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民冲她摆了摆手, 示意她坐下。
几分钟后,他挂掉电话,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久未见面的女儿。
真没想到, 现在长得这么漂亮了,若不是主动喊他,他还真有点不敢认了。
珍珠啊,你这是回来探亲了?云南那边怎么样, 还能适应吧?佟珍珠说, 还行, 我被学校招生,回来了。
佟贵民一听挺高兴,甭管上什么学, 以后也是国家干部了, 身份上说出去不至于太丢脸。
他像对待下属一样,习惯性的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我都可以帮你,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 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他是政工干部出身,最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
佟珍珠说, 爸, 我妈这边住不开, 我能去你家住吗?佟贵民闻言皱了皱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的前妻沈玉梅是个没脑子的, 他那堂弟佟贵山更是不靠谱, 是个混子。
这俩人搭伙过日子, 那日子是越过越差。
不说别的,自家好好的房子都给弄没了。
他沉默了数秒,珍珠,你的情况我知道,现在谁家住房都紧张,不过你放心,爸爸肯定给你解决。
佟珍珠说,成,那我先走了。
她刚站起来,恰好齐珊珊来了,她现在调到了轻工局医院,任职副院长,她盯着漂亮姑娘看了几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佟珍珠扭头走了。
齐珊珊好奇地问,贵民,刚才那是谁啊?局里新分来的大学生啊?佟贵民为她拉开椅子,不是,你不认识了?是珍珠,从云南农场回来了,通过招生回来的。
齐珊珊有点不高兴,都这么多年没来往了,来找你有什么事儿?佟贵民说,当然是好事儿啊,她小时候做不了自己的主,长大了自然知道应该跟谁了,想搬过来跟咱们住。
家里的确还闲着一间房子,可齐珊珊还是不乐意,你答应她了?佟贵民笑了笑,干嘛不答应啊,她都这么大了,这次回来参加的是护士培训班,一般学习时间也就几个月。
现在很多技术岗位都缺人,你肯定也清楚,不少医院都缺护士,她一结业就参加工作了。
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
言外之意,白捡一个漂亮女儿。
齐珊珊顺着他这个思路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撇了撇嘴,我倒是没意见,那泼妇能同意吗?提到前妻,佟贵民就皱起眉头,父母都要尊重孩子的意见,珍珠乐意,她反对也没用!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一趟枣花胡同,把珍珠给接回来。
齐珊珊打心眼儿里不爱去,可她也不放心佟贵民一个人去,成吧。
傍晚,沈玉梅下班路过杏儿胡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这几年,虽说娘家挨得近,但她很少回来,倒不是不孝,嫌弃瘸了腿的老爷子,而是每次来都挨骂。
次数多了,她就不愿意来了。
一进院子,就看到佟珍珠和老爷子坐在树荫下,也不知道说了啥,一老一小都笑呵呵的,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盘点心,还有一壶沏好的茶。
瞧着可真是好。
沈玉梅有个毛病,看不得别人过得高兴,即便是她亲爸和她亲闺女,她心里也有点不痛快。
她拉长了一张脸,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米糕,这点心又软又糯还甜,是挺好吃的,但不像是北京口味儿。
指定是佟珍珠从云南带来的。
沈玉梅飞快地又抓了两块儿。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玉梅,你来有事儿啊?沈玉梅快速咽下嘴里的米糕,又喝了半杯茶水,对啊,爸,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说着瞪了女儿一眼,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回家去吧,熬上棒子面粥,把菜洗好切好,等我回去再炒就成了!佟珍珠翻了个白眼,不会好好说话,当妈了不起啊?她走后,沈玉梅叹了口气,爸,你说这珍珠冷不丁的就来了,虽说是为了上学,可也真是没有什么准备,有点麻烦。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麻烦你什么了?沈玉梅提高了音调,这不明摆着的吗,没地方住啊,这家里统共就一间屋子,两个窝棚也都住人了,我为这事儿愁得,昨天一晚上没睡好!那你想出来什么辙没有?沈玉梅瞟了一眼老爷子,我寻思,我们院里没地方搭窝棚了,要不就在您这门外搭上一间,反正二哥能弄到碎砖头,就搭得小一点,够放下一张床就成了。
沈老爷子猛拍了一下桌子,玉梅,珍珠是你的亲闺女,你就这么委屈她?她就是住窝棚的命?沈玉梅今天上班也不专心,寻思一天了,佟贵山说,让佟珍珠住到那陈世美家里,听着似乎是不错,可细琢磨她觉得不对啊。
那不就等于,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现在长大了,出息了,又巴巴的给佟贵民送去了吗?想得倒挺美。
她也不高兴了,爸,家里头就这个条件,那还能怎么着啊?沈老爷子说,这事儿听我的,让珍珠去她爸那边住。
沈玉梅急了,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们辛辛苦苦把珍珠拉扯大,却让佟贵民摘个现成的果子?您忘了,他当年怎么骗我的?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劝慰女儿,玉梅,你和佟贵民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也都各自成家了,甭想了,就让它过去吧。
珍珠是个好孩子,她且得往前奔呢,再说了,她住到那边去了,就能把咱们忘了?你放心,指定不能。
