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2025-04-03 05:08:29

◎秘密的谈话。

(加结尾)◎王镶带着人马进入叙州时, 江南道下了多日的雨。

前次回宫,还没歇口气,便再度领命疾驰, 冒雨赶路让一行人叫苦不迭, 不得已,找了家食肆休整。

东宫的人几乎占满了整间食肆,要了热食热酒暖身。

王镶刚挑起一筷子细面送入口中,便在雾气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扬声招呼他,他不得不搁下筷回礼。

大理寺少卿萧荆行。

王镶与他同年入宫履职,有几分交情,只是碍于萧荆行的阿姐后来做了燕王妃, 没再深入交往。

眼下见了面, 萧荆行关切道:这么凑巧此碰到王参军,不如与我们并行同游, 好好招待一番?王镶推拒:职责在身,不了。

又看了他一眼,萧少卿这拿着的是什么?萧荆行身后两个下属, 怀里抱着的一片花花绿绿,看着像布匹。

萧荆行随口道:铺子里买来的丝绸。

叙州乃丝乡,物美价廉, 来都来了,买一些给我阿姐捎带回去。

萧荆行看王镶若有所思,笑道:这地方路远难行, 成婚没两个月便离家, 你怎么也没给尊夫人带些薄礼回去?提起新妻, 王镶凶恶严肃的脸上泛出浅红, 搅了搅面:小娘子一般喜欢何种样式?尊夫人既是年轻,想必喜欢鲜艳衬人的。

某看这绿色便不错,专门多买了两匹。

萧荆行叫下属拿来翡翠石绿的丝缎给他瞧,就在附近景泰街,你若得闲,萧某带你去。

王镶似是意动,想了想还是拒绝:某身上带着太子手谕,实在耽搁不起。

这有何难,我这挑选好的送你几匹不就行了?萧荆行道,你给我一锭金,我的公务不急,再去铺子给我阿姐买就是。

王镶似乎还想推拒,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已有一名府兵将碗放下:参军,我吃好了,我想去绸铺里给家人带点东西,很快便回来。

就是。

这些时日紧赶慢赶,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左右雨大也走不了,参军您买一匹丝,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这下子,纷纷又有数个府兵放下碗,闹着要去买丝。

王镶见下属怨声载道,从身上掏出一锭金给了萧荆行,冷脸坐着道:谁想去便去,不去的都给我吃饱喝足了,半个时辰后必须得出发。

几个府兵呼啦啦出了食肆。

萧荆行命人将几匹丝缎放在王镶身旁凳子上,看了看那鲜艳的绿色丝缎,这才告辞离开,行入雨中,低声嘱咐:把郎中安排在前面守着。

半个时辰后,王镶带的府兵,有不少手上都拿着丝缎,尤以红、绿最多,他们将这又软又薄的丝匹折起,藏进盔甲里,脸上也有了笑影。

然王镶的鼻头和眼眶却有些发红,上马时,一连打了一连串喷嚏,似乎是突发疾病。

有人不免担忧:参军可是着凉了?王镶摆了摆手:无事,走!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疾驰雨中,然而骑着骑着,忽地放慢了速度。

离王镶最近的府兵,惊讶地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和鼻子越来越红,他眨了眨眼,很快涕泗横流。

鼻渊不过寻常之症,原想着忍耐一下。

没想到忍了一会儿,他的嘴巴张开,大口呼吸,似是在雨中喘不过气来。

身子一歪,竟是从马上栽了下来。

参军!身后的府兵纷纷下马,将他扶起来。

王镶昏倒在地上,浸泡在雨水中的还有一沓鲜艳的丝匹。

这下子群龙无首,府兵只得将他抬进客栈,抓来一个路过的游医。

这游医把了把王镶的脉,给他针灸,又将丝匹拿起来,道:早就说过景泰街的丝不能买,你们是外来人吧,怎么还在买!府兵们愕然:同丝绸有什么干系?这翡翠石绿有毒,拿来染布便是害人,前些日子看了好些个小儿咳喘,皆是染料所害,游医之间都传开了。

这位大人有鼻渊,本就敏感,这下子差点害他性命。

这些府兵闻言,纷纷从铠甲内取出丝绸,想到花高价买来的丝绸,竟是有毒的劣货,哪里肯干,撕的撕、扯的扯,由一个领头的府兵领着,一群人闹到了景泰街,要给个说法。

铺子里自是没有拿事的人,他们又不知如何打听到了景泰街几间铺子的主人是宋问,夜里大理寺的少卿都没能把他带走,头一转,纷纷涌到了刺史府。

这宋问惊魂甫定,正在内堂坐着,被叙州刺史细细安抚,门外忽然有了吵嚷声,旋即是打斗声,两人都是一惊。

小厮来报说:不好了,那萧少卿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伙闹事的府兵,少说也有几十人,和我们的侍卫一语不合,打起来了。

那兵戈叱骂响在耳边,宋问脸色发白,茶盏在手里发抖:我不会连累丈人吧?叙州刺史出门查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刺史府?未料有人冲出重围,直接将他向后推搡几步,萧荆行作势要拦,没有拦住。

那府兵拿出了鱼牌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等是东宫的府兵,当今太子身边人,那宋问售卖劣等丝绸,险害我们参军丧命,真是胆大包天!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竟行包庇之事,连大理寺少卿手续俱全都带不走他。

起来,今日我们说什么都得将他带走。

叙州刺史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一时汗如雨下。

那厢已经有人闯进堂屋内,把面色惨白的宋问拖了出来,茶盏滚落地上。

王镶昏睡不醒,无法御下,全然不知道下面这些府兵,大都是长安的勋贵子弟,年轻气盛,又不懂朝局利害。

连夜赶路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到王镶倒了,听萧荆行说了三言两语,激化了矛盾,竟然把宋问给强行带走。

