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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言琛返回西川

2025-04-03 05:08:42

言琛前往西川那日,深秋寒风料峭,冷的直叫人咬牙发抖,言清漓迷迷糊糊的于昏睡中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身侧,却触到一片冰凉。

她猛然惊醒。

玉竹!玉竹!方才还睡意惺忪的女子打了个激灵急忙起身下床,踩鞋子时腿一软还崴了一下差点儿摔了,她也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酸痛扯了件外氅就跑了出去。

小姐,别寻了,小公爷半个时辰前就走了,他不准奴婢叫醒你。

玉竹赶紧放下手中铜盆,上前将言清漓的外氅拢紧,见到她半裸在外的胸乳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红印时,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赶紧将她推进了屋。

昨夜是兄妹二人温存的最后一夜,言琛不是多话之人,并未与妹妹上演别离之际的殷殷叮嘱,而是发狠的要了人家--次又--次,翻来覆去从床上折腾到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回床上,一刻未歇直到天亮,最后竟是直接将人弄晕了过去。

说好的今日由她亲自送他出城,这人竟是忒无情,竟趁她睡熟之际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言清漓心里清楚言琛大抵是不喜依依惜别的情景,又怕她会在他面前掉金豆子所以才会悄无声息的走了,可正因为他这般替她着想,她心里才有些不好受。

虽她接近言琛怀了私心,但人非草木,受了他这麽些时日护在羽翼下如兄如父的温存关爱,若说没有半丝感情是假的。

极快的梳洗一番,用发带将墨发随手一拢,她便跑去马厩抓来一匹马飞奔城门。

可就算此时情意绵绵,但再炙热浓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日久天长的分隔两地而淡弱,言琛此去西川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半载,为了令他将她深深印在心里想着念着,她说什麽也得去来一场不舍泪别。

卯时刚过,林立的商铺陆续开门,街上百姓不多,言清漓快马加鞭,肿胀的花唇被马鞍磨的一跳一跳的疼,过往商贩百姓看到一个女子骑马飞驰在城中都很是吃惊,只可惜速度太快看不清马背上的脸孔。

因前几日昌惠帝寿辰盛京来了许多外地人,出城盘查的严,言清漓身上没有出城檄文被城守兵拦下,她情急下便趁一个城墙守兵不备提着裙角蹬蹬蹬的跑上了城门墙。

巡逻兵见一个貌美灵动的女子忽然跑上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刚要将人拿下,那女子已灵巧的扑到了墙边,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已经出城不遠的一队人马大声喊道:兄长!哥哥!之恒哥哥!言琛带的还是那二十几个亲随,低调的乍一看就以为是普通世家公子带着护卫出门,可城守军却人人都认得威名震震的镇西大将军,听这女子喊他哥哥,顿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上前抓人了。

言琛仍旧一袭皎洁如明月般的银白衣袍,玉冠与腰间冷月剑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才出城,他就听到那已经开始思念的人儿似在恍恍惚惚的喊他,那一声声的哥哥从她口中而出,则变成了世间最动听的天籁,无论是她平日俏皮娇嗔的围着他喊,抑或是缩在他身下打他挠他哭泣娇吟着喊,每一次都会令他悸动不已。

可他本以为是幻听的声音,却随着冷冽的秋风一声一声传入耳中愈发清晰,他蓦地勒马回头。

城墙上一个清瘦娇小的身影迎风而立,黑发与白色披风随风飘荡在身后,形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灵动水墨画。

他眸色深了。

言清漓见言琛向她回望过来,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能从他沉默端坐于马背上的僵硬身体看出他是激动的。

她立刻展开双手抵在唇边放声大喊:哥哥!你要保重!我等你平安凯旋归来!收复九夷必定要深入腹地,凶险重重,无论她有没有私心目的,她都不希望言琛有任何闪失。

其实她也曾私下鼓动过言琛,朱家已亡,他大可学着昌惠帝惯用那套耍无赖,找个借口拖延战事也并非不可,可最终都被言琛拒绝了。

一来昌惠帝不是什么明理的君王,这样一个能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他怎愿放过?若言琛真钻了朱家已亡的空子毁约,昌惠帝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会牵连整个言家。

二来言琛其实也有意打这一仗,收归九夷乃是早晚之事,也是惠及整个西川、免于百姓日日惊恐受到敵袭的大好事,身为宁朝大将,言琛心中除了所爱之人,也装着家国天下、百姓福祉。

不知是被自己这番追到城门送行的举动感动到了,还是因秋风有些刮眼,言清漓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言琛看着城墙上那道娇柔身影久久未移开目光,也并未放声回语,他看了她许久,最终于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深沉又内敛。

回想起今晨依偎在他怀中那张猫儿一样餍足的娇媚睡颜,一颗心便觉得被重重的柔软给填满了。

他在心中暗道:放心,哥哥定会为你打下赫赫功勋,给你遮风挡雨,护你一生安宁。

……言国公将掌家权交给了言清漓后,她却无暇管理府中琐事,索性全卖了人情给言如与三姨娘吴氏,这母女二人倒也是知进退、有分寸的,尽管言清漓放了权,但府中大小事宜但凡由她们做了主的,也都会派人过来与言清漓知会一声。

孟氏自打去了庄子便一直未归,听闻是回不来,言珲与言婉像是积了深仇大恨一般,整日吵闹打斗个不停,言婉嘴不饶人,日日辱骂言珲,有次还发疯似的将言珲一个妾室给毁了容貌,之后言珲便趁孟氏不备直接冲进言婉房中将她打断了一根肋骨,还当着自己小厮的面将她强上了两回。

这些荒唐事属于秘辛,可却被三姨娘掌握的清清楚楚,后来言清漓懒得听言婉与言珲的消息,三姨娘那边便也不再向她转述庄子上的事。

言清漓对言府后宅目前的现状很是满意,府中人人敬畏她,她还有足够自由的空间,喜爱鼓捣丹药就专门在自己院子里开辟了一间炼药房,三姨娘与言如也日日派人将她需要的药材按时送过来。

今晨送走言琛后,言清漓大半日都窝在了药房中。

昨日陈戬邀约她去漓水河游船,不过她以兄长出征为由改为了明日,想着陈戬不小心说漏嘴的那句矿山,言清漓认为有必要将她对苏家的怀疑告知宁天麟。

夜里,她将准备好的一些丹药与配好的一包包药带好,请来神出鬼没的星连带她去见了宁天麟。

宁天麟昨日刚刚被昌惠帝赐封为麟王,并赏赐了府邸,大有提拔重用之意,只是这封号仍是取得草率,只取了他名字中的一字,大概都未经思考,哪里像对宁天弘与宁天文封王时那般上心,众臣以此看出昌惠帝对这几个儿子的态度到底还是不同的。

高官的府邸大都集中一片,麟王府离言国公府隔着四条街,不算遠也不算近,言清漓为了谨慎未乘马车,而是由星连抱着她一路飞檐走壁,言清漓有些眼晕,后来就干脆闭上了眼缩在少年怀里,嗅着他身上干干净净的草木气息,一边心情舒畅,一边又暗忖言琛昨夜留宿在她房中,也不知这少年藏去了哪里有没有被他偷偷瞧见活春宫。

麟王府暗巷中不起眼的侧门处早有人接应,王府中下人不多,昌惠帝又额外赏赐了一些,但都被宁天麟极为迅速的替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至于原本那些下人去了哪里,言清漓不打算多想。

吉福将星连客气的请去了偏厅,少年有些不愿离开,眼巴巴的看了言清漓一眼,言清漓与他悄声说了几句后少年便听话的跟着吉福走了。

书房内,温茶袅袅,檀香缭绕,长案上早已备好各式糕点与蜜饯果铺等女子喜爱的吃食,而背立于一幅《春生百草图》前的男子也不再是往日文弱书生般的淡雅青衣,而是着了件松青色绣麒麟暗纹锦袍,长身挺拔玉立,发丝一丝不苟的束于黑曜石墨冠之中,无外人时,他那与生俱来的凌厉贵气便不再藏着掖着,毕露无疑。

他转身看向来人,锋锐又温和的眸中显出沉着欣喜,却又掺雑着一抹晦暗深意,似是想迎上前,却又因想到什麽而顿住了脚,但无论他神色上有多复雑,语气却依然与从前无异,克制又温柔,饱含浓郁又隐忍的情意。

阿漓,出来的可还算顺利?言清漓摘下布满寒露的兜帽向那人点点头:阿漓还未恭贺四殿下,不,是麟王殿下。

她盈盈福身施了一礼,七分真心三分玩笑的道:阿漓参见麟王殿下,恭贺麟王殿下终于重获了皇上信任。

—【题外话】—3k过渡章,下章上肉~PS:最近好容易犯懒啊,睡不够,难道是上了年纪?第一百章宁天麟H(6.4k字有强迫慎!)昌惠帝之所以痛快的允准苏凝宇娶丹阳郡主,乃因陇江那地界与其他藩地相比实在落后,当初也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国,土地贫瘠人丁稀少,即便不被宁朝收归,也终有一日会被别国吞并。

上一任陇江王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主动投诚,因其诚意十足先皇给予了不少封赐,不仅陇江王的权势未遭削弱,还因着靠上了宁朝这棵大树而安泰了几十年。

只是陇江有矿山却是从未听闻之事。

能令陈戬那般自信的必然不是零丁小矿,且目前来看,丹阳郡主也并未上报朝廷,这其中苏家扮演了什么角色尚不可知。

此事我会派人暗中前往陇江探查。

宁天麟捻起一块桂花松子糖递到忧心忡忡的言清漓唇边,她愣了下,紧蹙的眉头随即展开,张口含下。

人各有所长,自上次她在慧觉寺心急引来了宁天弘的怀疑后,便不再插手朝堂之事,安分守己的以言国公嫡女的身份游走在各府后宅,完全隐于暗处。

对上那盈盈含笑看过来的目光,宁天麟却心头微堵,沉吟道:阿漓,听闻今日你跑去城楼送言琛了一口糖液咽下,言清漓毫不意外宁天麟会问起此事,她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做做样子罢了,言琛既有情于我,便多加利用一番,即便将来他不能成为助力,至少也不会成为四殿下的阻碍。

可宁天麟却并未因这话放松心情,他抿抿唇,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诊过脉,言清漓就打算回去了,她将丹药置于长案上殷殷叮嘱功效,宁天麟始终耐心聆听,温柔凝视她的眼眸却在她俯身拾捡一瓶不小心碰掉的药瓶时蓦地一震。

乌黑及腰的长发因弯腰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雪白的颈后赫然露出一块红色印记,如白雪皑皑中铺陈了一片枯落的梅花,宁天麟怔了片刻后猛的攥住了言清漓的手腕。

宽厚掌心微凉,对上那双忽然幽深且凌厉的黑瞳,言清漓愣了一瞬。

怎么了?宁天麟沉默的看着她:阿漓,言琛可有碰过你?言清漓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宁天麟什麽都知道了的错觉,只是这不可能的,出门前她仔细检查过,外表上看不出半丝痕迹,且言琛也知晓她白日里要见人,从不在她显眼部位留下痕迹。

只是她却不知,昨夜她趴在床上被后入到仰颈娇哭时,言琛忍不住在她被厚重发丝覆盖的后颈上留下了一吻。

自然没有,言琛此人冷清孤僻,即便他对我有情也不会言说,更不会做出有违兄妹伦德之事。

说谎的技艺愈发炉火纯青,还坦然反问:有关他的事方才不是已谈论过?四殿下怎又提起了?叫麟王殿下不习惯,还是四殿下更为顺口。

扣在腕上的手指渐渐松开,宁天麟垂眸不语,言清漓不免开始忐忑,就在嘴角笑意险些挂不住的时候,那人忽地轻笑道:阿漓,你我许久未亲近,今夜留下可好?心里一突,开口便拒绝:四殿下刚搬了府邸还是好生歇息罢,阿漓过几日再来看你。

算起来上次与宁天麟做那事还是乞巧宴,确实有些时日了,倒也难怪他会主动求欢,只是今日不宜行乐,她若脱下衣裳便全露馅了,好在宁天麟对她向来温柔有礼,她既已明确拒绝,他定会尊重她的意思。

可这次她却料错了,带上兜帽的一瞬身子被猛的拉进宽厚的胸膛,尚来不及反应,襟口便被撕扯开,力道之大只闻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竟是连着肚兜都被撕破了。

言清漓惊慌的用双手遮掩住前胸,可细细的藕臂只堪堪挡住半露而出的乳肉,锁骨与胸前白腻的肌肤,乃至她用来遮挡的两条手臂,都暴露在宁天麟的目光下,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嫣红。

面前男子那双温润的眼眸霎时泛起急怒的红,虽方才已从手腕上加速跳动的脉搏中猜出她在说谎,可亲眼见到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后,他仍旧眼眶疼的厉害。

暴涨的阴狠情绪裹挟着剧烈的酸涩冲破胸膛,宁天麟继续向下撕她的衣裳,她却开始反抗,欲从他怀里挣扎出去,明明从前她从不抗拒与他亲近。

撕扯中宁天麟直接将人抱起丢到书房中临时休憩的小塌上,按住她的手,秋日的衣裙厚重,外一层里一层,穿戴起来极为复雑,可却被愤怒到极点的男人扬手轻而易举的撕开,娇贵的衣料在挣扎中如破布一样被撕成一条条一片片,很快便无法蔽体。

饱满硕圆的双乳颤巍巍的无所遁形,乳尖骤然接触到温暖衣裳之外的凉气立时挺立起来,可那对曾被他爱不释手的乳儿上,满是被亲吻含吮出来的红印,密密麻麻,腰腹乃至腋下,肉眼可见之地处处都是吻痕。

都是另一个男人的杰作。

四殿下!别看了……不要再看了眼见宁天麟已被激怒,阴冷着目光将她下裙推至腰间要去扒她的亵裤,言清漓彻底慌了,不敢让他看到她的穴儿。

可看似病弱的男子身体里却潜藏着巨大力气,当她双腿被大分到两边,露出中间红肿肥美的阴穴时,宁天麟整个身子都跟着僵住。

花唇依旧微肿,穴口嫩肉呈现靡红色,一看便是被疼爱惨了,以至一整日下来都还充血未褪,更令他觉得窒息的是,竟连那阴阜上浅淡的毛发间都有被亲吻过的痕迹,更遑论那两条奶白的腿儿,早就落满红梅。

宁天麟双目赤红:这是怎麽回事?阿漓,你骗我。

被按在塌上一动不能动,身上的衣裳如同被歹人凌虐过一般,双腿还被提着被迫羞耻的分开让人细察腿心,言清漓早已羞恼不已,可她也自知隐瞒在先是为理亏,便耐着性子软下语气:四殿下,你先放开我……我慢慢与你解释。

放开她?放她去哪里?逃去另一个男子身边吗?宁天麟已近理智崩溃的边缘,她虽从未对他表露过情意,可却愿意与他一次次亲密无间,他认定她心里是有他的,可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好,却生生被另外一个男人横插进来颉取了芬芳,他怎能忍受?联想到她方才努力遮掩又为另一个男人说谎维护的模样,宁天麟便清楚的知道她定是自愿的,自愿与旁的男子做那些只与他做过的鱼水之欢。

眼前满是她被另一个男人覆在身上亲吻贯穿,而她咬着唇满面潮红呻吟承欢的景象,强烈的酸涩与殺意掠夺了他残存的温柔,可这其中,另一种她将被人夺走的恐慌更令他惧怕不已。

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阿漓将他拉出了泥潭,他们有共同的目的与仇人,他们今生注定要绑在一起,她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言清漓见宁天麟竟黑沉着眼面色阴冷的解开了外袍,便立刻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此刻面对已然有些失去理智的他,言清漓有些怕,她趁宁天麟解腰带的间隙从塌上挣扎脱出,可脚才沾地,便又被捞着重重扔了回去。

四殿下!你不要这样!不要唔——宁天麟只脱了外袍,白色中衣并未来得及脱便倾身压在了言清漓身上,吻狠落在她唇上,撕咬狂卷,她口中满是桂花糖的甜味,可尝在他口中却只有苦涩。

她身上有其他男人的痕迹,无妨,他抹去便是。

言清漓转着头躲,宁天麟就追,将她口中所有的甘甜全都卷入自己口中,再将他的气息渡满她的唇齿。

双手被按在头顶,只能被迫承受他令人窒息的亲吻,他于跨间摸索一阵,粗壮火热的阳具就颤抖着被掏出,顶在了幽幽穴口之上,娇嫩的穴儿经受了一夜的蹂躏还未恢复如初,便又再遭了另外一根狰狞凶物的虎视眈眈。

吻离开了嘴唇又密集落在脖颈,被嘬吸的有了拉扯感,很快洁白的颈儿便开满了梅花。

停下……四殿下!宁天麟!言清漓又怕又惊,如此一来她明日还如何见人?约好了同陈戬去游船的。

宁天麟感受到她的抗拒后更为心沉,这之前她何时抵触过他的亲近?劲腰一沉,鹅蛋般的茎头便毫不遅疑的闯入微湿巢穴,本就红肿不堪的两片花唇生生被挤压嵌入肥美饱满的花户里,花唇撕裂般的疼令言清漓倒抽一口凉气,她拼了命的去推宁天麟,可却反被他抬起双腿按在了腰侧。

可怜兮兮的小穴儿咬着与之不般配的粗硕肉棒,只吃了一小半便再吃不进去,穴肉受惊一般的向外推,宁天麟眉头紧皱,将她又挣脱了的双手再次按了回去,而后蓦地伏在她身上,含住她的乳尖舔砥。

敏感的身子瞬间绷紧,另一只乳儿被用力揉弄,覆着薄茧的掌心带来酥酥麻麻的抚慰,娟娟热流滋润了寸步难行的甬道,宁天麟向内顶弄了几下,肉棒又深入寸许。

手中的乳肉一手抓不满,比之上次爱抚时大了许多,宁天麟怒火中烧,猜想着她与言琛定是早有了私情,说不定两人夜夜交欢燕好,这对乳儿就是被言琛日日亲着揉着才会长得这般大了。

他猛的一个使力就将肉棒深深顶入,言清漓弓起腰低吟了一声,却将胸乳更向宁天麟口中送去,他发狠的嘬吸她的锁骨、乳肉,将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痕迹覆盖上新的印记,无一遗漏。

四殿下……我是为了……啊!阴头已顶到了尽头一个收缩的细微小口,可插到头了肉棒仍有小小一截留在外面,满腔的嫉恨令向来言语温润的男子有了明显攻击性,压根听不进去她撇脚的解释。

阿漓,可是言琛无法填满你?他未能撑开你吗?怎还让我进入的这般吃力。

语气仍是温柔的,可言语却是从未有过的露骨下流,饱含妒火。

胯下之物重重抽插起来,言清漓仰头喘息不止,脸色因难堪而红润起来,穴内昨夜已被抽弄了整晚,虽此刻又情不自禁的流了许多水儿,可仍有些疼。

不仅穴儿疼,她腿也疼、手也疼,胸乳更是被吮吸的涨涨的,乳尖硬的像粒石子,哪怕是被柔软的舌舔着仍旧有些吃痛。

她娇呼着不要了,请求宁天麟出去,可他却因此更加不悦,屈膝聳胯的加剧了速度,恶劣的问她可是言琛不能满足她?为何还流了这般多的水儿。

言清漓与宁天麟欢爱的次数最多,他最清楚她哪里敏感,弯曲的甬道深处凸起一块小小软肉,他就拼命的撞击那处,娇弱的穴儿不堪频频刺激,失了控的痉挛,被压榨出源源不断的汁液。

阿漓,你瞧,你的身子仍属意我。

见言清漓彻底被肏软了身体,断断续续隐忍着呻吟,宁天麟松开了她的手,埋进她的双乳中狠狠亲吻,劲腰持久有力的将她肏弄的再无反抗的力气。

腰肉被掐出了青印子,腿被折压着麻木到失去知觉,穴儿被干的逐渐软烂,盘踞于茎身的筋条下下都带着鲜红的穴肉出来透一口气,又再被狠狠塞回里头撵磨碾压。

可明明这穴儿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却仍是发挥出无限潜力没出息的绞紧肉根,扯着它死咬着不松口。

许久未碰过身下人儿,宁天麟也有些忍耐不住来了精意,他对言清漓的小日子记得清楚,她又向来准时,掐算她近期应易于受孕,便想着拔出阳具泄在她肚子上,可抽出的一瞬他却猛的想到一件事。

