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渐沸腾,胸口的戾气更是不停翻涌冲撞,即将凿穿他的血肉,摧毁他的神智。
而就在他将要失控的时候,胸前却骤然砸下一颗脑袋。
乱蓬蓬的,带着股蛮劲儿,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那绵软的疼痛,还有轻轻的一声呜咽,霎时就将杀人的邪火给压了回去。
谢妄惊愣抽神,迅速将手缩回来,紧绷着去盯她。
原来少女失了神智,跟前有东西挡着都不知道绕道走,偏要生生往他胸口上撞,这一下,直接把娇嫩的鼻头都给撞红了。
大概是真疼,她眼睛里都漫出了水雾,嘴巴委屈地瘪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儿。
谢妄眼神怔愣一瞬,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只是没再犹豫地捧住她的脸,面无表情咬破指尖之后,迅速在她额头上画了个复杂的咒印。
虞绾——醒来。
微弱的红光自额心亮起,滚烫的魔血将那块皮肤烧红了。
少女的乌发高高倒竖起来,不受控制地随风乱舞,无神的双眼更是飞快眨动。
那葡萄籽般的瞳孔在某一个瞬间急剧收缩,接着红光隐灭,乱风止歇,少女额头的烫意化作星星点点散去,原本空洞的眸子重新恢复了神采。
我……这是被鬼上身了吗?刚刚恢复意识的绵绵声音还是哑的,她像是被吓破了胆,原本的颐指气使嚣张气焰通通不见,只剩一副落魄惶然,连腿都站不稳了。
谢妄盯着她隐隐发抖的肩膀,稍稍抿唇,而后冷然道:鬼上身?你差点就要跳进魔渊里头尸骨无存了。
他一如既往的讽刺,少女却没有像以前那般回怼他,而是仰着隐隐发白的脸,两眼泪汪汪道:我知道,是有魔物控制了我,你都不知道,被人操纵自己的身体有多可怕……还好你来救我了。
她捏着他的袖口,眸光是温软的乖觉。
好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感激涕零的模样。
谢妄却有些僵硬。
尤其在触到她颈间那抹淡淡掐痕时,更是故作冷漠地扭头:你不用谢我,咱们约法三章的时候不是说了,我会保护你。
那我也得谢谢你,我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少女像是恢复了些力气,把感谢的话说得坦坦荡荡,脸上的笑容也毫不吝啬。
完全不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
谢妄被她脸上的笑容刺到,更是僵硬地说不出话。
绵绵则被四周乌泱泱的人影给吓住,当机立断地凑过去把人拽住,不顾这人的僵硬道:好啦,我们现在先别说了,这么多人都被魔物控制了,赶紧想想怎么救人吧?谢妄忽视挂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启唇说道:他们被魇魔控制了,只要把魇魔揪出来,救人自然不在话下。
……魇魔?虞绵绵顿住,这才想起来在原著《伏魔录》里,主角一行人在魔渊的时候遭遇了不少魔物,魇魔就是其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不仅擅长制造梦魇,操纵人心,还能将人困在自己制造的幻梦里,不断折磨他们,直到耗尽心神而死。
就算是修为强劲的男女主也同样在它手里吃了大亏,作为男主的沈君遥更是为了救人身负重伤,修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想到这儿,绵绵的心瞬间揪紧。
打眼往江面上一看,发现已有不少人抬脚迈进了水里,而江心之上的沈君遥冷楚音两人十分吃力地撑起一道屏障,阻止失去神智的人靠近。
更有开阳宗弟子御剑在江面上打捞不慎溺水的人。
可失去神智的人实在太多了!眼看水底镇压的魔物蠢蠢欲动,绵绵立马看向江边的渡口:我们也赶紧上船救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近乎要坠到江面上。
乌黑的云团像天上的妖兽张开的大口,黑洞洞的裹着邪风,仿佛要把人吸进里头。
虞绵绵裹着虫茧一样笨拙地爬上了一艘尚未破败的木船,她小脸还苍白着,单薄的襦裙裹着雪白的肩膀和胳膊,风一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明明是一吹就倒的模样,却还干劲十足地抄起了船桨来划船,结果颠簸了没两下,就摔了个屁股蹲。
你怎么这么没用?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间的艳色被冷淡的神情冻结。
似乎是觉得实在没眼看,二话不说将划船桨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并压低声音道:你去那边老实待着,别人还没救到,自己反倒跌进去了。
被嫌弃的虞绵绵:……因为不能暴露谢妄的身份,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救人。
不远处的沈君遥看到这一幕时轻轻皱起眉头,眼里闪过担忧,可他无暇旁顾,因为下一刻从魔渊缝隙里挣扎出来的黑色雾气就迅速在他手臂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接着,耳畔响起浑浊的笑声:修仙人的血,真是个好东西哪!沈君遥神情一凛:魔物,立刻束手。
小子,殪崋想要抓我,你这点道行,可还差远了!说罢,浓稠的黑雾瞬间涨大,露出光怪陆离的嘴脸。
魇魔由人的贪嗔妄念所生,自然也是千变万化。
此时它已膨胀成无数魔球,魔球的表面布满阴森可怖的红眼睛,密密麻麻,还会不断挤压蠕动,光是对视都足以让人胆寒。
沈君瑶见状嘴唇一压,当即将手中本命剑祭出,接着袖袍飒飒鼓起,顷刻间飞出无数耀眼金符,金符化成剑影光刃,笔直地刺向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魔眼。
谁知金光刺入的下一刻,魔物的眼睛却诡异地轱辘翻动,瞬间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
意识到不对的冷楚音当即将面前丑陋的魔物一剑劈开,转身大喊:君遥小心!可惜已经晚了,膨胀的魔球黑压压遮盖在头顶,惨淡如血的魔瞳散发出诡异的不详气息,一瞬间就将人的魂魄摄住。
江面死气沉沉,魔渊下的魔物似乎闻到了活人的味道,时不时发出震耳的低吼。
虞绵绵正忍着颠簸的眩晕感,努力地在江面上打捞人。
她挽着袖子,将碍事的头发粗暴地扎起来,一只脚抵在船板上,呼哧喘气地将水里的人往上拖。
谁知刚把人拖上来,一转头却冷不丁地对上一团长满怪眼珠儿的小魔球,吓得她啊呀一声往后栽,被谢妄眼疾手快稳稳地撑住。
怕什么,说完低头,微眯着眸子看了眼漂浮在船板上的魔球,顺手遮住了少女想要窥探的脑袋,蹙眉道,别看。
被遮住眼睛的虞绵绵扭着脖子吱哇乱叫:这恶心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怎么、怎么还那么多眼睛啊!谢妄拨拢纤长睫毛,明明一副少年皮囊,表情却透着阴翳与冷鸷:这是魇魔的分身,对视久了,就会被它控制神魂,沈君瑶怕是已经着了它的道儿了。
什么?听到这话的虞绵绵脸色大变,赶紧扒拉开他的手,仰着脖子往远处看,待看到快要被黑雾彻底淹没的白色人影时,急得差点要跳起来,你快想想办法啊!现在该怎么办?急哄哄的模样,别提有多担忧,好像看到心上人遇到危险的闺阁少女。
谢妄无声地抿了唇,望着沉沉的江面道:办法我已经想到了。
说罢,径自盘腿坐于船板之上,暗黑束腰的衣袍裹在身上,凌乱的墨发擦过眼稍儿,卷起一抹冷肃的残红。
绵绵屏着呼吸立在一旁,心想这人摆出这般架势,难不成是要放大招了?她有些忐忑,怕这人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可就糟了。
谁知下一刻,谢妄直接将漂浮的魔球捏在手里,半抬双目嘱咐:看好我,别让其他人靠近。
什么?绵绵还没搞清楚状况,结果就看见这人长睫拨拢,风吹起额发的下一秒眼里红光一闪,突然宕机似的,耷拉着眼皮不动了。
虞绵绵登时傻眼,赶紧过去拍他的脸:谢妄?谢妄!平白挨了两巴掌少年没有反应,画皮妖一样冷白的脸泛起明显的红印儿。
可他的目光涣散,呼吸浅得近乎听不到,显然处于失魂的状态。
好啊,以为他想了什么靠谱的办法,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这可怎么办?!看着茫茫的江水跟四处乱窜的魔气,绵绵瑟瑟地裹紧了自己。
沈君遥被困,冷楚音跟开阳宗的弟子撑着结界,唯一能帮她的谢妄还莽撞地过去送人头。
只剩她一个……怕不是这次真要小命不保了吧?江面黑雾涌动,漂浮在半空的魔球如同插了翅膀的乌鸦,黑压压铺在人的头顶,贪婪地汲取着众人内心的阴暗与恐惧。
哼,都说修仙之人无欲无求,竟也这么不堪一击!魇魔放声大笑,他吸收了足够多的力量,此时丑陋的身躯更显臃肿可怖,游走在江心之上像一团长满眼睛的怪物。
只是下一刻,它便笑不出来了。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幻境里?第14章 第十四章 使出吃奶的力气,牢牢抱住少……黑雾中凝聚出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周身缠绕戾气,漆黑的眼珠儿浸着沉沉的晦光,正是谢妄。
刚刚从魔渊里逃出来,就敢弄这么大的阵仗,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恣意的语气,嘴角轻侮地上挑,随便这么一抬手,就将身后浮动的黑雾凝聚成拉满的弓弦,齐刷刷地对准了它。
魔物……你也是魔,怎么,你是想来横插一脚?魇魔苍老的声音泛着浑浊,它冷冷盯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影,语气隐隐带一丝忌惮。
我没想过横插一脚,只是……谢妄歪着头微微一笑,眼里细碎的光影流动,给人冬雪消融般的错觉,只是你长得太丑,碍了我的眼。
话音落地,半空中凝聚的雾箭齐发,雨点般蜂拥而至,顷刻间就将幻境里的一切戳成了马蜂窝。
魇魔大怒,它浑身的眼珠子暴突出来,声音阴森可怖格外震耳:无知小子!我要让你魂飞魄散!谢妄丝毫不惧地迎上去:可惜了,你若是知道韬光养晦,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江面动荡,魔渊裂缝越来越大,冷楚音咬牙,额头浸满冷汗,其他开阳宗的弟子也都灵力耗尽,接近强弩之末。
就在众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铮铮的鸣啸。
接着,强烈的剑芒烈焰般破开迷障,将周遭的魔气尽数荡了干净。
粼粼江水之上,雪白的人影翩翩而立。
开阳宗的弟子差点喜极而泣:是师兄!师兄你没事了!沈君遥来不及多说,只静静垂首:魇魔受创,你们赶紧救人。
不远处,失去意识的人群中忽然攒动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恢复了意识,四下一看,皆是惊恐的表情。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老子怎么会在船上?!别挤我!这还坐着人呢!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邪了门了,赶紧让我们下船!别……先别下船!救救我儿子,他还在水里!最初的震惊过后,接着便是着急和恐慌。
感受到船身颠簸的虞绵绵赶紧掉头安抚:诸位别怕!你们方才是被魇魔控制了,不慎跌进了水里,开阳宗的弟子正在全力施救,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可我儿子他还在水里呢!这位姑娘,麻烦你调转船头,先把我儿子捞上来,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一个面容粗犷的大汉急躁说道。
其他人也乌泱泱哀告:是啊,掉头吧!后边还有活着的人呢!可惜央告没用,少女严肃摇头:这船救不了更多的人,现在就已经是超重了,再多一个人,船就得沉了。
那个心急儿子的大汉赤红脸道:不过多救一个孩子,怎么就沉了,这位姑娘你未免也太狠心了些!就是!多救一两个怎么了?你们这些仙门中人都是这么见死不救的吗!见死不救?绵绵显然被他们倒打一耙的话给惊着了,水润的杏眼都睁圆了。
更有妇人无助哀求:姑娘,求求你……我夫君就在下面,你先让我把他拉上来!不行……我这……话没说完,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响,两只粗糙狰狞的手突然攀在了船板上,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正在奋力往上爬。
与此同时,本就破败的船体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隐隐有要掀翻的危险。
绵绵脸一白,直接跳上船板,二话不说一脚将那男子踹了下去,叉腰怒道:你没看到这船快沉了吗?有这力气不如自己游回去!谁知这话说完,男子竟死死扒着船板,一副怨毒语气:你们这些修仙之人,见死不救!既然这样,谁都别想走!破败的船身剧烈摇晃,咯吱咯吱仿佛当场就要散架,更可恶的是他还想拖船上的人下水!眼看失去意识的人半条腿没进水里,绵绵也顾不上矜持了,她赶紧扑上去牢牢抱住少年的腰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拖。
谢妄侧脸冷白,被风吹得没了温度,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温顺垂落,失神的瞳孔像脆弱的玻璃,脑袋歪在颈窝里半点意识都没有。
你怎么还忆樺不醒呢……我、我快没力气啦……绵绵皱着小脸,额发吹得倒仰,憋得脸都红透了。
在水里扑腾的男子同样死死不撒手,拽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少年脚踝。
就在他快要得逞爬上船的时候,却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刚从幻境中收回神识的谢妄眼神冷漠,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二话不说便将男子的头颅踩进水里。
身后的绵绵惊讶出声:谢妄,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近在咫尺的声音,嗡嗡的贴在耳廓,浮动的香气氤氲到鼻间,连后背的温度都变得烫人。
谢妄心头一僵,接着扭头:我没事,魇魔已除,先上岸吧。
说完,冷冷地扫了船上众人一眼,大概是他周身的冷漠气息太过浓郁,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再吱声。
只有绵绵看出这人脸色不对,扯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喂,你没事吧?刚才突然没了反应,吓了我一跳!少女举着绒绒的脸颊,直勾勾盯着他,脸上的神情隐隐苍白,像是真被吓得不轻。
谢妄却不习惯旁人关切,他身上的戾气还未散去,下意识冷漠道:不是你让我想办法对付魇魔吗?怎么,怕我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拖你下水?微微刺耳的声音,惹得虞绵绵当即瞪起眼珠儿:你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你才问的,你忘了之前我们约法三章的事了?少女叉着腰,粉腮气鼓鼓,眼里的小火苗烧得格外亮。
被这般凶巴巴地盯着,谢妄一时无言。
什么约法三章……不过是一时兴起陪她玩罢了,如今魇魔已灭,他的魔力也已恢复大半,就算这里所有修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随时都能……喂,你想什么呢?带着少女馨香的软袖拂过他的脸。
谢妄被迫闭眼,冷漠掀唇:没什么,你离我远……话未说完,唇齿间便被迅速塞进了一枚丹药,苦味儿蔓开,谢妄瞬间眼眸睁大:你给我吃了什么?哎呀你别吐!绵绵无视他阴沉的脸,紧巴巴捂住他的嘴,这可是固元丹,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吃了它不仅能稳固心神还能隐藏气息,省得待会儿你露了什么破绽,连累我被君遥哥哥怀疑。
