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安鲤主要在施工现场或者梁宁的工作室,有时候回公司工作,也没见到过许,因为他们不在一层楼办公。
他也一直没主动联系过许少卿。
因为安鲤想,他的炮友从来不谈感情,自己那天的醉话肯定是犯了这段关系的大忌。
要是再上赶着出现在许的眼前,那狗东西直接把自己给辞了以绝后患怎么办。
安鲤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
他又忐忑了一会儿。
……要不要还是主动联系解释一下?我也爱你。
……这没什么争议,这是明显的口误。
我心跳好快。
……这是面对性对象时无法抗拒的生理反应。
(?)那,我早上在车上看见你,你真好,晚上还想再看见你呢?………………是炮友处出性欲之外的友情来了,朋友。
那倒霉兮兮地倒在人家腿上呢。
说:喜欢和你做,不被你上就不行呢。
现在只是看见你就会心跳过速呢。
我弯了,你不要我了一定要提前说啊,给我离开习惯的人的时间啊呜呜……呢!……安鲤把脸埋在手里,学着许少卿说了句很恶劣的脏口。
这次他记性不错,基本一句都没忘。
所以,脑子里那些丢人现眼的场景,比上次失忆后,许少卿给他口述出来可要尴尬多了。
可他的醉话都是真心说的,他不会找借口,也不会找补。
他没那个脑子圆回来。
……算了吧。
还是不要主动联系了。
不过……他又想到了那段第一次的录音。
想到许少卿的呻吟,他的心里马上就乱了,接着涌起诡异的冲动。
这些天他压制这个冲动好多好多次了,那就是……他觉得,许少卿,很有可能,对他这个炮友不一般!每次长出这种自作多情的情绪,他就会立刻翻开往事随风的聊天记录反复咀嚼,企图从那里找到一丝人间清醒……许少卿那个人多精,什么时候吃过亏?我清醒的时候都让他翻来覆去地坑,我都人事不省了他反而能让我给占便宜吗。
能吗?不能。
所以,没错……他的炮友,从来不谈感情。
所以,自己那天的醉话肯定是犯了这段关系的大忌。
要是再上赶着出现在许的眼前,那狗东西直接把自己给辞了以绝后患怎么办。
……新的鬼打墙思考又开始了。
他再次打开小绿,点开往事随风的聊天记录,这次发了句话过去:加个微信吧?这个app我目前不能留。
……许少卿的办公室。
他差点就又忍不住啃指甲了。
上午老爹的奇怪测试让他不安又焦躁,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出口,而安鲤一如既往地没有主动联系他。
我也爱你。
……我心跳好快。
……我早上在车上看见你,你真好,晚上还想再看见你……呼………………我去你妈的想见我!这么多天了一个信息也没有,人也不露面。
这叫想见我。
这叫不被我上就不行……屁!你人呢?!倒是快来给我上啊!他抓着手机,看着我养的鱼,光想到那些话就急得难受。
但终究是没有发出信息去。
……狗直男都他妈是满口谎话专门哄女人的大骗子操!他转而给刘秘书发了信息,问梁宁那边工程进度的事。
刘秘书很快向他汇报了进度,并说:安鲤和梁工的团队那边沟通很顺畅,工作表现挺好的,比许总预想的好很多,请他放心。
刘秘书:今天梁工找他过去了,大概不会回公司……草草草!许少卿抓着手机,再次打开我养的鱼。
他瞪着那个界面,好像瞪得够狠够久,就会有信息从屏幕下面蹦上来了似的。
安鲤处理完工作也才两点多,他给刘秘书汇报后,刘秘书夸奖他上手很快,又说不用专门再回公司了,工作结束就提前下班吧。
于是他得到了半日的空闲。
今天小朵正好在医院透析,他就想着去看看。
他很久没能空出时间来去望小朵了。
他先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根上面是卡通兔子的自动铅笔,然后坐公车去了医院。
爸爸!小朵看见他眼睛发出了光彩,爸爸爸爸!安鲤笑眯眯地用食指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然后坐到她旁边去。
他掏出自动铅笔递给小朵。
小朵接过来握在手心里,高兴地抚摸一旁垂下来的小兔子挂件:谢谢爸爸。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今天工作很顺利。
安鲤说。
很顺利。
真好。
他看着小朵,觉得很幸福。
你妈妈呢。
去照顾病人了吗?小朵摇摇头,没有哇,刚才还在呢,是不是找别的护工阿姨聊天去了。
安鲤和小朵玩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出去找一下周小芸。
他想跟小芸讨论一下那个资助的事。
他觉得即使接受好心人的指名资助,也不要所有费用都从里面取,可以自己负担的基本医疗费用,就没必要花别人的钱。
他走出透析室,往走廊深处走。