叙州刺史看了鱼符,确实是太子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敢等人走了,跑进堂中:发信,给长安发信!-客栈中,却是一片宁静。

娘子在丝缎上放的是何物?陆华亭问。

让他鼻渊发作之物罢了,我师父医术高超,他配药有度,不会伤人,他会昏睡半日,然后自然醒来。

群青说着,端起药一饮而尽。

因要推骨,她的药是李郎中所配,用以消炎和调养身体。

每日喝三碗,连喝三日。

话间李郎中又端出一碗药,见陆华亭坐在一旁,他想了想,还是问群青:六娘,我记得……从前与你有婚约那郎君,可也在朝中?未料陆华亭道:不幸,他已经死了。

群青的手指顿了顿,李郎中闻言悚然不语,目光在陆华亭身上徘徊一会儿,死了才换了这个,那倒也无妨。

他端着药转向陆华亭:六娘受过重伤,体弱,要安神、少怒、温养、避寒、多眠、少思,日常食物多吃红枣、枸杞、党参补气血……群青想叫李郎中别说了,奈何口中汤药又苦又麻,一时无法开口。

李郎中自己停下,蹙眉不悦:怎么不用笔记?他记起医官里那个小郎君,名芳歇的,在他说到一半的时早就乖觉地掏出笔墨了,可见态度认真。

陆华亭道:某记住了。

六娘体弱,安神、少怒、温养、避寒、多眠、少思,日常食物多吃红枣、枸杞、党参补气血。

竟是一字不差,将李郎中所言背了出来。

这景象实在太古怪,群青将药碗搁在桌上,对陆华亭道:长史走吧。

我要休息了。

说罢送走两人,拉上帘子,合衣躺在床榻上。

所谓休养,便是睡觉,推骨之后,还要养足精神面对后面的事。

陆华亭回到阁子中,发现屏风折起,竹席收起来,床铺上被褥已叠整齐。

文素小心道:青娘子说了,她不会走,既然长史身体也无事,她就回去住了,免得长史夜里睡不好。

群青说得不错。

未婚男女,从来就没有夜宿一隅的道理。

这仗着酒意的荒诞玩笑,风一吹,是时候收场了。

陆华亭坐在床铺上,手掌抚过叠得齐整光洁的床褥:此女心狠决断,前所未见。

文素道:长史……他的黑眸幽深,无谓地弯了唇角:无妨,我亦是这种人。

恰逢萧荆行返回,二人便商议了一下午,如何趁着王镶没醒,将宋问带回长安,如何给圣人递奏折。

说到一半,竹素进门道:青娘子推骨,应该是明日,我看他们已经准备起来了。

陆华亭顿了顿,却是撂下笔起身:等我一下。

群青戴上羃篱,拉开门,进来的却是陆华亭。

他进了门,将窗户闭紧,将门闩上,群青也没有阻拦,应该是有话要说,涉及秘密的谈话,她也会下意识将避人耳目。

她只望着他的动作:长史将我的事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却还没问过长史的事。

陆华亭道:娘子想问什么?群青想了想,迟疑道:你阿娘,是太子和燕王的奶娘?陆华亭并未遮掩,没什么表情道:阿娘已亡故。

还有一个兄长?也已亡故。

群青沉默了,看来李玹讲过的那个掉进狼窝的故事是真的。

某还有个妹妹。

陆华亭黑眸凝望着她,见群青似想说话,他道,不是孟宝姝。

因某之过,死于襁褓。

他语气平淡,群青却听得暗暗心惊,许久才问:长史要报的,是父不养之仇?不养?陆华亭微微挑眉,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倾身附耳道,是杀母、杀兄、杀妹之仇。

字字句句,如寒冰淬过,背负如此深仇,竟能付以笑言。

群青望着眼前人,又深感他难以捉摸。

与此人合作,如手握利刃,因为他的仇恨太深重,他要做的事太坚定,还需小心防备,保护自身。

上次与娘子谈及合作,有件事忘了问。

陆华亭突然道。

什么事?群青压下思绪问。

陆华亭的目光似穿过羃篱,看进她的眼睛:若最终无法证明清净观那夜杀人的不是燕王,娘子会如何?群青道:我会杀了李焕。

若某阻拦?群青只觉胸口翻涌起莫名的情绪:只好与以前一样,做死生仇敌。

陆华亭道:我想看看娘子的脸。

群青尚未反应过来,他竟径直掀开羃篱白纱,她眼前探进一张浓墨重彩的郎君面。

皙白的脸,上挑的眼,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她的倒影。

宛如深藏地底的动物被人窥见,那一瞬间,群青竟感头皮发麻。

旋即他将白纱放下,将她完好遮住。

陆华亭道:青娘子,为何脸红?群青蓦地转身,陆华亭抓住了羃篱上白纱。

这纱在指间轻柔如无物,他攥紧了,却终是松开。

看清楚了?群青平复了心情,自己掀起羃篱,转过身,飞翘如裁云刀的眼,冷睇着他,上一世杀你的人不是群青,是我。

看得清楚,死得明白。

【作者有话说】之后暂时改成五更,周四、周六休更。

写这个文,不知道是情绪太投入了还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第一次写冲突这么集中的古言,一写更新,脑子里就疯狂地过情节,每个章节都有四五个版本,躺下根本睡不着,不写就睡得嘎嘎香,如此一段时间以后,连载后期整个人身体状况很差,为了能坚持输出,尽量调整一下,暂改为五更。

本文预计十月中下旬完结,等更辛苦的宝宝可以攒下文等完结哦。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