她阴阳怪气地哼唧着,逼着他咽下之后就将娇媚的小脸一扭,只肯拿歪着的后脑勺对着他了。
谢妄咬牙盯过去,先前……怎么就没把她的脖子拧断呢?暮色褪去,天边升起鱼肚白。
恢复意识的人被陆陆续续救到岸上,苍白狼狈地抱头喘息,更有甚者还腿软地跪在地上。
终于得救了……福大命大……感谢各位仙君……仙君,那些魔物不会再卷土重来了吧?一身白衣的沈君遥被众人簇拥着,尽管脸色苍白,依然温声安抚:诸位放心,魇魔已除,不会再为祸了,至于结界里逃出来的魔物,我已让人前去追寻,诸位莫要担心。
他声音温和,天生一副慈悲相,寥寥几句话便将众人安抚住。
而老远看到那抹身影的绵绵则立马瞪大眼睛,像翩翩的蝴蝶一样飞奔过去:君遥哥哥!沈君遥闻声扭头,原本如玉的面容比纸还要白,显然是受了重创,看到她的时候却立马走过来:绵绵……那忧心关切的一眼,看得绵绵立马眼睛泛酸,如见亲人般扑上来:君遥哥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受伤了?沈君遥微微一笑:只是一点小伤,没有大碍,倒是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男子面容苍白,眼里流露担忧,说话的时候还刻意低下头来迁就她。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样的天仙男主呢,自己受伤了还不忘担心她这个废物草包。
绵绵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我很好君遥哥哥,都怪我太没用了,都不能帮到你,还害得你担心……你不会怪我吧?糟了难的娇小姐自责起来,眼眸楚楚声音哽咽,像朵我见犹怜的菟丝花,别提多叫人心软了。
谢妄听得冷笑,人后对着他耀武扬威地挠爪子,一转头却装成柔弱无辜的小白兔,这是把谁当成傻子呢?他戏谑开口:是啊,我家小姐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沈公子出什么意外,心系得紧哪,可反观沈公子,说好要保护我家小姐,却是半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莫非早就把我家小姐抛到脑后去了?他一口一个我家小姐,听得绵绵都傻眼了,这人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呢!她眼刀子甩过去,想要警告他,可惜被那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给无视了。
只见他冷薄的嘴唇轻轻一扯,皮笑肉不笑站在那儿,像个搬弄是非的画皮妖。
开阳宗弟子闻言立马上前:我师兄为了除魔浑身是伤!哪里有功夫管你家小姐!况且你家小姐不是人没事吗?就是!你家小姐人可好好地站这儿!谢妄幽幽转动眼珠儿,漫不经心道:这次人没事,那下次呢?我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总不能每次都靠运气活命吧,你说是不是,沈公子?他话里带刺,神情阴冷,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绵绵听得目瞪口呆,赶紧抬起绣鞋踩了他一下:喂,你别说啦!对于这无声的警告,谢妄并未理睬,淡淡扫了一眼便抬着下巴移到了一边去。
气得绵绵拳头都捏紧了,这厮,不知道收敛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不痛快!是怕旁人不知道他性情扭曲吗?绵绵心中愤愤,转头气哄哄道:君遥哥哥,你别听他胡说!他方才脑子进了水,这会儿还不清醒呢!沈君遥失笑,深邃的眼眸静静垂落:我知道,只是他也没有说错,此事是我之过,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是因为…英台的耳上有环痕……之后的几日,众人便留宿在客栈里。
因为跟魇魔交手,开阳宗好几个弟子都负了伤,沈君遥更是差点灵力枯竭,连简单的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面对如此脆弱的男主,绵绵二话不说主动担负起了照顾他的任务,整日端茶倒水不说,还像贴心的小棉袄一样陪人聊天逗闷子。
她是快活的性子,随便挑个话本上的故事,挤眉弄眼添油加醋地讲一通,立马就变得天花乱坠。
一向老成持重的沈君遥好几次都被她逗笑,问她: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故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过?绵绵心想,你当然没听过,你都闭关十年啦!心里傲娇着,面上却是娇滴滴:只是从一些话本上看到的,不足为奇,君遥哥哥,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话说有一位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女扮男装去到一处书院读书……她学着说书人的架势,摇头晃脑绘声绘色,听得沈君遥不免入了神。
只是听到一半他便猜道:你这说的……怎么像是梁祝里的故事?对啊,就是梁祝!绵绵的眼神灿灿的亮,脸颊绒绒的透着激动的红晕。
英台女扮男装跟梁山伯在书院里相遇相识,最后被发现了女子的身份!君遥哥哥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吗?少女眨巴着眼睛,星子般的眸子里藏着隐隐的期待。
沈君遥却是眼神迷茫:这……我只听过这个故事,未曾详细读过,实在不知。
不知?他怎么能不知呢?讲到关键处的绵绵鼓着圆滚滚的腮,干脆将自己的裙摆掖了掖,一屁股坐在床榻上,认真而激动道:那是因为……英台的耳上有环痕哪!耳环痕……沈君遥似是有所领悟,后知后觉地啊了声,眼里的笑意荡开,原来如此,我竟猜不出是此中玄机。
说罢又仰头欣慰道:我闭关这十年,绵绵竟也读了这么多书了,倒叫我心生惭愧。
屋里光线柔和,洒在两人的眉眼轮廓,颇有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氛围感。
绵绵的少女心开始荡漾,偶尔不经意地仰头,便要沦陷在那双深邃迷人温柔宠溺的眼睛里啦!好在,她还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扯着快要冒烟的嗓子趁热打铁道:君遥哥哥,你不觉得隔壁的那位冷公子就很可疑吗?少女銥誮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暗示。
沈君遥却是个不开窍的,顿了片刻便迷惑道:绵绵怎会如此问?冷贤弟的为人我知道,他虽然性情寡淡鲜少说话,但却心性坚毅心怀苍生,这次对付魇魔更是不遗余力,哪里可疑了呢?见他脑子一根筋,绵绵急得差点嘴瓢:我没怀疑,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话说到一半,紧闭的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
接着,门外踏进一道月白色的人影。
细腻清冷的眉眼,皎皎出尘的面容,一袭劲瘦的装扮衬得身姿笔直而又英挺,像个割情断欲不可攀折的冷面郎君。
正是闺阁女子最喜欢的那一款儿。
只可惜……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呀!看着陡然出现的冷楚音,绵绵屁股底下没捂热便立马心虚地起身:冷公子,你怎么过来啦?她笑得甜蜜,梨涡浅浅脸蛋可爱,可心里却直打鼓,方才说的话……该不会被她听到了吧?若是听到了那可就糟了!不过好在,冷楚音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启唇说道:关于魔渊之事,我有些疑处想问问沈兄。
哦,原来是有正事啊……绵绵讪讪一笑,满是冷汗的手松开了,接着挪动僵直的腿,很是识趣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君遥哥哥,你可以跟冷公子多待一会儿,我晚点再来陪你!话说完,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门外。
绵绵真是……性子总是冒冒失失的……沈君遥失笑摇头,他嘴上虽念叨,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宠溺。
冷楚音默默垂下眼眸,淡淡道:虞姑娘平日虽骄纵冒失了些,但却难得的有胆气,若是再历练些时日,定会脱胎换骨。
也许吧,沈君遥面露惆怅,只是这一路上终究是太危险了,我该多护着她的,不过幸好魇魔已灭,她也……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冷楚音轻轻侧过身子打断他,因为动作牵扯颈间的坠子不小心露了出来,反射的冷白光影让沈君遥眯了眯眼睛,下意识还觉得有些眼熟。
只是没等仔细看,冷楚音再次凝重开口:魇魔乃是人贪嗔妄念所化,能操纵一城之人的魇魔更是强悍无比,仅凭你我几人压根不是它的对手,可最后魇魔却被突然击溃,沈兄不觉得蹊跷吗?沈君遥收回目光,也不由想起了当日情景,额头抽痛道:此事确实蹊跷,先前我被魇魔控制神魂的时候,似在神识深处听到他与另一人在交战,只是当时神智不清,不知是真是假……与人交战?冷楚音冷不丁地打断,寡淡的眼眸沉着平静的光,意有所指道,沈兄确定那是人,而不是魔?话音落地,沈君遥瞬间惊愣:贤弟这是什么意思?冷楚音抬眸,眉眼间绷出几分肃杀之气:魔物天性凶残,同类相噬也不足为奇,以防万一,这几日我们还是多加小心吧。
*客栈外的竹林里隐隐有魔气攒动。
稀薄的日光透过竹叶间隙,洒落在少年苍白紧闭的眼睫上,没等留下些许温度便被突然涨起的魔气吞噬了个干净。
紧接着,浓厚的黑雾凝聚成一只布满红色眼珠的臃肿魔球。
魔球不断蠕动:无知小子,你以为吞噬了我就能让我魂飞魄散了吗?可惜啊,只要凡人的贪嗔妄念不灭,我便可以永远复生,你也永远杀不死我!!魔音掷地,瞬间耸得竹林摇撼,飞沙石走。
原本双目紧闭的少年也随即张开眼睛。
他漆黑的瞳孔半边染血,被黑雾裹缠的墨色衣袍猎猎作响,鼓动翻飞间露出了惨白而又瘦削的手腕。
明明是副弱不禁风的皮囊,可无论眼梢还是眉角都透着股戏谑的凉薄劲儿。
哦?你就这般肯定我杀不死你?话落,垂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抬起,接着无数黑色箭矢瞬间破空。
魇魔见状大惊,来不及多想便奋力躲避,可惜它的身体太过臃肿,没等跑出结界便又一次被戳成了个筛子。
魇魔奄奄一息,重新幻化的身躯转眼溃散,只剩细如游丝的一缕。
瘫在地上,像黑黢黢的脱水的泥鳅。
你杀不死我的……魇魔不死不灭,待我卷土重来,定将你这宵小之辈生吞活……狠话没放完,骤然被一只皂靴踩在了脚底。
谢妄冷冷盯着鞋底那秽物,眉头一皱,转身便要往竹林外走。
只是下一刻,设在外面的结界却突然传来异动。
茵茵竹林的另一边,衣衫明艳的少女满心颓败,低头耷脑不说,头顶上还自动飘出一团乌云。
正是从客栈里偷跑出来散心的虞绵绵。
她使劲跺着脚踩着地上的杂草,粉颊闷闷地鼓着,心里的郁气都快要长成蘑菇了。
想她口干舌燥了半天,本以为沈君遥就算再怎么木头脑袋也该开点窍了,谁知道费了这么多口舌,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作为一本狗血修真文,男女主的感情戏到底是怎么展开的呢?绵绵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原著《伏魔录》她才读了半吊子。
前一半被虞绾这个草包小姐脚踏两只船的剧情狠狠勾住了胃口,欲罢不能熬夜通宵,磕邪教磕得飞起,以至于很多主CP的剧情都大致跳过去了,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再加上作者椰椰很甜为了增加剧情冲突,埋了不少伏笔,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到了现在,只能白白仰头叹气。
唉……当初,怎么就把这任务落在她头上了呢?绵绵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儿一边默默地吐槽系统。
她低头耷脑,没注意眼前的路,更没注意到一团黑乎乎的长着眼睛小魔球爬上了她的裙裾。
等她发现的时候,那玩意儿已经快要爬到她大腿上啦!悚然的一幕,当即让人寒毛炸开。
没等细想,绵绵便立马尖叫着扯着嫩色裙衫乱甩一通,活脱脱个小疯子。
谁知道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脚下一扭,狼狈地摔了个脚朝天。
啊呀!绵绵捂着屁股哼唧一声,正眼冒金星呢,那不知从哪来的魔球竟还转动眼珠子,耀武扬威地想要往她脸上蹦跶!滚!你给我滚开——她披头散发,随手抓了把杂草便往前扔,谁知那小怪物开了智似的,不但躲开了,还挂在她身上睥睨地叫嚣。
绵绵七窍生烟,腿却发软,正要往荷包里摸驱魔的符纸呢结果却摸了个空——她换衣服的时候把荷包给落下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没有趁手的武器,连个小小的魔物都对付不了,简直不要太屈辱。
而就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绵绵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憋红了脸,扯着嗓门大喊:谢妄!你还不快出来!!话音落下,平地无端掀起一股旋风。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惊得群鸟四散,而一身黑袍的少年则面无表情缓缓落地。
他居高临下,幽冷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狼狈的模样,像鬼火丛生处幻化的妖邪。
一抬手便将落在人身上撒野的小魔球召了回来,而后不紧不慢启唇:你怎知是我?第16章 第十六章 不好,这人竟用起了邪术!……虞绵绵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到了。
她豁然爬起来,叉腰怒道:这里能操纵魔物的除了你还有谁?你在这里动用魔力也就罢了,居然还见死不救,亏我还惦记你呢!她气闷又委屈,水杏般的眸子流淌出潋滟的水光,像逗弄狠了的金丝雀,闷哼哼地不想理人。
听惯了谩骂之词的谢妄头一次从她这里听到这般娇憨的埋怨,胸口像是被挠了一下,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抿着嘴唇站定半晌,最终不冷不淡开口:我何须要你来惦记?你不是一心只有你的君遥哥哥吗,怎么有心思跑来找我了?他幽幽说着,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连肩上的小魔球都趾高气扬地翘起尾巴咧嘴,叽里咕噜地呲牙嘲弄。
好啊,几日不见,这人不仅弄了个魔宠,连脾气都长回去啦。
绵绵豁然站起来,屁股上的土都没拍,便没好气道:你有话就好好说,我不过是同君遥哥哥说会儿话罢了,哪里就碍着你的眼了?难不成这几日铱驊没理你,让你觉得枯燥无聊了?跋扈惯了的娇小姐,阴阳怪气讥讽人的时候眉眼都是生动的,只是枯燥?无聊?谢妄慢慢走近,漆黑柔软的眼睫底下全是冷意,待那瞳孔染上猩红色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周围空气凝固,这人的头发却像有了意识一般无风自动起来。
雪白艳丽的脸孔忽然镀了一层朦胧的神韵,眼里的眸色更是深不见底。
就连他的衣襟,他唇角掀起的弧度,卷翘柔软的眼睫都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鲜明。
而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心尖上,颤得绵绵胸口都要炸掉了。
不好,这人竟用起了邪术!察觉到危险,绵绵当即便要转头,可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便撩起她垂落的乌发。