他一直没看见周小芸的身影,就打算发个微信问她在哪儿。
这时,他看到住院医生办公室旁边的楼梯间有人影,好像是小芸。
她似乎在说什么。
安鲤走过去。
隔着楼梯间的门,他能听见里面的人说话,但声音有点闷。
他看见小芸对面站着的是他们原来建筑公司的高主任。
他一愣。
他突然想走掉,但是鬼使神差,他躲到墙后面去了,偷听。
高主任:你又不让我去你家找你,只能来这儿了啊。
周小芸:咱们早没关系了,我说过了吧?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
之前从你那儿拿的钱是你欠我们家的,我是不会给你的。
高主任:……你说什么啊,我也没想让你还钱。
我只是想你了。
我和我老婆最近离婚了你知道……周小芸提高声音:什么叫‘还钱’?我说了那是你欠我们家的。
我老公替罪难道你没份儿!你欠他的!高主任:嘘!行行行,我欠他的。
你小点声!你想让人家都听见啊?周小芸沉默。
高主任声音压得很低:你说,安鲤要知道他不只是替你进去的,是替咱俩。
他得什么样?周小芸的声音颤抖了:姓高的我警告你,你说话注意点儿。
又是沉默。
周小芸平复了心情后,语调也低下来。
那阵我孩子刚生病了,我心里乱,做了很多错事。
都是我的错。
算是让你钻了空子,我对不起我老公,对不起我的家。
但你要是说出去,无论是工程款那件事,还是咱们……之前的事,对你没好处。
你要是聪明的,就离我远点,咱们当谁也不认识谁。
永远不见。
高主任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惦着他呢。
想复婚?周小芸: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滚吧行吗。
赶紧走!我得看我孩子去了。
高主任似乎抓住了她:呵呵,怎么,当年不是你主动不要他的嘛。
现在怎么又当宝了?周小芸:我当年瞎。
我现在复明了,行不行?高主任:复明个屁,小芸,你看安鲤傻了吧唧的样儿,哪像30几岁的男人。
而且他因为那种事进过监狱,这辈子算是完了,还能让你过好日子吗?你能不能清醒点儿。
你这么聪明,咱俩比你跟他合适吧?周小芸嗤了一声:咱俩合适?那你两年前怎么没离婚呢?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呢?哦,知道我那个生病的小拖油瓶有人资助了是吧?还是你要单起的公司需要免费会计了?高主任:小芸,你这话说的是不是精过头了?想多了吧。
我就是还喜欢你……周小芸:你给我闭嘴吧。
既然知道我不傻,还指望我瞎一辈子吗?快走吧你。
高主任:你不是真心的。
原来你可是很爱我的。
周小芸愤怒了:你给我闭嘴!我才不爱你。
是你毁了安鲤!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见到过你这个混蛋。
高主任冷笑一声:我毁安鲤?你说我?都是我错,你没份儿?要不是你瞒着和我的关系,安鲤能情愿的就为你进去了?让人替你顶罪的主要是你好吗?我只是沾你的光,感谢我也只该感谢你啊。
再说了,都是他自愿的,人说什么他都信,像个智障。
他那个笨蛋就是挨坑的命。
怪我咯?周小芸动起手来了:是你拉我下水的混蛋!你毁了我全家!滚!你给我滚!这句声突然大了,没过几秒,有个住院医生疑惑地走出来,往通道那边看过去。
两个人也刹时安静了,高主任被推了出来,不满地回头看了周小芸一眼。
这一回头,看见了靠墙站着的安鲤。
他的脸白了。
安……小安。
他还算是见过风浪的人,马上平复神情,僵硬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听见他叫那个姓,周小芸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扶着门框,手都抓紧了。
老公……你怎么会在……高主任,小芸。
安鲤脸色倒还是很平静的,我刚来。
哦……哦。
高主任盯着他的脸,盯了一会儿。
他神色如常。
住院医生进屋了。
三个人呆立着,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高主任先说话了:我就是来看看小朵。
那个,小芸,我先走了。
再见啊安鲤。
他说完,又紧张地看了安鲤一眼,才转身快步离开了。
安鲤也不想在这儿呆着。
但是看着高主任的背影,他不想同路。
于是他就转头,往反方向的消防通道里走过去。
他走到台阶前,周小芸拉住了他。
鲤哥。
周小芸:你……他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安鲤没回答。
周小芸立刻紧张了:他胡说的。
他有病。
哦。
安鲤说,你回去吧。
我来看小朵的。
我刚看完了。
