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运昌说, 咱俩是夫妻,有什么好谢的,不说这个了, 赶紧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喝的鸡汤。
你猜,是用什么炖的?其实佟珍珠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菌子独有的香味,却故意不猜, 山药?板栗?许运昌又亲了她一下, 猜不出来不给吃啊。
佟珍珠瞪了他一眼, 菌子!许运昌笑了,转过身拉起她的两个胳膊,说, 来, 我背你!佟珍珠说,不用,就这两步路。
许运昌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 真不用?佟珍珠笑了,那好吧。
她被他背着也不老实, 左脚踢了好几下他的大腿,许运昌把她放到外面的桌子上,用警告的眼神看她, 别太过分啊。
他把煨了好几小时的鸡汤从炉子上端下来, 砂锅的盖子一打开, 那种扑面而来的香味儿简直太熟悉了。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好香啊。
高志军他们, 现在还好吧?这干菌子是他寄来的。
许运昌说, 挺好的, 他已经不在农场了,回昆明了,说是在一家小学当老师。
高志军这人,像个泼猴子似的,特别好动,话也多,真不知道他当老师会是什么样,不过也可能因为这个,很受小孩儿欢迎吧。
吃过饭,佟珍珠说,我跟楚秀兰说好了,一起去逛王府井。
许运昌有点不满意,不带我去?她笑了,你一个大老爷们逛什么街啊?你去了,我们说话不方便。
许运昌也不是真的想去,就是想为自己谋点福利,这星期因为心疼她总上夜班,他已经当了三天的和尚了。
他没再说话,冷着脸子收拾碗筷。
佟珍珠觉得他虚张声势的样子有点好笑,忍不住要逗他,她趁他不注意,挠了一下他的脖子,然后提脚就走。
许运昌仿佛没被挠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她,低头继续收拾桌子。
等他从厨房回来,佟珍珠已经快换好了衣服。
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羊毛衫,青黑色的直筒裤,裤线笔直,她把黑色的棉大衣从衣架上拿下来,一边穿一边说,运昌,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帮你捎回来。
许运昌不理她,扭过头拿起一本书看。
佟珍珠也不在意,拎起包戴上手套推门走了。
她和楚秀兰几乎是同一时间到了王府井。
今年楚秀兰本来是想在北京过年的,可她的调动手续没办完,只能在云南那边多待了几天,正月初五才回来了。
不过在北京待了两三天,就跟着父母去了天津老家,她的爷爷奶奶想孙女都想的不行了。
反正各种原因吧,两人始终没见着。
楚秀兰站在公交站牌下冲她招手,比起在五分场,她的变化挺明显的,原来虽然五官秀气,但皮肤特别黑,现在皮肤变白了,穿衣打扮也讲究了,比之前好看太多了。
佟珍珠也冲她招了招手。
珍珠!你真讨厌,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漂亮了?佟珍珠笑了笑,没有吧,我觉得你的变化更大。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楚秀兰开心的挽起她的手,说,咱们都回北京了,这可太好了,你不知道,初五那天,我下火车的时候都跟做梦一样。
她在景洪橡胶厂的工作,比起在农场干活那是好多了,但也算不上多好,本来她以为,很难调回北京了,没想到运气好,通过对调回到了北京。
对调其实就是互换工作,和她对调的是一个云南大姐,是嫁到北京的,丈夫意外去世了,据说也没有公公婆婆,倒是云南那边亲戚朋友不少,考虑再三,她决定回家乡了,因为四个孩子实在没人管。
佟珍珠说,是啊,当时我回来也有这种感觉。
楚秀兰抿嘴笑,你和许运昌结婚了?速度挺快啊,一开始我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还非说不是!那时候我是只想回城,没考虑太多。
楚秀兰又笑,你回来的太急了,五分场其他人都没料到,后来崔姐来景洪找我,还说呢,你走了之后,许运昌成天冷着一张脸,谁都不搭理。
就那孙娅,冲他撒娇,还掉泪呢,都白费力气。
佟珍珠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那孙娅,不是喜欢赵建林吗?楚秀兰问,谁知道,你猜她跟谁好上了?佟珍珠说,蒋青山?楚秀兰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告诉你了?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俩合适。
是挺合适的,孙娅本来就嗲,现在连铁锨都拿不动了!两个人说说笑笑进了商场,一边聊天一边买东西,一直逛到天擦黑,才各自回去了。
回到凌云胡同,刚走到院门口,碰上了邻居王大妈,正手里端着一盘子热乎乎的素包子往外走呢。
她瞅了两眼,有点夸张的说,哟,小佟,又买那么多东西啊?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们医院工资可真高!这院里统共就住了四户人家,总体关系还是很和谐的,特别有一家,男主人也在天坛医院工作。
大家平时上班都忙,唯独占了北屋三间的这户人家,也就是王大妈家,是祖孙三代住在一起,所以家里总是有人的。
王大爷成天不着家,不是遛鸟就是下棋,天冷了也不耽误出门,王大妈买菜做饭洗衣服照顾孙子,见缝插针的还要串个门,见天的也挺忙。
自从许运昌和佟珍珠搬过来之后,她就特别注意小两口了,因为他们总做好吃的,不是炖鸡就是炖排骨,要么就炖鱼。
