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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梦魇

2025-04-03 05:08:42

僻静的院落,黑漆的房中,老旧的木门虚掩着,被风吹出嘎吱声响。

幽暗之中,昏迷在地的女子被脸上的疼痛惊醒,血水黏糊住了眼鼻,她只能隐约听见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头顶传来温柔关怀:清儿妹妹,很疼吗?一脸刀伤的女子疼的浑身发抖,连眼睫都被干涸的血液黏在了一块,她费力的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房间已被点燃了烛火,而站在她面前的美丽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那女子蹲下来,慢慢扫过地上被扭断手脚的人儿,叹息道:何苦呢?清儿,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若你不反抗宇哥哥,又哪里会得了这一身的伤?地上的女子显然有些激动,她不顾伤痛挣扎着要起身,可手脚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出力,只能痛心的质问来人:为何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实在不懂,前几日还与她欢声倾谈的好友,却会在她举家遭难后,将她捉回来折磨。

为何这样对你?那宛若仙子一般的女人先是发出一声轻笑,随即神色阴冷下来,厉声道:谁让你抢走了我的子阳!楚清,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站在他身边!楚清一怔。

苏凝霜姣好的容颜映上一层烛光后反而显得十分阴森,她盯着那张被毁了的脸,忽地又软下语气,幽幽道:清儿,你知道我恋慕子阳有多久了吗?足足十年了啊……苏凝霜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慢慢诉说起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爱慕,她时而脸红时而轻笑,就如她们二人从前窝在小塌上分享女儿家心事那般无二。

只不过这一次又与以往不同,她们不再是两个坐在一块畅谈的闺中密友,而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沦为了阶下囚。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了你吗?苏凝霜迷离的眼回归正常,抓着楚清散乱的头发恶狠狠道:楚清,你凭什么啊?我苏凝霜连话都不敢去说上一句的男子,凭什么就被你中途抢走了?凭你这份平平无奇的容貌?还是凭你骨子里的放荡无耻?被毁了容貌的少女忍着剧痛,震惊的听着昔日温柔近人的好友口中吐出咄咄逼人的恶言。

到头来,我堂堂兵部尚书的嫡女,还得先屈尊与你为友,才有机会接近他,真是可笑至极。

苏凝霜笑的面容扭曲:清儿,你知道与你为友这一年来我有煎熬吗?我明明恨不得将你撕成碎片,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你与子阳恩爱缠绵!苏凝霜骤然松开了抓着楚清头发的手,笑容又变得温柔起来:不过我总算是熬过来了不是吗?清儿妹妹,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一年来,子阳早已发现了我的好,他其实早就厌倦你了。

楚清伏在地上,将苏凝霜的话消化掉,而后冷眼瞧向这个终于露出真面目的伪善女人,森然一笑:我不信,苏凝霜,他不会背叛我,你让我见他,让他亲自来与我说!那怎么行呢?子阳若是看见你这般可怜的模样,起了怜意怎么办?苏凝霜站起身,咯咯发笑,她绕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边走边道:况且,你已经死了啊!清儿妹妹,你已经死了!苏凝霜笑的越发张狂,你死在了楚宅的大火中,你的婢子戴着你的信物取代了你,与你母亲一块被烧成了黑漆漆的焦炭,楚家母女宁死不屈,多么贞烈!清儿,我可是特意看在你我的姐妹情分上,才给了你这般体面的死法。

眼前都是亲人被斩杀于眼前的惨烈画面,泪水夺眶而出,与血水混在一起,刺激的脸上伤口无以复加的开始疼痛,却不及心中更钻心的疼。

苏凝霜,我楚家……我父亲……是不是你们……苏凝霜后退一步,冷眼瞧着地上注定逃不过一死的女子,大发善心道:姐妹一场,便让你死个明白。

没错,盛贵妃的确是清白的,搬到盛家,是我父亲与姑母一手谋划,当然,朱家也出了几分力,但是你父亲楚太医——这个替死鬼,可是我好心向姑姑推荐的人选。

苏凝霜!苏凝霜!你若恨我,殺了我便算了,为何还要牵连我家人!苏凝霜再次蹲下来,像以往那样亲昵的点了下楚清的额头,眼里都是畅意:若不如此,如何让你顺理成章的死去?清儿妹妹,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楚家人都是被你牵连,都是因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才带来了灭顶之灾!痛意与恨意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地上的女子厉声痛哭:苏凝霜!你蛇蝎心肠!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苏凝霜盯着楚清一身嫩白的肌肤,想起自己恋慕的男子便是与这副身体有过肌肤之亲,便生出无边妒意:放心,待我与子阳成亲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在此之前,清儿妹妹是不是也该体会体会姐姐我这么多年的痛楚?你不是喜欢用这幅身子勾引男人吗?苏凝霜吩咐身后的婆子,温柔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去将她身上的皮都给我烫掉!滚水浇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暗夜里,凄厉的惨叫从破败的院落中传出,划破夜空。