暗沉的眸色再度深沉,如望不到底的深渊,阿漓,他泄在了哪里?里面?还是外面?身下的娇人又颤抖着泄了身,飞扬的眼尾红赤赤的染着媚色,宁天麟极爱她这幅动情的妩媚,可一想到这样妩媚的她已被另一个男子瞧过看过,亲过摸过,他便控制不住怒意,下身强有力的不停贯穿她,将人插得终于克制不住高叫出声,他却在她抽搐着飞上云霄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语调阴冷的在她唇边低语:阿漓,告诉我,言琛可有泄在你体内?言清漓在高潮迭起中迷蒙的回忆了一下,言琛顾忌着那层禁忌的血缘,除非忍不住,不然极少射在她身体里,可昨夜中途有两次她夹的紧了些,就……我……我吃过……避子丸了……不会有事……她以为宁天麟怕她受孕,就赶紧直言自己服用过丹药,可穴内抽插的肉棒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慢慢睁开眼,对上宁天麟怒郁泛红的双目。

你竟让他泄在你体内?宁天麟眸中泛血,戾气上涌的一瞬甚至想要撕了身下的人儿,可他却将这份怒意已另一种方式表达,他扣着她的臀肉向前重重一顶,留在外头没插进去那一截立刻紧紧没入穴中,紧的连囊袋都要砸进穴口。

紧窄的宫口犹如体内第二道穴口,被粗壮的阴头突然撞开,剧痛却还伴着点点酸麻激的言清漓立刻涌出眼泪,叫声几欲沙哑。

痛……宁天麟!……不要……太深……从前宁天麟虽与她做的激烈,可那时因他腿疾只能采用骑乘姿势,即便再深她也习惯了,且他也顾着怕她疼,每每都在最深入时保持克制,托着她的臀最多只将将突破宫口,不敢过多深入。

而言琛那根虽也顶入过她宫芯,却也未曾像宁天麟今日这般以刁钻方便的角度直接撞上宫壁。

出去……出去……小腹阵阵抽疼,收缩着夹紧肉棒,又刺激又难受,她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其实言琛与裴澈那处与宁天麟也差不多般大小,现在想想,他们当初将她肏弄的要死要活应当还是收了力、留了情的。

出去?阿漓不是最喜欢我这般入你?每次不都舒爽的丢了魂儿?宁天麟在她乳尖上吻了吻,仿佛对待最珍贵的宝石,可他抽插的动作却粗暴的有些疯狂。

言清漓哭着抬头向下看了一眼,自己平坦小腹被宁天麟牢牢掐住更是紧绷的不行,而肚脐下方竟微微隆起了一个圆形尖顶,随着宁天麟抽胯后撤那尖顶便消失不见,可当他狠狠冲撞进来时那位置竟再次鼓起,仿佛要戳破她的肚皮。

不要……宁天麟……你出去啊……停下!……停下!只有幼儿拳头般大小的宫囊硬生生闯入鹅蛋大小的茎头,几乎将里头塞满,言清漓生怕自己真的要被插坏。

她也顾不得往昔与宁天麟做这事大都处于相敬如宾的友好状态,拿出了在床上打言琛时的狠劲儿,可落在宁天麟胸膛上的拳却如风吹一般无力的,见她抬手费力,他便再一次将她双手压上头顶,倾身吻住她,不准她喊不要。

肉棒每次进出都要在软韧的宫口卡住一下,啵的拔出,待肉棒次次被宁天麟抽出只留半个阴头在穴内时,就又极重极快的顶入,突破宫口撞向软壁,言清漓每每都要跟着酸疼一瞬随后又爆发出强烈的失禁感。

不过十几下的抽插后,宫腔内就喷出一大波一大波淫水,极乐感窜入骨髓,麻痹神智。

宁天麟也头皮发麻,再不言语只闷头憋着胸口的气闷狠狠肏干,百十来下后,言清漓被肏的昏昏散散,眼前都是白光,臀儿早被高高抬起,肉棒俯冲向下而入,两条腿儿无骨般的荡在宁天麟的肩头,紧勾着脚尖,喊哑了嗓子。

终于,在她即将昏厥之际,宁天麟终于绷不住了,积蓄了许久的白精悉数洒在小小的宫芯,喷射在薄薄的宫壁上,顷刻就将堵着肉棍的孕育之地灌的满满,和着未能流出去的淫液竟是将小腹涨的微微隆起。

明知言清漓服过避子丸,即便被白精灌满了宫腔也不可能受孕,可宁天麟却于心底阴暗的想着——若是能让阿漓有身孕也好,这样他便有了理由将她从言府中接出,就藏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准她去,只有他一人可以疼她爱她。

窄小的塌上交叠着两人喘息的身体,言清漓浑身衣裳被撕的七零八碎,发髻早就散乱的铺陈在脑后,她眼角挂着泪痕,莹白的肌肤泛着蜜粉,却满满都是青青紫紫红红浅浅的印记,一副惨遭蹂躏的可怜模样。

她想着宁天麟应当是消了气吧,应当不会再计较她与言琛之事了吧……可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对不起他什么,且她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他们的未来谋划铺路?他凭何这般怒而对待她,该恼火之人难道不应该是她?火气来的快,她冷下脸就要挣扎下床,却不想宁天麟根本不给她机会,覆在她身上低头与她沉沉对视,褪去惯常伪装于表象的温润后,只剩下偏执与疯了一般的浓烈占有欲。

四殿下,我可以走了吗?已经很晚了。

到底是天家人,震慑于他毫不收敛与生俱来的皇族威气,言清漓虽语气冷冷,却仍是忍不住于心中敬畏胆寒。

她早知宁天麟并不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人。

你要去哪?阿漓,你不能离开我。

依旧塞在她身下的欲望又迅速勃发,宁天麟低头吮住她的乳,在她无力的挣扎中再次毫不留情的抽动起来。

言清漓累的要昏死,她极力抗拒:宁天麟!你休要与我动怒,你我只不过是盟——啊!肉茎随着她拒绝的话语再次狠狠撞破宫口,逼得她只能不住啊啊吟叫,再无法有别的心思。

……这一夜,麟王府的书房内灯火未熄,索取不断,直至第二日清晨,仍断断续续的传出肉与肉撞击的清脆声响,与女子时而高昂的叫声、时而低泣的求饶。

言清漓是直到第二日晌午才被宁天麟彻底放过的,近乎一日一夜,他都始终埋在她身体里不曾出来,中途她几度被肏昏却又被生生干醒,穴儿早就肿大到无法合拢,肚子被灌的满满的,还被肉棒堵了一日一夜未能流出,淫液与浓精将她撑得小腹高聳,侧面看起如同孕了四月的妇人。

再多的火气也被消磨的殆尽无力,可在被扶着坐起那一刻,穴儿里如小解一般流出的东西仍是将她吓了一跳,可小腹仍未完全平坦下来,言清漓立刻火冒三丈,抬手狠狠的打了宁天麟软绵绵的一巴掌。

打完后她有些后悔,她与宁天麟从未如此动过怒,日后还要靠他为楚家平反,若因此生分了实在不好。

可宁天麟却是一副餍足吃饱的神情,根本未将她这巴掌当回事,嘴角还浮起一抹笑意,且又恢复往日的温柔,耐心为她清理下身,还擦了药,并主动告知她不必忧心,吉福昨夜就已请星连回了言府通知玉竹。

言清漓当然不知,在宁天麟眼中她那巴掌代表着与他更为亲近,而不是如曾经那般总是隔着一层看不清的屏障,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如此,他们离的才更近了些。

0101第一百零一章你知不知羞?许是宁天麟也知道他要得狠了,这三日时常会派宋益偷偷过来给她送各种吃食与小玩意儿、甚至还为她寻来了几味极其难得的药材,变着花样哄她,又变成了那个温润懂她的四殿下了。

只是她是真的恼了一次也未回应过,那些东西怎么来的最后就怎么被宋益带了回去。

今日气消了些她才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宁天麟会对她如何,而是担心以他的心性可能会对言琛不利。

这些年宁天麟也不是没有准备的,盛家在越州单是暗中培养的死士就多不胜数,兵士更是操练的如西川军一般勇猛,而言琛返回西川则需两月,这一路他身边只有那二十个亲随,若宁天麟派死士去刺殺他怎么办?你在看什麽?陈戬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不太出彩的容貌上浮起一抹不悦,前几日早就与她约好同游,可临了却被她府中下人知会她生了病,一直拖到了今日,可今日自打坐上船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神游了。

身为陇江世子、未来的陇江王,陈戬还从未被哪个女子如此忽视。

言清漓回神,面不改的看向陈戬,向他一笑:没什麽,只是想到我的生母与父亲当初便是在此地相遇的,有些感慨。

言小姐的生母顾氏当初与言国公就是在漓水河畔遇到的,之后才有了言国公贪图美色哄骗顾氏而发生的孽缘。

言清漓的身世在盛京不算什麽大秘密,稍一打听便知,可这到底不是什麽光彩事,一般来说已被过继给嫡母的言三小姐应当十分避讳提及此事才对,可陈戬见她说的这般坦然,便觉得她许是将他当做了可信赖之人,心中有些飘飘然,立即就忘了她方才失礼的走神,转头就侃侃而谈起来。

言清漓也顺势与之倾谈,只是每当她将话头稍稍转向陇江与苏家时,陈戬便立即敷衍过去,不漏半句,只与她高谈阔论起自己六岁到十六岁的每一年都发生过哪些辉煌事迹。

言清漓对陈戬世子的生平履历听的兴致缺缺。

这日之后没过过久,陈戬又请她去苏府赏菊,当然这下帖子之人乃是丹阳郡主,那日游船实则也是以丹阳郡主名义相邀,只不过因丹阳郡主身子临时不便,便派了独子替她赴约,且船舫也不是密闭,除了言三小姐与陈世子外,还有言府婢女与丹阳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陈世子的侍卫小厮等一众下人在场,断不会有损言清漓的声誉,也不会落人口舌。

言清漓虽不畏人言,但丹阳郡主替她考慮的周到,她心里也觉得熨帖。

后来她又去过苏府两回,只是陈戬口风很紧她都是无功而返,今日丹阳郡主又请她来过来帮她看看养胎方子,言清漓打算若还套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便是最后一次来苏府。

上一世她被囚于苏府后宅两个月对这里总有些阴影,且陈戬似乎对她愈发上心,瞧她时的眼神总是直勾勾的,她早经人事,当看得出那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了欲望的眼神。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决定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苏府菊园中,满园秋菊争相斗艳,好不壮观。

陈戬上前一步,特意走的与言清漓近了些,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药香与她熟稔道:阿漓,我不会留在盛京太久,母亲生产后便会返回陇江,届时我去同皇上请旨赐婚于你我,你与我一起去陇江吧。

在陈戬眼里,言清漓与他游船还多次与他逛园子必定是喜欢他,且他这段日子也细细打听过了,这位言三小姐的名声并不好,听闻身子早就在认祖归宗前被山匪污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陆翰林家的公子退亲,也不会时至今日仍没有哪家公子再向她提亲。

好在他们陇江民风开放,且他也确实挺喜欢她,想了想也就打算不计较此事了。

他忍不住打量起言清漓婀娜的身段,眸黑唇红、冰肌玉肤,侧颜如上好的玉石柔和晶莹,衣襟盘扣交错,却于胸乳处高高聳起,形成一个饱满山丘,腰肢也极细,细到不盈一握……最令人动心的,是她总给人一种出尘世外的冷清之气,但那双眼睛却又偏生了三分媚态,勾的任何一个男子都忍不住想去征服,听听这种美人儿躺在胯下时是如何吟声媚叫的。

陈戬认为言清漓必然会欣然同意,虽她是言国公嫡女,身份不低,但到底有了污点,留在盛京也没人要,能跟他去陇江做王妃可是做梦难求的好事,且到了陇江也没人知晓她的过去,多自在。

可他认定的王妃却在听到这话时,揪着花瓣的指尖登时一顿,发了愁。

这少年虽没什么坏心眼儿,但却比她想象的还要盲目自信,这才见过几面就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问问她的意愿,果真是被丹阳郡主溺爱长大的,唯我独尊惯了。

她轻叹一口气,回头看向陈戬:世子,你许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男女情意,也不想去陇江。

足够直白,毫不拖泥带水的扑灭陈戬的幻想。

她向后面看了一眼,青果与丹阳郡主的婢女们都遠遠跟着他们,陈戬那番话应当没被听到。

陈戬急了,一把抓住言清漓的手质问:你胡说什么?这怎麽可能?若你未心悦我,又怎会三番两次的与我亲近?见言清漓看那些下人,以为她是害羞不敢承认,陈戬语气放缓了些:你放心,你我之事苏家下人无人敢外传,谁若管不住嘴,我便直接请母亲杖责发卖了出去。

言清漓无奈道:你我之间有何事?世子,我只是受郡主之邀来苏府坐客,承蒙您屈尊陪同,世子可万莫乱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我私相授受了呢!手抽了两下没抽回来,言清漓看到青果与丹阳郡主的婢女已经注意到他们的拉扯,匆匆向这边过来,她便不再担心陈戬敢对她做什么了。

可有个人却不这么想。

裴凌从小路另一头出现,忽见陈戬握着言清漓的手,而她竟也未作反抗,两人目光对视似在互诉衷肠,他当即黑了脸,随后低骂了一句污言秽语,邁着大步迅速上前推开了陈戬。

陈戬直接被推进了菊花丛,压伤了一大片菊花,看清冒犯他的人后,立刻因愤怒扭曲了脸。

是你这小雑种!谁许你来我苏府的?陈戬站起来就冲向裴凌,拳脚相向,上回在西山时被言清漓看到他被裴凌打伤,这脸面说什麽也得找回来。

可惜上次裴凌让着他他都未能讨到好,今日碰上小霸王心情差的要掀了苏府房顶,自然没心思手下留情,还没等那些下人赶到跟前呢,人便已被他三两下就打晕了。

言清漓错愕的站在原地,她今日来时可并未听说武英侯府也来人了。

她当然未听说,因裴凌也不过是才到不久。

裴凌昨日听自己那位婶母与裴老夫人说起丹阳郡主近日时常邀言三小姐过府小聚,似是因为世子陈戬看上了言三小姐,他这才有些坐不住,知道言清漓今日还要来苏府,就跑去与裴老夫人说:想通了,明日要亲自去给表舅母和表弟赔礼道歉。

惊喜万分的裴老夫人以为嫡孙终于懂事了,当夜就在佛堂叩谢了菩萨保佑,可道歉什麽的她却也并未真打算让裴凌做,毕竟事情也过去了,武英侯府今时地位不同往日,不至于在苏家面前降低身段,故今日登门只是过来探望亲家苏家老夫人的。

若知晓这位心怀歉意决定痛改前非的嫡孙才一到苏府就又将陈戬给打了,裴老夫人怕是要当场吐血。

谁敢过来?都滚开!裴凌见那几个婢子向这边来,一嗓子将人都给吼的不敢动了。

谁不知这位裴小公子的恶名啊!方才连世子都被打了,岂会对她们这些下人客气?丹阳郡主的婢女见陈戬晕了着急不已,却又顾忌不敢招惹裴凌,便赶紧带人回去禀报了。

青果倒是没走,眼神牢牢盯着裴凌,大有他敢伤他家小姐就冲上去做肉盾的觉悟。

裴凌知道青果是言清漓的丫头,倒也没管她,只是目光沉沉又颇为不自在的低头看向那神色淡淡的少女。

英朗俊逸的脸上既是厌烦又是纠结,想问问她可还在介怀西山那日他说的话,又想问问她与陆眉有何关系,还想问方才是怎麽回事,难道她真看上陈戬了?可他心口一堵,这些话到了嘴边最后却成了:言清漓,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打小爷这胳膊就抡得动,到了陈戬那就乖乖让人握着,方才若我没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与他亲个嘴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也是当真不知羞。

—【题外话】—3.4k肥章,下章给裴凌上点肉渣0102第一百零二章要不你打回来?张狂少年似乎不记得自己方才是如何手脚无情的打晕了自己口中所维护的表弟,提起陆眉时语气中还染了一丝他自己都一无所觉的酸味。

只可惜言清漓从未想过裴凌会对她生出男女情意,毕竟他与她相处的几次都闹得十分不快,被他讽刺的一无是处。

不过也不能怪她从未多想,因为在她眼中裴凌仍旧是那个十二三的孩子,是个没长大的小鬼。

只是她忘了,她眼中的小鬼其实早就长成与她一般的年纪了。

她顿住脚步,冷睨了身旁少年一眼:既如此,裴小公子还站在这里与我废话什麽?就不怕我这种行止不端的女子也连累了你的好名声?好名声那三字不掩嘲弄,可裴凌却未曾察觉,他只看到言清漓厌烦的眼神,令他心情倏地更沉了。

又是那种冷漠厌恶的眼神,这一眼仿佛让他回到了在裴府抓心挠看什麽都烦躁的那几日。

他不喜她这个眼神,仿佛他对她来说是个多看一眼都多余的存在。

可凭何她看别人就不是这样?不管是只知花天酒地的陆眉,还是草包自大的陈戬都能入她的眼,她偏偏只排斥他。

见裴凌那一张俊脸冷下来,言清漓以为他又要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可他却忽然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花房。

我有话与你说,叫你的婢子滚遠点,若敢进来我便将她脚筋挑了!裴凌力气大言清漓挣脱不开,赶忙将跑上来的青果叫住。

她倒不信裴凌真会对青果怎么样,只是这里是苏府,说不定过会儿那些婢子就会带人回来寻陈戬,若叫人瞧见她与裴凌拉拉扯扯的可就真说不清了,只得让青果在外头守着,有人来还能赶紧知会她一声。

花房中摆满了一盆盆新菊,个个花大饱满,案台上还有一些剪下的残枝,应当是送给苏府各院主子房中的菊花被剪剩下的。

这里没有下人,陈戬为了与她独处,早就将菊园里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

裴凌,你到底要与我说什麽?言清漓后退一步,揉着手腕微微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眼神颇为无奈,似是对他这种蛮横无礼的行径无可奈何。

裴凌被她这动作气的又是胸口一闷——方才还与陈戬走的那样近呢,也不见她躲,对他倒是避如蛇蝎。

且那又是什麽眼神?像长辈看着晚辈似的,与他小叔嫌他惹是生非时的眼神一模一样,明明他比她还年长几个月,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胆子用这种眼神看他。

言清漓,你骂我是土匪养大的土霸王,又打了我一巴掌,你以为可以不了了之?进了花房,裴凌反倒又拉不下脸面说那些早于心中想好的话了,也低不下头向她道歉自己三番两次对她出言不逊,但这难得一见的机会他又不想放人走,便找了个撇脚理由将人留下,可听着却好像是找人算账来了。

言清漓在心里叹了口气。

若柳巷那日是裴凌先称她是私生女她才回敬了一句,之后他便总是与她针锋相对,看来这次又记恨上她那一巴掌了。

其实说起来那一巴掌他挨的也是冤,若非他姓裴,又与苏家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他也不至于被她迁怒。

此刻她真是无比懊悔,早知这小子如此难缠,她就该一忍再忍的。

若你是因这两件事才处处寻我麻烦,那我向你道歉就是了。

言清漓屈身施了一礼。

那日我情急打了你是我不对,既如此,我让你打回来,可待你打完,日后就莫要再来纠缠我,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谁也不欠谁。

说罢,她就仰起头,等着裴凌还回那一巴掌来。

裴凌见她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慷慨赴义的表情,气的更是心肝疼。

她怎麽就会冒出这种荒唐想法,还让他打回去?他又何时寻过她麻烦?她于人群中晕倒是他抱她出来脱了身,西山时以为她迷路又立即出去寻她,见她方才被陈戬纠缠又出手帮她解了围,几次三番对她施加援手,若按王甲与刘刚的话来讲,她难道不该对他感激涕零甚至倾心相许吗?行,就算她蠢笨又没良心不知感恩,可她的身子早都被他摸过了,正常女子不该追着撵着让他负责?她倒好,反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的,论容貌、论身手、论家世,他难道还及不上陆青时与陈戬?还要与他划清界限,嫌他纠缠她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嗤笑一声,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一直都是在努力引人家注意,而是恼恨的想着: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被他在胸乳上抓了两把竟还能当做无事发生,让他以为她和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不同。