我走了。
你别信他说的,我们没关系。
小芸没松手。
安鲤说:你们的事也和我没关系。
他想挣脱周小芸的手,可是周小芸更一手拽紧了他,好像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小芸:你先别走!听我说完。
行不行?以前那件事是我错,我就是因为孩子生病需要钱,一时财迷心窍……我害了你!我一辈子对不起你,但是,但是我当时也是为了小朵!如果不是因为小朵那时候离不开妈妈,我肯定不会让你帮我受罪的。
从今以后我肯定会补偿你的,但我和姓高的绝对没关系!你不要听他胡说。
我心里只有你,我们重新开始……安鲤轻叹一声。
小芸。
我不是今天知道的。
重新开始!我们一定能……还在说个不停的小芸听见那句轻声的话,一下子愣住了。
什……我不是今天知道的。
安鲤等她安静下来又说了一次,终审的时候,你们俩都在旁听席,高主任他握你的手,你躲开,还慌忙看了我一眼。
记得吗。
这话一说出来,就好像把安鲤重新带回了法庭上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还有近千个被背叛、孤单和心痛纠缠到窒息的日子。
他用力深呼吸了几次,把条件反射般突然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而周小芸瞪着眼睛,好像喘气都不敢了,怔怔看着安鲤。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了。
他慢慢说道,在那之前,我还很感激他的。
因为多亏他作证,才能把你撇干净,好让我证据确凿地入罪。
呵呵,他说的对,我就是被坑的命……他说的对。
周小芸好久都没说出话来,但是安鲤的胳膊还是抽不出来,被她抓得死紧。
过了很久,周小芸突然泪如雨下,声音都变了调: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恨我吧!你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我不恨你。
说到下面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忍不住了,身体颤抖起来:我不恨你。
那段日子你要照顾小朵,我不在,还是你帮我把我妈伺候走的……我最亲的人,都是你在帮我照顾的。
我怎么恨你呢?那段时间肯定特别黑暗。
我知道的。
他气喘得更厉害了:所以,我不恨你。
但我也不可能再爱你了。
他不能再呆下去,他用力拔出胳膊,转身冲下了楼梯。
身后的周小芸大概又要哭得很惨,但那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安鲤在医院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走出去,上了一辆公交车。
他去到了城南的老房子。
他站在楼下往上看,但那里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入狱之前,他母亲在这里住着。
他出狱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那里了。
后来连房子也没有了。
他仰头看那个阳台看了很久,他想,住进了新人家,现在里面应该全变了。
不过从下面这么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和多年前一样。
好像老妈的花白头发随时都能出现在玻璃前一样。
他品味着那个错觉,直到天渐渐昏暗,他只能看见楼的轮廓,看不清任何一个窗口。
他转身又走到了街道上。
他想到一个雪夜,车里,那个在城市夜晚灯光中忽明忽暗的好看的侧脸。
他在寒风中有点眷恋那时车厢里温暖的感觉。
于是他掏出手机,掂量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拨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半声,对方接起来了。
喂?对方的声音很傲慢,还有点讥讽,炮友,知道找我了。
想做了啊?安鲤一顿,说:不是为了那个的话,不能找你吗。
呵呵,对方讥笑了几声,废话。
不然呢,你以为咱们是什么……安鲤把电话挂掉了。
……哈哈。
这个小混蛋。
我就知道。
他想笑一笑,大概算是自嘲。
可是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却突然在这一刻滴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