日常炒菜,也总少不了肉片。
可王大妈打听过了,小两口工作也算一般,女的在天坛医院当护士,男的据说是电工,但见天儿的不去上班。
护士的工资,王大妈可是知道,她闺女也在医院工作呢,工资也就六十多,养活小两口是没问题,可天天吃得这么好,穿的这么好,那指定是不够的。
那这钱打哪儿来的呀?王大妈好奇,可人家小两口不肯多说,她也就只能乱猜了。
现在干什么最挣钱,他儿子说了,肯定是投机倒把,现在有那么一帮子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路子,手里有好多花钱都买不着的东西,低价进货高价卖,那钱挣老了。
备不住,这男的就是干这个的。
王大妈又笑着说,刚出锅的白菜包子,给你一个吃?佟珍珠摇摇头, 不了,谢谢。
王大妈有点失望,扭头走了。
许运昌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佟珍珠提醒了他之后,他找了一套完整的高中教材。
也真是奇怪,现在他的想法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觉得课本上的知识学得再好,实际也没什么用,而且也隔了那么多年,可他真正拿起书,却还是喜欢的。
书上的内容,有些他已经忘了,但有不少,他还记得。
许运昌感受到了,久违的学习的快乐。
他听到了佟珍珠的说话声,连忙打开了门口的灯,出了屋子,把挂在车把上的东西都拿下来了。
真能逛,天黑了才知道回家。
佟珍珠把外套一脱,脸比他绷得还紧呢,许运昌,我怎么听楚秀兰说,我来了北京之后,你和孙娅好上了?许运昌正准备给她摘围巾呢,手滞留在半空中,俊眉一挑,这不胡说八道吗,楚秀兰怎么这样,回来了咋还学会传谣言了?佟珍珠继续追问,真的一点事儿没有?她不是还哭了,都倒在你怀里了?她是哭了不假,可我离得远远的,一个汗毛都没让她沾到!许运昌说完,外套都不穿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我找楚秀兰算账去,她到底安得什么心,成心让咱俩吵架是吧!佟珍珠憋住笑,你回来,我跟你开玩笑呢。
许运昌一只脚又从门槛外迈回来了,瞪她,珍珠,你真坏,原来是你成心的!佟珍珠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许运昌晚上做了红烧肉,还有萝卜熬虾皮,菜盛出来,两人才吃了几口,王大妈又来了。
手里还是端着一盘子素包子。
她盯着桌上的红烧肉和白米饭,,哟,你们小两口这伙食,天天吃肉啊。
这是大妈做的包子,虽然是素馅的,可也挺好吃,就着红烧肉吃也成。
许运昌本来面带微笑,一下子冷了脸,大妈,不用了,您留着自个儿吃吧。
佟珍珠也说,我不爱吃素馅的包子,我们不吃,也是浪费。
王大妈知道今天的红烧肉是吃不上了,走了。
佟珍珠小声说,明天还做红烧肉,馋死她。
许运昌笑了,成。
他们咋一搬过来的时候,对着院里的谁都挺客气,王大妈挺热情,先就送了四个花卷。
那天晚上许运昌炖的排骨,给她送了一碗。
后来大妈又送来两个大石榴,那天晚上许运昌做的豆腐鱼汤,又给了她一碗。
尝到了甜头之后,看到晚上许运昌做好吃的,她就赶紧的来送东西。
许运昌又不傻,从那以后就不要了,但王大妈不死心啊,甭管家里做了点啥,还是回回来送。
不过住在大杂院里,这种事儿也很稀松平常。
吃过饭,佟珍珠说,你坐着,我去刷碗。
许运昌抿嘴笑了,知道自己错了,赔罪啊?你先给我倒杯水吧。
佟珍珠给他倒了杯水,他端起来美美的喝了一口,甜。
结果厨房还是两个人一起收拾的。
运昌,这几天你看书感觉怎么样?挺好。
那从今天起,咱们一起学吧。
许运昌把最后一个碗刷干净,他压低声音问,珍珠,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这人的脑子转得可真快。
现在是一九七五年的二月底,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佟珍珠模棱两可的说,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国家早晚会恢复高考的,再说了,多学点知识总还是有用的。
许运昌点了点头。
本来佟珍珠以为,和许运昌一起学习一定是很愉快的,谁知根本不是,这人可坏了,看着书呢,冷不丁的摩挲她的脖颈。
她有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他,他却有条件的,要求她主动吻她。
佟珍珠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这人却趁机舌吻她,撩拨了她,却又若无其实的继续看书。
墙上的挂钟敲了九下。
她把书一合,说,不看了。
许运昌得逞一般的看着她,耳语,你着急了?我着什么急啊,每次不都是你着急?许运昌也合上书,弯腰来了个公主抱。
也就三天时间,他的确就急得不行了,一上来就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
佟珍珠身子软得很,还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她第一次主动迎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他的耳朵,他的嘴唇。
出了三月,天气就逐渐变暖了。
许运昌又去了一趟云南。
这天傍晚,佟珍珠推着车子刚到家,看到院里石榴树下站了一个人,是个大姑娘,一身儿破旧的衣服,还打了不少补丁,旁边地上放着两个行李卷儿。
王大妈从屋里冲出来了,说,小佟,这人说是找小许的,那姑娘笑了笑,你是珍珠吧,我是许兰华。
是运昌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