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州不管前一晚多卖力,做到多晚,第二天依旧能早起。
此时刚刚八点,季州已经洗漱完毕。
叶慕阳还蒙着脑袋睡,手里抱着季州的枕头,是季州塞给他,不然起不了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叶慕阳比小孩还黏人。
季州俯身亲了下他额头,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听到厨房有开火声,季州循声走了过去。
叶慕颖淘好了小米,正准备熬粥。
起这么早?季州主动打招呼。
叶慕颖转头看他,礼貌喊:季医生。
季州颔首:我点了外卖,待会儿给你们拿上来。
叶慕颖看着锅里:啊,我煮粥了……季州:粥也留着吧,你哥能吃。
提到叶慕阳,他总会不由自主笑。
嗯,季医生你要出门了吗?叶慕颖问。
对,今天比较忙。
季州说。
叶慕颖点点头,没再说话。
季州走了两步,又返身过来:医生我约的下午两点,你哥可能会起得比较晚,让他多休息会儿。
叶慕颖懂事回:好。
昨晚都快四点,两人才睡下。
其实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从前叶慕阳直播都不会有丁点声音传过来。
可大抵是妹妹在隔壁的原因,叶慕阳昨晚不敢叫出声,口球取了后,他咬着被子,在被撞狠的时候,他就贴着季州的耳朵,哑声说:老公,绵绵坏了,真的要坏了,你放过绵绵吧。
哪里会坏,明明能吃得很。
把早餐拿回了家,季州出了门。
车子开上了盘山公路,行驶了近一小时才看到熟悉的建筑。
记不清有多久没回这里了,别墅大门识别了他的车牌号,里面的安保人员很快放行。
穿过一片繁茂的林荫道,季州的车没有进入停车库,直接停在了家门口。
甄琳和管家在接到保安的电话后就等在了喷泉旁。
在怀城那天,季州就跟罗秘书说过,过两日必会登门拜访,他们心知肚明,季州的这句登门拜访是回来算账的。
少爷。
管家毕恭毕敬道。
季州问:季董事在家吗?在的,在书房等您。
管家道。
他没有和季明伟约时间,但他的车在上盘山公路时,就会有人提前通知季明伟他要来了。
嗯。
季州乘电梯到了三楼,管家一直跟在他身后,在到达书房门口时,管家上前敲了敲,道:季先生,少爷回来了。
屋内传来男人简短的回应:进。
打开门,季明伟正坐在书桌后,好整以暇等着他。
两父子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
季明伟有意缓和关系,关心道:回来了,吃饭了吗?季州并不想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互不干扰的约定,所以我和谁谈恋爱,又要和谁在一起,你不应该插手的。
季明伟慢条斯理道:你如果只是玩玩,我不会管你,但你要和他真的走下去,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季州笑出声:那不是你说了算。
和他在一起,对你往后没有任何助力,你的婚姻不能这么儿戏。
季明伟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那位封小姐,我就很满意。
你很满意?季州挑眉,我的婚姻,从来都是我自己做主,你如果需要一个推出去联姻的儿子,不是还有秦越吗?这么多年,他享受季家的优待,享受季少爷身份带来的便利,不该报答你这位好父亲吗?他可是你的骄傲。
眼见他听不进劝,季明伟狠狠瞪着他,低喝道:你们怎么能一样?你是我的亲儿子,公司只能是你的。
秦越毕竟不是我的血脉,他要去打游戏还是做主播,那都是他的事。
他越不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往后你的麻烦就会越少,这点你都不懂吗?所以你这么些年对秦越的好,都是在捧杀他?季州笑问。
季明伟没出声,是默认。
季州:那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我很好奇,甄琳知道你的想法吗?季明伟: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他们的,什么不是。
那我也给你透个底,我不会用我的婚姻做交易,我是一定要和叶慕阳在一起的。
季州,你年纪不小了,应该现实一点。
你未来的妻子必定是要和你各方面匹配的人,而不是一个花瓶。