沈玉梅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顾不上别的,赶紧钻到小厨房,看到粥熬好了,小白菜已经切好了。
她锅里滴了几滴油,胡乱炒了一下,加了盐就出锅了。
刚把饭端上桌,佟贵山就回来了。
他十分挑剔的看着简单的饭菜,喝了一口粥,玉梅,这棒子面怎么熬的,没搅匀啊,还有疙瘩呢。
德花做的?佟珍珠心里冷笑了一声,她这个继父别的本事没有,挑人毛病的本事倒是不小,可能是怕沈玉梅这个后妈对佟德花和佟德胜不好,总说沈玉梅做饭最可口,沈玉梅洗得衣服最干净。
别人谁做的他都瞧不上。
沈玉梅被他哄得团团转,下了班还要忙家务,还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很有地位。
佟珍珠抬起头,我做的,怎么了?佟德胜把碗里的粥扒拉了一个遍,说,哪有面疙瘩,这不挺好的?佟贵山笑了笑,珍珠做的呀,是挺好的,你上学不累,多帮着你妈做点家务,厂子里最近忙,我都怕她腰疼犯了。
沈玉梅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佟珍珠说,的确,家里的活儿不能一个人干,我妈也上班呢,要不这样吧,除了德芳,大家轮流做饭。
佟贵山立马拉长了脸,还没等他说话,沈玉梅赶紧说了,嗨,不就做个饭吗,哪用那么麻烦,谁有空谁做就成了。
说完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表态。
佟珍珠不看她也不接话茬,拿起筷子吃饭。
刚吃完饭,一桌子粗瓷破碗还没收拾,佟贵民和齐珊珊就来了,而且是坐着小汽车来的。
两人都打扮得特别讲究,和这搭着窝棚的院子格格不入。
沈玉梅瞅了佟贵民两眼,愤愤的想,他倒是越活越得意了,这么些年,竟然没怎么变,倒是颇有几分当官的派头了。
让她更气恼的是,齐珊珊更显年轻,她本来岁数就小,虽说长得不如她漂亮,可架不住人家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还穿着粉色碎花的布拉吉,背着奶白的皮包,脚踩高跟鞋,和佟贵民站在一起,的确更像两口子。
她翻了翻白眼,哟,陈世美和小三来了,干嘛来了,这儿可不欢迎你们啊!虽然齐珊珊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还是一下就被气到了。
她嫌弃的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屋子,以及未老色衰的沈玉梅,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小三,谁是陈世美,当初你刚和贵民是性格不合才离婚的,而且是你先走了一步!说到这事儿,沈玉梅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死死盯着齐珊珊,你敢发誓吗,谁要是胡说谁就是丫头养的,打量别人不知道呢,我没离婚的时候,你就跟佟贵民搞一块儿去了!齐珊珊还要再说话,佟贵民拦住她了,面色沉静的说,玉梅,都过去十几年的事儿了,就不要说了,今天我和姗姗来,是要接珍珠过去。
虽然沈老爷子已经做好了沈玉梅的工作,但她这个人,忒容易变卦,这会儿就改了主意了,觉得自个儿养大的闺女,凭什么要白白送给这个陈世美?谁答应你们接珍珠了?佟贵民,小时候你对孩子不管不顾,现在想起来了,是不是看她长大了,有出息了,想要直接摘桃子了?我告诉你,没门!佟贵民才不跟她吵,玉梅,当初离婚,女儿的抚养权本来归我,是你硬抢走了。
你看看你们现在这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不让我领走珍珠,这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再说了,虽然咱们离婚了,但珍珠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我这些年的确对不起孩子,所以想好好补偿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佟贵山发话了,玉梅,三哥说得对,咱们家的确住不开,让珍珠过去住有啥,难道她过去住,还能把你这个亲妈忘了?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佟德花早就想把佟珍珠赶出去了,佟珍珠太漂亮了,几乎样样都比她强,她都成了陪衬了,妈,咱们家的确没地方,窝棚里也就勉强能住一个人,实在挤不下第二个人了。
要不然,珍珠留在家,我去我二姨家住?德花的二姨,可厉害着呢,要是德花过去住了,第二天保准会上门来骂,骂她容不下佟贵山前头的女儿。
沈玉梅这下不说话了。
佟珍珠的东西很少,就拎了一只旧皮箱,佟贵民从女儿手里接过来,贵山,玉梅,你们放心好了,我肯定会照顾好珍珠的。
齐珊珊也赶紧追了一句,就是,你们放心,我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贵民有想不到的地方,我也会都想着。
沈玉梅冷哼了一声,佟贵山抢在前头说,三哥,三嫂,那这样我们都放心了!小汽车开得很快,路过杏儿胡同的时候,佟珍珠说,我去跟姥爷说一声。
佟贵民也跟着下了车,齐珊珊也要下来,他没让,你在车上等着吧。
进了屋里,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前女婿,你要敢对珍珠半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佟贵民低眉敛目,爸,珍珠是我的亲闺女,我指定会对她好的。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佟珍珠宽慰他,姥爷,您放心吧,谁也不能欺负我,等周末我就来看您啊。
轻工局的家属院挺大的,基本都是成排的平房,佟贵民因为是局长,有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正房两间打通是个挺宽敞的厅,里头是夫妻俩的卧室,东厢房一间是他们的大儿子佟志伟住的,另一间是厨房,西厢房一间是他们的小女儿佟珍琳住的,另外一间就空着了。
但,并不像齐珊珊说的,都收拾好了。
而是根本没收拾。
佟贵民用钥匙打开门,打开灯,里头放了不少杂物,乱糟糟的,都落了一层灰。