接着又明知自己见不得血光还跑去刑场,他就不信她不清楚那日是由京师卫管持秩序。

之后在他出手相救后又对他客气有礼,略显疏远,若即若离,却在西山时冲他发火还打他。

这么一通下来,将他这些日子的心绪全吊在她身上了,而今日竟还要与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当他是十岁孩童逗着玩呢?对她又搂又抱、贴脸亲热的陆眉她不讨厌,握着她手与她拉拉扯扯的陈戬她也不抗拒,怎麽?她只对与她亲近过的男子才能给个笑脸?英姿勃勃的少年抿着唇,低头冷眼看着那仰头闭眼等着挨巴掌的明媚少女,一股燥闷和难以抑制的陌生冲动从心口涌出,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捧着人家的脸对着嘴唇就亲了下去。

言清漓浑身一震,倏地睁开眼。

0103第一百零叁章亲了也摸了(裴凌肉汤7500珠)她剧烈挣扎起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好不容易将人推开了,言清漓面色绯红怒视裴凌,又恍然冷嘲道:裴小公子,你这般轻薄我,莫不是对我有意吧?少女被吻的唇瓣微肿,红润异常,殷红的唇脂花在嘴边有种别样魅惑,令人忍不住又想亲下去。

可那冰冷嘲弄的话语却似针尖挑破了丑陋的脓包,轻飘飘的将少年模糊在心底的欲望揭露到明面上来。

裴凌红了耳根,有种秘密被人勘破的恼怒与窘迫,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近日来这种被一个女子牵动到心绪烦躁的状态其实是为喜欢,即便他知道,他大抵也坚决不愿承认。

匪寨中曾有位叔伯极宠爱一个被抢他抢上山做夫人的女子,那女子整日对他横眉冷待,可他却乐此不疲的上赶着讨好,以至寨子里的弟兄都在暗地里笑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个女人制的服服帖帖,简直窝囊。

小爷没那打女人的习惯!可你这一巴掌我总要找补点什么回来,再者亲个嘴儿就是对你有意了?那你那日亲了陆青时,可也是对他有意?少年用放荡老成的语气掩饰自己亲吻时的生涩与心烦意乱,他不屑的看了一眼言清漓的唇瓣,别过头,似是在证明自己对她十分嫌弃,可却全然忘了方才是自己先捧着人家姑娘的脸亲的忘乎所以,被人硬生生给推开的。

与陈戬和陆青时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时也没见你抗拒,这会儿倒是装起了贞洁烈女。

末了,还小声补充了一句给自己找脸面。

听裴凌对她无意,言清漓倒是心中一松,而后冷笑道:那裴小公子可找补够了?裴凌又忍不住看了眼言清漓被吻花的嘴唇,借由嫌恶的揩去嘴唇上津液的动作暗暗滚了下喉咙,没滋没味儿的,没意思,等小爷回头想到怎么找补再说吧!饶是言清漓再好的脾气也被这话气的忍无可忍,何况她也不是什麽软乎性子,她气极反笑:没滋没味儿是吧?衣襟盘扣被她扑簌簌解开,中衣与外氅霎时分散,露出最里头烟霞色的肚兜,雪白的半乳嵌着深深的沟壑,半隐半现,如被雾霭笼罩的山峰,勾人遐想纷纷。

裴凌眸光一热,脸色却登时冷了下来,你脱衣裳作何?没等他闹明白呢,那少女就已搂住他的脖颈主动迎上来吻住他,还不客气的抓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肚兜里,带着他的手掌在自己的绵绵软乳上揉捏起来。

硬朗的身躯骤然绷的更紧。

这是与他方才生涩的亲吻完全不同的一个吻。

少女柔软微甜的舌划过他的唇瓣,在他微愣之际闯入他口中,轻巧拨弄,滑过他僵硬的舌与齿关,却舒适的如同三月温暖的春风拂面,又如秋日缠绵清润的柔和细雨。

手上握着的是触手弹滑的乳肉,软的不可思议,与那日隔着衣衫随手捏的那两下完全是另一番天差地别的感觉。

乳儿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又如细腻温柔的小荷,似有潺潺流水从指缝漫出,又有粉嫩小荷从水面冒出尖尖小角,抵着他滚烫的掌心娇羞磨蹭,让他忍不住想捏住那粒尖角搓弄采颉。

口是心非与自尊骄傲尽数溃败在少女这技巧丰富的挑逗中,犹如翱翔天际不可一世的雄鹰,被强行收拢了翅膀,让一只柔弱无力的白鸽给啄掉了一身光亮的羽毛。

他开始意乱情迷,寻着门道试图反击,吮住少女的香舌吸着咬着不放,让她无论如何也抽不回去。

她终于发出了一丝轻微嘤咛,可那双覆在嫩乳上的大掌却不需她再带动,自己就开始使了力,抓的那奶儿失了形状,可无论怎么抓揉,那乳儿都能在他松劲儿的一瞬奇迹般回到最初挺立圆润的诱人模样。

裴凌浑身血热都沸腾起来,可就在他想搂住少女的腰身更近一步时,他又再次被毫不留情的推开,理智的恢复的一瞬,下身饱胀的坚硬又被那少女准确的攥住了。

你!少年惊怒的眯起眼,阳光健康的肤色上可疑的泛起了红。

可不过一瞬间言清漓就松了手。

她若无其事的拢好衣衫系上盘扣,鄙视的扫了一眼裴凌高高聳起的裤裆,嘴角浮起一抹讥笑:我瞧着裴小公子的反映倒是挺有滋味儿的,既如此,我打你的那一巴掌就可以作罢了,日后也请你莫再来找我麻烦。

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裴凌面上染上显而易见的羞恼,但见少女被他亲了摸了后还一副神色淡淡丝毫不羞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难不成她对任何一个男子都能随便敞衣揉乳攀附亲吻?你……对上那黑漆圆润又不掩嘲弄的眼眸,裴凌到了唇边的逼问又转了个大弯,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别以为我会对你负责。

言清漓唇角笑意扩散,放心,我可没那心思。

被噎了一下,裴凌按捺下烦躁的悸动,在那勾了人还一脸无所谓的少女准备离开花房前先她一步按住了门板。

可还有事?言清漓,你不会真打算给陈戬那草包做世子妃吧?许是觉得自己这么问很跌份,裴凌又赶紧刻意冷嘲道:小爷劝你省了那份心吧,就你这般不知检点,去了陇江也早晚要被休回来。

我就是想做世子妃又如何?言清漓从那张与裴澈有三分相似的脸上移开目光,冷漠又暗含不甘的说道:陈戬世子好歹是未来的陇江王,选夫君不就是要奔着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去吗?她上下看了一遍裴凌,笑道:难不成还要找裴小公子你这种吗?京师卫的五品小官,整日趾高气扬,实际就是靠着武英侯府庇护而狐假虎威的二世祖,试问,若你脱去武英侯府嫡孙这层身份,又算是什麽呢?怕是连那些冲锋陷阵在战场上的大头兵都不如。

这番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言清漓到底是曾将裴凌看做过晚辈的,在心里对他也存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她与宁天麟早晚要除了苏家,苏家与武英侯府又绑的紧,届时武英侯府也定要倒台没落,若裴凌始终这般玩世不恭,太过依仗背后的家族,早晚要吃苦头。

裴凌犹如被雷劈过一般定定站在花房门口,直到言清漓走了许久都未回过神,最后是苏凝宇带着下人过来寻昏迷的陈戬才惊醒了他。

言清漓以受到武英侯府嫡孙的惊吓而与丹阳郡主告辞回府,丹阳郡主十分歉疚,却又因担心自己儿子顾不过来,遣人送了言清漓出府,又带了许多礼送上了她的马车。

而裴凌这边也被震怒的裴老夫人当着苏老夫人与丹阳郡主的面狠狠训斥,平日狂妄不羁的少年今日倒是罕见的十分沉默。

可虽说没顶嘴,却也像在走神儿,气的裴老夫人捂着心口险些犯了旧疾,混乱的苏府一时鸡飞狗跳。

可这乱象也未持续多久便被一个惊人的消息止住,裴老夫人听了那消息后,这回是真的双眼一翻,颤抖着昏了过去。

——苏府的管事匆匆来禀,说裴府来人了,武英侯府的小世孙因跑去后厨玩耍,不慎打翻了热油,被毁了容。

0104第一百零四章裴冲性命堪虞雕花古雅的拔步床上,孩童的身子于被褥下隆起一个小小的轮廓,那张原本稚嫩白净的小脸上此刻血肉模糊,额头、鼻梁、上半张脸颊,乃至眼皮都被烫到脱皮红透,裹着黄色脓水的水泡在皱巴巴的皮肉上连成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令人遍体生寒。

这张脸上,还能称作完好之地的也只余唇周与下颌了,可也零星的布着一些血泡。

饶是曾上过疆场的武英侯裴伯晟也变了脸色,宫里的太医们见状哪里敢怠慢?忙上前为小世孙开始医治。

而裴澈则看着那蜷在被褥中的小小身躯脚步倏地开始沉重,他于离床两步遠的位置停下,拳头于袖中慢慢攥紧,冷目忽地扫向一旁失魂落魄的苏凝霜,沉声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到裴澈的声音,苏凝霜空洞的双眼才有了些许动容,她慢慢转过头,可惯来镇定柔婉的世子妃此刻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抖的开合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

最后还是搀扶着她的婢女替她答哽咽着答道:……回世子爷,小世孙晌午跑去后厨玩耍,不慎打翻了一碗热油……从宫中回来的路上裴澈便已大概知晓此事,他眉目肃然,语气骤然严厉:小世孙独自跑去后厨怎会无人发觉?世子妃院子里的人都去做什么了?后厨的下人又都去了哪里!那丫鬟从未见过这位少言寡语的世子爷发怒,吓得立刻跪下去低头不敢多言了。

是我……苏凝霜滑下泪,极轻的道,:都是我……是我的错……是我要去做药膳,冲儿他是追着我去的……见苏凝霜实在太过悲痛,几乎已经无法站穩,她的陪嫁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忍不住斗胆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裴老夫人近来总是身子不爽利,世子妃为了尽孝心今日便亲自去厨房做药膳,后厨的人见世子妃亲临自然都赶紧跟过去伺候,而小世孙本来正在书房练字,可陪着他的乳娘不小心打了个盹,他写好字后就自己跑去了厨房寻世子妃,结果人没找到,反而在一间屋子里碰翻了厨子们准备做午膳用的热油。

厨灶与那六岁孩童差不多般高,热油置于灶上被撞翻,当场就洒在了孩子脸上。

可眼下比起烫伤了脸更糟的是,小世孙因自小体弱,遭受这般严重烫伤后抵抗不住,伤口化脓从而发起了高热,这病症来得急迫,方才那两位大夫什麽法子都试了,可依然见效甚微。

裴澈身子一震,而苏凝霜听完那嬷嬷的复述后,再次崩溃的扑到床边握住裴冲的小手哭个不停。

她并未哭的声嘶力竭,而是隐忍的低声呜咽,肩膀却止不住的抽动,可就算她没有撕心裂肺的哭,但任何人也都能看出她已悲怆到极致,因为向来温婉柔雅的世子妃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而苏凝霜此刻的心痛其实也并非作假。

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更没想到会危及到裴冲的性命。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十月怀胎又经历痛苦生产所诞下的孩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即便她再厌恶他的身世,再害怕他那张会被人瞧出端倪的脸,可也狠不下心真的了结他的性命。

她想着:她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冲儿好,冲儿的身份不可以被发现,她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她可以永遠养着孩子,让他衣食无忧一辈子。

毁了容貌又如何?只要武英侯府与苏家在一日,他便依旧是小世孙,是未来的武英侯世子,待他长大,只凭这层身份也会有数不清的女子想要嫁与他,更何况还有苏、裴两家做他的靠山,谁敢小觑了他?冲儿……你睁开眼看看娘亲好不好都是娘亲不好……是娘亲的错,娘亲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冲儿……你不要离开娘亲……无论苏凝霜的初衷是什麽,她的亲生儿子此刻了无生气的躺在她面前是事实,心狠是真,心痛也是真。

裴澈闭上眼,纵然苏凝霜在他眼里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但说到底她仍是裴冲的母亲,他于心头涌上一阵无力。

有太医院的太医在,那两名大夫便赶紧退到后面,心中都松泛不少。

床上那位可是武英侯的小世孙,若真在他们手中有个好歹,那是万万担不起的罪责。

太医院的三位太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将毕生医术都倾囊使出,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落黄昏,圆月高悬,那须发斑白的院首郭太医鬓边的头发似乎都又累白了几根,可裴冲依然未能醒过来。

侯爷,世子,若小世孙明日清晨还无法苏醒,就……就……郭太医躬着身,不敢抬头看,语气悲痛道:下官尽力了……裴冲的高热已降了不少,脸上的烫伤也上了药不会继续恶化,只是因脓水未排仍不可随意包扎,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太医们无论用了多少种法子,那孩童依然昏迷不醒,汤药也喂不进去,即便强行灌进去了,也会在昏睡中呕着给吐出来,似乎是那孩子潜意识里将自己放弃了。

郭太医不明白,为何一个区区六岁孩童,竟会连一丝求生意志都没有。

裴冲先天不足,若再这般折腾一夜下去,定是要丢了性命的。

郭太医于心中惋惜,若是楚道仁还活着,说不定凭他楚家那套秘传针法,还可挽回小世孙一条性命,可楚道仁全家早就已经……郭太医到底未将这根本没法指望的法子说出口,说了也是白说。

不会的!不可能的!冲儿不会死的!他不会丢下我这个娘亲!苏凝霜忽然疯魔了似的,抓着那郭太医不敢相信。

郭太医乃是宫里的老太医了,连他都这般说了,十有八九是回天乏力。

裴老夫人当即又晕了过去,武英侯也颓然的似是老了好几岁,裴凌则立刻推开苏凝霜,薅着郭太医的领口,威胁他再去想法子,若想不出来就让他们这废物群庸医跟着去陪葬。

众人都乱了阵脚,只有裴澈仍旧镇定,到底是经历过六年战场磨砺的将领,即便他心中悲切,却仍是不能慌乱,迫使自己主持大局,同时在脑中思索着还有无出路。

蓦地,他忽然想起乞巧宴上救了夏知春、慧觉寺用独特法子为昌惠帝查出恶咒真凶,又于前些日子在西山挽救陈丹阳腹中胎儿的那位言府三小姐。

不知怎的,一想起这位言三小姐,他便有些说不清的心绪烦乱,因为她身上总有一种令他觉得熟悉的相似,总会令他不由想起那个埋藏于心中的清秀少女。

裴澈冷下眼,有些恼自己竟然将别人与她相比。

他将思念再次藏于心底,站起身,打算亲自去言国公府请那位言三小姐出面。

抛开他心里那点不同寻常的感觉不说,这位言三小姐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医术在身,说不定她能有什麽法子救冲儿一命,哪怕生机渺茫,也总得试一试。

只是深夜造访已是唐突,他身为外男再去请一位闺阁女子更是于礼不合。

想了想,他起身睨向神情恍惚的苏凝霜,对她冷声道:若世子妃还想冲儿活命,就赶紧收拾收拾,与我一同去言府走一趟。

0105第一百零五章救,还是不救?你若喜欢回头我再炼一瓶给你就是,这些不行。

她在少年满含期待的眼神中将他手上的药瓶毫不留情的夺走。

这些是她准备明日派人送到西川去的。

星连泄气的哦了一声,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目光先是跟随着忙忙碌碌收拾药瓶的少女,而后又盯住桌上的一叠糕点,最上头有半块梅花糖蒸栗粉糕是沐浴前言清漓吃过一口的,但她嫌太甜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少年滴溜溜的眼珠向那少女觑了一眼,见她没注意,便飞速的捏起那半块栗粉糕丢进自己口中,眯着眼囫囵嚼了几口就吞下肚,心满意足。

她曾告诉过他许多不可做之事,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随意吃女子吃了一半的食物,或用人家用过的茶杯喝水。

但他真的很怀念她的味道,自那次燕好后她再没有表示过想尝尝他的意思。

言清漓瞥见星连蔫吧的像个霜打的茄子,以为他是因为那瓶丹药郁闷,想说不至于,明日就给你做一瓶,可她才刚眨了下眼,那少年就唰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片刻后,叩门声响起。

来人是青果,若是玉竹,星连是不会躲起来的。

小姐!武英侯世子与世子妃来了!国公爷请您赶紧过去一趟!青果似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说的急促。

谁?言清漓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果喘了两口气又重复一遍,还将裴澈与苏凝霜的来意也告知了她。

武英侯府小世孙受了重伤,太医们束手无策,虽世子夫妇也知此举不合适,但他们实在走投无路,只能亲自来恳请府上三小姐为小世孙医治,大概是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了。

而言国公在朝中又惯喜欢做好人,见世子与世子妃连夜亲自登门,必定事态紧急,当即就替言清漓做了应允。

岂有此理!这对狗男女怎麽敢琴瑟和鸣的出现在她面前?言清漓一想到裴澈与苏凝霜伉俪情深,为了他们的儿子出现在言府,她就气恨的想要咬碎一口银牙。

苏凝霜快死了儿子那是她的报应!她不拍手称快就不错了,竟还想要她去给她儿子治病?做什麽春秋大梦!不去,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青果还是第一次见言清漓脸上出现如此狠厉厌恶的神情,也不问原因,立即将腰板挺直、气如洪钟回道:是!婢子这就将他们都敢走!回来!见青果顺手拿起一根竹竿真要去赶人的样子,言清漓又赶紧将她叫住。

即便她有再多不愿、再多痛恨,也不可能在明面上无礼对待武英侯世子与世子妃。

言府如今中立,哪一方都不站,言国公在朝中也算颇有人缘,而她作为言三小姐,又因公主府与西山两件事与苏凝霜也算有些交情,并还算相交融洽,是断不可能在小世孙危在旦夕之际拒绝出手相助的。

想了想,她收起性子,压下心中翻滚的怒意,吩咐青果:去告诉父亲,我已睡下,要梳整一翻,请世子和世子妃稍后片刻。

去还是要去一趟的,至于救不救得活……那可就不一定了。

半个时辰后,言清漓才姗姗现身,说久不久,符合一个世家贵女梳妆打扮的用时,不过苏凝霜仍是等的心焦如焚,见着她忙上前复述了一遍来意。

她也表现出十分惊愕与凝重的回应,无暇过多寒暄,立刻动身前往了裴府。

不知是不是为了表现诚意,武英侯府来的是两辆马车,世子与世子妃并未同乘,世子妃是陪着言三小姐一起的。

言清漓与苏凝霜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总感觉呼吸都变得恶心,脸上的神情就一直未好看过,好在青果与苏凝霜的婢女也在,不至于太过别扭,加上此事凝重,她脸上不带笑也属正常。

况且苏凝霜虽尽力保持着仪态,但也难掩悲伤颓色,总是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言清漓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是因她快死了儿子而畅快不已。

到了裴府后,武英侯并未露面,倒是侯夫人从病榻上强撑着下来,恭候着言三小姐。

按说言清漓是晚辈,侯夫人亲自迎接,足以显出对她的看重了。

可想到上一世这位裴老夫人对她太医之女的身份轻看与挑拣,她便对这位慈颜端庄的裴老夫人实在生不出什麽好感,只按着规矩见了礼,便匆匆去看望裴冲了。

乍一看到那面容尽毁、吹灯拔蜡般的孩童时,她也是心头一震。

苏凝霜不是爱裴澈爱的入骨?怎会如此不小心令他们的儿子受这样重的伤?可震惊只是一瞬,她很快就又冷漠下来。

虽说这男童着实凄惨,可一想到他是苏凝霜的孩儿,心中那丝同情就立刻烟消云散。

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她仔细为裴冲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翻,心中已对他的情况了然——并非太医们医术不精,而是在寻常医者眼中,这孩子的确已经没救了。

她虽有法子,可却没打算费这个心力,虽说稚子无辜,可谁让他是从苏凝霜肚子里爬出来的?苏家人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况且这孩子的爹还是个负心人,她要有多大度才会救他们二人的儿子?方才把脉时她还发现这孩子体质羸弱,加上经此重创,就算勉强救活了,大抵也活不了几年。

打定主意后,言清漓就准备去与裴老夫人说自己也没有办法。

反正连太医们都没束手无策,她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懂些医术的闺阁小姐,治不好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要……不要打冲儿……母亲……不要打冲儿……极其微弱的呻吟自身后模模糊糊传来,言清漓猛然转头,裴冲那大半张被烫到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小脸紧皱在一起,将眼皮上的血泡都磨破了。

