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岁去过容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看牙齿, 但从来没有进过容医大的大门。
一步都没有,她看见那个校门都忍不住再给一脚油门赶紧离开。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嫁给一个从那里出来的男人。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往窗外看,看见校门口指挥交通的交警叔叔, 和他身边的红色水马。
严松筠一边找地方停车, 一边吐槽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叫从那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前科呢。
俞知岁吐吐舌头, 问道:说好的你在外面陪我的, 不许走远哦?严松筠嗯了声,有些无奈:都问了四五遍了, 你是多信不过我。
我怕嘛。
俞知岁有些讪讪的应道, 眉头拧了拧。
今天过来学校看比赛,俞知岁便想顺便看一下牙齿,看是不是要把智齿拔掉。
于是他们很早就出门,一路上俞知岁都在忐忑, 她不想一个人去看牙医。
到了医院九点还不到, 俞知岁预约的号在很前面, 刚到诊室外面没多久, 就听到叫她的名字了。
她紧紧攥着包带, 扭头看严松筠, ……我、我进去了?严松筠对医院的一切都很熟悉,他是不觉得怕的, 但他很能理解俞知岁的害怕。
进去吧, 我就在外面等你。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推开诊室门让她进去, 去吧, 别怕。
俞知岁眉毛一皱,他就说:你要坚强点,岁岁,多大了还怕看牙,合理吗?为什么不合理?俞知岁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个流泪的小人在上蹿下跳。
她胆战心惊地进了诊室。
严松筠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他想陪着她,但温柔的女牙医还是提醒道:是家属吗?我们现在是一人一诊室哦,请家属在门外等候,有问题会喊你的。
严松筠表示理解,安抚地看了一眼俞知岁,倒退着出去了他走了以后,诊室门也关上了,牙医让俞知岁躺下,拿出口镜来检查她的牙齿,用探针轻轻探查着。
嘴巴大张的动作让俞知岁有点不舒服,但因为没有拔牙的工具,也没有电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尚能忍受。
她躺在检查椅上,人特别老实,医生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为了缓解她的紧张,甚至还主动和她聊起和牙齿无关的事。
你老公看起来很关心你哦。
……嗯嗯,是。
俞知岁应了声,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眼角微微弯了弯。
其实严松筠倒并不担心她在里面会怎么样,只有些不放心她的情绪,他在门外等着,有些犹豫要不要推开诊室门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正踌躇时,忽然听到有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过来:严师弟?严松筠一愣,扭头循声望去,见到是当年实习时带过自己的一位师姐,忙打了声招呼。
大忙人怎么在这儿,等看牙?师姐笑着问道。
当年这位师弟都已经考上研究生了,可是到了转年三月份,有人问起他以后跟哪位导师读哪个科,他却满脸遗憾地说不去读了,大家都觉得很惊讶很可惜。
人人都要问一句为什么,他说要回去跟老爸学做生意。
于是大家的可惜之情又倏地收回去大半,讲真,当医生是混口饭吃,做生意也是混口饭吃,既然怎么都是为了生活,那还是回去当老板更好。
直到他毕业典礼时,淮升国际给学校捐了一千万的助学基金,大家才听说他是淮升国际的继承人,是严淮升的儿子,理解之情又都变成了羡慕。
以为人家只是小生意,结果却是上市大集团。
咱就是说,同学,你是回去当总裁的,遗憾个毛线球啊?!严松筠应道:我太太过来看智齿,刚进去没多久,我在等她。
师姐闻言眼睛一亮,你老婆啊?你怎么不进去陪着?严松筠没察觉出哪里奇怪,认真道:现在是一人一诊室,家属也不让进去。
师姐哦了声,笑得有些揶揄,道:我前几天听学生议论说有个富婆跟个明星闹起来了,还说富婆的老公是个恋爱脑,我心说恋爱脑的女人我见过,男人还没怎么见过,好奇一搜,好家伙,这不是我师弟么!原来脑子那么灵光的一个人,结了婚就恋爱脑了,这可真是命运无常,哦?严松筠顿时大囧,完全没想到师姐会忽然提起这茬。
呃、这个……怎么说呢,也还好,自家人总归要支持自家人的……他辩解了两句,发现怎么解释都有点说不清,干脆就笑道:师姐应该能理解才对,要是你有什么事,师姐夫敢公开不支持你,你怎么想?我想结果了他。
师姐微微一笑。
严松筠便一摊手,你看,我也是为了保命。
话音刚落,身后的诊室门开了,俞知岁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保命?保什么命?严松筠笑起来,回身将她拉过来,给她介绍自己的师姐。
看见对方一身白大褂,俞知岁下意识有些怂,打招呼的时候竟然很乖巧,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一点都没有平时长袖善舞的样子。
严松筠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但又不好立刻问,只好按捺下疑惑,同师姐又聊了两句,这才分开。
下楼的时候他才问:岁岁,你怎么了?是不是牙齿哪里不好?还好,但是医生建议我把智齿拔了,说现在不拔等以后备孕也是要拔的。
她有些郁闷地撇撇嘴,我就不,能拖一天是一天。
严松筠觉得这也不算大事,但是,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他有些疑惑,俞知岁也有些疑惑,……有吗?俩人站在楼梯上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纳闷,一个觉得我没有不高兴,另一个觉得你明明就不对劲。
严松筠只好道:你刚才很……安静,平时你认识新朋友不是这样的,还是……你对我师姐有意见?他最后一句问得有点小心,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俞知岁一噎,难得对他的表现表示无语,但是要她说为什么,她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没有,就是……就是……她努努嘴,小声道,我有点怕医生。
