,还有煎萝卜糕和煎肉粽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吃,俞知岁都尝了点,老朱后来还出去拿进来一把烤五花,说是他老婆闲着没事弄给自己吃的。
俞知岁拿了一串,温度刚好,一口下去,肉汁的香嫩就在舌尖爆开,外焦里嫩,肉质鲜美,她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你家的猪肉是这个。
那是,现杀的。
老朱得意地呷口酒。
米酒冰过,一口饮下,酸甜冰凉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来清凉的香气,非常解腻。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酒店,纪时迅速撤退,明天还要值班,我先回去睡觉,你们两口子慢慢逛,多轧轧马路,增进增进夫妻之情吧。
他走了之后,严松筠和俞知岁才下楼,在门口同出来抽烟的老朱又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附近就有步行街,严松筠问她要不要走走,俞知岁当然欣然应允。
夜晚的步行街挺热闹,随处可见逛街的人,临街的商铺都在放着音乐,有的店门口还铺着红毯,地上有没扫干净的彩纸,旁边海报写着周年店庆优惠酬宾之类的字样。
俞知岁看见就啧啧地说了句:这门前三包工作没做好啊,城管,抓他!严松筠哭笑不得地拖着她往前走,经过一家文具店,俞知岁从门口往里看,好像看到有积木,就走了进去。
严松筠跟着她进去,看见书架上还蹲着一只奶萌奶萌的小橘猫,还没变成大橘为重的模样,看起来懵懂又天真,他忍不住伸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
小猫很乖,任由他挠痒,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俞知岁抱着两盒积木凑过来。
这猫真可爱,想……买字还没说出口,严松筠就道:这是老板,你不要太上头了,这仅做展示用。
俞知岁一噎,半晌哼了声:那我就看在老板这么可爱的份上,多买亿点!说完扭头继续去找自己喜欢的积木,都是很有趣的款式,比如街角咖啡屋、港式大排档、广式早茶、法式小木屋之类,还有需要DIY的书立,严松筠看了直摇头。
淡定地吐槽她:色令智昏,又疯一个。
买了这么多积木,提着继续散步有些麻烦,俩人索性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俞知岁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着话,多数是俞知岁在对他的大学生活感到好奇,毕竟读医和她们那些万金油专业的日常还是不同的。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搞的,又说回到了去的时候在车上的那个话题:好像很多东西,只要说能壮阳,就会卖很好。
严松筠笑笑:你也不看看西地那非一年销售额有多高。
都是大男人的自尊心呐!俞知岁啧啧两声,又说,不过好歹人西地那非的效果是真实的,立竿见影的,那些这鞭那鞭的,谁知道真假。
说着她乜一眼严松筠,逗他:你刚才就应该吃,然后回来观察一下效果。
……那都是以形补形学说的牵强附会。
严松筠一脸无语。
说完顿了顿,多少有些不服气,虽然有些扭捏,但还是道:而且就算有效我也根本看不出来,难道给太阳多画一圈它看起来会更圆吗?俞知岁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小严总这自夸的方式实在太委婉太别致了。
恰好这时车子开进了明月湾他们家的车库,他们都不是爱车一族,因此偌大的车库里只有寥寥几辆车,显得空旷又寂静。
四下无人,俞知岁早就想将她家小严总的画风带歪一些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于是她拍了拍严松筠的肩膀:严总,你看看我。
严松筠刚停好车,以为她有正事,便转身去看,怎么……了字还未出口,就被她突然倾身过来,以吻封缄。
严松筠一愣,想问她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但已经完全没机会问出声,几乎是他嘴唇刚动了一下,她的进攻就凌厉而至,柔软的舌尖率先占领高地。
她的姿态无疑是强势的,打得严松筠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往后仰。
他愈是后退,她便愈强势,以致于她上半身的角度越来越倾斜,不得不抓住他的领带,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严松筠手扶着她的腰侧,努力的想摆脱她,岁岁……别这样,回去再……哼——俞知岁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他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哼。
中间隔着中央扶手盒,到底是不方便,姿势也很别扭,俞知岁干脆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不声不响地往他那边爬。
听见安全带解开时发出啪的一声,严松筠头皮一麻,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几下。
岁岁……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俞知岁干脆对他禁言,反正这人也说不出什么她想听的话来。
严松筠哭笑不得,伸手扶稳了她的腰,手掌垫在她后背和方向盘之间。
她跨坐在他腿上,低头看他的表情,四目相对时眼神微闪,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吻了上去。
横冲直撞的动作就像她大多数时候的做事方式,大胆到根本不去顾及后果如何。
严松筠下意识地闭上眼,仰起头承受她给的吻。
忽然间想起,过去的很多个夜晚,她也曾以这样的姿态面对自己,被动地承受他的给予。
他听见她加快的呼吸声,以及一声轻微的嗤笑。
严松筠,你这人就是别扭,其实心里是想的,偏要做出不要的样子来,等着我来主动,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君子。
而我就成了勾引你堕入深渊,离经叛道的坏女人。
他睁开眼,眼底翻滚的情绪炙热又隐忍,连声音都变得紧绷而喑哑,……但是我接受你的引诱,心甘情愿。
他无法自己打破的常规,由她来打破,他固守的规则和秩序,也由她来颠覆。
混乱,失序,曾经他最害怕的东西,因为是她带来的,现在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俞知岁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他的身体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
她亲手解开他的安全带,也亲手将他的衬衫衣摆从紧束的腰带里扯出来。
咔——扣头解锁发出的轻微声音,盖过了扣子从衬衫上脱落的动静。
车厢空间有限,周围安静异常,一切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空调温度微冷,但各自的额角都有薄汗渗出,交迭的呼吸里夹杂着轻微的水声,让人脸红心跳。
放在车后座的那些积木盒子摇摇晃晃,没几下就从座椅上掉下去,发出落地的啪嗒声,却完全无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