见那几位太医正在另一边商讨没注意到这边,她便稍稍低下头凑近了倾听。

冲儿乖……冲儿会讨好父亲……好疼……母亲不要不管冲儿……不要走……不要讨厌冲儿……冲儿好疼……裴冲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怕他在昏迷中再度抓伤脸,他的手脚都是被捆着的。

言清漓听得有些怔愣。

听这孩子的梦呓……似乎苏凝霜时常打骂他?可苏凝霜爱那人爱到入骨,怎会厌恶打骂他们的孩子?裴冲不应该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吗?又哪里需要去讨好他的父亲?她心中疑惑,又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这一细看却也发现了一丝蹊跷。

能烫到此种程度的必是滚油,且应当是刚出锅还冒着泡的那种,当初楚府有位阿婆就被滚油烫伤了手,是她包扎的,她见过这种烫伤。

可按苏凝霜的说法,裴冲是玩耍时不慎打翻的油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油应当已经搁置了片刻,就算烫伤,也不至于这般严重才对。

虽两种油都能伤人,但这细微差距还是有的,若不是极其细心且又见过多种烫伤的医者,很难分辨出来。

她方才还有些奇怪为何这孩子的求生意志十分微弱,此刻结合裴冲那几句梦呓,她忽然觉得这烫伤的背后许是有猫腻,难道还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丝疑窦骤生,却又如烟雾一般让人抓不到看不清,但她却直觉认为,也许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就是这个孩子。

言清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待此事。

苏家人害了楚家,苏凝霜折磨死了她又抢走了她的男人,她早晚要揭露她伪善的真面目,将她拉下她珍视不已的世子妃之位,让她失去所有再被万人唾弃。

可要如何做,怎么做,是她近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此刻看着那在昏迷种也在惊惧不已的男童,她忽然觉得也许可以从这孩子身上入手。

在艰难的挣扎了片刻后,她于心中叹了口气,眼神冰冷的垂眸注视着裴冲。

小子,不想活了是吗?但我偏要让你活。

0106第一百零六章可会落疤?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有些医者会有不外传的独门秘技,可虽是如此,一个小丫头也未免自视过高了些。

这世上女子行医本就极少,医术高的更是寥寥无几,在郭太医心中留下印象最深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且那一个也早就香消玉殒。

不是每个懂医的女子都有楚道仁之女的天赋,人家楚家毕竟世代从医,这位言三小姐的生母听闻却只是个药商之女,差距太大了。

郭太医认为言清漓只是虚张声势,年幼又爱表现,根本不看好她,不过碍于武英侯府的人都都将她当成了最后的希望,郭太医也好心的未勘破。

若她真能将小世孙救活,那他们这些太医岂不是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干脆告老还乡算了。

就在三位太医暗暗怀疑言清漓的医术时,里间的门突然开了,裴府的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出来道:小世孙醒了!小世孙醒了!……言清漓由青果扶着坐在一旁,施针施了一整夜滴水未进,嘴唇有些干裂,她刚要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便听到那令她心头一颤的声音道:去为言三小姐换壶热茶,再去准备一间厢房休息。

她抬眸一看,对上那人看过来的幽沉黑眸,心弦倏地沉了几分——明知他只是出于礼节关照,但她的心却依旧会忍不住因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关怀而产生波动。

可想起这人早已负了她,她又不由对自己这种反应十分痛恨,唇角转而就勾起一抹疏冷的笑:不必了,清漓稍坐片刻就要回府了,裴世子不去看看小世孙吗?裴老夫人与苏凝霜早在一进来就直奔裴冲而去,倒是裴澈依旧冷静自持,他见言清漓神色有些疲累,想到人是他请来的,又救活了裴冲,不可怠慢,便想请她在武英侯府歇息半日。

可言清漓婉言谢绝又神色淡淡,裴澈怕言多逾距便也不再留她,但仍是斥责了下人的疏忽,命人为她换上热茶,请她小坐片刻,稍后会亲自送她回府。

言清漓向床榻那边扫了一眼。

裴冲虽醒了,可神智仍不太清醒,加之她方才给他喂了些麻沸散止痛,导致他此时只能半睁着有些失焦的眸子,也不知看不看得清人。

太医们在频频称奇中又开始重新为他诊脉,苏凝霜低泣着与裴冲温柔说话,时不时还抬头眼含乞求的看向裴澈,希望他也能说些暖心的话给裴冲听。

裴澈虽未与苏凝霜有什么眼神接触,但也头一遭收敛起平日里对裴冲的冷漠,说等他大好后便带他去军营里转转,还要教他习武。

半睡半醒的孩子似是听到了,那有些无神的眼眸里忽然多了些许光彩。

言清漓未看到苏凝霜的乞求,也未看到裴澈虽放心下来却仍旧复雑的神色,她只看到一副父慈子孝、夫妻恩爱的情景。

心口犹如被一把钝刀在割磨,她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方才没救活裴冲,此刻他们是不是应该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那该多令人快慰啊。

这杯子招你惹你了?好好的图案都被你抠没了。

裴冲既然醒了,裴凌也不打算上前凑热闹,从方才一进来他就坐到了言清漓旁边,见她在出神发呆,不知想到了什么,将那好好的一只茶杯抠的都要四分五裂了,便有些好笑的观察起她。

可她想的太认真了,连他咳嗽了一声都未曾注意到他,他便忍不住打断她的神游。

言清漓低头一看,手中的茶杯是上好的官窑青花瓷,图案早就与杯身烧成了一体,哪里能抠的下去?她向那挑唇而笑逗弄她的少年睨了一眼,未说话,搭着青果的手起身去与裴老夫人告辞。

裴凌心里不由冒出几分火气。

虽说白日里他被言清漓当头棒喝又贬损一翻,但他们毕竟做了一些特别亲密之事,他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也应当特别起来了。

可她这是什麽意思?对他避之不及?理都不理?他忍下上去将那少女拽回来的冲动,转着她刚刚用过的杯子冥思苦想,他刚刚好像也未说过什麽不中听的话吧?语气多温柔啊。

言清漓与裴老夫人告辞时,苏凝霜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担心裴冲而显得有些礼数不周了,她连忙说了好一通道谢的话,感激言清漓今日对裴冲的救命之恩。

世子妃无需这般客套,清漓也只是略施绵力,主要还是小世孙福大命大。

言清漓又说了些裴冲近来需要注意之事,且她可能还需要再过来几回,当然,她只道是她对裴冲用了些独门的针灸点穴法,需要有个疗程,而不是想调查裴冲脸上的伤要来的。

丫头,我们冲儿这伤可能痊愈?日后留下的疤痕可有法子消去?裴老夫人关切裴冲的脸,裴冲可是要继承侯位的,怎能顶着一张毁了的脸?言清漓听着这声丫头只觉讽刺。

当初她多少次出入裴府为裴老夫人看病,甚至还挽救过一次她的性命,在她面前也一直恭恭敬敬、乖乖巧巧的陪着小心,可裴老夫人却从未亲切的喊过她一声丫头,虽言语上也是客气有礼的,但目光中却总是含着几分不屑与审视,而今她成了言国公的嫡女,待遇倒是不一样了。

权势地位果真是个好东西。

言清漓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保持谦恭。

如此严重的烫伤自然会落疤,完全消散更是不可能,就算是她秘制的祛疤膏也没有法子完全消除,但长期用下来……应当也能见人。

只是还有必要吗?那孩子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过这件事言清漓暂且不打算说,这麽不吉利的话要说也让那些太医去说吧。

言清漓正想回答裴老夫人用她的药膏许是能消退一些,却忽地感觉到身旁苏凝霜身子微微一僵。

0107第一百零七章姐妹相称(8000珠)裴澈听到这话,想起白日里裴凌在苏府打了陈戬,听说将言三小姐给吓到了,于是他淡淡的命裴凌回去闭门思过,又让苏凝霜送裴老夫人回房,由他亲自去送人。

言清漓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见苏凝霜挂着笑意的表情僵了一下,她便福至心灵,立刻故作为难又一副不好再推辞的样子应下了:那就有劳世子殿下了。

苏凝霜的不适也就存在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她清楚知道裴澈不是贪恋美色的男子,或者说他贪恋的只有心里那一个,断不会对旁的女子产生什麽兴趣,之所以会主动送言清漓,也是因她是裴冲的救命恩人罢了。

大恩不言谢,漓妹妹,日后言府有任何需要我武英侯府出手之事,绝不推辞。

苏凝霜将言清漓送至芳华苑门口,亲昵的拉起她的手道:我长你几岁,若你不嫌弃,日后也不必外道的唤我世子妃了,可唤我一声凝霜姐姐。

温柔婉约又高贵的世子妃放下身段示好,哪里有人会嫌弃?敢嫌弃?可言清漓见到苏凝霜这幅面孔,身体却骤然发冷。

当年她被盛京世家贵女们排挤身份低微,苏凝霜就在人前替她说了话、出了头,她记得那时苏凝霜也是这般亲切的与她说:我家中无妹妹,若你不嫌弃,日后可唤我一声苏姐姐。

那一瞬,她觉得苏凝霜仿佛是个从天而降的善良仙子,可实际上,她的善只是她为了裴澈而做出的假象。

心里虽恨不得立刻将苏凝霜这张脸撕开,但越是恨,言清漓却反而越能保持住冷静。

果然见着仇人的次数多了,也渐渐能把控情绪了。

她眼里的寒芒飞快的一闪而过,扫了眼正在前面等着的裴澈,反握住苏凝霜的手,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涩的一笑:世子妃哪里的话,清漓欢喜还来不及,只要世子妃不嫌清漓出身商贾,日后你我便以姐妹相称。

上一世,你为了抢走我的男人与我故作姐妹,这一世,换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你恋慕他十几年,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得到了他,如愿做了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你以为你们可以再无阻碍顺顺利利的携手一生,可有朝一日你却突然发现,被你视作妹妹的人,将你最重要的人夺走了,还让你失去所有,跌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想想,那应该比直接要了你的命,更令你痛苦吧。

……出府时,苏凝霜派来的丫鬟婆子与裴澈的小厮都在后面跟着,裴澈与言清漓则一前一后的走。

侧前方的男子一身肃穆黑袍,背影显得十分高大挺拔,又有些许落寞,言清漓不由有些恍惚。

武英侯府这六年来都未怎么变过,裴老夫人信佛,抄手游廊两旁的石窗上皆是刻满了祈福经文和佛家彩绘,虽有些褪色,但保存的依旧完好。

曾几何时,她也多次走在这条游廊上,提着药箱由身旁这个男子送她出府,只是那时,他还不似如今这般沉默少言,也不似如今这般性格沉穩。

至于为何她从前会时常出入裴府,大抵还要追溯到他们初次相识了。

她与裴澈最初相识是在盛京城外的一条山涧小溪,那条小溪是由漓水河延伸出去的,她时常会跑去溪流边玩,顺便找找野生石菖蒲。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带着沉香与玉竹分头去找药,她在一处溪流湍急的位置找到了许多九节菖蒲,摘得不亦乐乎、两手乌黑,心想着又要赢过那两个丫头了,结果正高兴之际,脚下踩到一颗滑不溜秋的鹅卵石,一屁股坐在了溪流里,不仅弄得自己一身狼狈,那好不容易采好的九节菖蒲也都随着水流飘走了。

她连忙爬起来去追,结果又是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她也顾不上疼,正庆幸如此丢脸之事没被玉竹和沉香那两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看到时,就忽然听到某棵树上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随后那笑声似是再也忍不住了,越来越大。

那是她第一次与裴澈相遇。

只是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虽然当时她被那躺在树上懒洋洋的少年英俊不凡的容颜惊愕到了,但仍是觉得被嘲笑受到了冒犯,并未给他什麽好脸色,骂了句哪来的会爬树的野猴子后就灰溜溜的跑了。

可没想到那之后没两日,父亲带她去给因裴渝世子过世而悲伤不已的武英侯府的老夫人看病,她再次见到了这只野猴子。

她那时才知道这野猴子居然是武英侯府的二公子。

为避免尴尬,她装作没认出他,他也并未表现出什麽异样,甚至都没看她几眼,她以为他自然也忘了长相只算得上清秀的她。

可就在她恭敬柔顺的与父亲为侯夫人瞧过病后,这位二公子送她与父亲出府之际,他却忽然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楚姑娘今日怎麽这么乖巧?可是那日不小心摔到了脑子?她当时气的脸色臊红,连乖顺也忘了装了,趁父亲不注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本以为再无交集的二人,之后却因武英侯老夫人身子频繁不好而多了起来。

因是女医,她便得了武英侯老夫人时常召见,慢慢的,她与裴澈私下里也便熟悉了起来。

每次他都会主动送她出府,明明人高腿长,可走的却极慢,还时不时找些不太有趣的话题与她搭话,却似乎又怕她觉得他过于轻浮孟浪,于是说出的话总是颠三倒四,十分别扭。

譬如……——楚姑娘的名字可是楚大人与楚夫人为你取得?——……不然呢?难不成是我自己取得?——咳,我的意思是,我与我大哥的名字都是祖父取得,兄长为渝我为澈,祖父希望我大哥矢志不渝,报效朝廷,希望我为人澄澈、正直不阿……楚姑娘你呢?——……我的名字倒没那么多寓意,大抵是父亲为官清正廉明,便为我取了单名一个清字。

于是她便听那少年不断嚼着她的名字,而后眼光一亮的道:清、澈……倒是十分般配的两个字。

听了这话,她立刻心跳如鼓,脸红如血。

再往前走还有一扇石拱门,门后是个小花园,园子里有颗空心的菩提老树,若无变化,那空心树干里应当还隐秘的刻着清澈二字。

——裴子阳!你莫要做这种幼稚之事!若是被人发现,你我可就完了!——放心吧,我刻在最里面,这空心菩提是我曾祖父栽的,说是请老和尚开过光,把我们的名字刻在此处沾沾佛光,有佛祖保佑,定能让你我顺顺利利的在一起。

一阵冷风吹过,言清漓从久遠的记忆中回过神。

她从那石拱门后隐约露出的菩提树上冷眼扫过,嘴角泛起一抹嘲笑。

物是人非。

裴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些慢,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走的有些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言府三小姐并未看他,而是低着头缓步走着。

他刚想提醒她前面那块青石板有些松动,不要被绊到,就见她极其自然的抬脚将那块石板邁了过去,仿佛早知道这里有问题似的。

他猛然一愣。

—【题外话】—哇呀,没想到8000珠了,这还是我第一本满星,真的谢谢大家!!这几天偷懒让大家担心了,主要是卡文在整理大纲,加上天天熬夜早上又要起很早去上班身体有点受不了,所以趁机休息了几天,我在评论区有留言应该被刷没了,下次更不了我会微博+评论区双重留言的。

不过近期可能确实无法保持日更,因为工作性质越到年底越忙,估计有时会出现断个一天两天的情况,那一定是我被留下加班了,但可以放心的是,不会有一下子断好几天的情况发生,除非赶上出差。

报更和请假大家可以关注微博:落笔清欢0108第一百零八章没来由的熟悉她说:这雨前龙井乃是圣上御赐,应当用上等的青瓷或紫砂方可与之相配,这白瓷虽说也能将就,但却是普通百姓人人都可用得起的,不仅不适合我们武英侯府,还会将这上好的龙井衬的黯然失色。

不过若爱茶之人偏偏喜爱这种白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留着,只是私下里用用就行了,万不能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让人看了笑话,楚姑娘以为呢?于是她便懂了,裴老夫人定是知晓了她与裴澈之事,只不过她预料中会被阻挠会被羞辱的后果都未发生,因为裴家根本未将她一个太医之女放在眼里。

裴老夫人不过是想借机告诉她看清自己的位置,她的身份根本不要妄想做武英侯世子的正妻,但她也不是不近人情,会看在儿子喜欢的份上,将她纳进府中做个妾。

她是出身不高,可心气却还是有的,父亲母亲从未因楚家只是一个太医世家就将她养成卑微懦弱的性子,她也从未在心底里看轻过自己,更不愿与人为妾。

后来她便赌气的要与裴澈断绝往来,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一直拥着她不让她走,慌乱的吻她的额头,一遍遍声音颤抖的告诉她:清清,等等我,就快了,我很快就会解决好这一切,届时我定会十里长街、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让你做我的妻子。

呵,她怎么就信了呢?青果见自家小姐神色冰冷,眼中寒芒迸射一副想殺人的模样,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十分奇怪,仿佛压了万担重的心事,想来想去便想到这一切都是从裴世子与世子妃登门造成的,顿时对那两位也同仇敌忾的憎恨起来。

不过……小姐本不想去救那半死不活的小世孙,可最后还是忍着厌恶救了,到底是为什麽呢?青果不知那些恩恩怨怨自然想不明白,不过她收起了自己那份好奇心,憋下一肚子话给言清漓披了件披风。

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让干啥干啥,这才是一个合格心腹丫鬟的本分!回到言府时,言府管事早就接到消息侯在门外等着了,言清漓由青果扶着下了马车,那边管事已将武英侯府带来谢礼接下,裴澈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言国公还在歇息,她一个女眷自然不能请外男入府相坐,屈身施了一礼,抬头后她看向那挺拔俊朗的男子,目光含了三分笑意,她虽一夜未睡有些倦怠,可容色却仍是十分动人的。

有劳世子一路护送,时辰不便,父亲应当尚未起身,就不请世子入府了。

他到底是何时与苏凝霜有了感情的呢?她当时竟分毫未曾察觉出来,如今想想,那些真情实意的话应当也是他当初哄骗她的花言巧语罢了,是不是当初若她没死,他真打算将门当户对的苏凝霜娶了,再将她纳为妾室?享受齐人之福?裴澈并未对眼前女子在晨光熹微下更显灵动娇媚的容颜有分毫动容,他淡淡点了点头,语气诚挚却又不失疏冷的道:多谢言三小姐对犬子的倾力救治,今后若小姐需要任何药材,还请不必客气,与我府中管事直说无妨,我已吩咐下去,他们会满足小姐的一切需求。

裴冲的身子日后还需要言清漓时时照看,用的药自然少不了,这些自然要由武英侯府来准备。

言清漓知晓裴澈不是轻易会被美色所诱惑的男子,不然当初也不会放着那么多暗中心仪他的名门贵女们不看,而是看上容貌算不得太出挑的她。

可在面对宁天麟与言琛时她能冷静去分析他们喜欢什麽样的女子,但在面对裴澈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男子时,她却突然有些茫然了起来,她不知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才能令他再次移情,莫非要让她学着苏凝霜那套故作温柔解语?那她还真是做不到,想想便有些恶心。

小世孙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日后若想调理好他的身子,确实需得用些名贵药材,既世子慷慨,那清漓可就直说了。

虽是武英侯府有求于人,但一般人听到裴澈方才那番话最多也就是客套的应下,等真有需要时再提上一提,绝不会当场就顺坡下驴直言自己要用什麽,这么突兀着实有些不合惯常礼数。

裴澈倒并未对言清漓这番厚脸皮的行为有什么想法,只是察觉到她似乎在借机与他多说话时而微微蹙了下眉,他招来一个小厮上前听着。

言三小姐但说无妨,子阳这就命人去准备。

言清漓在心中冷哼一声。

苏凝霜的儿子她自然不能白救,不让你们武英侯府大出血一回怎么行呢?我需要百年野生佛手参、雪域高原的冬虫夏草、极寒之地的千山雪莲、东海自然生长的七寸海马、千年何首乌……言清漓一口气停都不停的说了二十几样极其名贵又难寻的药材,还有十来种中等却又昂贵的药材。

末了,还补充了一剂猛药:小世孙的身子先天体弱想必世子也清楚,他需每日服药,所以,我方才所说这些药材统统需要上百只,嗯……应当够他一年的药量了,少一样,我都没把握将他彻底医好。

武英侯府那个小厮越听下巴掉的越大,这……给皇上也不需要用这么补的药吧?再说这些药材似乎也不能用在一块吧?饶是他这个不懂医理的下人也知道赤石脂是涩肠止泻的,而大黄和麻仁则是润肠通便的,这不是相冲吗?与他们小世孙的伤势有何关联啊?还有那七步蛇蛇胆与黑尾蝎的尾巴一听就是毒物!这……这是治病还是害人啊!这言三小姐当真不是在趁机敲诈吗?裴澈眼角轻轻抽了抽,他这才正眼看向眼前狮子大开口的女子,不知为何,这种古灵精怪故意戏弄人的神态竟让他再次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怎么?世子可是觉得有什么困难?那女子神情真挚,含着几分关心的看了过来,眼神中颇有对武英侯府实力怀疑的意味。

