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场小雨,天气有些阴冷。
许少卿提前下班去医院看看小朵。
他进屋的时候光线很暗,他就开了灯。
红姐见他,先是一愣,然后神色不自然地跟他点了下头。
许老爹躺在加床上,脸冲里,像是睡着了,一声不吭。
他叫:爸。
对方也没动静。
于是他走过去看小朵。
小朵也在睡觉。
怎么样?他问红姐。
红姐摇头:还是那样,醒了就说胡话,就哭,不能离人。
许少卿又看了眼许老爹的背影,说:要不让我爸先回家吧,也不能一直在这住。
他身体受不了,周小芸也不方便照顾孩子。
红姐张张嘴,欲言又止似的,最后叹口气,很小声地说:那你自己劝劝他吧。
许就走到加床旁边,叫他:爸。
没反应。
爸?许少卿叫了两声他没反应,就警觉起来,伸手触碰他的肩膀。
许老爹动了下,掸开许少卿的手,表示自己还活着,就是不想理他而已。
这又怎么了?他看红姐。
红姐眼神一慌:……什么。
我不知道。
他不就这样。
你问他吧。
许:……许少卿觉得不对劲。
他看了眼小朵,突然有了种猜测,心开始下沉。
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在小朵旁边,看着。
屋里有四个人,却安静得有点可怕。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头突然说: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去见你妈,你就自由了。
屋里安静的气氛直接变成冰点了。
许少卿像个雕像一样定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他走了以后,红姐也站起来,对着许老爹说:我,我去打晚饭,你看着点孩子。
许老爹没说话。
于是红姐想想,又坐下了。
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呢。
老头突然翻起来,说:我在这看了这么多天了,你还怕我这一会儿看不好吗?打你的饭去!……红姐悄没声地拿着饭盒,出去了。
老许坐在床边,懊恼地搓了把脸,他心里很乱很乱。
小朵似乎被他的声音给吵醒了,手动了动。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过去,握住小朵的手。
小朵。
他轻声叫孩子,小朵。
小朵慢慢睁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
爷爷。
一直有东西在追我。
好累。
没事。
爷爷把它赶跑了。
老许说。
小朵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
老许踌躇了会,轻声问:你到底是不是我孙女?你爸爸是谁?小朵想再次睁开眼睛,却只是眼皮动了动。
她迷迷糊糊地说:我骗你了,对不起爷爷。
老许眼前一阵眩晕。
他深呼吸,稳住自己。
他声音发干:小朵,小朵是好孩子,怎么能骗人呢?小朵没再说话,皱着眉头昏睡过去了。
许老爹轻轻放开小朵抓着他的手,拿了片药吃掉,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
红姐在住院楼下追上了许少卿,叫他:许总。
许少卿转身,看着她。
她走过去,小声说:你有什么事,好好跟你爸说,既然是亲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他始终心里都是为了你好的…………许少卿的脸色越来越沉,沉得吓人,简直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让红姐看着心里头发毛,想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许少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安鲤吃挂面的时候,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开门,看见是许少卿。
许的脸色特别的难看。
你怎么了?许进了屋,直接走到桌前坐下说:我爸好像知道了。
还没等安鲤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换了种说法:我确定他知道了。
知道什……安鲤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脸色也变得差不多难看。
你是说?安鲤看着许,直接先是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但又马上接道:是你哥告诉他的?那他怎么样了?不可能是姜潜。
许盯着安鲤,要说他早说了。
那是谁?小芸?安鲤马上摇头,那绝对不可能!你是不是误会了?可能是因为小朵。
许少卿声音还算沉稳,但他的指尖用力抠着桌子边,安鲤看到他大指的指尖皮肤发皱,指甲发白,边缘锯齿般坑坑洼洼,指甲里还有血迹。
安鲤看着心疼,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抠了。