一瞬间,酥麻的感觉顺着发丝直抵头皮。
刚刚还要逃跑的少女瞬间不动了。
谢妄无声来到她身侧,雪白的脸依旧冷若冰霜,可语气和动作却透着蛊惑。
他举着少女柔软的发丝细细捻着,呼吸呵在耳畔:你若要得到他的心,光靠那些是没用的……不如我来教你,毕竟我们魔物最擅长的便是蛊惑和媚术……冰凉的指尖若即若离地蹭过少女的面靥,耳畔的风声远了,说话人的嗓音却变得低沉而甜腻,像裹了蜜的毒,诱着人去舔一口。
就连那平日里招人恨的妖异脸庞都多了几分神圣的美艳。
像是九天之上堕落的邪神,明明是举世无双不可亵渎,却偏偏自甘堕落地在俗世里沉沦。
虞绵绵脑袋晕乎乎,心里直觉不对,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去盯那张脸。
如同被火光吸引的飞蛾,明知会粉身碎骨还是不管不顾。
不光眼睛管不住,身体也控制不了了。
当她的手不由自主攀附上少年的肩膀时,差点羞耻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可她的瞳孔分明变得迷乱……谢妄眯起眼睛,任由少女丑态百出地在他身上扭动,心里滋生出隐秘的快意。
就算是再喜欢那人又怎样,一个区区的媚术便能迷了她的心智让她抵抗不得,从高高在上的娇小姐变成被欲望操控的玩物,她跟这世间的其他女子也并无区别。
愚蠢而又庸俗。
他无不恶意地想着,捻着发丝的手也多了几分轻薄意味,只是下一刻他却忽然睁大眼睛。
眼前银光一闪,冰凉的匕首落在地上。
原本失神的少女颤抖地将他推开,朦胧的水杏眼隐隐发红,眼神用力地盯着他,几乎要在他脸上灼出个窟窿。
霎时,谢妄的眼睫抖了抖,待看清手中的断发时,胸口更是猛地一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孩子家最在意的鬓发,竟被她这么毫不犹豫地割断了……我们约法三章的时候说过,不准你随便动用禁术,你言而无信,是欺负我蠢从没瞧得起我对吗?少女气得发哽,颤巍巍说完,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可她愣是拼命忍着,直到当面将那张按了手印的契纸狠狠撕碎这才提着裙摆愤怒离开。
而谢妄始终一言未发,他盯着少女倔强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手心的那缕断发捏紧了,勒得几乎喘不动气。
*淅淅沥沥的雨一连下了几日,雨过天晴后,众人身上的伤口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魇魔虽除,魔渊里的魔物却依旧蠢蠢欲动。
沈君遥担心结界不稳,命几个弟子留在此处镇守,剩下的人则跟着他们继续前往魔气肆虐的地方。
只是一向活泼好动的少女却突然犯起了懒。
我能不能不去?虞绵绵红着眼睛,裹蚕蛹似的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她眼皮耷拉着,很是无精打采,只露出半颗黑乎乎的脑袋。
窗外立着的人影一怔,而后温润地笑了声:这恐怕不太好,前两日刚收到金陵来信,说有邪物作祟,我已回信应下此事……绵绵脑袋嗡嗡响,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现在睁眼闭眼,想的就是那日自己恬不知耻地往人身上蹭。
她不仅想去抱他,甚至还想亲他舔他,着了魔似的想要与他亲近,对上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更是骨头都软了。
这样的丑态,哪还有脸出去见人哪!自尊心破碎的少女一头扎进被子里,活像个装死的鹌鹑。
只是装死没多久,脑海里猛地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最新副本已开启,请宿主及时跟进,完成剧情任务!冷不丁被任务砸中的绵绵:……启程当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空气里混着雨水的潮湿气,路边的新柳抽出嫩嫩的枝条。
几只毛色鲜亮的雀鸟袒露肚皮在枝头啾啾鸣叫,没一会儿又大着胆子跳到了马车顶,扇着翅膀去啄少女发簪上的桃色小花。
啊呀!我的头发呀!虞绵绵颇为郁闷地捂着自己脑门。
她郁郁的杏子眼红红的,像是被雨淋湿过,眼底还有淡淡青痕。
鬓角处那撮发梢儿翘起来,呆毛一样透着丝俏皮和傻气,不忿地抬手压下去后,没一会儿又翘了起来。
这让忙活了一大早的少女简直要抓狂。
一怒之下,便把那群捣乱的鸟给赶跑了。
目睹这一幕的沈君遥难免失笑:绵绵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他举步走过来,兴许是这些日子将养得不错,脸上的气色好看了不少。
此时温润挺拔地站在那儿,如松如竹,气质卓然,跟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一个样儿。
望着这样的天仙男主,绵绵心里的郁闷瞬间都消散大半,只是没等她笑着打招呼,余光便扫到一张惹人厌的脸。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笔直地站在不远处,脸廓清瘦肤色雪白,乌黑瞳仁浸着沉沉晦色。
明明从骨子里散发阴寒,眼尾却招桃花似的微微上翘,薄唇抿出讨人厌的弧度,唇角的红色小痣更像是为了勾引人刻意长上去的。
说什么命犯桃花,分明就是蛊惑人心的画皮妖!绵绵眼里蹭的燃起小火苗,忍着发抖的声音道:没什么,就是昨晚做了噩梦,梦到一只疯狗乱咬人罢了,君遥哥哥,我们走吧!之后的一路,虞绵绵很是自觉地跟某人保持距离。
他往左边走,她就使劲地往右靠,他大步往前时,她便磨磨蹭蹭躲在旁人后头,只露出个脑袋警惕地张望,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存在。
就连偶尔视线撞在一块儿,都立马扭开头去。
一连两次也就罢了,三番四次,次次都这样躲着,饶是谢妄再能忍也有些忍不了了。
他额角青筋鼓起,一双乌黑深眸阴沉沉的可怕,飘过来的眼风都带着寒气。
只是他越是表情阴沉,少女就越不给他好脸色看,继续旁若无人地把他当空气。
气氛怪成这样,一向心无旁骛的沈君遥都看出了端倪,他压低声音,拽了拽身侧沉默清冷的小贤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他靠得近,身上的冷松香隐隐扑在鼻间,像斜出过墙头的枝桠,不经意抖落了一捧雪,落在心里时便化成淅淅沥沥的雨。
尽管知道他没把自己当成女子,冷楚音还是眼睫微颤。
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头,对上那双略有些困扰的眸子,泠泠询问:有何不对?沈君遥面露难色,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斟酌道:从方才到现在,绵绵一直在躲着那位阿福公子,半句话都没同人讲一句,他们之前可都是形影不离的,你说,他们该不会是……闹别扭了吧?担忧的语气,还带着些许的无奈,像为了晚辈操碎心的老父亲。
冷楚音听罢则轻轻撩起眼皮,不咸不淡道:小孩子才会闹别扭,说完,又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要去劝架吗?劝架?沈君遥表情呆滞,要说斩妖除魔他自然不在话下,可论起这等感情上的问题他却是束手无策毫无经验。
犹豫到最后也只是尴尬地挠头:算了,绵绵是个大度的姑娘,兴许待会儿就和好了罢。
第17章 第十七章 既然这样,他何苦在这里碍她……可惜,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少女的大度全用在开解自己上了。
上一?璍秒还愤愤地盯着某人满眼唾弃,下一秒便没心没肺地扑到草丛里追兔子去了。
追累了没追到便把裙摆掖在屁股底下,薅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蹲在那儿,翻着手指编了个假兔子。
君遥哥哥!我编得兔子好看吗?少女绒绒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细密的汗珠凝在鼻尖,微微气喘着的样子透着独有的软萌和娇憨。
这是绵绵自己编的?倒是跟你很像。
沈君遥低头戳了戳小兔子的耳朵,突然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将一缕灵光打了进去。
只见方才还是一捧死物的东西突然鲤鱼打挺活了过来。
抻着四只小短腿,在手心里蹦跶。
少女惊呼一声:呀!它活了!君遥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沈君遥矜持地说道:不过是简单的小把戏,不足挂齿。
可这分明就是很厉害呀!玲珑的水杏眼睁大,看着男子的眼神都带着软乎乎的崇拜。
温馨的一幕,落在不远处阴沉沉的人眼里,却是刺目得很。
察觉到那道视线,沈君遥将笑意收敛了些,接着手指抵唇咳了声:走了许久,绵绵渴了吧,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河边取些水过来。
接着起身,特意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凑近说道:我们去那边,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
冷楚音一愣,领会了他的意思,十分配合地起身向河边走去。
两人前脚刚走,谢妄接着便无声无息来到了少女身后。
他目光深沉,眼神晦暗,纠结的唇角抿着,想要开口却又拉不开脸,只能僵硬地立在那儿。
玩兔子玩得不亦乐乎的绵绵察觉背后冷飕飕,扭头一瞅,对上一张蛊惑人心的画皮脸。
呔!怎么是这妖孽玩意儿!她小脸垮了,躲瘟疫似的后退一步:你站在这儿装鬼吓唬谁?离我远点!少女睫毛抖着,圆润的水杏眼满是警惕神色。
像是流连花丛忘乎所以的花蝴蝶,冷不丁被带刺的毒花扎了一下,这会儿还疼得瑟瑟发抖呢。
谢妄见状立马顿住,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压抑开口:你都躲了我两日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兴师问罪的语气,听了就让人恼火。
绵绵胸口气鼓鼓,不给他好脸色:你还知道我是在躲你?既然知道就滚远点,否则,我怕控制不住给你一巴掌。
她说完扭头,表情格外凶恶,爱笑的眼睛一连抖了两下,手里的假兔子都薅秃了毛。
可想而知是有多气。
换了以往,看到彻底炸毛的人,他怕是要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巴不得把人逼得掉眼泪才好,只是现在……谢妄抬眸,目光掠过那张满是倒霉气的脸和明显秃了一块儿的头发,冰冷的眸子里难得散去了寒气。
他垂首,没有温度的手指划破。
滚落的血珠在闪烁的红光中凝成一朵不起眼的桃色小花,被他托在手里,略作犹豫之后,缀在了少女轻盈的鬓角。
微风摇摇,柔软的发丝轻晃,拂过指间时带起细微的痒意。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抿唇,这已经是他难得的讨好了,她总不至于……再那么生气了吧。
谁知下一刻,陡然响起啪的一声:你做什么呢?!满目葱翠中,少女扬起艳丽凶恶的小脸,一巴掌扇了过来。
谢妄立刻懵了。
他摸着火辣辣的脸,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阴沉如泼墨:你敢打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人敢在他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招呼,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顶着满脑门的杀气盯过去,却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打你怎么了?我说过看你不顺眼就是要打你,谁让你那么无耻下作?这可是你逼我的!谢妄眯眼,险些气疯:无耻下作?你说谁?说的就是你!你碰我头发,是想故技重演看我出丑是吗?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被你的邪术所迷惑!少女不甘示弱,叉腰立在那儿,如同炸了毛逮着人不撒嘴的野兔子,别提多凶狠了。
……谢妄闻言噎住,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只会蛊惑人心的魔物,下三滥的手段使得,可就是没安好心是不是?既然这样,他何苦在这里碍她的眼!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微微扯动嘴角,一头不羁的头发随风乱舞。
开口便冷冷道:小姐看我诸多不顺眼,我亦没本事讨小姐的欢心,不如一拍两散,各走一边得好。
说完,周身涌动黑色魔息,没一会儿功夫便卷着浮动的衣角消失不见。
绵绵整个人都傻了,没回神呢,脑海里就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宿主虞绵绵请注意,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92!滴!再次提醒宿主,任务失败宿主将接受系统惩罚,无法脱离世界,请宿主端正态度,积极融入角色!红色的感叹号,还发布了一连串的黄牌警示。
直把跺脚跺了半天的绵绵给惊呆了。
她眨动浑圆的杏眼,一时间还有些蒙,待回想起垃圾系统刚才说过的话,气得整张小脸都扭曲了。
不过就是报复性地打了他一巴掌,他怎么就还黑化了呢?!果然,这人就是脑子不正常,神经病!亏她先前还给他包扎伤口呢,结果一腔真心喂了狗,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不仅瞧不起她,还用那种卑劣的手段耍弄她。
看着她丑态百出之后,竟然还小心眼地记仇!呜……怎么会有这种不讲理的疯子!她真的要气死了呀!绵绵气闷,委屈,心里的郁气漫到眼睛里,凝成一团湿哒哒的眼泪花。
为了不哭出来,她使劲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可是吸着吸着,突然愣了一下。
鬓角的头发散落,抬手去理时,冷不丁拂落了什么。
埋首垂看,一朵颜色艳丽的小花正静静躺在她的裙裾上。
*水声潺潺,从西头流到东头,河面被金辉洒满,涌动粼粼金波。
没一会儿清澈的水纹荡漾开,映出如玉的一张脸。
贤弟,这好像是女子才会用的手帕……你怎生会有?河边取水的男子擎着张微微湿润的脸,手里拿着身边人递过来的海棠绣帕,疑惑嘀咕。
说完之后,眼前陡然一亮。
啊,难不成是某位姑娘倾心于你,偷偷塞给你的?并非如此,莫要打趣我。
说话之人脊背绷直,语气里透着几分薄薄的窘意。
一向老成持重的沈君遥都不由失笑:好吧,我是怕万一这是姑娘家送你的东西,被我用了岂不失礼?只是贤弟你这般矜持不禁逗,日后若是碰到喜欢的人,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这可如何是好?他眼带揶揄,还有微微的叹息之意,是故意逗人玩儿的。
谁知这话说完,眼前这位寡淡俊俏的小贤弟竟然正正经经回道:若真的是喜爱之人,纵然被他吃得死死的,又何妨?发梢的水滴落,打湿了男子吃惊的眼眸。
贤弟……我真是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还是个痴情种儿。
他直勾勾凝视过来,眼里还带着惊讶的感慨,只是余光掠过什么,立刻声弦紧绷:贤弟小心!一瞬间,变故陡生。
河面下黢黑的影子飞快游走,刹那间破开水面,袭向岸边。
毫无防备的冷楚音被用力揽进了满是冷松香的怀抱中。
她微微一怔,僵硬抖了抖,接着没有片刻迟疑迅速反身拔剑。
凌厉的剑光裹着生冷的寒气脱指而出,眨眼便将偷袭的怪物狠狠钉穿在地。
只见那东西一身黑黢黢的鳞片,浑身散发腥臭,长相极为丑陋渗人,发白的鱼眼突出来,像被死人附身的恶灵。
这是什么?沈君遥俯身,看着被扎在地上死命蹦跶的丑陋鱼身,不由地皱起眉头。
显然闭关十年的他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冷楚音压低眼眸:这是恶念银鱼,乃凶邪之物,只有在戾气极重的地方才会出现。