很熟悉,又很怀念的感觉。

片刻后,裴澈才沉声开口:子阳会尽力找齐这些药材。

言清漓见他竟然真的应了这刁钻至极的要求,只为了医好他与苏凝霜的儿子,这一瞬,她立即涌上几分疲惫感,神情也不由染上冷意,福了福身敷衍了一句便快速转身入府。

她怕再听他多说几句就无法维持表面这份平静和善了。

等等。

言清漓深吸一口气,转身淡道:裴世子可还有事?想到她离开时邁过青石板的一幕,他怀疑的问道:言三小姐之前可有去过裴府?言清漓不知他为什麽忽然会这么问,不过作为言三小姐,她今日的确是第一次去裴府,想了想,她摇了摇头道:不曾。

裴澈定定看了她半晌,直到那张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庞有些微冷,而言府的管事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这番对视已经有些逾距时,他才收回目光,歉意的道了声失礼。

转身后他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为自己方才忽然生出那种希冀感到一丝荒唐。

即便有些相似之处又如何,她也不是她,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她。

0109第一百零九章清心寡欲?苏凝霜继续温温柔柔的劝着:冲儿,不喝药便不能早日出去玩,难道你不想随父亲去军营了吗?缩在被子中的男童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抿了抿,但仍是没有张开嘴喝药。

言清漓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裴府的婢子进去通传,苏凝霜赶紧用帕子拭了拭泪,起身迎了出来。

凝霜姐姐,冲儿不肯喝药吗?言清漓娥眉颦蹙,状作关怀。

苏凝霜轻叹一口气,向房内看了看,眉目间满是愁云,是啊,前两日是他父亲来了才勉强喝了些,今日世子爷还进宫未归,他便又不肯喝了。

对于裴冲醒来后愈发亲近裴澈,且裴澈也因此对裴冲关心多了起来这件事,苏凝霜是十分欣慰的,可唯一令她心生不安的,是裴冲却反而开始对她这个娘亲疏离起来。

只是她暂时还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那件事她做的万分谨慎,下去安排的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心腹嬷嬷,那后厨婆子也已经因失职而被当场杖毙,她也敢确定冲儿当时什麽都没看到。

想了两日,她只能暂且认为如太医所言那般,冲儿是受了惊吓才开始有这些反常的行为。

言清漓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后才进去为裴冲开始今日的施针。

裴府中人都已知晓她就诊时不喜身旁有人看着的习惯,苏凝霜的管事丫鬟早早就将房中的下人们都遣了出来,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里面伺候。

言清漓慢条斯理的净了手,又焚上了安神香,将银针当着那个正用一双幽怨眸子盯着她看的孩童的面,在火烛上一根根慢慢烤过后,才淡淡的将眼神瞥向他。

哪里还有面对他娘亲时的亲近含笑?满目冷光比那针尖还锐。

裴冲向被子里缩了一下,不过那只能张开一半的眼睛仍就一眨不眨,如一头机警的幼兽。

出乎人意料的,是他忽然说话了。

是你将我救活的吗?因几日未开口,裴冲稚嫩的嗓音无比干涩沙哑,但不难听出其中小小的不满。

言清漓先是微微挑了挑眉,随后向后头扫了一眼,见青果正带着那裴府丫鬟在帘子后头配药聊得正欢,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声音,她才坐下诊脉,冷冷道:武英侯府的小世孙就是这般礼教吗?虽说我年纪不算大,但你娘亲唤我一声妹妹,按礼数你当唤我一声清漓小姨才对。

裴冲也自知无礼,听到这无波无澜的斥责更是习惯性的低下头红了脸,只是他脸上都是伤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虽为自己的无礼感到羞,但动作上还是在微微挣扎,不太配合诊脉,言清漓则毫不留情的拍了他掌心一下。

乱动什麽?裴冲显然愣了一下。

虽说他的性子唯唯诺诺,但毕竟是小世孙,裴府中除了他娘苏凝霜用戒尺打过他外还无人敢对他这般不敬过。

虽说刚刚手心挨得那下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疼,但那打他手心的女子目光却十分冰冷,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普通小孩,根本不将他小世孙的身份当一回事,他顿时涌上一层怯意,不敢再乱动了,而是微微耷拉下唇角,有些委屈的别过头极小声的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为我治病。

他依旧变成了一个怪物,下人们都害怕看他,母亲也从未喜欢过他,甚至还……裴冲觉得眼睛周围的伤口开始沙沙的疼,想伸手揉,却又怕再被打手心而不敢动。

既然他这般讨人嫌恶,为何不让他死呢?言清漓不仅没有安抚这个身体与心灵双重受创的小男童,反而还对他发出一声浅浅的嗤笑:好啊,你若不想活我也不拦着,不过我可要事先与你说好,前几日你父亲为了请我过来救你,可是许了我很多很多昂贵的药材与金银珠宝,我恕不退还。

裴冲忽然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父亲……父亲他当真为了冲儿许了你很多很多的银子、很多很多珠宝吗?言清漓居然从那男童一张被毁的差不多的脸上看出了他充满期待的神色,她心里不太舒服,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淡声反问:那你要先告诉我,你这般小的年纪为何就一心想死,之后我再告诉你他到底有没有给我许多许多金银珠宝。

裴冲眨了眨皱巴巴的眼皮,哀怨的看了言清漓片刻,又忽地开始闭嘴沉默,一声不吭的扭过了头。

言清漓见他不说话了,压下心中不耐,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又引诱着询问了几句,可那孩子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似的再不发一语。

之后青果与那裴府小丫鬟回来,她也不能再多问,一如既往的施了针,留下个方子,就去随苏凝霜向裴老夫人请个了安,再不走心的宽慰了一下那仿佛老了好几岁的妇人,在陈戬又跑来裴府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要探望他病恹恹的小表弟前,赶紧回了府。

不过,她今日也并不是全无收获的。

裴府下人的口风都很紧,基本套不出什麽有用的话,不过这几日在她为裴冲施针时,青果倒是与那裴府小丫鬟相处的极好,打听出了不少消息。

譬如世子爷回京这几个月,因军务繁忙,日日都是宿在书房里的,府中下人都在暗中猜测,许是世子爷这些年不在京中,与世子妃感情生分了。

而裴老夫人怕世子爷身旁没个可心的人伺候,便在小世孙出事前的一段日子向世子爷的书房塞过两个美婢。

可世子妃当日就知晓了此事,她倒也十分沉得住气,未如别家府上的主母们作闹打压那两个婢子,而是去了裴老夫人院子,下人们也不知她们婆媳二人说了什麽,但世子妃走后,老夫人就将那两个婢子给召了回去,后来听裴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说,世子妃走后,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言清漓微微勾唇,对裴老夫人这般举动倒也可以理解。

武英侯府最初的那位侯爷是先祖皇帝在位时的元勋,武英侯府可谓根基深厚,但就是因为从老侯爷那一代开始子嗣零丁、将才不济,才日渐走了下坡路。

裴老夫人只有两子,还死了一个,到了裴澈这一代也就只有裴凌与裴冲两个孙子,她自然是着急的。

只是裴澈回来后与苏凝霜竟是几个月都未曾同房倒是令她颇觉奇怪。

在她记忆里,裴澈这人虽不是什麽沉湎美色的男子,但对那事也很是热衷,当初与她在一起时总是要也要不够,需得她又踢又打的与他生气才能让他收敛一些,若不是他们相见的机会不多,他大抵也会同宁天麟和言琛那般如狼似虎。

如今虽过了这么些年,但他也依旧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怎就清心寡欲了?不过不管如何,裴澈与苏凝霜之间有了嫌隙总归好的,就算她一时无法令他移情,但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应该不难。

言清漓一直在沉思,连手中药罐子中的药材被她用木杵捣成了烂糊都未注意到,还是旁边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好心提醒了她。

啧啧,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言清漓被吓得胸腔突的一跳,立刻抬起头,就看到陆眉顶着那张笑眯成了弯月的俊脸倚在她药室半开的窗前。

见她终于看到他了,那厮便在秋风萧瑟的寒凉月色下立即展开了折扇,风流又做作的问出一句:清漓妹妹,多日未见,方才可是在想我?0110第一百一十章陆少爷的弱点不过言琛虽然走了,但言府原本养着的护卫也不全是吃素的,竟被陆眉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给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她不由得开始考慮言府这些护卫是不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眼神儿和反应都迟钝了。

其实那些护卫们也是冤枉,因为这位陆小少爷别的不行,逃跑翻墙的功夫却是一流,这也多亏了他爹陆大人从他十来岁起就拿着鞭条在后头拼命追打他,他便发奋钻研了一本又一本轻身功夫,学以致用,终于有了今日的造化。

听出言清漓的讽刺,陆眉也不在乎,还优雅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他折扇一合,忽然神秘兮兮的向她倾身道:清漓妹妹,你可知我方才来的路上看到了什麽?他在找她时正好路过了言国公的院子,听到里头欢声笑语,便被好奇心驱使溜进去瞅了一眼,正巧看到言国公喝的脸色红润,趴在一名美妾身上辛勤耕耘。

不过用他阅尽无数春宫图的火辣眼光来看,国公爷气息虚浮、动作华而不实,看似生龙活虎实则软绵无力,隐有中年颓败之势。

想着言清漓也不是那种羞嗒嗒的闺阁女子,陆眉正要将此事分享与她听,让她抽空也多关心关心自己老爹,为他配副药调理调理身子,突然,他鼻翼一动,嗅到一丝危险。

言清漓正要将陆眉凑上来的脑袋推开,就觉眼前一花,那上一刻还与她风流调笑的公子哥下一刻就迅速弯下了腰,而后一溜烟的跃身到了回廊柱子后头。

蓝衣道袍的清秀少年蹙眉看了看自己打空的一掌,有些不解,明明他闭了气息的,此人竟躲的这般快。

陆眉也心中惊奇,若不是他闻到了酒酿丸子的味道,他还不知道自己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个人。

星连本来是跟着言清漓在药室看她炼药的,后来肚子里总是发出一阵阵饥肠辘辘的叫声,她便忍无可忍的将人赶去厨房觅食去了。

要不怎么说言府目前有言如这个人精儿替她掌家她轻松惬意了不少呢?知道她不喜外出走动,言如便特意让人在她院子里开设了一间小厨房。

此刻端着一盘酒酿丸子回来的星连,将那盘丸子放在言清漓面前,指着陆眉问道:他也是四——他是个采花贼!在星连问出陆眉是不是宁天麟派来送信而的人前,言清漓赶紧给他安上了另一个崭新的身份。

可她忘了自己之前曾言辞犀利的告诫过星连,说他与她做过的那些亲密事若是对别的女子做,就会被人当做流氓采花贼,不仅人人喊打还会被官府抓。

所以,采花贼是恶人。

于是她眼见着那少年眉峰一凛,纯粹干净的双眼染上一层认真与敵视,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出招袭向了陆眉。

诶?清漓妹妹!我何时成采花贼了?……真论起来难道不是你轻薄我在先?……都说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也!采花贼陆眉起先还与星连过了两招,后来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意识到以他的身手根本打不过人家,便立即识时务的转变策略,发挥自己的优势,秦皇绕柱般的围着廊柱来回躲闪,可那张嘴还能抽出间隙有条不紊的说个没完。

星连自认并未手下留情,但他却最多只能摸到他一片衣角,不由在心里也对陆眉起了些好奇,此人的轻功倒是练的出神入化。

这位……道士?少侠?在下见你这武功路数颇为新鲜,敢问您尊姓大名?师承何派?在下乃陆翰林之子陆青时,自幼博学多闻,对各门各派也颇有了解,怎得从未见过你这种清奇的招式?陆眉被星连追来躲去的,最后竟是狼狈窜进了言清漓的药室,这回他也不绕柱了,反而绕着一脸懵的言清漓玩起了捉迷藏。

我说小道士!你可要看准一些,莫伤了我清漓妹妹!陆眉恬不知耻的向言清漓身后一躲,向星连眯眼一笑。

星连连忙收回已经送到了言清漓面前的手掌,微拧着眉头十分认真道:我不是小道士。

陆眉极快的扫了眼那少年身上的道袍和他背后那柄桃木剑,在言清漓恼怒的要将手上的木杵向他招呼时及时按住了她软嫩嫩的小手,挑眉道:不是小道士?那你是谁?清漓妹妹的护卫?星连正色道:我乃仙云山游山仙人第四十八代徒孙,游山道人最小的关门弟子。

言清漓莫名觉得这对话有些耳熟……仙云山?陆眉松开言清漓,又躲到一个置满了瓶瓶罐罐的柜子后头,在言清漓白了脸色出声提醒他们两个不要碰掉她的宝宝贝贝们时,惊讶的自语:原来世间还真有什麽游山仙人?我一直以为是话本子里杜撰的。

从陆眉的口中,言清漓才得知,星连的这位叫游山仙人的师祖是宁朝开国之前出现过的一位隐士,据说这位游山仙人知星象、会推演,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有一颗悲悯天下苍生的善心,收留了许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孤儿,后来还助了宁朝先祖皇帝一回,这才有了之后宁朝的开创。

不过后来先祖皇帝在江山稳定后曾派人寻过这位游山仙人,想请他入世做国师,但这位游山仙人就真仿佛是天山的仙人一般,再寻不到任何踪迹了。

言清漓倒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言不太感兴趣,她脑仁随着那些颤巍巍的药瓶子跳的生疼,最后,在一瓶息肌丸被陆眉矫揉造作的衣饰甩掉地上碎了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声:够了!她一把抓起身旁瓮罐中的某种滑不溜秋又毛茸茸的东西向陆眉扔了过去。

陆眉下意识的抬手一接,在对上那只硕鼠惊慌失措的豆眼时,他脸上完美无瑕的笑意顿时僵住,随即一把扔了那只肥老鼠,比方才被星连追着打时还迅疾无比的跑到了言清漓身后。

抱着她直跳脚的躲着那只同样四处逃窜的硕鼠喊道:清漓妹妹!!你你你怎么养了只耗子!!0111第一百一十一章文采卓然的陆公子而铁衣所说的那名宫女,就是当初太子妃寝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当年被放出宫后不久就嫁了人,但后来也被夫家虐待致死。

到是都死的干干净净。

裴澈闭上眼,吩咐道:将那位阿婆看好,再请个大夫为她看病,等她能说清楚话了,我亲自去寻问,还有,他睁开眼,语气染上几分冷意:再派些人暗中盯着苏家人的动向,查一查朱家与苏家这些年可有什么异动。

苏家与武英侯府虽是一派,但宁天弘在许多事情上也防着武英侯府一二,并不事事共通。

盛家失势后,获益最大的无外乎就是端王、宣王,以及他们背后的外戚势力,他相信,当年陷害盛贵妃一事逃不出这两家所为,只是罪证都在第一时间被抹的一干二净,就连皇帝都在有意包庇。

既然如此,那他便自己去查,终有一日,他要将事情真相明明白白的摆在世人面前,还楚家一个公道。

至于那些害人之人,都该死。

铁衣领命退下后,裴澈起身走到墙上一副字画前,将博古架上一只夜明珠的底座微微转动一下,那幅画后便传来一声轻响。

字画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木匣,他转动匣子上的机括锁,咔哒一声后,锁开,可匣子里并非是什麽稀罕宝物,而是一些陈年旧物。

大小不一的药瓶药罐,几颗圆润漂亮的鹅卵石、一根栩栩如生却已发黑的蝴蝶发簪、绣工蹩脚的香囊、材质普通的玉佩、残旧的兔子花灯甚至还有一封正红色的聘礼单……他拿起那张礼单,只一触碰,心口便传来阵阵绞痛。

六年前上元节那日,他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她进门,他亲手写下这份长长的礼单,准备在上元节后就立即去楚府提亲。

那天晚上,整个盛京都沉浸在上元夜放灯猜谜的喜庆里,他等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那条小溪边,望着溪流中飘着的五颜六色的花灯,心里想着他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该会有多么欢喜。

他猜她那双清灵的眸子定会亮如星辰,明明期待不已却又要故作骄矜的红着脸道:裴子阳,别以为我们楚家是蓬门小户,婚事就可从简,聘礼若没有十里长街,本姑娘可是不嫁的。

然后他再拿出这份礼单在她眼前一晃,哄她亲他一口,说:不如现在就给未来的世子妃过过目?只是,他等啊等,最终却等来了心上人的噩耗。

若他那日能早些赶道……心肺犹如被刀割一般,连呼吸都千疮百孔。

小公子,世子爷吩咐了不许人进去打扰。

书房外传来侍卫为难的声音。

若换做平时被这般拦下,这位惹不起的主早就要发火了,那护卫已经做好了自己倒霉要挨上两脚的打算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这火气比天高的小恶霸只是懒懒的睨了他一眼,将他当成个屁给无视了。

谁说不能打扰?铁衣不也才出去不久?裴凌正欲推门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改为不耐烦的敲了敲:小叔,我有事与你说,我进来了。

哟嚯,转性了,那护卫更觉惊奇。

裴凌进来时,裴澈已将暗格关好,坐回到了书案前,他脸色依然有些泛白,眼皮不抬的问:有何事?裴凌身姿挺拔站在书案前,也不拐弯抹角,我要去军中。

闻言,裴澈才抬头看向他,但见平日没个正型的少年脸上竟写满了认真,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几眼,试图从他这份认真中看出他是否是一时兴起。

裴凌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了翻:我知道你军纪严明,就算我是你亲侄子也不能走后门儿,没关系,我可以从马前卒做起,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觉得有失公允了。

他还不信了,以他的能耐还做不成个小将军?总能强过陈戬那废物就是了。

裴凌会想从军,也并非只是想与陈戬较劲,那日苏府花房中言清漓的一席话句句敲在他心间,令他想了好几日才做出这个决定。

他可不想被那女人看不起。

本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却没想到裴澈沉思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

好,不过你有京师卫的官职在身,调动需经皇上首肯,过几日宫中设宴,你随我一同进宫。

-言府短暂的鸡飞狗跳后,言清漓的药室终于恢复宁静,幸好她这院子没有外人,不过闻声赶来的玉竹与青果却依然有些云里雾里。

玉竹脸色古怪的看向陆眉,心想这位纨绔少爷怎么来了?这陆家是怎么教子弟的?哪有正经人家的公子会夜里翻人家姑娘的墙?对了,这陆小公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玩意儿。

比起玉竹,青果那张绷紧的脸更是写满了警惕。

她之前并不知道星连的存在,此刻见自家小姐身边忽然冒出两个陌生男子,心里别提有多震惊了,可小姐都没说什麽,她这个做丫鬟的更不能表达出任何情绪,谁让她是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呢。

但比起那个穿蓝色道袍一看就十分懂事的少年,青果是百般看不上另外一个。

穿的是什麽衣裳?绿的跟竹子精似的……长得倒是好看,可言谈举止却如此轻浮,这种人她混市井时见多了,不过就是仗着身世与模样肆意调戏良家女,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败类的?陆眉在玉竹那赞赏的看了几眼,偏头与言清漓道:清漓妹妹,你这婢子演技不错,那日在街上就是她帮着你扮丑骗我的吧?言清漓没理他,面无表情的从竹篓里拎出一个血淋淋的蛇胆,青果十分有眼力见的立刻递上刀子,还阴森森的瞥了陆眉一眼。

言清漓接过刀后干脆利落的在蛇胆上切了个口子,将胆汁挤到一个竹筒里。

这一系列动作将陆眉看的眼角直跳,……我说清漓妹妹,要不你培养培养别的爱好?歌舞雅乐都比——陆公子。

言清漓冷冷打断陆眉的话。

你我早已退婚,若你多番缠着我是因为后悔了又想娶我过门,那定是不可能了,这世间还没听说过退了亲又重新结亲的。

若你只是因为我骗你退婚而故意调戏逗弄我,那你也看到了,我并非什麽贞烈羞怯的女子,我不吃你这套。

言清漓抬眸不解的看向陆眉,微蹙眉心:所以,你到底有何意图?陆眉刚要动唇,她又道:别说你是过来讨什麽解药的,这么些日子你也没有毒发,以你的聪明,我相信你当知道我给你喂的并不是什么毒药。

星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似是有话想问,但最后还是什麽都没说,给言清漓递了个干净帕子擦手。

陆眉反倒被言清漓给问住了。

他到底为什么总缠着她呢?认真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如她所言,陆府与言府再结姻亲的可能性已经极低,且到目前为止,他也依旧认为以他们两个树大招风的身份,也不适合结为连理。