许少卿神情冷漠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说:你知道她现在的症状,说什么话都有可能。
那我爸天天在那住,听到什么,就相信了。
也很有可能。
……都只是可能?安鲤说,既然都只是可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是不是太敏感了自己吓唬自己?许少卿眼神凌厉起来。
我肯定……我肯定!我都说了确定了他知道。
你他妈觉得我是随便妄想然后逗你玩呢?安鲤:……安鲤能看出许少卿焦躁无比,只是一直在克制罢了。
现在和他争辩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安鲤问到另一个关心的重点:那现在你爸爸怎么样了?我不知道。
许少卿说,反正还没死。
安鲤:你别胡说八道!……不是他就是我……许少卿不知道想到什么,手指用力抠了下桌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安鲤再一次握住他的手:如果老人真知道了的话,那你就敞开了和他说说吧。
毕竟是亲父子。
听到这种天真愚蠢的话,许少卿再也压不住火了: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以前怎么过来的,我这十年又是怎么过的吗?我真是求求你别再自以为是乱出主意了。
要他妈的不是你,我根本就不能……对,没有这个人,一切照旧,根本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现在,自己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儿?在这个逼仄倒霉的破房子里面对这个灾星。
我干嘛来了。
脑子里空白了,就开车过来了。
可再跟安鲤掰扯那些,多余。
找他也多余,见他也多余。
现在跟他说什么都多余。
他这个笨蛋根本一开始出现得就多余。
(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去见你妈,你就自由了。
)……随便吧。
都随便。
他突然站起来,转身摔门出去了。
安鲤赶紧跟了出去。
许少卿下楼下得非常快,安鲤叫他也不停。
走出单元门以后,许走得更快,安鲤只能跑了起来,从后面拖住他。
你不要……许少卿推开安鲤:行了,你起开别烦我。
安鲤:你去哪?你先别走。
咱们上楼商量商量。
许冲他大喊起来:商量?!你还想商量什么啊?就是认识了你才倒霉,要不是你能这样吗?我他妈还跟你商量个屁!商量怎么死得更快一点?这个老小区里此时正是晚饭后遛狗人多的时候,行人与宠物们纷纷侧目。
可许少卿看着安鲤这个冤种就生气,来之前还能控制住的一切情绪就都压不住了,事已至此,最不想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了。
他失控得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安鲤很窘迫,但肯定不能让他这个精神状态一个人开车离开,所以拉紧了他:你可以不和我商量,但你现在不能走,先跟我回去。
许:什么就‘回去’?你还真把你那破鸟窝当我家了还‘回去’。
穷光蛋!咱俩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他就是要发泄。
说什么都行。
反正本来全都是安鲤的错:你从一开始不就是想要钱吗。
你就吊着我,坑我,现在我工作也给你也找了,孩子也给你治了,我爸也要给你气死,我的生活也要给你毁了,你满意了吧?安鲤听到这话呆住了。
许少卿看安鲤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自己也一愣。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
安鲤没穿多少衣服,五月雨后的江城还是有点寒气的。
他在晚间的冷风中开始发抖了。
但他没松手。
过了会儿,还是说:先回……先去我家。
你先跟我上楼,给你哥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或者告诉老郑,让他来接你回家。
你这样走我不放心。
许少卿回过神,用力扯开安鲤的手,大步走掉了。
你滚开!安鲤没有再跟上去。
他在原地戳着,看着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的拐角处。
他穿得很少,抱着胳膊发起抖来。
他低头看了眼,脚上穿的是许少卿的专属兔子拖鞋。
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32o335′94o2踌躇了会,安鲤鼓起勇气走向了一个遛狗的少妇。
他窘迫地开口了:您好,那个,不好意思,我出门忘带钥匙了,手机也没带出来……请问能借您手机给开锁的打个电话吗?我家就住这栋楼。
他真诚地指了指这栋楼的六层窗口:那就是我家。
少妇打量他一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笑了:你拖鞋挺萌啊。
我头一次看见男人穿这种拖鞋呢。
他有点尴尬地脸红了:这不是我的……少妇笑得更开心了:不好意思什么。
这么大的码,不是你的还是你媳妇的?你媳妇脚多大呀?43。