说完,目光掠向身后阴气弥漫的岭坡,微凝面色:此地当是聚集了有不少厉鬼冤魂,天黑之前,我们要尽快离开。
*林子里忽然暗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雾气自忆樺脚底升起,凝结在草叶上,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半人高的蒿草丛传来树枝踩断的脆响,少女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出来,小脸是气喘吁吁的憋红。
她额头的乌发凌乱支着,被风吹得倒仰,露出的白净额头没一会儿就纠结出淡淡愁色。
惨啦,画皮妖被气走了,这次怕是真的哄不回来了。
早知道就不打那一巴掌了……虞绵绵一屁股坐在地上。
苦兮兮的小脸埋在膝盖头,像垂头丧气的呆毛雀,喉咙里不时发出幽怨的呜咽。
她一边后悔着,一边将那朵桃色小花捏在手里,鼓着腮闷闷不乐地转来转去。
林子里气息阴寒,带着潮湿气的小凉风一阵阵地往她袖子里钻,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圈。
阿嚏!呼……怎么这么冷?她吸了吸红润的鼻头,有些发冷地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
糟糕,追出来这么久,沈君遥和冷楚音他们该着急了吧,还是赶紧回去跟他们会合得好。
想完将小花重新簪回头上,提着裙摆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谁知半路脚底打滑,竟然摔了!情急之下的绵绵下意识抓住了什么,这才没摔了个狗啃泥。
她拍着胸口唏嘘:吓死我了,差点破相!只是没等喘完气,眼神忽然一顿。
凉凉暮色里,一块孤零零的石碑赫然立在眼前。
其上青苔斑斑,杂草掩映,朱砂深拓的鬼哭岭三个大字犹如阴暗爬行的鬼画符,一瞬间锲入眼底,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呔!要不要这么吓人!绵绵小脸没了血色。
她想起原著《伏魔录》里,作者椰椰很甜不止在狗血剧情上下足了功夫,对于那些魑魅魍魉妖鬼神魔之类的描写也十分引人入胜。
就连这本书的黑粉都如此评价:没有这些狗血感情戏,《伏魔录》绝对能在玄幻悬疑类里霸榜前十,哼,作者的脑子被狗啃了,一锅汤里放老鼠屎,膈应死个人!当初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绵绵还十分认同地点了个赞。
因为在看原著的时候,好几次都被营造的恐怖氛围给狠狠带入了,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鬼哭岭这段。
原著中写道: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与那刚结识不久的义弟谈笑风生,言语温柔,虞绾忍不住心生嫉妒,一气之下跑到了鬼哭岭。
本想使一招苦肉计引沈君遥来寻她,谁知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摸到满地枯骨,而原本空无一物的林子里竟然凭空长出了一溜儿的土坟包!虞绾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正要跌跌撞撞起身离开,脚腕却被冷冰冰的东西陡然缠住。
接着,一道诡异至极的犹如被碾碎过的声音从脚下响起——……小姐嗬额,你踩到我的脑袋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姐嗬额…你踩到我的脑袋……想起这段恐怖炸裂的剧情,绵绵腿都在打颤,再也不敢多停留,抄起裙摆就要往回跑。
谁知一扭头,哪还有回去的路?暮色昏沉,林子里压抑般的漆黑,头顶的树枝延伸出奇怪的形状,仿佛死人枯化后的白骨,狰狞又可怖。
脚底下的草丛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溜的土坟包儿,坐落在那儿掩盖了原本的去路。
更恐怖的是,坟上的土耸动着簌簌抖落,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虞绵绵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她小脸煞白屏着呼吸往后退,可因为惊慌脚下不稳,冷不丁咔嚓踩到了什么,一股阴气顺着脚腕贴上来。
小姐嗬额……你踩到我的脑袋了。
如出一辙的剧情,吓得绵绵立马扯开嗓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妈呀,走开——她额筋鼓起,两片睫毛瑟瑟抖动,吓得眼眶都红了。
可跟旁人的腿软慌张六神无主不同,她竟还保持着攻击本能,一边放声大喊一边抬脚对着那死人骨头使劲狂踩,活脱脱个炸毛的小疯子。
底下的骨头精似乎吃痛,哎呦叫唤了一声,依旧不放弃地继续恐吓:嗬……小姐,你踩断我的脖子了,我的脖子……绵绵扬起水光泠泠的眼,恶狠狠地瞪过去:再不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小心本小姐把你的脑袋砸烂!说完,竟真的抱起石头狠狠砸了上去。
骨头精见戏弄不成立马滚到了一边。
它撑着几截死人的白骨,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原本断裂的颈骨被它咔嚓一声接回去,用那双冒着诡异绿光的眼睛幽幽盯过来。
冷笑道:女人,你倒有些胆量,见了我们竟然不怕。
说完,身后的骨头精咯咯笑:她害怕了,我看见她之前腿在抖!没错,她定然是装的!嘿嘿,她发抖的样子可真漂亮,待会儿哭出来肯定更漂亮!骨头精们叽叽喳喳,它们的身量比绵绵还要矮一些,看起来并不那么具有威胁性,甚至行动间还透着股笨拙和呆滞。
但看过原著的绵绵深知这些山中精怪生性恶劣,不止会吓唬人,还会勾魂索命,食人精气。
这满地的白骨就是证据。
绵绵顿时心中恶寒,娇媚的小脸赤.裸裸的唾弃:看来你们没少用这把戏吓唬人,害人不浅的玩意儿,我可不怕你们!说罢,直接一张符纸打过去,灿灿的金芒亮起,陡然掀起一道疾风利刃,瞬间将几只骨头精给打散了架。
可恶,她是仙门之人!她会术法!仙门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是来剿杀我们的?骨头精们肉眼可见地生出了忌惮,一时之间龟缩不前。
但很快那只绿眼睛的骨头精便站出来呵斥:愚蠢!剿杀我们怎么只会派一个人来?她只是迷路了,而且我刚刚试探过她,她压根没有灵力!没有灵力?那她是装腔作势骗我们的?狡猾的女人,必须要好好教训她!干脆把她的舌头割了,再把她吊死在树上!小精怪们义愤填膺,纷纷伸出利爪逼近。
而这时绵绵身上的符纸已经快用光了,可散落在地的骨头精却像是死不了一般重新聚拢了身体。
可恶,这些该死的精魅,披着人骨头,怎么都杀不死,这下可怎么办?系统?系统!我要是死了,可就没人来做任务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系统!快出来!绵绵一边搬起地上的石头当武器,一边心急火燎地抗议。
可惜系统依旧秉持不作为的态度,丝毫没有搭救她的意思,还十分高冷地提醒她:未触及到生命危险,系统不予施救。
好啊,这还没有生命危险,这邪门玩意儿都要逼到她脸上了!天选打工人虞绵绵求救无果,最终被骨头精团团围住。
白花花的骨架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这女人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该不会是吓傻了吧?绵绵闻言立马恶狠狠:我呸!你们才傻呢,你们全家都傻!什么?你敢骂我们?骨头精不但会讲人话,还听得懂脏话,话说完,立马戳着一截骨刺划在了不听话的女人腿上。
几滴血珠滚出,洇在柔软摆动的裙衫,犹如夜里绽开的红色罂粟,凄凉的糜艳。
呜呜,好疼……绵绵咬着唇瓣,眼角泛泪。
这副身体太弱了,半点痛都吃不得,被浅浅戳了这么一下,就要疼死个人,这娇弱草包的人设简直不要太废!她脸色苍白地抽气:我要是死了,你们最后都会被碾成骨头渣渣……骨头精咯咯冷笑:待你死了,我们就把你的尸体扔到河里喂鱼,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干的!来呀,给我把她按住,我先吸了她的精气,再割了她的脑袋当皮球踢!精怪们笑得很是邪恶,森森的白爪缠住了少女的四肢,还恶意摩挲了两下。
那感觉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上面爬,恶心得绵绵当场要吐了,而那丑陋的骷髅脸竟然还要往她脸上贴!绵绵闭着眼睛想:现在砍号重来,还来得及吗……念头刚闪过,鬓边便陡然升起灼热烫意。
原本毫不起眼的桃色小花竟突然自燃,幽幽的火苗由浅?璍及深,燎起一片灼灼气浪,瞬间就将两边的骨头精撞了个稀巴烂,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魔气……怎么会有魔气?还是大魔!侥幸躲过一击的骨头精大为惊恐。
虞绵绵同样震惊,她垂眸,接住了一片凋零黯淡的细小花瓣,表情还有点小悲伤。
这下证据确凿,果真是把人给冤枉了……她欲哭无泪,玲珑的水杏眼泛着星星点点的潮湿,抬手扬起时,手腕上的红色符咒赫然暴露眼前。
众精怪瞬间犹如雷劈:这是血契!她竟然与大魔结了契!惊恐的声音变大,更有胆小的骨头精直接躲在了坟包后面瑟瑟发抖。
只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歪头疑惑:血契是什么?很、很厉害吗?话问完,半个骷髅头立马被打歪。
笨蛋!血契就是操纵魔物的禁术,也就是说,她的命跟那大魔的命是绑在一块儿的,我们若是杀她,大魔必然会来追杀我们,而且他们不会相离太远!那我们岂不是不能杀她了?骨头精们犯了愁,想要把绵绵给活刮了,却又被那凶恶的魔息给镇住,一时不敢再出手。
疼到额头冒汗的绵绵瞅准时机,绷着小脸开口:没错,你们若是杀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放了我,本小姐便既往不咎,不与你们计较。
话音落,当即有脑子不灵光的骨头精站出来:要不然,就放了她?骨头精老大咯吱转动脑袋:不行,不能放了她,这个女人阴险狡诈,若是回去,定然搬救兵找我们算账!那怎么办?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难道让她自生自灭?突然,有个小精怪谄媚上前:小的有个办法,咱们之前不是抓了个瘦高个吗?那人是冤死的,天天念叨要回去,不如就让他上了这女人的身,到时候就算她的精气散了人也不会死,如此就不会给我们招来麻烦!说完,骨头精老大瞬间兴奋起来:不错!竟然忘了还有这号人,来呀,给我把他绑来!等等,你们要干什么?虞绵绵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挣扎,立马被无数的骨刺圈住。
不许乱动!要干什么,待会儿自然知道。
没过多久,一个面无血色的倒霉鬼被骨头精压了过来。
倒霉鬼瘦得跟竹竿儿一样,头发一绺绺散落,眼前顶着两团拳头大的乌青,瘦削的颧骨凹陷下去,装了满肚子霉气。
不知是招惹了什么厉害东西才一命呜呼。
虞绵绵立刻屏住呼吸,缩在一旁听骨头精对他也并不客气:喂,小子,你不是嚷嚷着要回去吗,眼下正好有个机会。
倒霉鬼原本低头沉默,乍一听此话立马抬头:什么机会?骨头精指了指被困的少女:这个女人是仙门中人,你待会儿上她的身,正好可以借她的身份成事!绝对事半功倍!倒霉鬼望过来,一张死气沉沉的俊脸立刻铁青:这姑娘可是你们绑来的?哼,我们没绑她,是她自己……骨头精没说完,绵绵立马见缝插针地喊:公子!就是它们把我们抓来的!它们想要食我的精气,又怕招惹麻烦,便把你叫出来顶锅!你可千万别上当!她语气里透着虚弱,小脸发白嘴唇颤抖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朵纯洁柔弱的菟丝花,楚楚可怜无助得很。
那人见她模样诧异了下,听她所言更是当即变色,立马拂袖,义愤填膺地指着那些骨头精们:你们这些吃人的精魅,拘了我这残魂不说,居然这般害人性命!还想让我助纣为虐,绝无可能!掷地有声的话,听得绵绵大为感动。
心想此人一身正气临危不惧,定然不是简单角色。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借他的帮助逃出去,到时候再把沈君遥这尊大佛搬出来,定然把这些骨头精杀得片甲不留,狠狠出口恶气!只是暗戳戳谋划完,耳边接着响起砰的一声。
原本笔直而立的身影被骨头精一掌拍飞,跌在地上犹如一块湿哒哒的破布叉子。
正要挤巴眼泪装感动的绵绵:……第19章 第十九章 杀了她,就凭你们?……幽深密林的另一边,滚烫的魔血无意间滴落在草叶上,立刻冒出白烟。
周遭的花草肉眼可见地凋零,颓败中浮着一层惨淡的死气。
嗅着强大魔息的小魔球兴奋地晃起尾巴,叽里咕噜地倒挂在树梢儿上亮出獠牙。
密密麻麻的魔眼浮现猩红,像是无数只嗜血的蝙蝠。
接着,毛骨悚然的笑声咯咯响起:魔血……不,人血,人魔的血哪,这禁忌的味道……多久没闻到过了嘻嘻嘻!无数条黑黢黢的影子在阴暗中发出黏湿的声音,像觊觎肥肉口里留着涎水的鬣狗,阴魂不散蠢蠢欲动。
披着艳丽皮囊的谢妄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他上翘的眼尾布满冷色,身上衣衫被恶鬼撕咬,布满几道恐怖血痕,可他却仿佛不知痛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幽深的瞳孔牢牢盯着某处,唇角是浑然的不屑。
我现在心情不好,若不想找死,赶紧滚。
嘻嘻嘻!那阴沟里的声音再次黏上来。
何必生气,我们没想打你的主意,你身上有修仙人的味道,堂堂大魔,竟然沦为仙门走狗,你难道不想挣脱束缚吗?蛊惑的声音,谢妄顿住,眼底浮起讥诮:哦,你想怎么做?黑暗中的鬼影见他动摇,忍不住激动道:我们可以帮你杀了她!只要你把她引过来!杀了她,就凭你们?阴鸷的话音落地,陡然爆出一团恐怖魔焰。
火焰杀气腾腾无情肆虐,所过之处尽是哀嚎与惨叫,不待阴暗处的杂鬼蓄力反扑,便尽数化为灰烬。
浮动的残影翻滚着卷入暗沉的天幕,燃烧的焰芒染红了冰冷的面靥。
落在冰冻三尺的眸中,更是浮起一圈诡异的猩红。
我说过,我心情不好,你们非要找死。
谢妄立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烧到半截的鬼影蠕动挣扎,心里的杀气不止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阴沉肆虐。
可笑,他居然因为这些惦记她的虫子而烦躁。
果然,就不该留着她……低声喃喃,窘迫的脸上溢出恨意,下一刻瞳孔却倏然一颤。
空气中不知何时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淡淡的脂粉香,还掺杂一丝血腥味儿。
虞绾?谢妄心头猛跳,转身回眸,却不见人影。
只有一张颤巍巍的符纸无力落下,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字:君遥哥哥,救我!鲜红血字扎进眼底,眼眶差点瞪裂。
他苍白指尖用力,直接将符纸捏皱:君遥哥哥……唤得可真是亲切,可惜,你的君遥哥哥不会赶来救你了。
说罢瞳孔眯起,随手准备毁尸灭迹,只是下一刻,沾着血字儿的符纸陡然吹翻过来。
上面相同的字迹,还画了朵蔫头耷脑的小人花儿,小花的五官纠结成一团,像个包子,表情懊丧苦恼,迎风流泪:呜,我错啦……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少女惨兮兮的脸。
黑色的魔焰扑簌一下在手中熄灭,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在忽明忽暗的眸子里,片刻凝滞。
这是……写给我的?*狡猾的女人!竟然偷偷搬救兵!乌漆麻黑的土坟堆里,绵绵偷偷写符纸的事不幸被发现,很快便被团团围住。
哼,言而无信,我就说了不该相信她!骗子!我们把她的嘴给撕烂!骨头精叽叽喳喳,一副吃人的语气,显然是被激怒了。