可怎么办呢?他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连花楼都逛的无趣,唯独一想到与她靠近时的一幕幕,才觉得那是人生乐事,不然他也不会忍不住做出爬姑娘墙的下流事。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呢?陆眉轻叹一声,折扇苦恼的摇了起来,若我说昨夜清漓妹妹入了我的梦,我还特意为你作了首诗,今日是特意过来说与你听的,你可信?言清漓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麽个回答。

不过她也来了点兴趣。

哦?我倒是知晓陆大人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想必陆公子也必定承袭了陆大人的渊博学识吧?遥想当年那个坐在树下认真看书的少年,言清漓对陆眉的才华还是存了几分期待的。

那是自然,在下别的不敢说,这文采倒是当仁不让。

陆眉勾唇一笑,长眸落在她微翘的红唇上,眸光微暗的开始作诗:点绛朱唇醉生殷……而后目光在她婀娜的腰身上流连一翻,作势嗅了嗅她身旁的气息,回味道:芬芳馥郁指尖留……折扇唰的展开,继而倜傥风流的一笑:夜来春入相思许……最后微微低头凑近她,声音喑哑又暧昧:愿与卿卿赴巫山。

言清漓:……玉竹、青果:……星连:?言清漓一张俏脸由白转红,转身就拎着那只硕鼠的尾巴向陆眉衣袖里塞。

登徒子!陆眉被言清漓追的满院子跑,边跑边道:清、清漓妹妹!你怎这般狠心?使不得,使、使不得啊……竟是被那耗子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狼狈不堪,与方才翩翩风流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这一幕反倒将言清漓给逗笑了。

青果已经握起了竹竿就要上前帮忙,倒是玉竹拉住了她,青果不解,玉竹则神色复雑的看着那娇笑少女小声道:小姐许久没开怀笑过了。

这陆公子能逗笑她家小姐,看着倒是也没那么让人厌恶了。

见陆眉讨饶,言清漓才将那只瑟瑟发抖的硕鼠扔给了星连,她居高临下的道:陆眉,你若再敢对我作那些淫诗艶词,我就将你同那只老鼠一样拿来试毒!陆眉十分配合的做出惊惧的模样,摆着手连称不敢了,不敢了。

言清漓见状很满意自己的恐吓,她这是不是也算掐住这无赖的弱点了?在那得意洋洋的少女转身后,陆眉一双眸中却是波光流转,嘴角含起了笑意,总算不是他来时看到那一幅愁云惨淡的模样了。

清漓妹妹,你笑起来的样子令我想起了九天仙子,我又想到一首诗,你可要听听?言清漓深呼吸一口气,漠然转身,飞快的脱下自己脚上的绣鞋向那登徒子砸了过去。

0112第一百一十二章故人想念你昌惠帝也有此顾虑,倒不是他体恤受灾百姓分不到灾银,而是担心这些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银子最后被层层官员剥减,到头来银子花了,民怨却未能平息,那些老古董们就又要日日对他口诛笔伐,皇陵的修建也得搁置了。

于是,斟酌来斟酌去,这差事最后竟是落到了置身事外的麟王宁天麟身上。

自慧觉寺后,言清漓就不再插手朝中事,她不知宁天麟每日都在做什么,只知道这位新任户部尚书实际上是他早在六年前就安插在朝中的人,只不过那时这位张大人还只是一位藉藉无名的户部主事。

原来宁天麟那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一时间,言清漓觉得自己除了能帮他治好腿疾外,竟再没多大用处了,就连探听各府消息的差事,也都有暗桩和馥容庄替她做了。

一个冰凉的物体轻轻碰撞她的手指,言清漓低头,裴冲正拿着那只九连环看她。

解不开了?她挑眉道。

裴冲这了眨眼,抿唇点头。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金色小锦袍,坐在椅子上的双腿尚不够触地,脸上的伤口也在结痂变黑,擦了药后如覆着一层混着泥的苔藓,充满了灰败死气,看着令人生惧,可那两只透亮的眼睛却如淤泥中生长出的顽强青草,充满了勃勃生机。

裴冲的伤并不妨碍他行走,可他自醒来后就再未出过房门。

喝了药我就给你解开。

言清漓向旁边那碗汤药努努嘴。

裴冲微微蹙了蹙被烫掉了一半的眉,眼中闪过不愿,执着的看向言清漓,用眼神说着我不喝。

可见她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小小的人儿终是落败,又抿起了唇,将那碗药拿起来乖乖喝了,一张小脸苦的皱在了一起,伤口疼了后又赶紧松开,他抹了抹嘴,赶紧拾了颗果脯塞进口中,又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言清漓。

言清漓摸了摸他的头以作称赞,随后拿起那只九连环,在孩童隐含期待的目光下解了起来。

除了她第一次来诊脉时裴冲与她说过几句话,后来她再来时他都默不作声,听伺候的婢子说,小世孙不仅对她这位大夫不说话,就连对侯爷与侯夫人、世子爷与世子妃都不说话了。

就像是被热油烫了脸后,连着嗓子都跟着被烫哑了似的。

言清漓不认为这是惊吓的后遗症,那不过是御医们查不出病因,且病情又无关紧要时的托词,当年她也常听父亲这么敷衍后宫中小题大做的主子们。

实际上,裴冲不说话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说罢了。

大抵是有什么心结?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结会令一个六岁孩子宁愿用不再开口的方式也要将其掩藏起来?这就很值得探究了。

于是言清漓一改策略,不再急着从裴冲口中套话,而是试着与他建立信任。

她再度过来时都会带上一些小玩意儿给他玩——糖人、绢孩儿、吹叫儿、棒槌儿……五花八门的什麽都有,今日则带了个益趣的九连环。

对于这些玩物,裴冲起先只是看上几眼并不接,她也不强求,只在临走之前放在他手边,待次日再来时她也看不到那些东西的踪迹,以为是他被丢了,可前日她来的早了些,正巧看到他将一只小棒槌儿着急忙慌的向枕头底下塞,转过身后两只耳朵还有些发红羞窘,不敢看她。

敢情是藏起来偷偷玩呢。

她全当不知,也不戳破孩子薄薄的脸皮,就这么与这他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离。

功夫并未白费,今日裴冲就已经愿意当着她的面玩了,虽然依旧不言语,但起码比前些日子亲近了些。

看,眼下解不出了还愿意向她求助。

只是她有些纳闷,她带来的这些东西再普通不过,都是在来裴府的路上临时让青果去路边摊子买的,怎麽出身高贵的武英侯府小世孙,竟连这些普通孩子都玩够了的东西都没玩过?好了,换你来。

言清漓将九连环解开后又给了裴冲。

裴冲摆弄了几下后绷紧的嘴唇渐渐放松,他悄悄抬眼看言清漓,看不出本来容貌的小脸有些纠结,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与她道谢。

半晌后,他微微张口,却在这时苏凝霜来了,他又立刻闭紧了嘴,飞快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与害怕,站在言清漓身侧时还微微向她身后躲了躲。

只是言清漓正转头看向苏凝霜,并未注意到裴冲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苏凝霜却是一眼看到了喝干净的药碗,有些疲惫的神色终于起了笑意,还是妹妹有法子,让小家伙肯乖乖喝药。

她本就生的美,笑起来更加温柔婉约,仿若名家画中的仕女,如果忽略她眼下乌青的话。

苏姐姐昨日未休息好吗?言清漓看着苏凝霜泛青的眼底,体恤的问。

0113第一百一十三章听戏(8500珠)再次听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对她的称呼,不知苏凝霜心里的鬼有没有在夜里出来扰她。

想来是有的。

看了看苏凝霜的脸色,言清漓担忧道:姐姐脸色不太好,可有忧思什麽?苏凝霜不太想提此事,便略略带过:嗯……近来时常梦到一位故人。

言清漓笑了笑,原来如此,姐姐也不必忧虑,应当只是那位故人想念你了才入了你的梦,我时常也会梦到故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凝霜身子微微一震,她猛然抬眸看向言清漓,却见后者神色却与平时无异,还温声宽慰她道:脉象看来倒是没大碍,稍后我留个安神的方子给姐姐。

这头言清漓正与一个婢女口述方子,另一个婢女突然进来禀报说馥容庄的人来送货了,还有徐嬷嬷也来求见。

苏凝霜回头与她解释:徐嬷嬷是我娘家人,帮我管着外头的铺子,许是过来送账本的,妹妹且先坐着,我去去便回。

苏凝霜并未走遠,只是去了外间接待那位徐嬷嬷,而裴冲则又恹恹的缩到了床上,闷闷不乐的摆弄起那个九连环,不再理人了。

言清漓今日与慕晚莹还有约,算了下时辰,也该告辞了。

夫人,这是上个月的账目,请您过目。

徐嬷嬷今年五十出头,宽额方脸,相貌看起来很是敦厚,她正低着头向主母一一汇报着,忽觉有一道凌厉目光射来,她侧头一看,是一个穿白裙藕褂的妙容女子正含笑站在里间门口。

言清漓笑意盈盈的眸子后是冷如冬月的寒潭,难以察觉。

巧了,这位徐嬷嬷,不正是当初划开她两只手腕,让她放血而亡的那个婆子吗?徐嬷嬷知道她是言国公之女,忙躬身行了一礼,又悄悄抬眼看了看,暗暗蹙眉,觉得方才可能是错觉。

言清漓向徐嬷嬷点了点头,就转头与苏凝霜道:苏姐姐,方子我留好了,你且记着服用,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交代了几句后,她才在苏凝霜的相送下离开了武英侯府。

她走后,苏凝霜就立刻喊来那个拿着方子去抓药的婢女,先将这方子拿给刘太医看看。

她最近时常梦魇,且都是梦到那个早就死透了的楚清,这令她不禁觉得巧合,因为她出现夜寐难眠的状况,是从言清漓时常出入裴府后开始的。

可是刘太医看过药房后,斩钉截铁道这的确是安神静心的方子,且开方之人十分用心,每一份药材的用量都不多不少,十分精妙,是位医术高明之人。

苏凝霜不禁哑然,莫非是她想多了?仔细想想,她近来因为裴冲之事的确忧思过虑,可能因此才觉得事事不安吧。

而此时,正坐在马车中的言清漓,则早就料到苏凝霜会有这一手。

她早就将苏凝霜了解的明明白白,认识的清清楚楚,如今,敵在明、她在暗,主动权自然是握在她手里的。

苏凝霜应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侵扰她神思不安的药,并未下在药方里,而是混在了馥容庄送去裴府的香膏里。

苏凝霜是个极其注重容貌的女子,向来以自己的容貌才情为傲,那日她送给丹阳郡主的妙容雪肌膏,如今已是连宫中娘娘们喜爱打紧的爱用之物,武英侯世子妃自然也不例外。

思索间,马车便到了盛京最大的戏楼聆音坊。

言清漓下了马车后抬头看了看,也不知慕晚莹怎么就突然转了性要来听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戏曲。

慕晚莹外出向来不带婢女,聆音坊的管事早就侯在了门口将人迎了进去。

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棒打薄情郎》,婉转哀怨的戏腔长长的灌入耳墙,言清漓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令她不由想起言如的生母吴氏,言国公就是喜欢听这一口,吴氏便时常唱给他听。

令人奇怪的是,今日这极具盛名的聆音坊,竟一位听众都没有。

青果主动向那管事询问,管事恭敬回答是被人包了场子。

言清漓更是不解,慕晚莹这是要做什么?与她听个戏怎么还这般矫揉造作了?小表妹!慕晚莹得到消息从二楼迎下来,她依旧风风火火,红衣穿在她身上像是染满霞光的落日,英气又不乏俏丽。

言清漓眼尖的看到她腰间挂着的一对六棱梅花峨眉刺,笑着问她:呀,买下来了?之前慕晚莹可是一直嚷嚷要与裴凌买下这对峨眉刺的。

哦……那个……这个吧……怎么说呢……慕晚莹支支吾吾的最后也未说明白,说话间她们就已经上了二楼雅间,刚走到正当间一个视野开阔的雅间门口时,慕晚莹忽然停下,将言清漓拉到了一边与她悄悄话。

那个,小表妹,我实话与你说吧。

慕晚莹满脸歉意与纠结,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做了亏心事几个大字了。

裴凌那恶霸不肯将这峨眉刺卖给我,但他说只要我答应他将你约来聆音阁听戏,就送给我……我……慕晚莹此刻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般做实在不地道,好像是将小表妹给卖了似的。

我知道这不太合礼数,但他说是要与你道歉的,我便应了,想着到时与你一同见他,有我在场,他也不敢对你动粗……慕晚莹哪里知道这两人早做过更加不合礼数之事,此刻她愈发觉得裴凌是在诓骗她。

就他那性子,还能与人道歉?怕是又要找言清漓的麻烦。

她越说越无力,最后将那峨眉刺解了下来。

对不起,我该先问过你的意思的,小表妹,你若不愿见他,我们这就走,这峨眉刺我大不了——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们女人就是……雅间门被推开,高束墨发的桀骜少年郎神色不耐,可在对上那白裙少女投过来的平静目光时,麻烦二字立刻被他憋回了口中。

裴小公子。

言清漓安慰的拍了拍慕晚莹的手,向裴凌施了一礼,随后从容的带着青果走进了雅间,结果她寻了个好位置坐下后,回头一看他们二人还站在外面没挪动。

她疑惑的问:都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请我听戏吗?怎么还不进来?0114第一百一十四章去青楼开个荤王甲揉着屁股,赔着笑问:头儿,咋了这是?刘刚觑了王甲一眼,寻思你这不是明知故问?铁定又在言姑娘那碰壁了呗。

今后京师卫的所有茅房都归你们二人打扫了。

裴凌拍了拍手,闭目躺在木床上,长靴交叠,头枕在脑后,颀长的身体硬朗流畅。

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说什么女人都喜欢听戏,喜欢被男子捧着哄着……喜欢个屁!他就不该给那女人好脸色,他是看错了,她就与那些惹人烦的女人一般无二,且更甚!倒也不怪裴凌会如是想,属实是言清漓今日真是火力全开,一丝脸面都未曾给他留下。

一场戏都未听完,她就当着慕晚莹的面,将他噎的体无完肤。

乖张、暴戾、自傲、狂妄……明明是那般温软的两片唇,明明是清甜如水的声音,可开开合合之间就将他评价的一无是处。

他忍不住强行将慕晚莹赶了出去,问她是否真是如此想他,她却不答,而是噙着那抹令人讨厌的嘲笑反问他:上次不是都已两清了吗?为何还要不断纠缠?且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骗过来。

他何时用下三滥的手段骗她了?若不是她一再避着他,他又何须兜这么大的圈子。

他不过是怕她被人指点私会男子,才找慕晚莹出面邀约她,还特意将聆音阁清了场,生平头一回为女人考慮的面面俱到,她竟认为他是下三滥?两清?如何两清?她还欠他一条命呢!若不是他,她早被人踩死在人堆里了,真以为让他摸两回身子就可恩怨相抵了?他气愤不过,便低头去堵住她那张口吐恶言的唇,她却反手两巴掌,指甲还将他刮出了三道红印。

天不怕地不怕的盛京第一恶霸竟然被同一个女人扇了两次巴掌,还挂了彩,虽说平日他的确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他不敢打。

抬起的手终究还是在她无谓直视的目光中落败下去,若真打下去,她必定要伤了的。

可她却不领情,最后还丢下一句:裴凌,你还真不如你小叔,甚至都不如陆眉。

……王甲与刘刚为了不去洗茅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将功补过,两人低头一合计,想到一妙计。

头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们带你去个地儿,保管你明日再也想不起那不识好歹的言小姐。

裴凌怎么也没想到,王甲与刘刚这两个挨千刀的蠢货竟然将他带到了青楼。

用刘刚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威武霸气的少当家只要开了荤,尝过那滋味儿,自然懂得女人到底有多妙,还会只将心思拴在那对他全然无意的言三小姐身上吗?就凭他的身世,只要他想讨个老婆,那满盛京的世家小姐还不是任君挑选?滚!裴凌冷冷挥开一个凑上前来的妓子,浓郁的脂粉气熏得他脑仁生疼,他手指关节捏的嘎嘣作响:你们俩活腻了?王甲赶紧将那受了委屈的姑娘护在自己身后,正要苦口婆心的劝上裴凌一劝,几位花花绿绿的公子哥就在老鸨与姑娘们的拥簇下瞩目的踏进了青楼。

呦!我没看错吧……青时兄,你瞧那位可是裴家小公子?陆眉转头看去,一身黑衣箭袖满身肃殺之气的少年可不就是女见愁的裴燕召?他眼珠子一转,摇着折扇走了过去。

这可真是稀客,燕召兄,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你啊!陆眉瞄见裴凌侧脸的三道红痕,心思顿时转了十万八千里,他挤开刘刚坐下,与裴凌哥俩好的道:既是来寻欢作乐的就放松些,又不是来砸场子的,燕召兄可别将姑娘们吓着了。

裴凌一见此人就窜起一股邪火,恨不得一脚将陆眉踹出去,偏他还总是没脸没皮的与他套近乎。

陆青时,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下流,喜欢来这种脏地儿寻欢作乐?裴凌冷眼瞧着殷勤的老鸨轻车熟路的带来两个妓子伺候陆眉,神情大为不屑。

那女人怕是瞎了眼,竟认为他连陆青时这种浪荡子都比不上?这是哪里的话,来青楼不为寻欢作乐那来做什么?总不能是办差吧?陆眉眼锋投向裴凌那两个左拥右抱的凶脸属下,笑的像只千年老狐狸:看来应当不是办差。

正说着,老鸨带来一个面容清丽的圆眼姑娘,陆眉招招手,对那姑娘耳语了几句,那姑娘向陆眉娇羞一笑,随后暧昧的看向裴凌,听话的去了他身边坐下。

陆眉大手一挥:燕召兄,今夜我做东,这位水儿姑娘是拈花楼上一届花魁,不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用扇子遮着半张脸,神秘兮兮的凑到裴凌旁边低语:床术也堪称一绝,定会令燕召兄满意而归。

王甲与刘刚一听不用自己花银子,立刻眼冒绿光的拍起了陆眉的马屁,还拼命劝说裴凌不要拂了陆公子的一翻好意,听得裴凌恨不得立刻将这叛主的二人当场斩了。

裴公子,可愿去奴家房里坐坐?水儿含笑看向裴凌,姿态优雅的斟满一斛酒,端举到他面前。

裴凌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面前那杯酒与水儿那张肖似某人的眼睛,用舌尖刮了刮后槽牙,脚一踢桌,椅子向后滑去,起身就要走。

……燕召兄不会是不敢吧?陆眉摇了摇头,含蓄的将难言之隐几个字替换成了不敢,裴凌自然听出他戏谑的话外音,火气腾的冒出三丈高,转身眯眼道:谁说小爷不敢?受不住激将,他一把将那位水儿姑娘拎了起来,冷声道:带路。

直到裴凌与水儿的身影消失在三楼拐角,卖主求荣的王甲与刘刚才由衷的向陆眉表达起钦佩:陆公子,你可真有法子,我们头儿眼瞅都十九了还是个童——刘刚在桌子下踢了王甲一脚,借着喝酒的动作悄声提醒:你敢当着这位的面揭了少当家的短?小心明日第三条腿断了。

都十九的大老爷们了还没碰过女人,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当年匪寨的弟兄们,基本在十四就都开荤了。

陆眉笑眯眯的当做什麽也没听到,又与他二人推杯换盏了几回,叮嘱他们可将今夜花费的银子一并记在他账上后,才寻了借口离席。

而后,他立刻溜出了青楼,屁颠颠的去往了言府,打算将裴凌眠花宿柳一事与他清漓妹妹不经意的说上一说,抹黑他的形象。

走之前不忘还抱走了某位妹妹新养的一只狸花小猫。

有猫傍身,他就不必怕那只肥老鼠了。

0115第一百一十五章那你喜欢吗?(微H)水儿于心中感念陆眉对她的这番提点,更是尽心尽力的向裴凌展现出自己柔婉恭顺的一面。

既是性情火爆的男子,以柔克刚定是对症的。

裴公子,三更天了,水儿服侍您歇下吧?水儿轻轻将裴凌手中的酒杯取下,试探的看向他,见他没有出声反对,才倩笑着慢慢解自己的衣裳。

轻薄的纱衣一层层剥落,那女子每脱一层便抬眸看看他,圆眸中含满了水,三分娇羞七分诱惑,更是神似某个人。

直至她脱得浑身只余一件大红色绣牡丹的肚兜后,才半跪下身,缓缓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你做什么?裴凌随手拿了颗龙眼砸开了水儿的手。