你对母亲就是这种想法吗?季州冷不丁打断,我母亲就是爷爷精心挑给你的完美伴侣,她那么通透精明的人,都因为和你结婚不快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想让我变成第二个你?季明伟得承认,黎美云是他遇到过的双商最高的女人。
高学历和进退有度的处事风格,让季明伟也为她深深着迷过。
他们曾短暂相爱,季明伟也在夜晚看着黎美云的睡颜时发誓,就她了,不会有别人。
那时,他们是快乐的。
可生下孩子后,黎美云的重心便放在了儿子身上,风流成性的季明伟在妻子这里受了冷落,自然就又犯了老毛病,想去别人那里寻温暖。
他的情人不少,明星,主播,秘书,只要他想,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黎美云产后恢复好了回公司,很轻易地就看出了他和秘书的关系。
随后她调查了他,把他所有的风流韵事都挖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黎美云平静得不像话。
那晚季明伟回家,黎美云把所有照片摆在茶几上。
她悠闲喝着咖啡,神情恬淡,仿佛查出的不是老公出轨,而是要和他闲谈别人的趣闻。
季明伟坐在沙发上,只有一瞬间的慌乱,情场老手的他很快就想好了怎么道歉和开脱。
他知道,黎美云不会提离婚,他们利益牵扯甚广,离婚涉及的财产分割也很麻烦,况且,儿子还那么小,他想,只要他作下保证,黎美云会原谅他这一次。
但是他想错了,黎美云确实不会提离婚,她拿出了一份结扎同意书让他签。
女人吹着咖啡,声音浅浅:男人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是改不了的。
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你和你情人身上。
你想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搞出私生子和我儿子抢。
这个家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儿子的。
季明伟觉得她荒唐,愤然拒绝了她的要求。
黎美云也不急,她轻声道:城北的招标你是怎么拿下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知道的,我还是公司的财务总监,我手里的东西可能会让你遇到更大的麻烦。
明伟,别怕,结扎不会影响性/功能,只是让你不能再有别的孩子而已。
你是明白人,会签的对吗?那一刻,季明伟便知道,他的爱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他。
他们就像藏着武器互相拥抱的对手,会在对方松懈时,送上最致命的一刀。
哦,对了,劝你出手也别太大方,我有权利追回你送她们的所有东西,因为这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她微笑着,我说过,这个家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儿子的。
往后我儿子就是当败家子,撒着钱玩,也便宜不了别人。
他们既是夫妻,又是合作伙伴,更是对手。
季明伟对这样的黎美云是又爱又恨。
他以为他们会斗一辈子,没想到仅仅是八年后,黎美云查出脑内长了恶性肿瘤。
他们做了所有的挽救工作,那段时间,季明伟又变回了刚结婚时的好好先生。
除了工作,他一直陪在黎美云身边,和外面的莺莺燕燕也全部断了干净。
他握着黎美云的手,真切地痛哭过,说:你一定要好起来。
黎美云的眼神很戏谑,她疲于看他的表演,淡淡道:我知道我是活不成了,只希望你再婚的对象能对小州好。
我的孩子,他是自由的,他想要什么,你都必须给他。
如若不然,我会给他底气,让他自己找你拿。
黎美云没有撒谎,她真的给季州留了拿捏他的把柄。
当年想拿下项目,季明伟确实往上疏通过关系,有照片,有金额具体数值,以及公司那几年的财务报表,股票走势,转移灰色收入的证据,黎美云都留了备份。
现如今,全在季州手里。
季州还送给他了一份额外礼,花房的监控录像。
你可能不记得这是多久的事了,我提醒你一下,季州道,是我母亲葬礼后的第三天。
那天你从花房出去就接受了采访,在媒体前痛哭,说思念亡妻。
季明伟觉得胸口又开始闷疼,他紧紧捂着心脏,有点喘不上气。
说实话,如果不是天荣集团旗下上千名员工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不是我母亲倾注了全部心血在公司,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谈吗?天荣集团不可能干干净净,我随便放出去点东西,都足以让公司股票跳水,到时候上面自然会有人来查。