绵绵捂着咬破的指尖颤抖后退,语气忐忑地放狠话:我、我告诉你们,救我的人马上就来了,你们再不跑,到时候怕是烧得连灰都不剩!哼,那我们临死之前,先把你给戳死!群情激愤的骨头精一拥而上,冒着绿光的眼睛像恐怖片里的背影板,再配上骨头转动的嘎吱声和头顶咕咕的怪叫,恐怖程度直接拉满。
虞绵绵心底那叫一个慌,惨白的嘴唇抖动着,清澈的瞳孔随着骨刺的逼近逐渐紧缩。
冷汗流下来,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完犊子了?璍!只是没等尖利的白骨刺过来,熊熊的恐怖烈焰便轰然从头顶砸下。
轰——嘭!灼灼气浪荡开,瞬间将一切魑魅魍魉绞杀殆尽。
白骨顷刻化为齑粉,四处逃窜的精怪在哀嚎中烧成了黑烟,就连周围半人高的坟堆都被尽数炸了个底朝天。
尘土混着骨灰飞扬,散在风里,落在枝头,也迷了绵绵的眼。
她揉着发红的眼眶,哗哗地流眼泪。
可嘴角是翘着的,终于……得救了。
她抹了把脏兮兮的小脸,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明亮的眼睛映着半空缓缓落下的人影,很是感动。
只是她的嗓子却哑到说不出话。
没一会儿,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便冷冷扫看过来。
他一个瞬移来到她面前,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和染血的伤口时,脸上的表情差点崩裂:小姐当真是好气性,坚持到现在才开口求救,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嗯?嫌命太长?她分明快要吓死了呀。
绵绵颤着睫毛,小脸苍白没有血色,飞舞的发丝翘起来,狼狈的可爱。
她拖着绵软的步子往前走,因为眼前犯晕挪动的速度格外缓慢。
只是这模样落在人眼里却变成了不情愿的磨磨蹭蹭。
谢妄轻挑唇角,沉冷的眼珠儿越发阴寒:怎么,小姐现在是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一句了吗?利用完就扔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你虞家的狗不成?还是说,比起我这个魔物,你更希望赶来救你的是另外一个人?一连几次的质问都没有回应,谢妄额角青筋鼓起,后槽牙差点咬碎。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虞绾,你最好给我……半截话没说完,怀里猛地撞进绵软的一团。
带着浓郁的脂粉气,沾染些许的草木香,还有血腥和咸湿,一股脑儿抖动着撞进他的胸膛,把他整个人都撞傻眼了。
你怎么才来,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呀……她抓着他的衣襟,瑟瑟地抖。
平日里张牙舞爪唯恐天下不乱,此时却蔫耷耷地缩在他怀里。
乌发凌乱散在胸前,眼底的乌青像是害了一场大病,连呼吸都透着孱弱。
仿佛娇贵柔弱的菟丝花,经不了一场风霜便要枯萎了,唯有扑到他怀里才能续上一口气。
谢妄脊背紧绷,漆黑的瞳孔缩成极细的点,震惊得连生气都忘记了。
半晌,僵硬开口:怕什么,不是赶来救你了吗。
他僵着不动,脸上露出可疑的窘态,只是说完这话立刻就后悔了。
不该安慰她的,应该把她推开才对。
他沉下脸,面无表情冷冷道:哭够了吗,哭够了就松开。
少女轻呜一声,很是自觉地爬了起来:呼,我知道,这次多亏了你哪。
她抹了把眼泪,仰着湿漉漉的小脸看他,声音嗡嗡,像只吓破了胆的兔子。
还有,对不起啊,先前一时冲动打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以为你又要使邪术……少女睫毛挂着水珠儿,在坟堆里折腾了半天,小脸早已抹得脏兮兮,身上的裙摆被草枝划破,彻底没了之前的光鲜亮丽。
谢妄唇角一压,没好气道:就你这点力气,那一巴掌早消了。
啊?你……不生我的气?她表情呆呆的,迷蒙的水杏眼里满是疑惑。
要知道原著里的谢妄性情阴冷,嗜血残暴,别说是一个巴掌,就算旁人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都要惨遭无情报复。
妥妥的大魔王属性。
想要重新哄好,好难的呀。
可是生气没有,冷嘲热讽倒是一如既往。
我若是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冷哼一声,之后十分冷漠地解了自己的外衫扔在她头顶:好好跟着我,若是走丢,别指望我再救你一回。
被兜头罩了一脸的虞绵绵:……没过多久,头顶陡然响起破空的嗡鸣。
一身白衣的沈君遥持剑而来,潇洒俊逸的身影如翩翩惊鸿,抬手挥剑破开眼前的迷障,卷起无数飘零残叶。
绵绵!君遥哥哥!少女豁然仰头,绒绒的脸颊绽出明亮笑容,提着裙摆毫不犹豫飞奔而去。
被甩在身后表情阴沉的谢妄:……绵绵,你怎么样,哪里有受伤?半空中的沈君遥急速掠下,冷楚音紧随而至,看到满身狼狈的少女时明显表情一变。
尤其是沈君遥,心都提了起来,赶紧过来察看她的伤势。
望着这样的天仙男主,绵绵简直要感动得哭出来,恨不能撩起自己的胳膊说没事。
可碍于系统的警告,她只能被迫装柔弱。
我没事的君遥哥哥,只是受了点小伤,都怪我乱走迷路,害得你们担心了……她低垂发白的小脸,裙摆纠紧攥在手里,很是自责,单薄的身影摇晃站在那儿,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给吹走。
这让本就担忧的男子更添了一抹心疼。
他低敛深沉的眉目,安慰道:林中精怪向来狡猾,不怪你乱走,要怪就怪我一时大意,没有看好你,只是下次若是再遇到危险,定要及时告知我,或者是你冷大哥。
听到冷大哥三个字,绵绵还是有些脚指头抓地,她忍着尴尬娇滴滴道:我知道了君遥哥哥,我……我真的没事,那些精怪也不怎么厉害,被我和阿福三两下就打跑了。
说完,身后立马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明显是在嗤笑。
听得绵绵差点没绷住,只得低头假装没听见。
一直沉默冷楚音目光微动:这地上的精怪是他杀的?啊?嗯……差不多吧,我也出了不少力哪。
怕这两人看出端倪,虞绵绵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要当着男女主的面撒谎,她压力很大的好吗!好在,谢妄现在顶着的是她虞府的壳子,地上这些残骸也看不出什么,勉强糊弄过去,并没有引起怀疑,反而担心他们的伤势:此地阴寒,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儿。
绵绵点头如捣蒜,再待下去,怕不是要露馅啦。
只是转身之际,一股阴风骤然掀起。
原本瘫在地上的倒霉鬼竟然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破碎的声腔儿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吹进耳朵里:诸位且慢,在下薛珩……有事相求……薛公子,怎么是你?沈君遥转身回眸,猝然惊异。
与此同时,见死不救的系统诈尸似的滴了一声:触发关键任务对象!【还魂】副本已开启!支线任务加载中……第20章 第二十章 昨日抱着我哭着不撒手的人是……虞绵绵激灵一下,直接麻了!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文最惨炮灰,金陵薛氏的新任家主薛珩!按照《伏魔录》中的设定,金陵薛氏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整个江南最豪横的大族,光是灵石矿玄铁矿就有几十座,绝对的财大气粗。
按理说,身为整个薛家最年轻的家主,薛珩该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存在。
可惜作者椰椰很甜不按套路出牌,刚出场就让他噶了!至于为什么噶……火星噼啪炸开,寂静阴森的林子里燃起篝火,三人一鬼盘腿而坐,外加一个披着人皮的画皮妖,场面莫名诡异。
虞绵绵抱着胳膊,不动声色地蜷了蜷,竖着耳朵听那倒霉鬼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那日回府之后被一股煞气袭击,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成了游魂。
煞气?温润君子面露疑色,是诅咒还是鬼煞?无辜惨死的薛大公子苦涩摇头:不知道,煞气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但应该是什么厉害的邪物,我本想向仙门求助,谁知……说到这儿,他望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轻飘飘的身体,眼神难掩落魄。
倾听了大半晌的虞绵绵顿时仰起娇憨的小脸安慰:公子不用担心,你只是被邪物冲撞了,等找到自己的身体再还魂不就好了?火光明亮,噼啪作响,映着她的笑容也甜甜的。
白净的脸蛋,乌黑的水润眸,像春日里沾了露水的一截初开的栀子,娴静乖巧得不像话。
一旁的谢妄冷冷看了她一眼,神情莫名笼罩阴翳。
抬头的瞬间啪地将一块木头扔进火依譁堆,火势猛地蹿高好几截,烫得早已化成鬼的薛公子连连抽气地往后缩。
他语气颤抖:这、这位公子,可是有话要说?啊,一时失手,抱歉。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弯着嘴角笑了一下,艳丽冷峭的面容如同洞窟中勾勒的邪像,惑人心智,偏偏一丝愧疚也无。
虞绵绵噘嘴,这人又开始故意找茬儿了,他怎么就不知道消停呢?她偷偷地瞪了他一下,谁知正好被他捕捉到。
阴沉的面容,眼尾勾勒出卷翘凌厉的弧度,幽亮的瞳孔深渊般将她笼罩住,眼神明显在说:我救了你,你还敢瞪我?绵绵噘着嘴假装没看见,把头一扭,活像个不会知恩图报的小混蛋。
这反应直接把人刺激了,差点就要伸手过来抓她了。
好在,沈君遥及时出来缓和气氛,他温柔且端正道:好了,既然知道有邪物作祟,那我们便去查个清楚,今晚暂且在此地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
已经化成孤魂的薛公子眼含泪光:多谢沈仙君,还有各位少侠,若能除此邪祟,必有重谢!重谢就不必了,不知薛府是在哪条巷子,家中可有人主事?在下就住在花衣巷,至于家中主事……实不相瞒,家中父母早年就已亡故,府中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名唤宝珠,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万一……说至此处,竟然眼中含泪,哽咽难言。
看着那流下的一行清泪,一旁的绵绵很是感慨。
心想这薛珩当真是爱极了他那个妹妹,做了鬼都还惦记着,只是,她可不是什么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呐。
想到原著中薛宝珠的病娇名场面,莫名的有些哆嗦。
*我不同意!金陵城檐牙高啄的府门之内,猛地窜起一道娇弱的人影,那张沾染了病气的脸庞犹如春日薄雪,煞白煞白。
凭什么让她住进薛府,难不成阿兄真的看中那个女人吗?一旁侍候的仆妇被她激动到发抖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安抚:怎么会,公子只是感激程姑娘对他的救命之恩,加上可怜她无依无靠,这才决定带她回府里,以她的身份又怎会配得上公子呢?金陵薛氏,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族,生来便是云中鹤。
再加上那样凛然的风姿,光是令人仰止都不够,又岂是一个村野孤女可以攀扯的呢?只是想到晌午那些传言,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可我听说,兄长待她格外不一样……自从他清醒之后,都不怎么来看我了,咳咳……屋里门窗皆掩,透不过一丝缝隙,少女低垂苍白脸颊,睫羽簌簌颤动。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儿,她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才不过激动一阵子,居然又开始忍不住咳了起来。
妇人忙将厚厚的氅衣给她披上,接着悉心地抚着她的背:小姐多虑了,那女子一无家世,二无品貌,如何得公子青眼?又如何跟小姐您相提并论?您跟公子那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公子对小姐什么样儿,老奴可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抽不开身,不代表心里不惦记呐!咳咳,是么……薛宝珠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眉眼,似乎被方才那略显直白的话给烫到了,但紧接着又开始惆怅,可是我也姓薛……细白的手指攥紧了荔色的罗衣,手腕滑落,露出一串泛着青光的佛珠子。
屋里沉香燃尽,只剩一星微弱的火光在晃动,游烟熏透罗帐,又不着痕迹地缠人的眼。
那仆妇从她身后转过来,用那副粗哑的声音语出惊人道:姓薛又如何,又不是真兄妹,成与不成全看公子心意,不过像小姐这般端庄秀丽的姑娘,谁见了会不喜欢呢?刘妈妈!休要说了……不知是被这惊世骇俗的话给吓到了,还是觉得羞耻,薛宝珠的脸上总算透出点红晕来。
妇人见状立马把药碗端了过来,仰着那张布着几道稀松皱纹的脸道:小姐莫要担忧,您先养好身子,再做以后的打算也不迟,现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泛着白釉光泽的药碗盛着黑乎乎辨不出是什么的汤药,味道说不出的腥膻,光是闻着就要忍不住反胃了。
薛宝珠皱起眉头,有些抗拒又有些伤感。
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薛府的二小姐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呢。
她颓然地坐下,素手伸过去,望着紧闭的门窗轻叹:等我身体好些,定要出去玩个痛快。
*君遥哥……对不起公子!我认错人了!金陵城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娇俏的少女略带歉意地赔笑。
她一袭艳丽的裙衫,梳着与金陵姑娘们明显不同的发髻,略施粉黛的脸蛋透着微微的红晕,神情间满是生疏和慌乱。
正是无头苍蝇般的虞绵绵。
被拦下的高大男子松快一笑:不妨事,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与同伴走散了吗?虽说此地少有贼人,但姑娘还是当心些,尽快与他们会合得好。
少女灿灿仰脸:多谢大哥!我知道了!转身后的虞绵绵一头扎进人流里,她垫着脚四处张望,额头和鼻尖都急得冒出了汗,可愣是半个熟悉的人影都没瞧见。
不久之前,没见过世面的绵绵被这满城的繁华迷了眼,不过是被摊贩拉住多看了一会儿,转头的功夫居然就跟人走散了!金陵城这么大,街上的人乌泱泱一片,可怜她一个身娇体弱人生地不熟的娇小姐,走得腿酸了都没能追上。
可恶啊,早知道她就待在原地等着他们来找她了。
她蔫蔫儿地蹲在路边,缩着脑袋像个迷路的鹌鹑。
因为要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一大清早就拖着沉重的眼皮费劲捯饬。
娇嫩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眼梢用黛色描得细细的,又在眉弓下染了俗气的桃花色,乍一看是花团锦簇的鲜艳。
只是在拥挤的人群中走了大半晌,脸妆都花了呀。
少女气得薅了一把路边的草,正郁闷着呢,头顶陡然落下一道阴影。
接着,冰冷不耐的声音从头顶砸下:小姐不好好跟着我们,蹲在这里是想等着被人捡吗?谢妄居高临下,冰冷的下颌对准了她,睫毛卷翘,投落小扇子般的阴影,眼窝深深嵌着两丸黑瞳,皮肤白得如同无暇的冷玉。
往人群里一站,立马引来无数惊叹:好俊的小郎君,好像画里的仙童哪!是啊,简直比咱金陵城的女子还要艳!嘘……什么女子,小心被人家听到!女子们娇俏掩唇,咯咯地痴笑,虽然扭捏但话音并不见多少避讳,一字不落地全都落进两人耳朵里。