疼……好疼……娘……清儿好疼……言琛听到响声,骤然睁开眼。

躺在他怀中少女正紧闭着双眸,泪流满面,拼命的发抖。

清漓?醒醒……漓儿?言琛忙翻起身轻轻拍她。

言清漓被言琛唤醒,睁开眼的瞬间眼里的无助与恨意尚未散去,将言琛看的猛然一怔。

她人显然还在迷茫,不知身处何地,待看清眼前人后,便身子一僵,眼里迷茫顷刻散去,逐渐化为冷静。

言清漓从言琛怀里慢慢坐起来,轻喘了几口气,抬手将脸上残留的泪痕抹去。

她竟然梦到了苏凝霜,梦到了困在苏家后宅那段日子。

言琛看向少女背影,她露在被褥外的上半身一丝未挂,肩背上还零星印着吻痕,看起来瘦弱娇小,如风中浮萍无依无靠。

想起她方才从梦中惊醒时的模样,言琛忍不住又将她抱回怀里,轻抚她的发:可是梦魇了?言清漓迫使自己将梦境中的画面从眼前驱散,穩住心绪,轻轻点了点头:方才我可有说什么胡话?言琛默了一瞬,道:你在喊疼,还一直叫娘,到底梦到什么了?言清漓松了口气,她想都没想便答道:梦到被一群挥着大刀的匪人追砍,可吓死了。

言琛听她惊恐之余还不忘用打趣的语气带过那个噩梦,心中忍不住泛起抽疼,他从未主动去询问她那些给她带去过伤害的过往,以为这样便会让她慢慢遗忘,却不想她竟是怕的连梦中也会想起。

言琛轻拍言清漓的背,大概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在了此刻:无妨,都过去了,以后有兄长在,没人能伤你,今夜我不走,留下陪你。

言清漓被刚刚那梦扰的心绪低落,此时也是强撑着在言琛面前故作无事,她怕自己夜里又会做噩梦说些令人起疑的胡话,便摇头拒绝了。

兄长还是回去吧,你我时常同好,虽是避着人,但我这院子里的下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心腹,若不小心被谁瞧见传了出去,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朱相与皇上那里你就不好交代了。

少女从言琛怀中挣脱,抱膝缩在墙角,虽她语气平静,但言琛仍是听出来几分哀戚之意。

如今言清漓与陆家的婚事是被退了,外头对她的传言又不好,一时半刻怕是也没有其他家的公子敢向她提亲,可言琛却仍有婚约在身,这对言清漓显得十分不公平。

言琛自知理亏,便将那缩走的少女抱回来坐在自己身上,将她凌乱的碎发掖在耳后,歉意道:今日我又去同皇上说起此事,被训斥了一通,最终只争取到将婚期延后。

见少女脸色一白,言琛又忙将她别开的头扳回来,亲了亲她因不满而撅起的软唇,耐心道:既答应你了,便一定会做到,皇上近来心情不佳,待寿宴之后我会再去提,好吗?御赐指婚,且是皇帝乐见其成的婚事,言清漓也知道此事十分难办,她也不急在一时,便点了点头。

少女吃醋生气的模样又触及到言琛心中的柔软,他一双冷眸中随即又暗沉下来,刚打算翻身将人压下,便遭到了少女的推拒。

不要了,兄长快些回去吧。

言清漓红着脸将视线落到了言琛光裸紧实的胸膛上,那上头被她用指甲抓出了好几道长长的红痕。

言琛想她刚做过噩梦,也不愿再累她,只道什么也不做了,只是陪她,却还是被言清漓执意给推走了。

言琛走后,言清漓脸上那层面具才颓然的卸了下来,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思绪不由随着梦境飘回了六年前。

当年盛贵妃与楚太医犯下大罪后,昌惠帝迅速就处置了盛楚两家,世人根本来不及去猜测这桩案子里是否还有其他内情,便已被草草结案。

就连她自己,也是在临死之前从苏凝霜口中得知的真相。

只是,那些她与苏凝霜之间的私人恩怨,除了玉竹,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过,包括宁天麟。

想来是堆积在心底太久的恨意无处宣泄,便在梦境中解了封印,让她又重新回味了一遍当年的痛苦。

言清漓心情恍惚,她不想被恨意影响了理智和冷静,需要立刻清醒,于是她起身走向屏风后,一脚邁进已经冷却的浴桶中,可就在此时,她房中忽然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人。

那人听到屏风后有水声,便向那边走去,他并没有蹑手蹑脚,如平时走路一般,可步子却极轻,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言清漓毫无所觉,直到她从铜镜中瞧见身后的屏风上映出一个人影,她才猛的回头。

泡在浴桶中,身上既无毒粉也无银针,言清漓当即向水中一沉,掩住自己的身子,恰好此时,那人影也到了屏风边上,好奇的探出一个头。

发现浴桶中的少女正一脸警惕的看向他这边时,少年干净秀气的小圆脸尚当即露出腼腆的笑。

言清漓一愣: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