偏齐珊珊说,贵民,我有点头疼。
佟贵民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说,是不是受了风,回屋躺着吧。
齐珊珊扭着身子走了。
想当初,佟贵民刚从纺织厂调到轻工局,就是一个小小的科员,表现的可勤快了,每天早早上班,就连隔壁办公室的卫生都给打扫了。
但现在他是大局长了,这些粗活早就不干了,不仅是在单位,在家里也是一样,齐珊珊再抱怨,他也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他冲女儿歉意的笑了笑,也步履匆匆的去正房了。
打扫屋子这点事儿压根儿不算什么。
佟珍珠先把那些杂物清理出来,有一些是吃食,竟有成袋的大米,还有成箱的白酒,一捆一捆的啤酒和汽水。
作为厨房的东厢房挺宽敞,她把这些都给挪回去了。
再就是一些旧衣服了,先装到编织袋里,然后放到了一个大纸箱里,给放到了墙角。
最让她高兴的是,竟然还有一台缝纫机。
佟珍珠把杂物整理好,把地面清扫了,还拿墩布拖了一遍,单人床上的席子都擦干净了。
齐珊珊仿佛掐着点,抱着被褥来了,进屋后略有些惊讶,真是没想到,西厢房这么一收拾,还挺宽敞的。
真是便宜泼妇的闺女了。
她一脸假笑,珍珠啊,搬过来就是一家人了,阿姨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不用客气,尽管开口就是了。
佟珍珠淡淡的说,齐阿姨,我知道了。
她铺被褥的时候,隔壁西厢房的门悄悄打开了半边儿,一个小姑娘探出头往这边看。
目光充满了好奇。
她是佟贵民和齐珊珊的小女儿,名叫佟珍琳。
佟珍珠拿着毛巾去院里洗脸,隔壁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这年头,娱乐方式实在太少,谁家有个稀罕事儿立马就能传出去了,第二天一早,轻工局家属院不少人都知道了,佟局长前头的大女儿搬过来住了。
年轻点的或许不知道,老点的都还记的,佟局长的前妻可是来闹过两回的,好像后来一次就是因为孩子。
佟贵民从外头买了豆浆油条,招呼佟珍珠吃饭,在饭桌上,他跟一对儿女说,这是你们大姐,以后就在家里住了。
佟志伟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今年刚上高中,他勉强点了点头,十岁的佟珍琳却是立即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
上一世,佟珍珠并没有住到这边,和佟贵民的联系也极少,但佟珍琳显然知道她,偶尔碰上,总是主动跟她打招呼。
但也仅限于此了。
佟珍珠冲她笑了笑。
佟珍琳立即说,姐姐,你真好看!佟珍珠仍穿着蓝色裙子,只是头发不是麻花辫,而是扎成了高高的马尾辫,上面还系上了杏黄色的手绢,看起来就像蝴蝶结似的。
她昨晚睡得很好,皮肤白得发光,五官更显清丽,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齐珊珊一向自诩保养的好,但坐在佟珍珠旁边,显得脸色黄黄的没精神。
听到女儿得话,她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
吃过饭,佟珍珠出门上学了。
就从家里到大院门口的功夫,她这一路收获了很多好奇的目光,有些人自来熟,还十分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呢。
这边儿也属于东城,去海运仓上学很方便,有好几路公交车都可以直接到。
护士培训班因为是速成班,课程进展很快,发下来的教材,很多内容都是跳着讲的,本身专业性比较强,对于没有任何基础的人来说,完全理解并掌握有一定的困难。
不过,大家的学习热情都十分高涨,而且老师的要求也并不高,几次课堂测试,考得都是特别基础的内容。
佟珍珠觉得并不吃力。
这天傍晚放学后,她没直接回去,而是和同学张明兰一起去东单逛了逛,没买别的,买了些衣服拉链扣子什么的。
不知不觉,来北京都十来天了,她得赶紧把那些布料做成衣服。
先做她自个儿的练练手,然后再给许运昌做。
说来这人也怪,在农场的时候做梦都想回来,如今回来了,她倒又时不时想起五分场了,也不知道最近忙不忙,还有就是,许运昌种在山上的三七,也不知道挖完了没有?回到轻工局家属院,佟贵民不在家,齐珊珊和两个孩子正在吃晚饭呢。
桌子上摆了两个饭盒,一看就知道是从医院食堂打回来的。
佟贵民两口子日常很少做饭,早上买着吃,晚上都是吃食堂,也就周末才会偶尔做上一顿饭。
见她进来,齐珊珊的眼皮抬都没抬。
这些天她后悔死了,原本她想着,沈玉梅的女儿搬进来了,到了她这一亩三分地,那还不是案板上的汤圆,搓圆搓扁都由她啊。
没想到还真不是。
佟珍珠的性格一点不像她妈沈玉梅,没那么好哄骗,这小姑娘精着呢,只顾每天上学放学,其他一概不理。
她暗示过很多次,说自己又要上班又要忙家务很累,可人家就是不接这话茬,看到她洗衣服打扫卫生也不会搭把手。
后来她干脆明着支使人,但佟珍珠也还是不干,让她洗衣服,她说忙着学习呢,让她打扫卫生,她说她在枣花胡同都不干这些活儿。
统共也就帮着扫了几次院子。
齐珊珊挺生气,立马变了态度,佟贵民在家的时候她还勉强做做样子,丈夫倘若不在家,她就权当佟珍珠是透明人。
还让两个孩子也别搭理。
她如今大小也算个领导,这些年办公室斗争颇有体会,根据她的经验,佟珍珠一个外来者,一个南城窝棚里长大的姑娘,这么一受排挤,指定会主动低头的。
要说起来,这搬过来住,还是佟珍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那就更应该低头了。
谁承想,这招儿也还是没用,人家一点没受影响,每天进进出出自如的很,而且还和她一样,佟贵民在家,还叫一声齐阿姨,不在家,连个招呼也不打。
这可真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架住了。
佟珍珠目不斜视的进屋,先倒了一杯凉开水喝了,又吃了桌子上摆着的两样点心。
佟志伟见她进来没有任何反应,佟珍琳虽然没敢说话,但冲她笑了笑。
笑。
佟珍珠拎着一兜鸡蛋转身去了厨房。
在北京买肉不容易,没有肉票不成,但鸡蛋相对比较好买,不少郊区的大妈,会包着头巾提着篮子进城卖鸡蛋。
刚她和张明兰从东单出来,穿过小胡同的时候,运气挺好碰上了,赶紧的都买了二十个。
佟珍珠起了油锅,用葱花炸了鸡蛋酱,然后清水下锅煮面条,还切了一点酸黄瓜。
炸酱面做好了,她端着去了正房,坐到了佟珍琳的旁边,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