水儿……服侍公子就寝。

水儿揉了揉手背,委屈的抬头看了一眼,对上那道微醉却仍旧凌厉的目光时不免有些害怕。

她都这般柔顺了怎么还令这位爷看不顺眼?陆公子不是说他喜欢她这类长相的女子吗?滚。

水儿吓的一激灵,随后几张银票落在了她身上。

拿着银票滚出去,今夜不准进来烦小爷。

唉……贵妾看来是做不成了。

水儿在心中惋惜的叹了口气,不过看到那面值不菲的银票后又是眼前一亮,迅速穿好衣裳退出了房间。

房中再无旁人后,裴凌又继续喝了几杯酒,直到酒壶喝空了,他才晃晃悠悠的走上床榻,合衣躺下。

怎么着也要呆上一夜,免得日后要被陆眉那狗东西瞧不起。

青楼妓子的房间,红烛软帐,飘着幽幽清香,却不是他想闻的那种。

他有些不适,心中更是烦闷,看着帐顶挂着的香囊发呆,又想起了言清漓白日评价他的那些恶语。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忽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谁准你又回来的?裴凌凝眉起身,神情阴鸷的盯着来人。

水儿按住他的手,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公子别赶奴家……奴家拿了你的赏银,不能就这般走了,让奴家伺候公子吧。

说着,她就握着裴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乳上。

一触到那软弹的乳肉,裴凌顿时眼中殺意一闪,他掌心聚了内力,正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一掌拍开,她却忽然抬头,委屈又难堪的问道:公子可是嫌弃我?眼前女子仍然只着了肚兜,肤白若雪,青丝如瀑的覆在肩头,惹人生怜,黑漆的眼眸似坠了漫天星辰,晶莹动人,眼尾也长了钩子似的微微上翘,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带动着他的手指按揉自己的乳儿,又期待了问了一遍:你可是嫌弃我?掌心之下的乳肉软滑不已,乳肉如水波流动,那种触之上瘾的感觉让他渐渐暗沉了眸光:……我何时嫌弃你了?俏丽少女咬着唇,倔强又不甘道:你说我不知检点,还说我没滋没味。

裴凌一滞,看着那少女委委屈屈的模样,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他开始主动的轻轻揉捏起那颗沉甸甸乳球,又轻抚她咬出红印的下唇,喑哑柔软的道:我那都是浑说的,你……你别生气。

少女抬眸,扬唇的脸颊上出现一颗浅浅梨涡:当真?他眼神微有迷醉,沙哑的嗯了一声:当真。

她欢喜的倾身上前环住他的脖子,主动的轻吻他的唇角,一下一下,芬芳的气息轻轻浮在他脸上。

……我身子软不软?你喜不喜欢摸?妖精的魅语勾走了人的魂儿,他滚动喉结,立刻搂着那少女的腰,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似笑非笑道咬了一口她的鼻尖:你羞不羞?哪有姑娘家这般轻浮?她娇俏一笑,歪头向他眨眼:我就是不知羞,只对你不知羞,那你喜欢吗?他未回答,而是重重的吻住了她。

柔软的唇是他尝过一次就再难忘怀的甘甜,那只挑逗他的小舌这回却反被他追的四处逃窜。

他呼吸粗重的扯开她松散的肚兜,莹白跳出大半,浅浅乳晕如画墨晕染,乳果在墨韵上红梅绽放。

吻不断落在脖颈,手掌从腰臀一路向上,抓住她的乳,掐着硬挺的奶尖肆意揉搓,将她抚弄的发出猫儿一般的细吟。

他身下的少女收敛了一身的刺,娇软的化成了一滩水,动情的潮气染红了她的脸颊,那双媚意十足的眸子几乎要湮死人,她轻喘无力轻轻推他:说啊……你喜不喜欢?他抽开腰带,精壮结实的身躯迅速覆在她身上,舔砥她饱满硕大的乳肉,张口含吮住了乳头勾弄,最后狠狠的将自己埋进了她的身体。

她仰头发出痛苦娇吟,而后颤抖的抬腿勾住他的腰,他撑起上半身不断在她体内抽送,身体力行的回答她的疑惑。

轻纱芙蓉帐下,木床吱吱呀呀,两具躯体紧密交叠,悬挂在床沿上的香囊晃个不停。

平日对他爱搭不理的少女此刻在他身下卸除了利爪与疏冷,由着他发狠的欺负,除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再吐不出令人心疼的恶语。

他盯着她情潮迭起的脸,忍不住将自己送的更深,最后释放在她身体里。

喜欢,喜欢的。

叩叩叩——轻微又有耐心的叩门声慢慢传入耳中,温香软玉遠去,裴凌猛的睁眼。

天光大亮,依旧是充斥着陌生幽香的房间,依旧是挂着绸帐香囊的床,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上面。

裴公子,你醒了吗?可需奴家命人送水?裴凌缓了缓沸腾的血气,坐起身正要下地,动作却忽然一顿,胯间肿胀不堪,可更令人不齿的是裤裆里黏腻的一片。

裴凌用力砸了下床,低骂了一句:他娘的!水儿在门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正想再敲门,门却忽然打开,英朗不羁的男子黑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似是下一刻就要提剑殺人。

水儿吓得赶紧后退了两步。

可那人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似的,周身煞气的走了。

水儿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心想这小霸王大清早的谁惹他了?可进屋后,她却敏锐的闻到一丝淫靡的气味。

日日伺候恩客,她很快就闻出这是什么味道。

可她昨夜被赶走了啊,莫非这裴公子又叫了别的姑娘来伺候?……回到武英侯府的裴凌刚好碰见正要进宫上早朝的裴澈。

裴澈叫住了他:王甲说,你昨夜去了青楼?裴凌闭了下眼,在心里将王甲这个嘴大的砍了一千遍。

嗯。

裴澈蹙眉道:日后少去为妙,你祖母为你看中了陈太傅的嫡次女,亲事很快就会定下。

停顿片刻后他又道:若你实在等不及,就先收个通房吧。

裴凌嗤地一笑。

暖床也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吧?哪能随便一个女人都行?这一点小叔你不是深有感触?裴凌抬脚向府里走,懒洋洋道:谁爱娶谁娶,反正小爷不娶。

那你喜欢谁?裴凌停住脚步。

裴澈神情未变,看着那桀骜少年的背影,了然道:言府三小姐吗?0116第一百一十六章请旨赐婚真是奢靡至极。

慕晚莹没能说出来的话,言清漓在心里替她说了。

慕家除了慕老将军,仅剩的男丁只有慕晚莹的父亲慕城与她兄长慕晚意了,这两位常年驻守嘉庆关,一年都难能回来一次。

嘉庆关地处北地,土地早已霜冻,前阵子关外的羌人又频频作乱,看来她这未曾谋面的舅舅与表哥今年又要留守嘉庆关了。

言清漓不由自主看向坐在慕晚莹前面的嫂嫂慕氏,慕氏似是也与慕晚莹同样食不下咽,筷子只动了几下就放下,清瘦的背影看起来透着淡淡哀伤。

据慕晚莹说,她这位嫂嫂慕氏与慕家其实是同族旁支,但早已落魄,慕氏是被养在慕家长大的,她与慕晚意青梅竹马,及笄后他们二人就定了亲,不过成婚没多久后,慕晚意就匆匆奔赴边关了。

慕氏原本也要跟去,但她身子受不住北地寒冷,只能留在盛京养着,且慕老将军与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儿媳,她于情于理也该替慕晚意尽孝。

在看向慕氏的时候,言清漓感觉到另外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投向了她,她稍稍侧头看去,就见裴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立即转开,像是她是个惹人厌恶的存在。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

她又不傻,自从裴凌几次对她纠缠,她后来就察觉出他许是对她有了好感,只是不巧,她却没什麽兴趣,也从未将当年那个会气鼓鼓踢树根的小少年当做一个成年男子来看,况且他还姓裴。

她欲挑拨裴澈与苏凝霜,就需令他再次移情别恋,如此,更不能与裴凌有过多牵扯。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执着,需得让她说那么多狠绝的话才能将他打击到彻底死心。

言清漓也当做不认得他一般低下头,挑起一筷子桂花鱼翅,慢条斯理的吃下。

嘉庆关都如此紧张了,那身处西川的言琛,没有朝廷的粮草,日子定是更艰难吧。

她不免为这位既当爹、又做哥,还要兼做情郎的男子感到忧心。

好在前些日子西川传来捷报,言大将军奇袭了九夷国的边城,一鼓作气拿下了两座城池。

昌惠帝龙心大悦,赏了言国公许多奇珍异宝,言家在朝中地位再度水涨船高。

除了去乡下养兵的言婉,言家剩下的两位女儿都未婚配,近日登门向言如说亲的人家络绎不绝。

不过她的主意倒是少有人敢打,毕竟寻常官员子弟也配不上她,配得上的,也得顾虑皇帝的心思。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还真有一位不管不顾的主敢打她的主意——陈戬向昌惠帝请旨赐婚了。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言清漓筷子掉在了地上,周围的夫人小姐们全都神色各异的看向她,言国公也回过头投以质询的目光。

言清漓眉头蹙起。

当初她以为陈戬不过是说说而已,他竟真敢请求昌惠帝赐婚?他是不是疯了?不知情的定会以为她与这位未来的陇江王有什么私情,可这种场合根本容不得她站起来开口解释。

荒唐!你是如何管教戬儿的?他怎敢自作主张!?同样觉得陈戬发疯的也不止言清漓一个,苏凝宇低声斥责身旁的丹阳郡主。

苏凝宇知晓陈戬似乎对那言家女有意,三番五次的邀人家相见,还时常跑去武英侯府。

但他也听闻那位言三小姐倒是对陈戬避之不及,故他心知此事只是陈戬剃头挑子一头热,定成不了,便未出手曾阻挠过,免得惹了陈丹阳不快,但大殿之上陈戬胆敢当众求旨赐婚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虽说他已入赘陇江,表面上与苏家没太多关系了,但他毕竟还姓苏,如今昌惠帝忌惮苏家外戚势力过大,如若再被他猜疑他们苏家有意拉拢言家,岂不是更遭针对?戬儿难得有个心仪女子,争取争取又有何妨?郡马可是对我儿不满?丹阳郡主不清楚苏家人都暗藏祸心,也不知宁朝朝堂的风起云涌,她倒是一心为自己的爱子着想,希望他有一份合心意的姻缘。

不过苏凝宇突如其来的斥责令她十分不适,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眉眼含了几分委屈与嗔怒:郡马,你还从未与我发过脾气。

丹阳郡主用的是郡马与我儿,苏凝宇听出她的不悦,赶紧柔声哄慰了一翻,之后又接到对面宁天弘向他微微摇头暗示,又看了看苏尚书与昌惠帝身边的苏贵妃都是一脸平静,他才放心下来。

也是,皇上根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倒是他多虑了。

一阵娇笑打破满殿寂静:陈世子,盛京待字闺中的小姐有许多,本宫很好奇,你为何独独看中了言三小姐?可是你们早有相识?千娇百媚的伶贵人胆大包天的笑问陈戬。

按说以她贵人的身份,擅自开口已是十分逾距,但昌惠帝却并未喝止她,不仅如此,她今日的席位还被安排在了昌惠帝身旁,足见其受宠程度。

贵人娘娘,其实此事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

未等陈戬开口,丹阳郡主便开口替他答了。

丹阳郡主称自己于西山动了胎气,巧被言三小姐相救,陈戬因此对她一见倾心,二人在这之前并不相识。

不论昌惠帝同不同意赐婚,丹阳郡主这般说倒是保全了言清漓的名声,起码不会让人认为她与陈戬暗通款曲。

父皇!宁天文突然焦躁的起身,急切道:父皇请三思!儿臣……儿臣也倾心言三小姐,既然陈世子开了这个口,那儿臣也斗胆请父皇做主,将言三小姐许给儿臣!0117第一百一十七章下策中的上策甚至百官都暗暗猜测皇帝为了平衡朝局可能真有此意,只因前些日子端王妃突然暴毙,像是有意而为。

故而,这位言三小姐成为端王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端王你这是何意?凡是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此事是我先提的,你你堂堂皇子难道打算夺人多爱世子慎言!本王比你先一步与言小姐相识,荣臻皇姐的乞巧宴上本王就已对她倾慕不已,若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你后。

宁天文与陈戬互不相让,好似言清漓已经是他们二人的囊中之物,最后争论不休下,齐齐恳请昌惠帝来定夺。

言清漓险些坐不穩身子。

若是能对她与宁天麟有利,她不介意嫁给任何人,不过是具身子罢了,被谁占有她都不在乎。

可陈戬与宁天文都不是最佳选择,若嫁给陈戬就要前往陇江,天高水远,宁天麟这边她什么也帮不上忙。

若嫁给宁天文……她与宁天麟如今巴不得宁天文赶紧死了,如此一来对昌惠帝最有威胁的只剩下苏家,但她若嫁给宁天文岂不是又将朝局重新平穩下来了?万万不可。

宁天麟方才还不动声色的神情,在听到宁天文也请旨赐婚时覆满了寒霜,掩在袖中的手指也渐渐捏的泛白。

另一边,裴凌也坐不住了,他看了眼言清漓苍白的脸色,牙关一咬,就要冲动起身,裴澈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臂。

坐下!他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酒盏,低声冷斥道:陈戬只是苏凝宇的继子,陇江算不得苏家的势力,连他都娶不了的人,你以为你能?武英侯府已是圣上的眼中钉,你若贸然开了这个口,不仅人娶不到,还会将整个侯府拉下水。

裴凌虽然冲动了些,但他也知道裴澈说的在理,但若不做点什麽,皇帝真将她许给别人如何是好?他虽已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会那女人,可也不愿眼睁睁看她被当做物件似的要来要去。

在他看来,端王与陈戬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可是——他正欲争辩,另一头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却猝不及防的冒了出来:皇上,青时也想娶清漓小姐!众人循声看去,陆眉坐姿不正的歪在座位上,他身旁那名为他布膳的小宫女脸色微红,看模样定是没少遭到言语调戏。

剑拔弩张的气氛经陆眉这一搅和,莫名就松缓下来,也算顺势给了昌惠帝一个台阶下。

哦?昌惠帝避过宁天文与陈戬,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陆眉:青时也有此意?可朕怎么听闻你先前与言家那丫头定了亲,后来又被你亲自闹黄了?可有此事?陆眉充耳不闻陆大人要将他逐出家门的低声威胁,朗声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先前青时听闻清漓小姐貌丑无盐,且还有一些不雅传闻,可后来见到她本人才发现她生的一副花容月貌,这不就后悔了嘛!说完,他还越过重重人群,向言清漓挑了挑眉。

不过他这打岔打的倒未能令人相信他是真想求娶,大抵是纨绔风流的陆小公子随口胡诌,故意逗弄人家言三小姐呢。

陆大人一张老脸已经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恨不能立刻摘帽辞官,陆夫人也十分歉意的频频向言清漓那边看去。

哈哈哈哈……乌蓬国的使节乌伦格桑王子突然拍案大笑起来:皇帝陛下,没想到贵国男儿为了求爱都如此直爽,倒是与我乌蓬国男儿不相上下,这三位居然都看上了同一位小姐,倒不知这位小姐到底生的有多貌美?可有比贵国第一美人苏世子妃还要美丽?乌伦格桑笑意不明的看向苏凝霜,粗狂不羁的脸上起了一分兴味:不如本王子也凑一凑热闹?反正我此行也要带回去一位妻子的。

苏凝霜不想与那位乌伦王子对视,这已经是在赤裸裸的调戏了。

乌蓬国虽只是草原部落国,但战士都骁勇无比,与宁朝打了许多年都未分出个胜负,如今还是第一次派了使节来休战示好,但乌伦王子提出要与昌惠帝的一位公主和亲。

昌惠帝不愿继续在这群蛮人身上耗财耗力,且自古以来和亲都是止战的必要过程,但这和亲人选他还尚未定夺,因为宫中并无适龄未婚的公主了,这和亲人选只能从世家小姐中挑选。

昌惠帝没想到一场好好的宫宴竟会发展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若不尽快解决,宴席就无法继续,会被各国看去了笑话。

只是就连乌伦国这个蛮夷王子都掺和进来了,昌惠帝一时不知要如何令各方满意。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妨问问国公爷或言三小姐的意愿,毕竟人人都知言将军最是疼爱这位妹妹,想必他也希望言三小姐寻得一位心仪良君。

宁天麟适时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在为昌惠帝排忧解难。

宁天弘抬眸看了他一眼。

宁天麟察觉到了,却也并不在乎,即便此举会致宁天弘再度怀疑阿漓与他有关系,他也绝不能容许她被指婚给旁人。

果然,昌惠帝顺势将这个难题丢给了言国公。

可言国公却支支吾吾的犹豫了。

虽说做陇江王或是端王的岳丈都无比尊贵,但他那位冷酷无情的长子临行前却特意叮嘱过他——不可为言清漓定亲,婚事要暂且搁置。

但皇帝已经问了,他又不得不答,言国公不敢明着得罪,便又将难题抛给了罪魁祸首言清漓,他心里对这个女儿起了一丝埋怨,早知当初就不认她了,真是个麻烦。

清漓,虽说儿女婚事该听从父母之命,但念你养在外头多年受了许多苦,为父尊重你的意思,你放心的与圣上说一说,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听听,倒是成了为女着想的好父亲。

言清漓无法,只能在各色目光下硬着头皮起身。

不过她却不慌了,刚刚陆眉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她,令她想到了一个完美解决此事的办法,且还能一劳永逸。

虽说此法注定要令她日后被人言唾沫淹死,但总好过身不由己的成为政权牺牲品,也算是所有下策中的上策、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她向陆眉飞速的投去一眼,那人对她眯眼一笑,似是在说:打算怎么谢我?她收回目光,缓步走向殿中央,提裙跪下,向昌惠帝叩首道:皇上,臣女有罪!昌惠帝倒是没料到她忽然认罪,眯眼道:何罪之有?言清漓深吸一口气,清亮动听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臣女愧对各位殿下与公子的抬爱,臣女不能嫁给任何人!所有人都一愣,包括昌惠帝。

为何?昌惠帝沉吟道。

慧觉寺一事,他对这女子倒是存了很深的印象。

原本他的确动过让宁天文娶了她的心思,可后来想到言琛这柄利刃不该落在任何势力手中,哪怕是自己用来平衡局势的儿子也不能信得过。

于是他才在宁天文私下里再三向他请婚时找了理由拒绝,就是打算日后在合适的时机将此女纳入后宫。

可她竟说不能嫁给任何男子?言清漓直起上身,一字一句道:因为之前有关臣女的所有传闻都是真的。

臣女的清白,早已毁在匪盗之手,试问,让我这样一个已非完璧的女子去做端王妃、或是陇江王妃、抑或是乌伦王子的妻子,那岂不是有损两位殿下与乌伦王子的颜面,让天下人耻笑?0118第一百一十八章何错之有?若是言婉或言如,他此刻定要下令将人沉塘,以堵上悠悠众口,可这半道认回来的便宜女儿却有他那顶梁柱的长子护着,他是一根指头都动不得她啊。

言国公又羞又愤,在各色目光下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称病离开宴席。

小表妹……慕晚莹担忧的看向那跪立在大殿中央的女子,随后听到周围的低声议论觉得耳朵里痒痒,她毫不客气的斥责起那些乱嚼舌根的夫人小姐。

向来重守礼教的嫂嫂慕氏,竟第一次对慕晚莹失礼的举止视而不见。

另一边,裴凌仍处于震惊中久久未能回神。

她说什麽?她……她……手背青筋似要凸破表皮,他喉咙涩滞不堪。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对他行事那般大胆,就像毫不在意自己身子似的,原来竟是……她竟是遭受过那些……他是匪窝中长大的,虽他养父不是什麽大奸大恶之徒,但他寨子里的手下也不是个个都是良善之辈。

他年幼时,曾见过两个副寨主抢回来几个女子,那几个女子要么是因抵抗剧烈被活活打死了,要么就是被那两人命手下奸污到奄奄一息,最终认命屈从。

那她呢?她都经受过什麽?所以她总是厌恶他,是因为他过去的身份吗?会让她想起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他呢?他都对她说过什麽?他对她出言不逊,说她品行不端、不知检点……裴凌懊悔的闭上眼,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