谢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而一旁的虞绵绵则费力咬唇,她粉嫩的脸颊鼓着,嘴角要翘不翘,因为憋得难受眼泪花都要出来了,最终一不小心喷笑出声。
虞绾!某人立刻炸毛。
干嘛叫我,我可不是在笑你哪!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一双水杏眼都快笑成弥勒佛了,还说不是在笑他?哦,是吗?谢妄眯着眼睛冷冷看过去,不知怎的,她越是笑得没心没肺,他就越想破坏掉,绵绵小姐怕不是忘了,昨日抱着我哭着不撒手的人是谁?又是谁救了你?他语气阴冷,步步逼近,眼里浮着丝丝的讥讽,就差明目张胆地嘲笑她了。
被冷不丁踩了尾巴的绵绵一噎,脸上明显出现几道裂痕。
她嘟嘴咕哝,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武德呢?她叉着腰,眨动浑圆的杏眼觑他,想要反驳又不得不泄气。
我知道,是你救的我,我都记着哪,你要是不喜欢我笑那我不笑总行了吧。
蔫哒哒说完,居然真的收敛了表情,噘着嘴耷拉着脑袋盯自己的脚尖看,好似受了什么欺负。
谢妄一顿:……她什么时候这么会看他的眼色了?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怕不是个吃人的妖怪吧!……两人僵硬着,一时谁也没说话,空气竟莫名变得有些尴尬。
而就在两人氛围古怪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殪崋几道窃窃私语。
唉,听说了吗?那位薛府的大公子两天前居然醒了!起死回生!另一个摊贩儿配合着抻着脖子惊叹:金陵首富薛公子?被邪物冲撞的那个?正是,本来人都要死了,听说是被附近的一个孤女给救了!几句话,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接着,响起略微怀疑的声音:全金陵城的神医都没招儿,一个野丫头能有这本事?听着怎么这么玄乎呢。
哼,还有更玄乎的呢,听说薛大公子醒来之后,不但性情大变,而且对那女子十分上心,还传言说要把人接进府里去!啧,那女子难不成是美若天仙?普通粗野山姑罢了。
那就是那女子挟恩图报,想要一步登天!挑起话头的男子摇头晃脑:非也,听说是那薛公子百般恳求,才把人接进薛府的。
竟是如此……这薛府的薛大公子什么时候变成痴情种儿了?什么痴情种?依我看八成是……说至此处,男子左右看了两眼,怕叫人听见似的,半晌才吐了森森几个字。
——被妖孽迷惑了。
妖孽?听到消息的沈君遥微微惊讶。
他长身玉立,白色衣袍飘飘若谪仙,在这热闹喧嚣的茶肆当中,很是惹眼,连喝茶的动作都带着一股仙气儿,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只是让这样仙气飘飘的人坐在这乌泱泱的人堆里打听消息,可真是难为他了呀。
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绵绵忙不迭擦掉嘴边的茶水。
她忽略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的某人,娇滴滴托着下巴道:没错,方才我们亲耳听到,他们都说薛公子死而复生,还被妖孽迷惑了,君遥哥哥,会不会真的有妖孽作祟,幻化成薛公子的模样为非作歹吧?沈君遥沉吟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知薛公子可认得那位姑娘?他说完摊开手,一只画满符咒的纸人飞了出来。
只见纸人手脚齐全,有鼻子有眼,英俊的脸上透着隐隐的倒霉气,正是附身在此的薛大公子。
他别扭地转了转脖子,在众人的目光中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纸人头:那位姑娘我确实认得,她是一名医女,经常来府上给宝珠诊病,她不可能是妖孽。
话说完耳旁就响起冷冷的嗤笑声:哦,薛公子就这么肯定?莫不是真的被她给迷惑了?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幽幽启唇。
他居高临下,明明是副少年人的面孔,说出的话却格外阴郁和讨人嫌。
虞绵绵隔空瞪了他一眼,接着对着略有些慌张的纸人公子甜甜道:薛公子别听他的,他是在乱说,我相信你!那位姑娘定然是个好的!纸人公子很是感动,拖着薄薄的纸片身子朝她浅浅施了个礼:多谢虞姑娘。
哎呀呀,公子不必多谢!化身小白花的虞绵绵笑得格外灿烂,也照猫画虎地回了一礼,自娱自乐得很是开怀。
谢妄不屑地抱着胳膊,冷冷吐了句:幼稚。
少女冲他呲牙:你管我!两人互掐,眼神都能蹦出火星子。
沈君遥看得也是一头汗,只是他性子温润,不知如何劝架,最后只听咚的一声。
茶盏搁下,月白色的人影率先起身,寡淡的眉眼折射清冷的光晕:走,去薛府。
*花衣巷重楼叠起,碧瓦粼粼飞檐卷翘。
巷口的青石打磨光滑,不知被多少人登门踩踏,都快映出人脸了。
众人追着半空的纸人一路奔走,没一会儿就追到了一处富丽巍峨的府门前。
只见朱门高耸,院墙森然,门口还蹲踞着两头昂首怒视的石狮子。
虞绵绵跟这两个石狮子大眼瞪小眼,接着气喘吁吁:这就是薛府?她攀着膝盖喘气儿,落在石狮子上的纸人公子点了点头,接着犹豫开口:家妹病弱,恐受不了刺激,我身死之事能否请诸位暂且帮我隐瞒?绵绵贴心道:你放心吧薛公子,正好,我们去会一会那个冒牌货,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便多谢。
沈君遥将灵力耗尽的纸人收回袖中,接着迈步上前:我来敲门。
他拾级而上,英挺的身姿犹如俊松,步于深山般的杳然之态。
只是下一刻,便吃了个闭门羹: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说了,家主身体未愈,概不见客,还请各位改日再来。
这位嬷嬷且慢,在下开阳宗沈君遥,乃是受薛公子嘱托特地前来调查邪祟之事,若是方便,可否通传一声让我们进去。
他端得谦谦有礼,又一副谪仙姿态,若是换成年轻的小丫鬟怕是早就通融进去了。
可守在门口的却是个一脸褶子的半老徐娘,半花的眼睛打量他们几眼,便粗着嗓门撵客。
抱歉让各位仙君白走一趟,实在府里有未出阁的女眷,不方便接见外客,诸位若是想要调查邪祟之事,便自去找旁的人家问吧。
话说完,一脸褶子的妇人微笑着把门合上了。
被拒之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皆有些讪讪。
毕竟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修仙人的身份是十分受人尊崇的。
凡人渺小如蝼蚁,就算是身份显赫富甲一方,也都是肉体凡胎,免不了生老病死困顿苦厄。
若是能得仙门人指点,逆天改命脱胎换骨都不在话下,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只是这位养在闺中的薛小姐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们。
听说薛二小姐天生顽疾,体弱多病,连大罗神仙都治不了,看来是真的呐。
跑腿跑累了的少女托着腮喃喃着,她浅色的睫毛微微卷翘,像蝴蝶的翅膀,呼吸也是打瞌睡般的憨然。
只是疲惫说完,身旁就落下冷冽的声音:你怎么知道她病得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认得她?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紧紧盯着她,眼神带着丝丝的探究。
瞬间,绵绵的瞌睡虫醒了,差点忘了她现在是主角团中的一员,不能用上帝视角胡乱说话!咳,我当然是之前在街上无意中听到的,怎么,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绵绵理直气壮地瞪着他,觉得这人是故意找茬儿,要不然怎么每次都从她身上挑毛病呢?少年魔头轻扯嘴角将头扭开: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小姐这么激动做什么。
说完,百无聊赖地歪着身子,伸手去摸那石狮子的脑袋。
再次目睹两人吵架的沈君遥面露复杂和困扰,正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身后的朱门猛然发出响动。
一连串的脚步声雨点般急促:快!快拦住它!小心点,这玩意儿脾气烈着呢!小心别被它啄瞎了眼!啊呀!娘的,见血了!快,快拦着呀!哀嚎和混乱声此起彼伏,还有阵阵刺鼻的血腥味儿,显然是有什么凶猛的东西挣脱了束缚。
作为斩妖除魔的修仙人,沈君遥冷楚音立马拔剑,直奔院门而去。
只是刚把门踹开,一道雪白的影子就猛地飞出了高高的院墙。
扑棱棱残影闪过,把刚探了一个头的少女吓傻眼了,还没来得及躲呢,胸口骤然传来热辣辣的疼痛。
她啊呀一声,小脸都白了,惊吓着胡乱抓了一通,抓了满手的毛不说,居然还摸到了黏糊的血,吓得差点当场腿软。
心想,这怕不是个吃人的妖怪吧!救、救命!不待门前的两人赶过来,几步之外的谢妄陡然闪身至近前。
他沉着冷冽的眉眼,一掌将那团凶残咬人的东西狠狠劈落,动作之迅速让人有些惊讶。
低头看到少女摇摇欲坠时,还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将那软下的腰.肢扶住。
只是下一刻少女便回过神,陡然哆嗦着往后退了一步,她把自己凌乱的衣襟拢起来,口齿不清地打颤道:好、好了,我没事……你不用扶我……谢妄的手顿住,触到她惊颤戒备的眸子,冷笑道:谁说我要扶你了,我只不过是捡东西罢了。
说罢弯腰,在草丛里摸索片刻,将一截反射冷光的物件藏进了袖子里。
YH接着转身,冷冷的不去理她了。
反应过激的虞绵绵尴尬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很快就被那团雪白的嘲哳怪叫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她提着裙摆小心地凑过去: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清楚。
沈君遥警惕拔剑,他挡在前面,神情严肃地用剑尖将劈晕在地的东西陡然挑翻过来,冷不丁一看,当即表情顿住。
这好像……是只鸟啊。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骤然松了神经,如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怔愣。
他咳了声,讪讪地把剑收回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不用怕,是只普通的鹦鹉罢了。
鹦鹉?少女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眸,她捂着发痛的胸口,走过去捏着翅膀将那只鸟提溜起来,左看右看还真是一只白毛鹦鹉。
所以,她是被一只鸟给欺负了吗?绵绵气噎,正要暗戳戳地薅它几根毛一泄心头之愤呢,身后陡然响起急切虚弱的声音:不要伤害雪奴!紧绷的声弦,下一秒就要崩断。
众人回头,见一个面容清秀且苍白的少女从朱门内走了出来。
她微微气喘着,一张小脸瘦得出奇,嘴唇没有丁点血色,一句话说完立马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您这身子可金贵着呢!可千万小心别又着了风寒!方才将众人拒之门外的妇人满心慌张地追出来,跟在孱弱瘦削的少女身后,很是小心地用披风把人裹了起来,想要把人拉进去。
可谁知少女虽气弱,但脾气却执拗。
她一步步走过来,浅褐色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青石阶下的少女,虚弱且平静道:这是我的鸟,你不要伤它。
胸口差点被啄出血窟窿的虞绵绵:……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三合一】甜甜甜!……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桌上?的?美人觚仰着?细细的?瓶颈,仿佛一折就断。
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反射出青灰的?釉色,也把搭在桌上?的?那只手照得近乎透明般的?苍白。
没?多久, 一只纯金打?造的?华丽鸟笼便赫然摆在众人眼前。
方才被一掌拍落的?白毛鹦鹉此时正窝在笼子里冷冷盯着?他们。
红色的?喙,优雅夺目的?羽冠, 与一般瞳色鲜艳满是神气的?鹦鹉不同, 这只的?眼睛是漆黑的?,带着?些许的?忧郁和冷漠之?色。
这是雪奴, 是去年生辰的?时候阿兄送给我的?。
一身病气的?薛二小姐摸着?雪奴的?脑袋,瘦削的?脸上?流露些许笑意, 雪奴的?性子凶了些,但它?并不是故意伤人, 诸位不要见怪。
说完这话,薛宝珠的?目光落在前面持剑的?二人脸上?, 看都没?看绵绵一眼。
坐在下首的?虞绵绵攥紧拳头, 心想, 她才不会跟个病秧子计较哪。
挪了挪屁股把脸一歪, 听着?沈君遥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道:薛小姐,我们此次前来是来打?听邪物作祟之?事, 听闻城内邪魔猖獗, 令兄薛公子也被冲撞过?听到?邪祟之?事, 薛宝珠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憎恶, 她攥紧苍白指尖:没?错, 半月前阿兄确实?被邪物冲撞, 昏迷了好些日?子,这几日?虽然醒过来,但神智大不如前。
哦, 可是有什么举止怪异之?处?怪异……不知是想到?什么,薛宝珠微微气喘,她手指压着?胸口,苍白的?小脸透着?说不出的?病态。
阿兄醒来之?后,性情确实?变得有些奇怪,有时候一个人喃喃自?语,有时候又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我想同他说话他都躲得远远的?,连从小服侍他的?嬷嬷也不怎么亲近,唯独对那个女人……她用力咬着?嘴唇,端坐下方的?冷楚音却泠泠道: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姓程的?姑娘?听闻她擅长医术,薛公子就是被她所救。
不错,她是救了我阿兄,可她不该痴心妄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薛宝珠胸口起?伏,因?为激动,罗衣轻晃着?滑落,露出的?半截腕骨竹竿一样儿,青绿色的?佛珠串子险些都挂不住。
沈君遥惊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哪里怪异,倒是歪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谢妄轻轻抬了抬眼梢儿。
那双幽黑的?瞳仁儿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一眯,弯成月牙儿般的?弧度,很是纯洁无害。
绵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厮,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下一刻,便听他用蛊惑的?声音开口:‘薛公子’如此反常,难道小姐就没?有怀疑过吗?怀疑什么?薛宝珠怔怔地垂眼,对上?那双旋涡般的?幽深眼眸时,莫名恍惚了一下。
怀疑他如何变成这般,起?死回生,可不是普通凡人能够做到?的?,更别说是让人性情大变,除非……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勾起?唇角,一字一句说完,成功把人忽悠了。
除非什么?除非……她会妖术。
*哎,你看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家?主院内,两个穿着?鲜亮的?小丫鬟正趴在窗子上?偷偷摸摸地往里瞧。
她们一高一矮,身形瘦削,躲在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很是不起?眼。
正是二小姐薛宝珠派来监视的?两个得力下属。
个头稍矮一些的?垫着?脚道:不清楚哪,她自?诩神医的?徒弟,却从不叫我们瞧,怕不是想趁机占家?主的?便宜吧!嘶,你看她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什么?稍稳重些的?大丫鬟贴近了些。