黑白电视机还是佟贵民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
此时佟志伟已经吃完回屋学习了,佟珍琳吸了吸鼻子,眼馋的看着她的面,忍不住说,好香啊!其实轻工局医院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齐珊珊带来的两个菜一个是白菜炒肉片,一个是清炒萝卜。
虽说白菜炒肉片里白菜多肉片少得可怜,但普通人家可吃不了那么好。
不过怎么也架不住天天吃,佟珍琳早吃够了,而且白菜里的肉片已经被挑着吃光了,她不顾妈妈杀人的目光,小声说,姐姐,面条分我一点行吗?佟珍珠笑了笑,锅里还有一点,自己去盛。
佟珍琳立即跑去厨房了,盛了一小碗面来,拌上炸酱和酸黄瓜吃得特别香。
齐珊珊皱着眉头,却不好说什么。
因为佟珍珠用的鸡蛋,面条甚至菜籽油,都是自个儿买的。
她只能不悦的收起饭盒,去外面洗刷了。
佟珍琳眨了眨眼睛,说,姐姐,你做的面条真好吃!姐妹俩吃完面条,齐珊珊才从外面进来了,一进门就训斥女儿,佟珍琳,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赶紧去写作业!佟珍琳嘟着嘴走了。
齐珊珊瞥一眼佟珍珠,珍珠,你也不要放松,你们培训班才几个月啊,正经护士,那是需要学习两三年的。
佟珍珠胸有成竹的说,齐阿姨,您放心吧,我每次考试分数都挺高的。
我遗传了我爸的聪明劲儿,肯定会顺利结业的。
说完转身走了。
齐珊珊气结,她正想批评佟珍珠不够谦虚呢,可人都走了她还能说什么?◉ 21、漏掉的三千字补上了佟珍珠回到自己住的西厢房, 用钥匙打开一直锁着的旧皮箱,翻找出那两块布料,看到了许运昌送给她的那件裙子。
她忍不住从纸袋里拿出来往身上比了比。
是一件鹅黄色碎花的连衣裙, 质地和做工都不错,而且款式也很时髦,是现在很时兴的款,今天她和张明兰逛东单的时候, 还看到了类似的。
一件可贵着呢, 好几十。
她把裙子叠好又放回去了。
算算时间, 从北京到版纳,寄信差不多要十天到,如果是包裹, 估计得半个月, 现在已经八月初了,等她做好了,再寄给许运昌, 估计就要九月了。
佟珍珠犹豫了一下,想着不如干脆先给他做。
反正她现在不缺衣服, 她姑姑前几天来过,又送给她两条她表姐不穿的旧裙子,也不是很旧, 都有六七成新, 就是款式不流行了。
既然要做, 那就要做好。
佟珍珠找了一些旧报纸, 开始认真的打版了。
上一世她没做过成年人的衣服, 而且也没量许运昌的尺寸, 这就有些为难了, 因此,一个纸版打了好几天。
纸版打好了,她仍然不敢下剪子,跑到附近的裁缝店请教了半天,回到家,才有些忐忑的把布料给裁了。
一旦上手了就快了,只用了三天的功夫,许运昌的两身儿衣服都做好了,这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她去隔壁借了熨斗,很快就熨好了。
第一次做成衣,怕做不好,选择的款式都是十分普通的,但她看着崭新的衣服,觉得许运昌穿上一定会特别帅气。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道许运昌什么时候能够返城,印象中,上一世他是七五年冬天,是他父母都平反了之后,才从云南回来的。
她那时已经跟赵建林结婚了。
也是挺巧,因为许运昌家,和赵家竟在一个胡同里,她见过许运昌两次,后来没多久,就听说他出国了。
佟珍珠看着剩下的布头,觉得手有些痒,干脆都收拢在一起,连设计图都不用,直接就缝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熊布偶。
只是找不到棉花和海绵,她走出门四下里看了看,拿了个凳子去摘银杏叶子。
才刚摘了一小把,佟珍琳背着书包放学了,她好奇地问,姐,你在干嘛呢?佟珍珠笑笑,帮我拿个东西盛着。
佟珍琳跑到屋子里拿了个搪瓷盆子递给她,她采了满满一盆子,觉得差不多够用了。
平铺着晒到屋里的窗台上了。
姐,你这到底做什么用啊?佟珍珠拿出那个小布偶给她看了看。
佟珍琳眼睛一下子亮了,它好可爱啊!佟珍珠说,中间得填上东西才好看,叶子干了就能放进去了。
佟珍琳拿着不放手,忽然冲她作了个揖,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的漂亮好姐姐,这小熊给我成吗?佟珍珠笑了,成啊,你别后悔啊。
佟珍琳说,我指定不后悔!她拿上小熊跑到正房里屋,打开最靠里的大衣柜,踩着凳子把一床新棉絮好一顿拽,拽下来的棉花都塞到了布偶里。
第二天,佟珍珠刚进教室,张明兰手里拿着一大把信,塞给她一封,你的!云南来的。
佟珍珠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是她从未见过的。
但她有一种预感。
果不其然,信是许运昌写的,内容非常简短,就问候了一下,催促她尽快把衣服做好,然后,没了。
佟珍珠看了一下落款,是她离开农场的第二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封简单的信,佟珍珠一连看了好几遍。
她不知道,其实这封信,许运昌也写了好多遍,改了又改,最后选择了最短的一张。
佟珍珠走后,对于其他人来说,没什么影响,大家还是如常上工,如常赶场,最近五分场为了活跃气氛,搞了一个文艺宣传队,赵建林和刘爱玲都参加了,大家都还挺乐呵的。
唯有许运昌,成天冷着一张脸。
他没了干活搭子,好多女知青都动心了,跟他一起干活儿,那指定特别轻松,之前佟珍珠那待遇,谁不羡慕?可惜许运昌都不同意,就连孙娅娇滴滴的冲他哭,他都不松口,最终,农场安排的是男知青高志军。
这天上午两个人一起开荒栽树,许运昌本来好好的,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晕倒了。
其实在农场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天气热,劳动强度太大,不过大多数晕倒的都是女知青。
男知青比较少。
而且晕倒的一般都是平时身体不太好的。
按说起来,许运昌不应该啊。
高志军赶紧叫了马组长,后来许运昌被送到营部医院,接待的大夫中医出身,很擅长针灸,在人中扎了一针之后,许运昌才悠悠醒来。
他歉意的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有血糖低的毛病。