季董事,我最后说一次,季州一字一顿道,不要,干涉,我的人生。
你如今一把年纪,身体又被掏空,如果真倒下,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混账,混账东西。
季州垂眼睥睨他,将打印好的资料和照片,用力挥洒在季明伟面前。
八百万,就当是你给他的见面礼了。
我替他谢谢你,这是我回给你的。
季明伟趴在桌上大口喘气,脸憋得通红。
季州打开门,管家早就听到了动静,率先冲进去给季明伟喂了药,又赶紧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甄琳在书房不远处站着,是在等季州。
少爷,她微微躬身。
季州站定,等着她继续说。
无论您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让小越跟您抢什么,我来季家,一开始也不是冲着季夫人这个位置来的。
您母亲还在时,我没有动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直到和您一起在花房撞破季董事的荒唐事,我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如果那些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至少,我和季董事开始的更早,我更有资格,也更有胜算。
那时,我其实已经取得了您的信任,不是吗?季州一开始和甄琳秦越的关系没有这么差。
相反,他很喜欢他们。
平心而论,甄琳的工作没有任何人能挑出她的错处。
病到后期的黎美云连身都起不了,是甄琳每天贴身照顾,擦身,推黎美云晒太阳,变着法给黎美云做营养餐,陪黎美云说话。
黎美云那段时间精神还算不错。
黎美云去世后,甄琳晚上会去房间陪一会儿季州,她会抱着年幼的孩子,和他一起哭。
黎美云葬礼的第三天,季州在花房外看到季明伟和秘书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亲热。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十分恩爱和睦,现下母亲去世不过几天,他的父亲就耐不住寂寞,在他母亲最喜欢的花房里,和别的女人……身后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说:少爷,不要看,我们走吧。
季州也是从那天起,开始记恨季明伟。
那天之后,那位秘书经常出入别墅。
季州为此和季明伟大吵大闹,他砸了季明伟载秘书的车,还一把火点了两人睡过的床,幸好被家里佣人发现得早。
季明伟气得要动手,是甄琳护住了他,说少爷才刚刚失去母亲,你怎么可以打他?季明伟熄了火。
季州没有挨打,却还是病了,他发着高烧,昏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是秦越守在他床前。
小孩儿趴在他身边,圆溜溜的眼睛像只得意的小狗。
他悄悄说:那个姐姐又来了,我刚刚丢了她的高跟鞋,她不知道,现在都还在找。
他口中的那个姐姐,就是那位秘书。
那天不知为何,甄琳和秘书发生了冲突。
甄琳受伤了,额头撞在楼梯边沿,汩汩冒着血。
家里阿姨吓坏了,大喊叫医生,楼下乱做一团。
季州和秦越闻声下去,秦越看见母亲受伤,冲过去抱着甄琳就开始哭,季明伟也在这时赶了回来。
慌得无措的秘书说不是她推的,季明伟怒吼,让她滚,以后都不许来了。
说完,他抱起了甄琳,眼底全是心疼和歉疚。
季州站在角落,看见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甄琳,对秘书露出浅浅的,胜利者的微笑。
她赢了。
那位秘书小姐,后来真的没再出现过。
季州和季明伟的关系也稍有缓和。
可有一天季州放学回家,撞见了甄琳从主卧衣衫不整出来,身后跟着季明伟。
两人还在走廊上亲了两下。
季州有些生气,他气的是父亲死性不改,连甄阿姨这么好的人都要祸害,也气甄琳,明知道季明伟是什么人,还凑上去跟他好。
他们在季州面前瞒得很好,还是和从前一样装作不熟,可是却在餐桌下互相勾腿。
家里闲言四起,季州听到两位打扫阿姨说,甄琳和季明伟在黎美云没过世时,就拉拉扯扯,两人经常眉来眼去。
季州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直到放暑假,他被送去了爷爷奶奶家。
有天晚上他听到爷爷在书房和奶奶说话。