透着?窗子的?缝隙,看到?朦胧的?门?帘内一道纤细的?影子在走动,她背对这边,从行医的?布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而后走到?床榻前弯腰,把男子的?上?衣给扒开了。
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
不好,她拿那么长的?针,该不会要行刺家?主吧!什么行刺,那是用来行医的?银针,你别一惊一乍的?。
轻声责怪完,下一刻就被惊恐抓住了袖子:不是,你看哪!家?主,家?主他……他好像在乱扑腾呢!什么?凝神看去,果然榻上?的?人影在不断挣扎,只是一针下去,断气似的?跌了回去,两人吓得脸色大变,快,快去叫小姐!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你这妖女,胆敢害我阿兄!及时赶来的薛宝珠呼吸发颤,面带盛怒。
她摇摇欲坠的?身板绷得笔直,眼神落在微微惊慌的?女人和被绑在榻上扎满银针的?男子身上?时,瞳孔瞬间缩紧。
阿兄!受到?刺激的?薛二小姐大步喘息地走过去,直接把人搡开,只是当伸手去拔男子身上?的?银针时,却被冷不丁地拦住。
你做什么?薛宝珠浑身竖起?了刺,眼神瞪过去仿佛要吃人。
程妙春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我没?有害薛公子,他突然狂躁,我只是帮他扎针镇定。
哼,我阿兄明明昨日?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突然狂躁了!定然是你心怀不轨,想要谋害我阿兄!我没?有!程妙春微微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时的?沈君遥冷楚音也已紧随而至,他们在床榻前的?几步外停住,往帘幔里看了一眼,也被那密密麻麻的?银针给惊了一下。
这是……沈仙君,这就是那妖女!她果然要害我阿兄!你们赶紧将她捉拿伏诛!听到?妖女两个字的?程妙春明显愣了愣,待看到?白衣翩翩犹如谪仙般的?男子时更是紧张得退了退:我、我不是妖女……她紧张到?口吃,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并不怎么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那一双明眸却干净澄澈宛若天山湖水,一丝藏污纳垢的?可能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是妖女哪!虞绵绵挺身上?前,正欲开口,床榻上?的?薛珩突然再次躁动起?来,他眼里布满血丝,浑身抽搐似的?抖动:嗬……灵……好家?伙,这冒牌货不但会诈尸,居然还会说人话!依譁被吓了一跳的?绵绵赶紧躲到?少年魔物后面,心想,拿他当挡箭牌,妖魔鬼怪肯定都不敢上?前。
只是这举动却不可避免地招来一声冷笑:小姐不是要去打?抱不平吗,躲在我身后算怎么回事?少女仰脸:我怕死,借你背后躲躲不行吗?干嘛这么小气。
说完,伸着?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胛骨,继续缩在那里装鹌鹑。
被她的?厚脸皮噎到?的?谢妄:……阿兄!沈仙君,我阿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了这妖女的?邪术?薛宝珠脸上?挂满泪痕,本就苍白的?脸颊此时更加难看,像个脾气古怪的?病娇西施。
沈君遥盯着?榻上?挣扎的?人,面色平静道:并非如此,程姑娘封住他的?周身穴道,正是为了防止他体内的?东西窜出来。
体内的?东西?什么东西?被邪物冲撞,恐怕是有邪物在他体内作祟。
邪祟?可、可昨日?的?时候阿兄还好好的?啊。
养在闺中的?薛二小姐面露疑惑和慌乱,方才的?气势凌人一下子散了架,浑身的?力气也被尽数抽走。
像朵经?了霜后迅速枯萎衰败的?荑草,满是黯淡的?苍白。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想到?薛珩之?前的?嘱托,并未将他魂魄离体之?事告知,而是一本正经?说道:邪物向来狡猾,而且擅于伪装,小姐不可轻信。
那还请仙君为阿兄驱赶邪祟!急什么,谢妄轻声打?断,他一脸慵懒地上?前,不似真人的?面孔扯出一抹生冷笑意,还是先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将插在胸口处的?一根银针拔了下来。
下一刻,邪物侵体的?薛珩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
他无神的?瞳孔睁大,英俊的?脸上?布满扭曲和青黑,就连眼底都萦绕着?丝丝戾气,一张嘴喉咙里就发?出鬼魅一般嘶哑的?怪叫。
吓得一旁的?薛二小姐直接瘫软了双腿。
不……这不是我阿兄!她跌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没?过多久又一阵猛咳,活像要咳断气。
冷楚音上?前一步,将她搀扶而起?,手指触到?她脉搏的?时候眉头拧了拧,语气低沉道:小姐勿要再激动。
薛宝珠不知听没?听见,捂着?胸口喘息了会儿,才渐渐把呼吸平复下来。
而此时榻上?的?薛公子也停止了挣扎和摆动,恢复清明的?眸子望过来,扯出了一抹和煦笑意,看得众人立马愣住。
几个小丫鬟激动地握着?手:家?主醒了!家?主醒了!小姐,您看哪!薛宝珠仰头,正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都怪我,吓着?你了吧?床榻上?的?薛珩语气轻柔,微微带着?宠溺,仿佛再普通不过的?兄长语气。
可目睹这一幕的?虞绵绵却直接寒毛炸起?,因?为薛珩的?魂魄还附在纸人身上?,这壳子底下的?根本不是他!阿兄,是你吗?薛宝珠仰脸,挂着?泪珠的?睫毛抖了抖,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
冷楚音沈君遥浑身戒备,长剑滑出剑鞘,只要察觉一丝妄动,顷刻便可叫它?魂飞魄散。
只是薛珩的?语气却并无攻击性,反而十分的?温柔。
是阿兄的?错,不该扔下你,这些年,灵儿过得好吗?灵儿?众人一时惊疑,以为是听错了。
薛宝珠的?脸则一下子凝固,她浑身战战,糟了晴天霹雳一般哆嗦着?:阿兄,你在说什么?我、我是宝珠啊!宝珠?男子陡然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卡了壳儿,一瞬间失去表情,但没?一会儿脸上?便重新挂上?温柔宠溺之?色,宝珠是谁?灵儿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哗啦一声,旁边的?珠帘被扯落,薛宝珠倒退两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惨白得像个纸片人。
不,我不是薛灵儿,我不是——嘶声的?尖叫陡然断在了喉咙里,深受刺激的?薛二小姐眼皮一翻,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金陵薛氏,乃江南首富,虽家?财巨万,但故去的?薛氏夫妇却从不仗势欺人,反而时时接济附近的?穷苦人家?,吃斋念佛,乐善好施,是整个金陵城有名的?大善人。
合欢树下,虞绵绵踱着?步子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念了出来。
薛宝珠晕倒,薛大公子又突然中邪,他们自?然顺理成章留下来调查。
只是两句话说完,翘着?修长双腿的?少年魔头便直接用脚踩住了她的?裙角。
黑色的?靴面踩在花团锦簇的?艳丽裙衫上?,莫名扎眼。
他语气慵懒而又低沉:我们要查的?是邪祟之?事,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懂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少女扭头,冷不丁看到?某人作恶的?脚,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可是她的?新裙子哪!她气得脸蛋通红,鼓着?腮攒着?力气,使劲把裙子拽了出来,之?后还没?好气地上?去狠狠踩了他一脚,直把人踩得脸都青了。
哼,叫你笑话我,活该!她洋洋得意,像个啄完人还仰着?肚皮啾啾嘲笑的?金丝雀,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谢妄表情黑透,他不过是踩了她的?裙子,她便这么报复他?之?前抱着?他哭鼻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虞绾,你过来。
某人咬牙。
叫我做什么?我可不欠你的?哪。
少女明亮的?眼眸眨动,花蝴蝶一样躲到?了安静端坐的?男子身后,像个耀武扬威的?小混蛋,开口便恶人先告状。
君遥哥哥,他欺负我!我欺负你?你说清楚,谁欺负谁?是你先踩了我的?裙子!两人剑拔弩张,互相瞪着?眼,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好笑。
沈君遥掩唇咳了一声:绵绵,你还是接着?说吧。
哦。
少女乖乖地应了声,冲某人翻了个白眼之?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步调。
只可惜树大招风,十年之?前护送薛府的?马车在上?香的?途中遇到?了邪祟,薛氏夫妇当场身亡,薛家?的?大小姐更是不知所踪。
只剩不及弱冠的?独子薛珩以及被救上?马车的?奄奄一息的?女孩儿,也就是方才晕倒的?病秧子小姐薛宝珠,自?此之?后,整个薛府都笼罩了一层阴霾……她压低声音,自?带恐怖气氛。
沈君遥听罢沉吟:也就是说,薛二小姐其实?并非薛氏夫妇亲女?不错,当时薛宝珠被邪祟冲撞,失去了记忆,不知家?在何处,也无人认领,只好收留在薛府,后来久而久之?,就成了薛府的?二小姐,可她单单听到?薛灵儿的?名字就吓得晕了过去,这就有些奇怪了。
薛二小姐体弱多病,一时激动晕厥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在薛公子体内作祟的?邪物至今还不知是何来由。
冷楚音拨拢眼皮,寡淡开口,吐了几个字:事情未明,我们先行调查。
*不……不要过来!我不是!我不是!暖香阁的?纱帐里传来惊慌的?呓语,烛火轻颤,将汗湿的?小脸照得惨白。
薛宝珠眉头紧紧拧着?,手里揪紧了柔软的?衾被,先是咬唇急喘,又忽然抽筋似的?扑腾一下,仿佛坠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
珠帘外看守的?妇人见状立马走过来,被榻上?浑身湿透的?人吓了一跳: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刘妈妈晃着?薛宝珠瘦削的?肩膀,很是焦急地唤人,生怕她被梦魇困住,出不来。
好在,没?多久那双湿淋淋的?眸子便睁开了:刘妈妈,是你?她怔怔着?,好似没?有完全回神,一头云鬓散落,像柔软的?绸缎,可一双眼睛却红肿得像个兔子。
刘妈妈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像对待襁褓中铱驊的?婴孩一样,粗哑的?声腔放得极为轻柔:是老奴,小姐这是又做噩梦了?嗯,薛宝珠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望着?头顶,我梦到?一只恶鬼,变作薛灵儿的?模样来找我索命。
薛府的?大小姐薛灵儿,失踪近十年,是货真价实?的?薛府嫡女。
自?从在神女祠的?那次祸乱中失踪后,就再也找不到?踪迹,如今十年过去,竟然是出现在二小姐的?噩梦中。
也难怪她被吓得魂不附体。
刘妈妈安慰:小姐别怕,您身戴佛珠受上?天庇护,乃邪魔不侵之?体,一般的?邪物不敢害您。
什么庇护,刘妈妈,你别骗我了……薛宝珠哽咽着?,竟是难以自?制,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连阿兄都不认我了,在薛府这几年,多少人暗地里说我鸠占鹊巢,说我是占了薛灵儿的?身份,可他们怎知这是我想要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死在神祠里……敏感脆弱的?薛二小姐伤心落泪,让人心也跟着?哆嗦。
小姐怎可生出这种心思!您可是、您可是神主赐给我们的?呐!*啪的?一声,清脆的?落子音从吱呀摇晃的?窗子里传出。
头顶蓬勃的?月亮高悬,皎洁月色银纱般洒落。
少女将宽松的?袖子往上?撸了把,露出白净细嫩的?手臂,捏着?一颗色泽柔亮的?白子毫不犹豫落下后,托腮望向对面坐姿笔直的?少年:好啦,该你了。
谢妄抿唇,盯着?眼花缭乱的?棋盘,落子的?手迟迟未动。
绵绵百无聊赖地催促:你想好下哪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用不着?。
谢妄冷冷回绝,幽深的?瞳仁深敛,接着?垂腕落子。
只可惜黑子刚落,少女便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路,再一看,当中的?几颗黑子已经?被她狡猾地包圆了。
谢妄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沉,活了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棋盘上?让他输得这么惨。
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绵绵低下声音嘟囔道:我方才问过你了,是你不让我帮忙的?……要不,我们再来一局吧?可能你太长时间没?玩了,手生也说不定哪。
谢妄仰头,撂下狠话:我会赢你。
窗外天色黯淡,几星灯火荧荧亮起?。
没?过多久,黑子再次被杀得片甲不留。
谢妄的?脸彻底黑了,绵绵则面露尴尬,仰着?绒绒的?小脸嘟囔道:你不是说你会下棋的?吗?怎么技术这么烂?谢妄咬牙:你不过是仗着?有点小聪明,赢了又如何。
他冷漠的?眼梢吊起?,活脱脱的?一尊嗜血杀神,饶是输了,也端得气势逼人。
可绵绵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托着?粉嫩的?少女腮,没?有城府的?圆眼睛眨动忽闪着?,似汪了一泓澄澈的?湖水,连声音也很是懒洋洋:原来我还有点小聪明哪,他们都说我是个草包来着?。
她还知道自?己是个草包?谢妄哼了声:虞小姐对自?己倒是挺满意。
讥诮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讽刺。
换了平日?,这话早就把火星子给点着?了,指不定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可绵绵已经?决定要跟他好好相处了,而且,如今男女主为了追查邪祟之?事焦头烂额,唯一能陪她解闷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画皮妖了。
于是她大度地过滤了讨人厌的?话,接着?捏起?手心里的?白子唱起?了长篇大论。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但人无完人,就像这枚棋子,再怎么莹白剔透,也是有瑕疵的?。
你老盯着?我的?短处看,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为什么就不换个角度看呢?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都没?有吗?少女懵懂发?问,眼里隐隐有火光跳动,软萌的?眼神溢出期待的?神采。
因?为身子前倾,白腻的?颈子拉出漂亮柔软的?弧度,碎发?垂落脸畔,透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纯洁。
这样的?虞绵绵,像是刚破壳不久的?呆毛雀,浑身的?刺收起?来,只管娇嗔地袒露肚皮来讨人的?欢心。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的?发?顶。
只是……对她心生怜爱?谢妄猛然惊颤地蜷缩指节,像是被过于荒唐的?念头给烫到?了,不得不用力捏着?指节转移视线。