护士过来抽了血,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大夫看着血糖那一栏,那飙高的数据,异常震惊。
病人自己说有低血糖,但实际恰恰相反,他是血糖高,高到一定的程度,引起的昏迷。
这大夫怀疑结果有误,下午又测了一次,这次数据略降,但跟正常人比,那还是非常高的。
最终,他在疾病诊断一栏上写下了糖尿病三个字。
从营部医院回来,许运昌立即写了因病要求返城的申请书,并且主动又去了设在景洪的团部医院,复查结果差不多,血糖数值是正常人的两倍多。
团部医院也下了同样的诊断,还给他开了假条,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一开始,刘书记也以为他真病了,觉得他这种情况,的确不适合在农场工作了。
但同时也特别疑惑,许运昌平时身体好得很,从来没有病过,怎么就一下子得了这么大的病呢。
刘书记就给团部一个相熟的军医打了电话,结果他把许运昌的情况说了说,他的老同学一开始还认真的分析了,但在各种症状都对不上之后,忽然就笑了。
他说其实正常人的血糖,如果在摄入大量糖分后立即检测,数值也会很高。
不过也说不准,备不住许运昌就是很少见的轻症,这种轻症,最近其他农场也有,都上报了好几个了。
话说到这份上,刘书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天傍晚,他让人把许运昌叫到了家里。
刘书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诊断书,瞪着眼问,运昌,这怎么回事儿啊,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许运昌特平淡的说,这上面不写得很清楚吗,您不会看不懂吧?刘书记气急反笑,即便你因此顺利回了北京,这个是要写在档案上的,你年纪轻轻就有糖尿病,哪个单位敢用你?没有工作,还不如在农场呢!这两年各个农场知青流失严重,其中因病回城休养的也不少,生的病五花八门,心脏病高血压哮喘肝炎风湿病什么都有。
除了风湿病有可能是真的,其他统统都是假的。
都是知青趁着回城探亲的时候,托关系找大夫开的。
农场领导对此心知肚明,可为了□□,一般都是给盖章签字的,至于团部放不放人,那就要看运气了。
因为上头的领导,也不知道具体怎么规定的,有时候卡得松,不需要复查,有的时候是突然派一辆车,把要求病返的知青都拉到团部医院。
今年春天,五分场几个知青就碰上了,结果除了一个风湿病的,其余都是伪造,不但没有走成,还被记了大过,在整个团部通报批评了。
许运昌浑不在意,先回去再说,工作可以临时去找,北京城那么大,我还能找不到一个吃饭的地方?刘书记气呼呼的说,你这是弄虚作假,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顺利返城?一旦复查被发现是假的,你不但走不了,还会在档案上被记大过。
记大过可比生过病更严重,生病可以治,治好了拿出痊愈证明就成了,但档案上的大过,那是要带一辈子的。
许运昌还装糊涂,强哥,你说的这都什么啊,我是真的生病了,团部什么时候要求复查都可以。
刘书记叹了口气,运昌,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老师和师母的问题,应该很快就会被解决了。
到时候无论你是上学还是工作,都非常容易了,档案上也是清清白白的。
许运昌却嗤笑一声,很快是多快?我六八年就来农场了,都已经六年时间了,还要再等几年?这地方我待够了,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之前刘书记各种张罗帮着许运昌回城,许运昌自己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迫切,现在竟然连这种损招儿都想出来了。
那指定是有原因的。
除了佟珍珠,还会有别的原因?刘书记劝他,运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使这些歪路子。
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得多想想以后。
说完却又奚落道,我之前就说,这次的上学指标不给佟珍珠,等你的返城手续办好了再说。
你当时非说让她先走,现在后悔了吧?许运昌却说,我后悔什么啊,我根本没跟她处对象,她走了就走了呗。
刘书记两口子都大吃一惊。
刘大嫂说,运昌,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和珍珠处对象,这不咱农场都知道吗?她才回北京,就要跟你分手了?许运昌矢口否认,什么分手,想什么呢,我俩真的没处对象,就是一块儿去山上挖药材,被赵建林那孙子看到了,说得特难听,他说佟珍珠和我好,是她瞎了眼。
我这一时冲动,就跟佟珍珠商量个一下,就假装处对象。
刘书记盯着他说,能有这么简单,你答应她什么了,帮她回城?许运昌笑了笑,我能帮她什么呀,以她的表现,这次招生指标不应该归她啊?刘书记气得不行,你是没帮她,我帮她了,如果你们不是这种关系,我会帮她吗?许运昌说,强哥,我知道,你对佟珍珠一直有芥蒂,可当初那事儿,佟珍珠是受害者,假如她是你亲妹子,你会咋想?刘书记哼了一声,说,我可没有这么有胆量的妹子。
他和陈营长是多年的好友,陈四海是个单身汉,的确嘴花花了一点,可人品是过关的,他把佟珍珠叫到自己办公室,不过是想聊一聊,尽快彼此了解一下,不会真把佟珍珠怎么样。
没想到为此挨了一刀。
军人不怕流血,挨一刀没什么,可佟珍珠实在太狠了,捅了人就立即去找了赵团。
也是巧了,前几天二分场有个知青偷了花生,一个副营长就把这个知青捆起来打,这种管理方式太过粗暴,为了这个,赵团刚刚在电话里被上级严厉批评了。
听到又发生了这种事儿,而且是发生在团部,简直是雷霆大怒,陈四海不但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还被一撸到底,从副营长成了普通的大头兵。
但要是换位思考,人家千里迢迢来支援边疆的女学生,刚来到这儿,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官就要求单独聊天。
年轻姑娘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说来说去,的确也是陈四海的错。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竟然随身带着刀,还竟然真敢下手。