身边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许少卿表情冷淡又讥讽地站在他们身边,看了一眼少妇,又看安鲤。
你到底干点什么行,笨得你。
你小时候是怎么可能跑过别的精子的?就因为你看黄片比别的兄弟都来劲?少妇惊讶地哎呀了一声,愤愤地抱起狗子捂着耳朵走了。
安鲤更窘了:你怎么没走。
……两人坐在许的车上,等开锁师傅。
无话。
过了会儿,安鲤说:别啃你指甲了,都出血了。
你少管。
许少卿阴沉地说,那么多大爷大妈遛狗,你就找年轻漂亮的借手机。
是不是还要说天冷去人家坐着等会儿。
安鲤:……继续无话。
过了不太长时间,许少卿的电话就响了。
他接过以后,跟安鲤说:开锁师傅到了,单元门口。
你自己看着办。
安鲤看了许少卿一眼,表情很丧气。
他打开车门。
然后动作停顿,回头说:谢谢。
安鲤嗓子有点涩:谢谢……让我遇见你。
对不起,让你遇见我。
他下车了,关上车门,然后对着车里挥手。
那话让许很不是滋味,心口里有种挛结的微疼。
但他马上又被无力扭转现实的怨愤给吞没,开车走了。
又过了几天,日子继续风平浪静地度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而小朵的谵妄症状也奇怪地没有好转。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多下地活动,而一般手术做得这么好的患者都该出院了。
可小朵依然时常昏迷着,时梦时醒,不吃不动,照这样下去,一定会严重影响身体的恢复。
可能是医院环境也不好,不利于孩子情绪休养。
查房大夫在病房里看过小朵以后,说:我觉得可以先出院回家,也许家里的环境能帮助她好转。
在家里,家人陪着也方便,环境也安静。
有问题可以再来医院检查。
医生出去以后,周小芸说:那就给孩子办出院吧。
红姐赞同。
她对小芸说:那要不要我去你那里一起照顾孩子?你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
她瞟了眼许老爹。
许老爹一挥手:别折腾了,小芸和小朵先去我那里住。
我家比较宽敞,房间多,条件也好一些,和红姐咱们三个可以一起照顾。
有什么事,再找个护工也有地方住得下。
红姐松了口气,立刻高兴地拉着小芸说:这样最好了。
周小芸看看两个人,鼻子酸了。
她本来是想还许少卿的人情,结果和他的家人朝夕相处下来,人情没还上,罪恶感却越来越重。
……我还是,给少卿打个电话吧。
问问他怎么说。
她说。
许老爹脸一下子冰冷下来。
不必了。
他大概也不在乎。
周小芸:……这阵子周小芸觉得许老爹情绪有点不太对,似乎是低落,有时又恍惚。
可是行为却也没什么异常,对孩子依然片刻不离身地照顾着,眼睛也不肯离开。
说话轻声细语,脾气克制,按时吃药,也没怎么犯过高血压。
这让她疑惑又摸不着端倪。
而许少卿和安鲤都好几天没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
她决定晚点还是给许打电话汇报一下。
刘秘书把材料放在许少卿的办公桌上,打量他一番,鼓起勇气问道:许总。
您……怎么了?许少卿心不在焉地眨着黑眼圈说。
刘秘书:……刘秘书一直觉得自家许总,年轻力壮,精力极为过人,像个永动机一样。
原来忙起来连轴转几个项目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现在明明不怎么忙,怎么萎靡成这样,感觉脸都凹进去了。
这是怎么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声说:许总,压力大也不要做伤害身体的事呀。
有些东西不能碰……许少卿:哦。
对了,那个安鲤,多少天没来上班了。
他请假了吗?刘秘书回答:梁工那个项目他跟完以后,您说过先不给他派新活,也可以不用他坐班。
刘秘书看看许总更坏的脸色,又说:那您看需要让他复工吗?或者让他开条请假?许少卿撑着下巴,皱眉:不用。
刘秘书出去以后,他思忖片刻,给几天都没有联系自己的安鲤打了条信息:这么多天不上班,你是想白拿工资?然后又删掉了。
又打:这是一家朝九晚五的公司,不是度假村删掉。
他正删了打打了删,周小芸的电话来了。
他看了会儿,接起来:喂。
医生说要小朵出院,说家里可能更有利于恢复。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
周小芸和许少卿的交流风格就是直入主题毫无废话。
好。
许少卿说。
这几天他没去医院,也没联系过家里任何人。
然后他问: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
这句话引起了周小芸的注意。
她想,果然,确实发生了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爸的情绪,好像的确有点恍惚。
但做事很正常。
怎么了?许少卿思索几秒,决定让他的同谋做好随时被揭穿的准备:我觉得我爸可能知道了。
周小芸那边无声了半天,说:你觉得?她对许这个结论很犹疑:可是,你爸刚还说让我们去他那里住,方便他照顾小朵。
周小芸这话说出来让许少卿也很震惊。
他重复确认道:你说我爸让小朵去他家住。
今天说的?周小芸:对。
所以你是不是误会了。