爷爷大骂甄琳,说甄琳这个女人非常有心机,回来就是有目的的,不然找工作怎么就找到季家去了?现在季明伟闹着要娶她,把爷爷气得不轻。
季州这才知道,原来甄琳和季明伟是旧相识,他们在大学时谈过恋爱,是爷爷瞧不上甄家的条件,逼着他们分了手。
骗子,甄琳这个骗子。
奶奶叹气道:美云去了,总要有人照顾小州,如果她对小州好,那就罢了。
她自己有儿子,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对小州好?明伟是不能有孩子了,她自己也知道。
她对小州是利用,只要小州松口,她当然就能顺利进门了。
原来如此。
季州没让爷爷奶奶发现他,他回房躺回了自己的床,他把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
甄琳来他们家,真的是巧合吗?在妈妈去世前,她是不是真的和爸爸有不正当关系?那么妈妈知道吗?他的妈妈真是太可怜了。
暑假过半,季州回了家。
那天甄琳像个女主人,指挥家里佣人挂照片。
是她和季明伟的婚纱照。
客厅墙上,黎美云的画被取了下来,要换成她的。
季州气疯了,他操起棒球棍,把相框砸得稀碎。
甄琳大惊失色,叫他:小州,怎么了?小州?季州冷笑,谁准你这么叫我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甄琳脸上血色褪了干净。
季州嘲弄道:甄阿姨,你真是太心急了。
距离他母亲过世还没半年,甄琳就要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并且让人把他母亲的所有东西收进了杂物房。
就连季州本人,都差点被甄琳攻略,陷入甄琳的温柔陷阱,终有一天,这个家不会再有人记起黎美云。
太可笑了,她怎么敢?季夫人,季州侧头看她,那个时候对我好,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真的没想过利用我吗?甄琳看向他。
如今已经二十七岁的男人,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她笑了笑,大方承认:有私心的。
夫人已经去了,你父亲迟早会再结婚。
季老爷不喜欢我,这是我唯一的阻碍。
但是季老爷疼爱您,如果我让他知道,我会对您好,我会尽一个母亲的责任,那么他就不会那么排斥我。
季州了然:你真的很会演戏。
也不全是演的,甄琳说,那个时候也是真的喜欢您,您以前也很维护我不是吗?甄琳,我还是那句话,你太心急了。
如她所说,季明伟迟早会结婚。
如果那时候甄琳不那么着急和季明伟搅和在一起,不那么着急想清理黎美云的痕迹,不那么执着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季州其实不太爱管他们的事。
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有种小人得志的架势。
季州不止一次听她提起,待黎美云丧期满三年,她想要季明伟风风光光替她办一场婚礼。
之所以会愿意等三年,也是怕季明伟被外界诟病。
这在季州看来,无异于把他母亲的脸按在地上踩。
季老爷子看人也是真准。
他不喜欢甄琳,不止觉得她心思不纯,还觉得她爱说漂亮话,很会做表面功夫,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她说她会一心一意对季州好,事实上,季州和秦越爆发矛盾,她只会维护自己的儿子。
她说她什么都不在意,只想和季明伟在一起,其实很在意名分。
这也是季老爷子不同意季明伟娶她的原因。
他讨厌甄琳利用季州做人设,讨厌甄琳表面与世无争,其实背地里又争又抢。
季州还那么小,他怕季州会在甄琳手上吃亏。
因此,甄琳没名没份做了四年季明伟的女伴,得了一个季小夫人的名头,直到熬死了季老爷子,她才和季明伟结了婚。
季明伟那时已经事业有成,更加忌惮媒体的编排报道,他没有给甄琳办得太盛大,只请了亲朋好友吃饭,简简单单的八桌而已,还是被季州搅黄了。
他订了十对祭奠死人的花圈,一路顺着红地毯摆出去。
甄琳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季州。
他不过刚刚十五岁,一身黑色西装,温润有礼,对每个人道:欢迎参加我爸爸和他初恋的婚礼。
祝他们早生贵子。
呵,他知道的,季明伟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
他是故意的。
他在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