刘书记皱了下眉,说,运昌,你这不符合规定,这体检表你自个儿拿回去吧。
许运昌怒了,凭什么不行啊,我血糖高,真有糖尿病,不信我可以去团部医院复查。
刘书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你是有糖尿病,还是糖水喝多了?刘嫂子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连忙说,国强,我看运昌最近气色是不大好,没准儿真的是病了。
要我说,运昌都在农场六年了,也没入党也没提干,回城也不见得是坏事儿。
档案上留底也没啥,又不是其他错误,谁还能不生个病啊?刘嫂子适应不了南方潮湿的天气,就落下了风湿病,好在不算太厉害,吃点药就能熬过去。
许运昌走后,刘嫂子埋怨丈夫,你这人可真是的,你帮不了运昌,人家自己想了办法,你还拦着干啥?刘书记特别无奈,觉得身边人觉悟都太低了,他那是什么办法,是歪门邪道!刘嫂子直接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别人用这个法子回去了,你的兄弟凭啥不能?佟珍珠回北京了,他能不着急?那姑娘长得那么招人,别看他不承认,他指定喜欢人家!就像你当年,不也是傻乎乎的追我追到山东了吗?刘书记拿出一支烟,转身出去了。
收到信的当天傍晚,佟珍珠就把衣服寄走了,本来她打算把那条裙子也一起寄走,可临到填单子,她又反悔了。
直接从包裹里又拿出来了。
她也给许运昌写了一封信,也特别简单,比许运昌的还短,就寥寥问候了几句。
她和他的关系,说陌生,当然不陌生,说熟悉,却也算不上太熟悉,毕竟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的确又是,不太一样的。
每当想起他,她的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佟珍珠虽然住在轻工局家属院,但平时忙着上学,周末一般就去了杏儿胡同,和周围的邻居都不熟。
可还是有不少人生了心思。
因为他们觉得,这佟局长的大女儿,不但十分漂亮,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这院里不管是谁给她打招呼,她都是笑吟吟的。
不像那个齐珊珊,高兴了还成,不高兴了就拉着一张脸。
这么好的姑娘,介绍对象可得抓紧了。
这天是周六,机关单位都休息半天,轻工局的一个姓陈的女干部找上门了。
佟贵民不在家,齐珊珊懒得做饭,打发儿子去国营饭店买了肉包子,这会儿吃完了正看电视呢。
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陈科长四十多岁了,是轻工局有名儿的媒婆,一张嘴简直了,还特别会察言观色,她不提别的,先是噼里啪啦把齐珊珊夸了一通。
齐珊珊脸上有了小模样,这才想起来问,陈大姐,你有什么事儿啊?不忘补了一句,要是局里的事儿,那就甭说了,还是等老佟回来,你直接跟他说。
陈科长笑了笑,不是,我今儿来,是为了你家珍珠。
齐珊珊一听又不高兴了,哦,她这么了?陈科长说,我这儿有个适合的人家,想跟她说一说。
齐珊珊跟佟珍珠斗法,到现在都还是落下风呢,这心里早就憋得难受了,最气人的是,因为都是些小事儿,她甚至都不好告状。
她也不是没跟佟贵民提过,可佟贵民根本都不当回事儿。
反而还让她大度一点,说她毕竟是长辈。
要是早早把佟珍珠嫁出去,那倒也不错。
齐珊珊说,什么人家?媒人的嘴骗人的鬼,陈科长半真半假的说,小伙儿大专毕业,是冶金局的干部,今年二十三了,长得也好,特别精神,父母也都是干部。
眼光可高了,我给他介绍多少姑娘都没看上。
齐珊珊一听还真不错,那行吧,等老佟回来,我告诉他。
陈科长赶紧说,那成,齐院长,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晚上九点多,佟贵民才回了家。
齐珊珊关了电视,让佟珍琳回了西厢房,说,贵民,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佟贵民好奇,笑着一把搂住她,什么要紧事儿啊?齐珊珊说,今儿陈红来了,说要给珍珠介绍一个对象。
佟贵民听了却皱起眉头,这条件听着也很一般,陈红那人说话向来没谱,就这说不定还有不少水分呢。
我记得陈红家里有人就在冶金局上班,好像是他的姐姐,备不住介绍的是她的亲戚。
不成。
齐珊珊不高兴了,怎么就不成了,你咋知道人家说的就是假话,总得见一见再说吧?自从大女儿搬进来,佟贵民虽然不经常在家,可也注意到了,佟珍珠真的挺不错,性格和处事没得挑。
一点儿都不像他那没脑子的前妻。
最妙的是,她谁都不打怵,在这个家里,齐珊珊都被她压了一头。
他这人心思敏捷,齐珊珊说的那些事儿,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装糊涂罢了。
至于长相,那就更不用说了,是糅合了他和沈玉梅的优点长的,别说外人了,有时候他回家一看,都觉得可真是太漂亮了。
他还跟护士培训班的老师打听了,说佟珍珠在学校表现的也挺好。
总之一句话,他满意极了。
佟贵民觉得,他这个大女儿,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娶的,就算是嫁到市长家里也完全可以。
岂是一个小小的冶金局干部能肖想的??他耐心的解释,珍珠找对象还不急,我留意着就行了,赵区长家的老三,听说也没找对象呢。
他话只说了一半,齐珊珊就听懂了,佟贵民这是想把佟珍珠介绍给区长的儿子。
她这心里就更酸了,不过,自从她父亲从副区长的位置上退休了,她在家的地位大不如从前了,她不敢出言讽刺,只能漫不经心的说,那也挺好的。
佟贵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这事儿你甭管了。
第二天,佟珍珠吃了早饭,预备先去枣花胡同打个照面,然后去杏儿胡同帮着姥爷干活儿。
沈老爷子最近接了一批不算小的活儿,给一家幼儿园做五个桌子,其他工序还成,就是做成白茬之后,刷漆的活儿不太行,因为他老了,手偶尔会抖,请人又不值当的。
佟珍珠昨天练习了一下,还算可以。
佟贵民却把她叫住了,说要带她拜访朋友。
佟珍珠面露犹豫,中午之前能回来吧?佟贵民倒是巴不得在赵区长家吃饭呢,但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说,指定回来了。
司机拉着佟贵民和佟珍珠,没一会儿就在东城一处四合院门前停下了。