严松筠一愣,随即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里笑意流淌,忍俊不禁道:你又不是小朋友了,有什么可怕的。
怕拔牙,然后就……俞知岁有些赧然,拉了他一下,走了走了,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严松筠一边走一边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脑洞大开:这可怎么办,以后等有了小朋友,他生病,你带过来看病,他怕医生,你也怕医生,娘俩站在门口互相抱着一起瑟瑟发抖?那场面怎么越想越搞笑。
俞知岁:……虾仁猪心.jpg走到二楼,迎面从下边上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严松筠看了一眼就认出对方来,莫医生。
对方闻声抬起头,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开:原来是严总,今天您怎么过来这边?上次托您弄回来的药,还没机会谢谢您。
过来学校看看技能比赛,顺便陪我太太看一下牙。
严松筠笑道,又看向俞知岁,岁岁,这是儿科的莫医生。
他声音里隐有消息,俞知岁忽然想起他刚说的,以后她和孩子要抱在一起在儿科诊室外瑟瑟发抖,不由得耳根一热。
忙打了声招呼:莫医生好,幸会。
严太太好。
莫医生冲她客气地笑笑,转头问起曲恩汀的引进有没有新进展。
严松筠笑眯眯的,应道:还没有完全敲定,但有好消息,估计再等两个月就可以了。
莫医生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那我就先替那些孩子谢谢您和淮生医药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严松筠摇摇头,又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和俞知岁一起继续下楼。
走到一楼的时候,俞知岁按照来时的路,要往门诊楼门口走去。
却被严松筠叫住:那边路远,我们走后门进学校。
俞知岁脚步一转,跟上他,好奇地问:还有后门吗?严松筠说是,可以从住院部那边出去,进了学校就是小卖部和停车场,也可以从南楼旁边的小门过去,出去就是学校大门里面了,你想走哪边?俞知岁没来过这学校,能说出什么来呢,眨了眨眼,……我听你的。
那就从南楼这边走吧,你也看看学校的景致。
于是俞知岁就跟着严松筠一句穿过挂号和急诊大厅,进了南门诊,一边往小门走,一边听他说:这边是特需门诊,那些一两百一个号的,就在这边看。
特需门诊人也好多。
俞知岁看一眼四周,忍不住道。
严松筠点点头,有很多是从外地特地过来看某个医生的,他们很不容易。
俞知岁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为看病发过愁,公立三甲没有号就去高端私立,对她来说想看一个专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她也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甚至很难的事,要熬夜抢号,甚至是买高价黄牛号,要排很久队,甚至是跋山涉水千里而来。
太不容易了。
她看向一位坐在轮椅里被亲属推着的中年女人,轮椅边还挂着一个印有一附院名字的塑料袋。
走了。
严松筠催了一声。
从小门出来,外面是一条仅容一人同行的鹅卵石小路,两边有很高的草,严松筠说据说是某种中药,俞知岁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
走出小路,回头一看,几十米开外正好是学校大门。
俞知岁转过头,上前拉住他的手,好奇问道:我刚才说那些病人太不容易了,你怎么没发表意见?你不是最心肠软的么。
因为没有用处。
严松筠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淡淡的,你如果见多了就会知道,嘴上的怜悯最无用。
俞知岁一时哑然,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所以他很努力在发展淮生医药,淮升的慈善基金会也在大力开展与医药相关的项目。
俞知岁心里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个什么念头,好像是和她有关,但又说不清楚。
她只好暂时将这念头抛到脑后,指着远处一栋楼问严松筠:那是哪儿啊?严松筠应道:是图书馆,这边是老校区,图书馆藏书不多了,大部分已经迁移到新校区。
接着又向她介绍:那是办公楼……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是实验动物中心……这边是综合楼,九楼是临床技能训练基地,我们毕业考就是在这里,心肺复苏、穿脱手术衣之类也是在这里学的……那边是体育场,体育场过去是宿舍区……俞知岁顺着他的话看向每一个方向,一边看一边点头,又问:所以我们现在是去那个什么中心?不是,先去礼堂参加开幕式,下午去看第一场比赛。
严松筠领着她往另一条小路走。
两边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茂盛的枝叶遮挡去了大部分阳光,很荫凉,也很安静。
有背着书包的学生结伴从他们身边走过,说要去自习室,俞知岁听见,就跟严松筠咬耳朵:你以前,周末也是去自习室用功学习的吗?严松筠也学她的样子,跟她咬耳朵:不用功会挂科的,我们要背好多书。
说完他示意俞知岁看一眼迎面走过来的同学,那位同学怀里抱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本,厚度估计比一厘米还高点。
那本是《内科学》或者《外科学》,全部是考试重点,这只是其中一本。
明知道严松筠这句话可能有水分,俞知岁还是忍不住肃然起敬,这些都是狠人啊!她嘟囔了一句你们怕是没有青春,跟着严松筠走进礼堂大门。
刘常宁竟然已经来了,在门口接他们:严总,太太,你们来了。
接着就有校方的工作人员过来寒暄,接着是校领导、某教授,俞知岁在严松筠的提示下打了无数声招呼之后,终于在第一排落座,抬头就看到台上的红色横幅:第十三届淮生杯全国大学生临床技能大赛她心里一时好奇,是淮升赞助了十三届比赛,还是因为赞助第十三届比赛才如此冠名。
刚想问问严松筠,就听到一阵掌声雷动,严松筠站了起来。
原来是轮到他上台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