他怎么会知道呢?我绝对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我保证。
许少卿回想起当天红姐说过的话,又说:我确定。
他知道,红姐也知道。
怎么会呢。
周小芸想了会,紧接着就轻呼一声:不会是因为小朵……许少卿想,周小芸果然比安鲤聪明多了。
让你去你就去。
先把孩子看好要紧。
有事就联系我。
他说。
想到许老爹已经知道了真相还能这么对小朵,这让周小芸心酸又感动,百感交集。
她真心地劝道:许少卿。
如果你爸知道真相还是这样的态度,这是好事吧。
你不能试着和他聊聊吗?他这个态度不是因为我。
他恨我。
是我害死他老婆的,又不是小朵。
许少卿说,我不是个应该被原谅的人。
老头没被气死就不错了,我还说什么。
你别管了。
周小芸:……许又问:这段时间安鲤也没去吧。
周小芸:没有。
我好多天没见他了。
他没联系我。
你又欺负他了?许少卿挂了电话。
……方便他照顾小朵。
方便他照顾小朵。
我爸为什么要照顾小朵呢?许少卿的心里有些混乱,又燃起些希望。
怪怪的,慌慌的。
这时,他收到一条信息。
竟然是老爹发来的。
爸:周小芸肯定给你说过了,我要让小朵去我那里养病。
但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和所有人都说了这是我儿媳妇和孙女,我丢不起那脸。
但你再也不要来。
因为我看见你会被气死,你就当饶我一命,别当我是你爸爸,我也当没你这儿子。
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他的心一下子冷了。
刚才的混乱,希望,都一起消失无踪。
他的手有点发抖,手机掉在桌子上。
很好。
如果能当没我最好。
许少卿握着方向盘,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之中。
无所谓。
什么都无所谓了。
大脑不断有东西进进出出。
有的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有的是曾经想象中会发生,现在想来却很荒谬的事,断片了一般拼贴在一起。
他就这样,随着车流,一路堵着开到城西乐道巷去。
他在老楼底下站了会,又看见了那个遛狗的少妇。
他冷酷地横了一眼那只狗。
狗冲他叫。
无所谓了。
反正掉马了,反正跟笨蛋混久了,他许大老板的脸一点也不值钱了。
他扽了扽袖子走了过去:汪汪!少妇连忙把小狗抱在了怀里小跑般地走掉了。
边走边愤然道:疯子!这我地盘,以后别来。
他说。
他又走了两圈就进了单元门,上楼,然后敲安鲤的门。
他一顿猛敲,没人应,但隔壁那个八婆男打开门缝,看他。
无所谓了。
反正掉马了,反正跟笨蛋混久了,他许大老板是一点也不要脸了。
我对象呢。
我老婆呢。
他大声说。
八婆男倒很淡定:你对象搬家啦。
你不知道?…………什么?许少卿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无数个这两个字的回声。
呦,他没和你说吗?八婆男说。
许少卿声音很尖锐:他去哪了!八婆男:那我哪儿知道,倒是搬得可急了。
带不走的东西他就给我了。
还有张桌子,上面刻了个‘直’字呢。
许:……八婆男不加掩饰地轻蔑地打量了许一番,轻声笑起来:那个字儿怎么看也反反复复刻了几百上千次。
呦,给桌子刮得那个花,他到底得有多直啊?许少卿的心里像是给猛地揪了一把。
他把那个疼痛作用到了八婆男的脸上。
啊!一声惨叫,鼻血下来了。
许少卿掏出手机:私了。
多少钱?八婆男带着哭腔挂上了防盗链:私了不了!你等着我草泥马!我要报警!疯子!行,那我先走了。
许少卿说着,下了楼。
八婆男:草泥马!你回来!你给我等着!等我让警察叔叔找着你的!我让你坐牢!死同性恋!疯子!许少卿一边下楼一边回怼,整个楼道都在做他的传声筒:你个丑逼!八婆!全天下基佬干你一次马上就能比笔还直!戒同所应该聘你去当治疗仪!八婆男:草泥马!……电话,不接。
信息,不回。
疯子,对。
许少卿觉得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彻底疯了。
无所谓。
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要找回他的鱼。
我有钱,亲戚多,我年轻有为,大家爱我,我很幸福?屁啊都。
你知道个屁!他确实,大概有十年都没掉过眼泪了。
那些凄惨的事,倒霉的事,怨恨的事,可怜的事,他大多只觉得带给他压抑得了或压抑不住的黑色的愤怒。
可是想到那句那个字儿怎么看也反反复复刻了几百上千次。
呦,给桌子刮得那个花,他到底得有多直啊。
许少卿突然被狠戳中了痛点,心灵脆弱得像个山鸡,坐在路边,打着鸣地哭起来。
明知道这是万劫不复的沼泽,他还是拖着安鲤不肯撒手。
而安鲤也同样知道,但还是陪着自己跳下来了。
他只想要找回他的鱼。
(谢谢……让我遇见你。
对不起,让你遇见我。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次次地发着同一条信息。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
是不是!…………我操你爹你给我回来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