佟珍珠认出来了,这是榴明胡同。
赵区长出了名的不爱应酬,周日果然在家,只是对他这个局级干部的到来,有点不冷不热的,佟贵民也不觉尴尬。
基本都是他在说,赵区长在听。
佟珍珠有点无聊,从旁边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随便翻翻。
过了一会儿,赵区长的爱人,卫生局的副局长梅爱华来了,她的态度可比赵区长热情多了,这是因为多年前,她和佟贵民曾经是夜大同学。
当时班上她的年龄最大,和所有人关系都挺好。
贵民来了,我这出去办了点事儿,才回来。
这是你闺女啊,也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啊。
佟珍珠笑着喊了一声梅阿姨。
梅爱华又夸了她几句,去厢房把自家老三叫来了,赵宏斌本来正在屋里研究人体解剖学呢,有点不耐烦。
但看到佟珍珠后眼睛都直了。
嗬,这谁家的姑娘,比他们医院的院花还漂亮呢。
梅爱华瞪了一眼呆头鹅一样的儿子,介绍道,宏斌,这是你佟叔叔家的女儿,叫珍珠,还在上中医学院的护士培训班。
珍珠,这是我儿子宏斌,他在第二人民医院工作。
赵宏斌高中毕业后,梅爱华就安排他直接参加了工作,在医院行政上,工作很轻松,收入还挺高。
他不是学医的,但说起相关话题,竟然头头是道的。
佟珍珠虽然算是专业的,可学的是护士,而且上得是培训班,重实践轻理论,到目前为止,学到的理论知识并不算多。
倒是还不如赵宏斌这个外行懂得更多。
估摸着,他应该是看了不少书。
因而,两个人聊天,多半都是赵宏斌在说,她听着,时不时给一点反馈,反正总体来说,聊得还算成。
梅爱华在旁边看着挺高兴,她一共有三个孩子,这前头两个大的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唯独她最偏爱的小儿子,让她不省心。
眼瞅着这都参加工作三年了,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她这当妈的,四处找人张罗,各路媒人也介绍了不少了,要照她的眼光看,大多数姑娘都挺不错的。
可他这儿子,每次都是见上一面就没下文了。
下班后没别的,成天闷在屋子里看书。
梅爱华真是没想到,佟贵民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这可真是的,怎么不早带着来家里做客啊。
她和佟贵民老早就认识,自然也能猜出来,佟珍珠应该是他和前妻的女儿,不过这也没什么,也不算是啥丢人的。
瞧瞧老三那劲儿,可真能聊,一边说话,一边还挺殷勤的给人家姑娘拿水果,还给续了茶水。
梅爱华再偷偷观察佟珍珠,更是越瞅越喜欢,这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白嫩嫩的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的,别说小伙子了,她都爱看。
这么漂亮的姑娘,打扮得却一点都不招摇,身上的裙子看着有些旧了,款式也不时兴了,沙发把手上放着她的布包。
是那种用碎布剪成三角形,一点点拼起来的,倒也不难看,可这种包,现在哪还有人用啊,都是节俭的家庭妇女才会使。
爱美的姑娘,哪有背这个的呀,都是去东单或者王府井去买上海产的皮包。
不少工人都去买呢。
看来,这前头的闺女,还是受到了薄待。
赵区长态度比刚才热情了不少,佟贵民和赵区长两口子聊天,聊得那叫一个热闹,直到佟珍珠第二次给他使眼色,他才笑着告辞了。
赵区长,梅姐,我就是带孩子来串串门,这就走了。
梅爱华说,贵民,急什么,中午留下吃饭吧,今儿有新鲜的鱼虾!佟贵民是很想留下来的,无奈佟珍珠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笑着说,不了吧,太打扰了。
梅爱华倒是没有再坚持,她让赵宏斌去厨房拿了一只塑料桶,里面有一条挺肥的鲤鱼和一些虾,说,这东西就得赶紧吃,放不住。
佟贵民隔一段时间就来赵区长家,每次自然都不空手,带的东西都不算贵重,但都是实用的,这次来带的是五斤一小包的大米。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回礼呢。
他高兴的接过来了。
临上车,赵宏斌跑过来,特意跟佟珍珠说,刚才忘了说了,我在第二医院院办上班,你要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我!佟珍珠随口答应了一声。
车子拐出胡同,绕过一条街,在王府井前面停下了。
佟贵民说,珍珠,爸爸工作太忙了,也没空陪你,走,咱们去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渣爹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周末,商场里很热闹,佟珍珠先去了钟表柜台,挑了一只手表。
价格不太贵,但也不便宜,六十七块。
佟贵民痛快付了钱,佟珍珠直接把手表戴上了。
她早就想买一只手表了,手里也有钱,只是一下子花掉几十块,她有点不舍得。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都十一点了,佟珍珠生怕干不完刷漆的活儿,说,爸,我没有别的想买的了,我从这儿直接去杏儿胡同了,有一趟公交车可以直接到。
佟贵民却说,来都来了,怎么能只买个手表啊,走,去服装柜台看看。
也成吧。
佟珍珠就跟着他去了,飞快地挑了一条杏黄色的裙子,佟贵民还嫌不够,指着一件月白格子衬衫,问,这件也不错吧?她点了点头。
路过箱包柜台,又买了一只奶白色的皮包。
因为买东西耽误了时间,佟珍珠赶到杏儿胡同都十二点多了,沈老爷子还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锯木头呢。
姥爷,您还没吃饭了吧?老人家擦了把汗,笑呵呵的说,就剩最后一点活了,我寻思干完再吃。
佟珍珠举了举手里的小桶,说,这儿有鱼有虾,我这就做给您吃啊!最近她每次都带着东西,不是鸡蛋就是面条,要么就是从国营饭店买来的肉包子,看到鱼虾,沈老爷子挺心疼,珍珠,你那儿买的,这玩意儿挺贵的,下次可别再买了。
佟珍珠说,没花钱,不是买的。
这年头,鱼虾是稀罕物儿,有钱也没地儿去买,估摸着佟贵民也不咋能吃到,她提出要把鱼虾拿上,他还愣了一下呢。
当时看着渣爹心疼,她还挺高兴。
佟珍珠做了个白灼虾,红烧了鲤鱼,祖孙俩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顾不上歇,赶紧的就开始干活了。