他冷薄的?嘴唇抿紧,眼里闪过冰冷之?色:你这般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用得着?问我?他说完站起?来,却被少女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你去哪!谢妄冷哼:深更半夜,自?然是回去睡觉。
不行,说好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的?,你想说话不算话吗?她拽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似的?,胳膊也贴了上?来。
隐秘的?脂粉香一下子飘到?鼻尖,让人莫名胸口乱了几分。
谢妄扭头甩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只好转动冷白的?下颌看着?她:知道了,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绵绵弯着?眼睛,接着?一本正经?说起?了正事:我总觉得这府里不对劲,尤其是那位薛二小姐,身上?的?疑云太多了,我想,我们该想个办法去监视她。
*啾啾,嘶咕——翌日?清晨,阳光明媚,纯金打?造的?鸟笼散发?奕奕金光,通身雪白的?鹦鹉正蔫蔫儿地趴在那里。
那双漆黑的?眼珠儿冷冷看着?外面,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叫声。
窗内人影攒动,窗外的?虞绵绵则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台边,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地往里瞧。
她绒绒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蜜粉色镶金丝的?留仙裙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身子。
半月形的?细裥裁得犹如花浪,散在腿边,风流俗气又惹眼,满目的?春色都叫她给比下去啦。
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冷冷盯着?她。
他被少女扯着?胳膊,只能憋屈地矮着?身子,蹲在杂草丛生的?窗台下面,衣摆上?沾了不少草屑不说,腿还有些麻。
没?一会儿便开始不耐烦了。
少女却是不管他死活,压低了声音警告他:嘘,小点声,小心别惊动了里面。
说完,她撸了把袖子,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偷偷拉开了一条缝儿。
接着?聚精会神,屏住呼吸,趁着?里面的?人不注意,一把将鸟笼里的?那团东西抓了出来。
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谢妄眼眸微微睁大,心生怀疑:她确定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抓的?白毛鹦鹉吃痛,立马扑棱棱挥动翅膀,发?出啾啾的?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凄厉,吓得绵绵头皮一紧,赶紧捏住它?尖巧的?喙。
别乱动,再动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把你的?毛给拔光!她压低声音威胁,圆润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似欺压弱小的?一方恶霸。
说完杵了杵蹲在一旁满脸抱怨的?人:喂,该你啦。
谢妄懒懒地抬眸,抿紧的?嘴唇似乎并不怎么乐意。
只是在少女坚持不懈的?注视之?下,只好凑过来,手心魔气攒动,丝丝缕缕地缠绕,没?一会儿就幻化出一只毛色相同的?鹦鹉。
红色的?喙,优雅夺目的?羽冠,连尾巴上?翘起?的?杂毛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只鹦鹉的?眼睛是红色的?。
好像,简直一模一样!绵绵很是满意地弯起?嘴角,可还没?等她趁机掉包,身后就传来一道嗫喏的?声音:虞姑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合欢树下,皮肤黝黑的?少女略有些紧张地端坐。
她脸庞清秀,眉眼忐忑而又拘谨,一身素色衣裳隐匿在斑驳阴影中,像朵白色的?影子,既不鲜亮也不刺目。
开口的?时候带着?特有的?温吞语调:先前家?依誮中姐妹病重需要银两,所以隐瞒了薛公子的?病情,这是我从薛府拿走的?诊金,本想当面归还,请薛小姐原谅我,可小姐她并不愿意见我……就烦请你们帮我转交吧。
看着?眼前早已磨损看不出颜色的?钱袋子,虞绵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圆润的?水杏眸,很是多愁善感道:程姑娘,我知道你有苦衷,这诊金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鼓着?圆滚滚的?腮,两道柳眉颦蹙,像个看不惯人间疾苦的?小仙子,别提有多郁闷了。
程妙春却坚定地摇头:不可,行医者最忌拿违心之?财,我不能再错。
这我知道,可你又哪里做错了呢?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兀自?喟叹,而后满脸认真地指点迷津:程姑娘,你都说了你不是故意隐瞒的?,而且若不是你及时封住了薛公子的?穴道,他身体里的?邪物早就窜出来祸害旁人了!所以,你非但没?错,反而是功劳不小哪!一番话说完,原本愧疚难堪的?少女表情有些怔怔的?:是、是这样吗?当然!虞绵绵用力点头,眉眼弯弯,很是娇憨的?可爱。
谢妄轻笑一声,有些人长得一副呆萌相,哄人的?话却是一套一套。
他从身后的?阴影中抬脚走出,冷薄的?嘴唇拨动,毫不客气地打?断:好了,先前的?事就说到?这儿,程姑娘还是说说你发?现的?可疑之?处吧,你在薛府进进出出,总不会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吧?他瞳孔散发?幽幽的?光晕,视线冷冷扫过来,给人一抹奇怪的?悚意。
程妙春打?了个激灵,接着?避开目光,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其他人我不知道,只是有位姓张的?嬷嬷好似有些古怪……*吱呀一声,薛府不起?眼的?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缝儿。
巷子里有风吹过,打?着?卷儿掀起?妇人厚重的?裙角。
哟,张嬷嬷,这是又去观里祈福呢?守门?的?小厮撞见人出来,立马热络地点头哈腰,对面的?妇人却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一副古板严肃的?面相。
长满皱纹的?眼角吊着?,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墨绿色的?绸缎软衫特意用熏香熏过,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滑,干净异常。
而她的?臂弯里挎着?个明黄色的?包袱,不知装了什么。
按照惯例,府里上?到?管事嬷嬷下到?丫鬟婆子,都是每十五日?休沐一次,而这一天张嬷嬷是定要出门?的?。
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大小姐的?教习嬷嬷,最有资历也最是忠心,老爷夫人过世十年间,从不忘祭拜。
只是……她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怕是有古怪。
面容娇嫩的?少女从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探出身子,很是小声地嘀咕。
她小脸绷着?像只蛰伏的?野猫儿,暖轻的?风吹过树梢儿,晃动着?将斑驳的?阳光洒在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衬得玉一般雪白,通透。
谢妄凝眸,视线从她的?脸延伸到?她的?一小片后颈,纳罕她这一路风吹日?晒,皮肤竟还这般娇嫩。
果然,是养了一身的?富贵肉。
喂,你看什么呢?画皮妖忽然冷冷盯着?自?己,虞绵绵不禁脖子有些发?毛。
她不满地瞪视过来,近在咫尺的?睫毛绒密卷翘,要成精了。
谢妄呼吸一顿,却面不改色,懒懒蜷着?手指戳开她的?脸:你单凭猜测就认定她不对劲儿?未免过于草率。
草率?你说谁呢?虞绵绵被戳得脸肉变形,目光都凶了起?来,正要拿嘴去咬他,余光却陡然瞥见什么,你看,她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少女屏气凝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手。
谢妄垂眸,目光略有些沉,却没?有说什么。
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杂草堆里,一张卷起?的?黄纸片儿挂在草枝儿上?。
那一点浅黄掩映在丛丛的?茂盛中,随着?草叶儿悠哉摇晃,格外扎眼。
只是因?为隔得太远,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多情女子遗落的?发?带……下一刻,骤风卷过,黄纸片儿晃悠悠地吹翻过来。
只见红色的?符文?,古怪诡谲的?咒语,那分明是——明晃晃的?诅咒!与此同时,暖香阁内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惊呼:这是什么!薛宝珠绷着?身体坐在银红撒花的?软椅上?,眼睁睁看着?眼前冒着?腥膻气的?药碗窜起?缕缕黑烟。
黑烟扭曲着?翻滚,仿佛一条挣扎的?虫子在蠕动,没?等它?有机会从窗子缝隙里逃走,便被弹出的?一道灵流瞬间绞杀吞噬。
冷楚音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气息都冷了几分。
而养在深闺中薛二小姐却仿佛受了极大冲击,她恶心得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得像个纸片人。
身后的?丫鬟齐齐上?来搀扶:小姐!冷楚音皱了皱眉头,顺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提醒她勿要动气。
可情绪失控的?薛二小姐却止不住地哆嗦:果然,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程妙春,一定是她!你们,赶紧去把那女人给我抓回来!不安惊颤的?话音刚落,被就门?口翩翩如谪仙般的?男子打?断:此事与程姑娘无关。
沈君遥目光温润且深邃,身姿挺拔立在在殿内,如山巅松云中鹤,自?带一股子仙气儿。
可怜被噩梦折磨得心神不宁的?薛二小姐差点要崩溃地哭出来:沈仙君怎生替她说话?那女人分明就是有问题!她嗓音沙哑,苍白唇瓣差点被咬破,语气透着?偏执的?笃定。
冷楚音抬眸,寡淡的?眼神在这位病秧子小姐脸上?停留了几秒,哪里觉得有些怪异。
沈君遥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平静解释:在下并非是替她说话,只是方才我们看过她开的?方子,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药碗里的?多出来的?那味古怪的?药,可能是有人在作怪。
说着?,他将一张画满鬼画符的?绢布拿了出来。
只见上?面血迹斑斑,不详的?符文?密密麻麻萦绕黑气,因?为埋在地下,还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味。
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分明是有人在搞鬼!这是在哪发?现的??正是在小姐的?院子里。
话音落下,薛宝珠病恹恹的?小脸陡然浮起?怒色。
她眼珠睁得极亮,努力控制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口起?伏道:去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本小姐!话说完,贴身丫鬟倚翠径直站出来:小姐放心,奴婢已经?猜到?是谁,这就去把她抓来!*玄天观流光奕奕,连绵殿宇巍峨耸峙。
神女殿内,挽着?飞天发?髻手作拈花状的?神女雕像栩栩如生,身披五彩,广袖盈风,肩头玄鸟挥翅盘旋,头顶神冠熠熠生辉。
从头到?脚都炫目得令人不敢逼视。
感受到?头顶的?威压,张嬷嬷赶紧低下头,更加虔诚地叩拜。
民妇张氏,特来敬拜神女……听闻神女应劫而生,受世人香火,解凡人困厄,老身走投无路,特来请神女解祸。
崭新的?衣袍曳在地上?,捏着?三柱燃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来请神女保佑薛家?,保佑公子早日?康复,二来是为府中作祟妖物,那妖物……狡猾至极!用苦肉计蛊惑公子,恬不知耻地霸在我薛府十年之?久!说罢,屈膝跪行至神像前,把头重重磕下,压下声音狠厉说道:老身请旨,以禁术除此妖孽!若因?此犯下罪孽,还请神女宽宥……她敬上?香,又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三拜。
看左右跪拜香客皆念念有词,未曾注意到?她,这才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而就在人离开的?下一秒,跪在蒲团上?的?少女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遮掩容貌的?白纱扯下来,娇滴滴的?小脸憋得通红,不是虞绵绵是谁?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她特地戴了面纱掩人耳目,装成前来上铱驊?香的?香客跪了这大半晌儿,膝盖都要肿了。
都怪谢妄那魔物,说什么跟殿里的?神像冲撞,死活都不肯进殿,只能让她这身娇体弱的?草包来打?听。
哼,什么冲撞,就他这邪魔不侵的?大魔,谁还能奈何得了他?怕不是想要故意折腾自?己。
绵绵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很是不满地往外走去。
殿外地坛,梧桐巨树拔地而起?。
其冠华美,状如大伞,可乱扫寒星,笔直树干更是如同接天碧柱,洒下大片斑驳光影。
某个不肯进殿的?魔物正顶着?一副俊俏艳丽的?皮囊歪在那儿,一边把玩着?梧桐的?叶子,一边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怎么这么慢?他冷酷的?黑眸幽幽看过来,唇舌碾动着?,声音带着?懒。
而他周围不远处,早已聚了一堆的?女香客,红着?脸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眼神还不住地往这儿瞧。
那羞怯激动的?眼神,分明是被这厮给蛊惑了!虞绵绵气哼哼地走过去,把手里的?蒙脸纱扯下,直接怼到?他脸上?,嘴里不满的?哼唧着?:你自?己不进去,还嫌我慢,你都不知道,跪这么久腿有多痛……谁让你跪了?谢妄眉梢敛下,眼神扫过她的?膝盖莫名沉了些许,嘴唇隔着?薄薄的?白纱,不经?意蹭到?了她的?指腹,呼吸也洒了下来,偷懒站着?都不会吗?怎么这么笨?我、我这不是没?想到?嘛……绵绵反应过来,浑圆的?眸子里满是懊恼,但很快她便竖起?眉头。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方才在里面的?时候,我可是亲耳听见张嬷嬷说什么禁术,而且,她好像对薛二小姐有些误会,你说,她会不会也中邪了?不会。
谢妄斩钉截铁,幽冷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盯向某处,她身上?并无妖气,倒是这观里……我总觉得哪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