因为怕油漆沾到身上,佟珍珠找了一个旧围裙,还戴上了套袖和帽子,她刷的特别认真,先上一层底漆,然后再刷浅褐色的油漆。
眼瞅着天快黑了,活儿也马上干完了。
佟珍珠刷完最后一道油漆,把刷子放到桶里,刚摘下手套,沈玉梅从外面进来了。
她本来是怒气冲冲的,但看到一老一小在干活儿,以及摆成一排的新桌子,只能憋回去了,瞅了一眼女儿,珍珠,你这干什么呢,瞧弄得这一身埋埋汰汰的。
佟珍珠说,我干什么,你没看到啊?她摘了帽子和套袖,脱了围裙,接了一盆水洗手洗脸。
这大热天的,她被捂了一身汗。
沈玉梅转身想要走了,忽然看到她手腕上一只亮晶晶的手表,哟,买新手表了,你爸给买的?佟珍珠点了点头。
沈玉梅盯着那崭新的手表,整个胃都在往外冒酸水了,当年她嫁给佟贵民,佟家倒也给了三转一响,可手表是最便宜的,也就二十几块钱的。
佟珍珠这个,看样子还挺贵的。
她原来那只二十几的手表,现在也没了,被佟贵上偷去还赌债了。
她是纺织厂的老工人了,每个月能有六十多,买一块手表不算太难,可这一大家子人呢,吃的喝的用的,费钱着呢。
也就一直没买。
这陈世美总算有点良心了,还买了什么?佟珍珠有些不耐烦,没有了。
沈老爷子此时把工具都收好了,皱着眉头问,玉梅,你干什么来了?沈玉梅连忙笑着说,我这不是担心珍珠吗,往常她都是早早家里了,我特意跟人换了班,等了溜溜一天也没见着人。
这不实在纳闷,过来瞧瞧。
以往,佟珍珠都是先去枣花胡同打个照面,然后再来姥爷家,今天这不是急吗,干脆直接来了。
沈老爷子没说话,一瘸一拐的去生炉子。
佟珍珠抢着过去了,说,姥爷,您歇会儿,我来做饭,今儿咱就煮面吃,成吧?沈老爷子说,怎么都行。
炉子生好了,水烧开了,佟珍珠煮了面条,还荷包了两个鸡蛋。
老爷子在花盆里栽的小葱长得挺好,她拔了一棵切成葱花,临出锅撒上了。
沈玉梅也还没吃饭呢,看到这面条咽了咽口水,可闺女只端来了两碗,没她的。
这心里又不痛快了。
她看到佟珍珠放在桌子上的布包鼓鼓囊囊的,早就想问了,珍珠,这里头又是什么好东西啊?佟珍珠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玉梅不信,捞在手里看了看,这就看到了里头崭新的小皮包和两件新衣服。
不用说,这指定也是那陈世美买的。
沈玉梅瞪了闺女一眼,这怎么回事儿,哪来的,别告诉我你自个儿买的!佟珍珠特看不上她这样,妈,您这是干什么,审我呀,我爸给我买点东西不是应该的呀?您不也常说,他欠我的吗?沈玉梅说,对,他不但欠你的,也欠我的!你别以为,他给你点东西,你就觉得他是好人了,他坏着呢,你可得小心。
别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沈老爷子听不下去了,喝道,玉梅,你这是又犯了什么拧了,珍珠是你亲闺女,你就不能盼着她点好?没事儿你赶紧走吧。
当着女儿的面挨训了,沈玉梅心里更不痛快,她一把捞起那皮包,我的包都坏了半年了,这个给我使吧!让你爸再给你买一个。
佟珍珠劈手抢过来了,妈,您一个月挣六十五,还没算加班费和奖金,您连个皮包都买不起啊?您的钱,都花哪儿了?说起这事儿,沈玉梅也委屈,能花哪儿啊,佟贵山是个不靠谱的,发了工资几天就没了,她的钱都贴到家里了呀。
她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上辈子,虽然明知道亲妈又蠢又坏,专门吸血她这个亲闺女,可只要沈玉梅一哭,佟珍珠还是觉得她妈挺可怜的。
想要什么就给了。
当然了,也是因为她那时候嫁给了赵建林,手里特别宽绰。
但现如今她可不惯这臭毛病,对着亲妈的哭声无动于衷,拿起筷子又开始吃面,一碗面吃完了,沈玉梅还抽抽搭搭的哭。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珍珠,不早了,你赶紧的走吧。
佟珍珠都走出门槛了,却又回头,对着沈玉梅说,妈,您要是总觉得手头紧,我给您出个主意,每个月发了工资,先交给姥爷二十块。
回到轻工局家属院,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佟贵民不在家,不知庡㳸道干什么去了,齐珊珊还是没搭理她。
倒是佟珍琳问,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吃饭没?齐珊珊阴阳怪气的说,指定吃了,人家还吃了鱼虾呢。
要不说有些事儿特别巧呢,今天下午她去东单买鞋,恰巧碰上了住在榴明胡同的表姐,俩人聊了几句家常。
她表姐忽然说,我今儿还看到妹夫了,领着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去了赵区长。
?那就是他前头的闺女?齐珊珊不高兴的点了点头。
她表姐却又说,妹夫这人可真成,去区长家做客,人家还送他一桶鱼虾呢。
这现在想买个鱼吃,可真难,有钱都花不出去!齐珊珊当时就愣住了,中午佟贵民回来的挺晚,说是在外头吃过了,压根儿没提这事儿。
佟珍珠开心的笑了,对啊,没错,这密云水库的鱼虾是挺好,都可真鲜!说完,转身走了。
一般来说,西厢房都会有些西晒,佟珍珠住的这件屋子也不例外,她一走进屋,就把前后的窗户都开到最大。
凉爽的穿堂风立即吹进来了。
佟珍珠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拿起脸盆出去了。
此刻天早已黑透了,院子里没有灯,银杏树和柿子树在夜风中舒展着枝叶,树影晃动,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黑白的电影片。
她此刻心情很好。
佟珍珠把新买的两件衣服洗了,晾到了架子上。
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先把外头的衣服收进来了。
不知为何,她看着昨天匆忙挑选的裙子,越看越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佟珍珠打开皮箱,拿出那件许运昌送给她的裙子,然后就笑了。
这两条裙子,除了颜色不太一样,以及细节略有不同,总体相似度是很高的。
也不知道许运昌收到她的信和包裹没有。
算算日子,都差不多二十天了,按理应该到了。
作者有话说:因为周六上夹子,15号和16号都只有一更哈,零点更新,晚上九点的更新就没有了。
多谢大家支持,本章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