陆夫人,您说这言国公府好好的怎麽就生出这么个女儿,出过这档子事,先前竟还若无其事的四处走动,怎么好意思?一位衣饰华贵的夫人凑近陆夫人悄声道。

这位夫人的夫君近来想谋求翰林院编修主事一职,可平日陆夫人极少会客,她也寻不到机会得见,今日是特意给宫人塞了银子,才将座位安排在了陆夫人身边,此刻可算有机会逢迎。

陆夫人,您与陆大人可真有先见之明,幸亏早早将言家的亲事退了,若真将这位不洁不净的女子娶回来,此刻您二位可得头疼了。

方夫人请慎言,与言家退亲一事皆因我儿顽劣不堪,与言家姑娘无关。

陆夫人扫了那位上来凑近乎的方夫人一眼,神情淡淡,显然是不欲与她多言。

方夫人自讨了个没趣,正在心里暗骂陆夫人装什麽清高,陆眉却突然转过头笑嘻嘻的与她道:方夫人,一凡兄今日怎麽没来,他不是最喜欢宫中的宴席?陆眉口中这位一凡兄是方夫人的长子,书呆子一个,打心里看不上陆眉这些纨绔子,与陆眉也并不算相熟,是以方夫人很是纳闷他为何会忽然问起她儿子。

一凡他——瞧我这记性!陆眉一拍脑门道:听闻嫂夫人日前与贵府侍卫私奔了,一凡兄为此事忧心成疾,我怎么忘了呢!陆眉关切的询问方夫人:可派人追回来了?他说起此事的声音虽不大,但却令周围之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方夫人登时脸一白,也顾不上陆眉怎麽会知晓她府中这些秘事,赶紧结结巴巴的解释都是传言、是误会。

可陆眉却笑而不语,同他娘一样再不多言,徒留周围人遐想纷纷,看向这位方夫人的目光也意味深长了起来。

陆眉扭过头的一瞬,脸上玩闹戏谑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他看向那个坚挺纤细的身影,觉得眼睛有些疼,像是眨眼时睫毛不小心扎入了眼里。

他本意是想提醒众人想起她先前名声不佳被他退过亲,有各国使节在场,皇帝必会顾及宁朝脸面,断不能将一个被人退亲且声誉有疑的女子许给尊贵的端王或陇江王世子,更不能用她去和亲。

此举虽会有损她的名声,但至少可以化解她的为难,待风波过后,再慢慢寻机会澄清就是了。

可他没想到她竟做的这般破釜沉舟。

这种话说出口等于将她自己彻底孤立成众矢之的,她才十八岁,难道就打算日后就活在人言口舌之中?不打算再嫁人了?何苦这般决绝?而那些话,又到底是真是假?若是权宜之计便也罢了,若是真的……他眉心一跳,竟不敢继续细想下去,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冲动,他很想走上前不管不顾的将那单薄的身子扶起,再带她离开这座压抑的宫殿。

陆眉当然不知,言清漓的确不怕人言,还想一劳永逸,她要彻底绝了昌惠帝拿她作棋子任意摆布言琛的念头。

言三,大殿之上,不得胡言乱语,听闻你前些年患病在越州将养,可是身子仍未痊愈?朕给你次机会,你重新回话。

昌惠帝本想着,没有哪个闺阁小姐在被提及婚姻大事时不羞涩的,就算言国公问及了她的意思,他也断定言清漓定是羞怯的请她父亲或皇上替她做主。

如此一来,他便可顺水推舟的将此事容后再议,待合适时机再将她召入宫中给个位份,日后她诞下皇子,言家将永遠唯皇命马首是瞻,绝不会生出二心,有这样忠勇的臣子拥护着,他还用日日担忧那些个不孝子心急觊觎他的皇位?可她竟然敢称自己的清白被毁!诚如她所言,这样一个失贞的女子,就算是普通百姓人家都未必愿意要她,何况是做皇妃或皇子妃。

臣女不敢欺瞒圣上,所言句句非虚。

耳畔传来那些低声窃语对言清漓毫无影响,她再度叩首,声音坚定。

死过一回的人了,还会怕流言蜚语吗?言姑娘,古有烈女断臂自清,若你所言非虚,那你岂不是应当……应当……昌惠帝还未开口,一位冥顽不灵的老文臣便忍无可忍的声讨起来:女子应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即便你贪生怕死,受辱时不曾自缢保住名节,那也应当于日后闭户不出,常伴青灯古佛,以免为父兄姐妹带来污名!你怎么能若无其事的继续抛头露面!言清漓冷笑一声。

开口的这位老大人是个典型的老古板,当初她还是楚清时就曾被其指责过女子应当居于后宅相夫教子,而不是荒谬的奢望着做什么女医官,听闻前些日子他还当众怒斥过荣臻长公主豢养面首之事,话里话外不给皇家留半丝情面。

不过这老头儿说话虽难听了些,但却因其固守伦理纲常,倒不曾做过有愧头顶乌纱之事,甚至三番五次向昌惠帝忠言直谏,与陆翰林同样是讨昌惠帝厌烦的官员之一。

言清漓不愿与这样的顽固老人浪费口舌,但却也忍不住驳斥他的谬论:张大人,宁朝律法中,并无失贞女子必须赴死这一条,我为何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呢?再者,施暴的是那些匪人,臣女何错之有?臣女为何要以死保名节?又为何要去庙里当姑子?恶人作恶未被讨伐,受害的无辜女子却要被天下人唾骂,甚至被逼着去死,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她其实更想说的是,若不是因为朝廷无能,天底下又哪来那么多动荡不安,罪魁祸首根本就是龙座上的那一位。

你……你……张大人还从未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女子,登时被气的结巴起来,不过在场许多小姐们却也因言清漓这番话而感到震撼。

是啊,此事若真有一日落在自己身上,她们兴许会因礼教戒条的束缚,或怕被流言淹死,从而一条白绫了结自己。

可说到底,她们有错吗?一时间,许多小姐们投向言清漓的目光都发生了细微变化,从原来的鄙夷开始隐隐生出些许羡慕。

羡慕她敢于堂堂正正的说出她们不敢说的话。

0119第一百一十九章在裴澈这里碰壁言清漓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树直易折,人直常败,陆大人这性子怕是早晚要吃亏。

果然,昌惠帝瞬间变了脸色。

陆眉心道不妙,急中生智的思索他要做些什麽荒唐事能令皇帝赶紧平息怒火,可就在昌惠帝将要发怒之际,坐于他下首看热闹的伶贵人却忽然脸色煞白,急急的抓着身边宫女干呕起来。

此等重要场合早有御医随侯在殿外,昌惠帝赶紧宣太医进殿,太医为干呕不止的伶贵人诊过脉后,立刻跪地向昌惠帝道:圣上大喜!贵人娘娘是怀了龙胎!后宫已多年没有妃嫔传出喜讯了,伶贵人的有孕,意味着国君依然龙体强壮,众臣与各国使节也立时向昌惠帝恭贺。

昌惠帝圣心大悦,当即连抬了伶贵人两阶位份,还赏赐了无数宝物,而两位尊贵的殿下为同一女子请求赐婚与陆翰林的口出狂言这两件事,也被兴头上的昌惠帝挥挥手轻易揭过了。

这日之后,言清漓便被言国公禁足于府中,不仅如此,言国公还萌生出将她也送去乡下庄子或直接赶去西川的想法,免得她一旦外出露面,就会被人想起他堂堂言国公有个人被匪人污了清白的女儿。

只是言国公这念头也只能是想想,因为武英侯府的小世孙仍需要言清漓,听闻那位小世孙除了言清漓亲自配的药,别的什麽药都不吃,苏世子妃只好日日派车来言府相请,言国公的禁令形同虚设,言清漓每日依旧光明正大的出府。

她与那丑孩子的感情培养的颇为顺利,有时甚至会短暂的忘记他是苏凝霜的儿子,对待这可怜的孩子,倒也袒露几分真心。

而真心自然是得到了回报,裴冲已经会私下里与她说说话了,虽然话不多,但也是一大进步,且孩子的天性都是善良纯真的,无论言清漓在外是什麽污秽名声,裴冲看着她的眼神却总是一尘不染的。

但相比起裴冲,他爹那边的进展就没那么顺利了。

她几次无意的接近裴澈,最后都无功而返,甚至她还尚未开口说上几句话,那人便果决的称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与她多谈。

起初她也想过是否是因她受辱于歹人已非清白之身被裴澈打心里看不起,可思来想去,她能肯定她所了解的裴澈虽是个用情不专狗男人,但至少不是那种固化肤浅的男子,断不会因一个女子无辜被辱就嫌恶她,这一点应当与言琛同样。

可是,无论她展现出什麽讨喜的性情,裴澈都不为所动,这让她分外挫败,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

当初言琛那般冷漠冷情的男子最终都受了她的诱惑,怎么到了裴澈这里反而不行?明明这人从前极易被勾引,只需勾勾手指便会虎狼似的扑过来,如今她这幅皮囊不比楚清美丽许多?性情不是更加温柔可人了?可她使了各种法子竟动摇不了他分毫。

怎么,他就真的对苏凝霜用了真心,再不愿对其他女子分出一点心思?既如此,那他们二人为何还分房而居?不还是有了龃龉?言清漓不信邪,她认为一定是自己身处裴府,在苏凝霜眼皮子底下不敢动作太大,束手束脚的缘故,毕竟这天底下可没那么多痴情男子。

只不过她的不信邪很快就被扼断,裴澈被昌惠帝派去了定州平反,与他同去的还有裴家小公子裴凌。

提到裴凌,这些日子她也见过他两次,只是每次他都站的很遠,见她看过去,他便面无表情的走开,再未像从前那样对她纠缠过。

也不知是被她彻底伤到了自尊,还是他也与盛京其他世家公子一样,嫌弃她头顶的污名了。

不过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对言清漓来说都无所谓。

冬月来临之际,宁天麟也将前往南方赈灾平水患,此番南下,他还被托付了另一项重任——朝廷实行清田之策,他为钦差,需从各州各郡地主们手中收买一部分田地,再由朝廷统一监管,租赁给受灾百姓。

此举看似是在为百姓谋福祉,同时又能解决粮食短缺的难题,但实际上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地主们碍于皇权不得不将土地低价卖给朝廷,但朝廷能掌握的田地毕竟还是少数,而地主们则会便会变本加厉的抬高剩余土地田价,将损失从农民身上找补回来,最终受苦的仍是底层百姓。

以陆大人为首的许多朝臣都极力反对清田策,但昌惠帝却独断孤行,因为朝廷清回土地,国库会有可观的进项。

不过清缴土地又岂是易事?百年来土地都掌握在地主手里,而大部分地主背后又都与地方官员甚至朝廷大员牵扯不清,从这些人手里夺财,可谓凶险万分。

宁天麟这趟,属实算不得什麽美差。

而在临行前,言清漓又得到消息,宁天麟于回府途中遭遇刺客受伤,于是她在与他怄了这么久的气后,终是忍不住担心,亲自去了趟麟王府。

0120第一百二十章心爱之人(微H)9000珠反反复复几次后,见宁天麟并未顶入深宫,她才放心的睁开眼,看到他横跨在她腰侧的右腿上隐隐又渗出了血迹,才无力的呜咽道:呜……四殿下……你的伤……宁天麟会被昌惠帝安排这样一个难办的差事自然出自宁天弘的手笔,而他遇袭,十有八九也是宁天弘派人所为,目的是为了试探他的虚实,想探出他是否真的还是个残废。

宁天麟猜出了那些刺客的意图,在剑锋刺向他的时候,他按兵不动,并未暴露身手,而是生生受了那一剑。

大腿被刺伤,他却眉头都未蹙一下,仿佛双腿真的只是个摆设毫无知觉,就连回到麟王府,言清漓为他处理伤口时,他也不曾表现出丝毫痛意,而是拉起她的手,问她是否还在与他置气。

若非此刻她被肏弄的腰肢颤抖,他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流血,她还真以为这人是铁打的。

宁天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上,劲腰依旧顶撞不停。

无碍,让阿漓快乐最重要。

言清漓松懈之际,宁天麟又是一记重顶,这次,巨大的茎头毫无预兆的直顶开穴儿底端的薄薄屏障,捣入了小巧花芯。

啊啊!……言清漓弓起背猛缩成一团,可观的花液霎时从穴儿深处磅礴喷出,她哭叫着用手捂住小腹的一瞬,还摸到了肉棒将肚皮顶出的那个小小凸起。

宁天麟借着她潮涌之际又顶了几下,但怕她会再次与他怄气,就只在那紧窄的宫腔内插了两三下便赶紧撤出,于滚烫的穴道内继续送她冲入云端。

言清漓缩在床上,肤色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又痛又酥爽的连连抽搐了许久,泄的床褥都湿了半张。

待她终于平复了,宁天麟才轻柔的将她翻了个身,娇颜早已布满粉晕,湿眸迷离的如含了漓江水。

他俯身压在她身上,坚挺的肉棒再度寻到软糯的穴口,一边慢慢插入,一边轻吻她喘息不停的唇儿,轻声道:对不住,阿漓,我不忍住,你里面绞的好紧。

细腿屈在男子的腰侧,随着男子抚慰般的缓慢顶弄无力的晃荡,言清漓气恼的咬唇:这下你可满意了?宁天麟忍不住轻笑,他本就生的俊朗夺目,这一笑更是令人晕眩。

他吮着她的舌根,含糊道:嗯,满意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她这句可满意了,指的并非是她不再恼他,愿意继续与他欢好,而是她如今在外名声尽毁,再无人敢娶她之事。

宫宴那日宁天麟也未曾想到她会亲口毁了自己的声誉,与她相伴许久,他自然知晓她不畏人言,可也不免心疼她被卷入了男人间的争斗与朝堂的漩涡,疼惜她要因此而害怕的殚精竭虑。

他十分后悔当初答应她进入言府,彼时他们才刚相识,他还不知她日后将会在他心里这般重要,若能重来,他宁愿与她暂时分别也要将她留在越州交由外祖照看,如此,她应当只会将心系在他一人身上,之后也不会相识言琛。

不过如今他总算可以放心南下了,盛京再无其他男子会觊觎她,言琛去了西川也不知几许能归,他会在他归来之前,了结朝中之事。

待他掌权后,他娶她一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会再让有关她的风言风语留存在外。

宁天麟抚住身下人丰满的乳肉在掌心轻轻揉捏,下身在她体内温柔耸动,他不舍的吻着她的唇、她的颈。

阿漓,今夜留在麟王府吧,好吗?在温情的爱抚下,浅浅麻麻的热流涌遍全身,言清漓轻喘不止,不由自主的攀上宁天麟的脖颈,迎合他的抽插。

想到他这趟南下需要数月,许是过年都回不来,她心中一软:那你……不可以再……插的那样深了……宁天麟勾了勾唇,他就知道阿漓是个嘴硬心软的女子。

还有!言清漓想起星连还守在宁天麟寝殿外等着她,也不知他们二人的动静有没有被那少年听去,以他的耳力,想来是听到了,她不免有些脸红。

还有……星连……让我去知会他一声……宁天麟扫了房门一眼,微微抬高腰身,不顾那女子红着脸的微微抗拒,肉棒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加快抽顶起来。

无妨,稍后我去与他说。

……外殿,清隽少年听到里头传出交迭不止的喘息与床架的摇动声,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酸涩,这感觉就像是吃到了最不喜欢的酸梅子,让他对一旁的茶点都失去了兴致。

他想去房顶上看星星,但想起她来时与他说只进去片刻,让他在此处等她,他便打消了出去的念头,而是推开窗,趴在窗沿前望天。

漫天星斗铺陈闪烁,他的心终于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内殿里的动静终于停了,房门打开,他回头望去,高挑出尘的男子披着玄色外氅走出,很像师傅房中挂着的那些仙人壁画。

星连少侠,阿漓睡下了,你可先行回去,明日本王会派人送她回府。

言清漓身边如今只剩下星连这一个男子,宁天麟曾许以他重金,以感谢他那段时日替他做事,但这少年却拒绝了。

而后阿漓与他怄气又继续将这少年留在身边驱用,虽她称这少年欠她恩情,但宁天麟仍是不喜。

可他也知晓那女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不想在此事上再与她发生争执,且经他留意观察,这少年很是特别,似是情智未开,不懂男女之事。

但就是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于是,他今日才有意让他听去他与阿漓的欢好,以试探他的态度。

星连神色无异,却也并不动弹:那我在此处等她醒来就是。

见他不愿走,宁天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却仍是温和:等在此处?他眸中闪过锐利的审视:少侠可知本王方才与阿漓在做什么?又知道我是她什么人吗?知道,你们在欢好,四殿下是她心爱之人。

猝不及防的,宁天麟冷厉的神色慢慢转为错愕,随即他难以置信的问道:此话……是阿漓与你说的?星连想起言清漓曾与他说过的,欢好之事只可与心爱之人做,当时他有问过她,那四殿下、言兄长、还有他自己,可都是她心爱之人?她答是。

于是星连点点头,肯定道:是她亲口与我说的。

宁天麟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忍不住勾唇失笑,心里像泡满了温茶一般,感觉到多年未曾感到的暖意。

想起内殿中累到睡着的人儿,那平日总是浅淡的神色下竟藏着这样深的心意,他眸中溢满了浓浓的温柔,再看向眼前毫无异样的少年时,便也没了敵意。

许是心情好,宁天麟的态度也缓和许多:既如此,少侠也不便留在本王寝殿,本王会命人为你安置一间客房,你且先去休息。

—【题外话】—星连:想不到吧,我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PS:额…好像下章才能轮到小星星的大肉,另外感谢大家推荐的梯子,都拿本本记下来啦,我是ios端的,准备一个个去试~0121第一百二十一章什么都愿意做偏厅内已摆好了清粥、汤羹和几碟时令小菜,她才刚拿起汤匙,便隐隐听到交谈声。

瓷勺抵在唇边,她怔愣了片刻,方才意识到这间房是可以听到一墙之隔的书房声音的,想来宁天麟早知她不会选择进书房,便以这样的方式宽她的心。

对于这份细致,言清漓不觉意外,她坦然收下,一边用早膳,一边将隔壁的交谈听了个七七八八。

端王的颓势,愈发显出宣王鹤立鸡群。

宁天弘也自知树大招风惹人瞩目,近日宣王党的人行事都十分低调,但却巧不巧的被内阁揪出错处不断弹劾,让昌惠帝寻到了几处把柄。

加之宫中有风声传出,称伶妃腹中怀的乃是位小皇子,而皇上正值壮年,日后定会子嗣绵延不断,这储君之位未来还不知会花落谁家呢。

不得不说,宁天弘这招以退为进和声东击西着实奏了效,最近昌惠帝日日眉开眼笑,精力都放在广纳后宫与伶妃的肚子上,鲜少去注意宁天弘,甚至对他那些错处的惩处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麟王殿下,如此境况属实对我等不利,端王与宣王的势力应该此消彼长才对,可如今他面上虽被皇上惩处,实际却并未折损什麽,我们需得一鼓作气,不能给予宣王喘息之机啊!言清漓听出说话之人乃是宁天麟手下一位叫邓长甫的谋士,她喝了一口莲藕薏米羹后,便又听那邓先生道:上次宫宴陇江世子求娶言姑娘未果,依老夫拙见,不如我们主动促成此事?如此一来,宣王身后便有了三大世家的拥护,皇上定会再次坐不住。

言清漓筷子一顿,耳尖竖起。

邓公言之有理。

另一个言清漓不太熟悉的声音附和道:其实如当初言家与朱家联姻相同,若言家能直接与宣王攀扯上姻亲最为合适,即便困难,退而求其次武英侯府也尚可,但陇江不行,毕竟与苏家还隔了一层关系。

书房中,几位谋士皆认为将言家推到宁天弘的阵营是眼下最佳之策,可当他们看向主位上的青年男子,想征询他的意见时,却见那男子一张俊颜分外冷冽,眸色黑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几位先生均被这冷酷慑殺的眼神震的心神不安。

他们追随宁天麟多年,虽知他真正的性情并非如表面那般温和朗润,但对待他们这群忠心耿耿的谋士向来礼待有加,还从未露出过任何不满。

最先开口的邓先生对宁天麟与言清漓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只是他以为在大是大非面前,宁天麟当会赞同这个计策,可眼下从他的神色来看,此计怕是行不通了。

另一边,言清漓已经放下筷子,悄悄站起身走到墙边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墙壁那头却忽然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邓先生咳嗽了两声,道:老夫险些忘了,以言姑娘如今在外的声誉……罢了,我等还是另寻他法吧。

宁天麟见几位先生不再提利用言清漓之事,便收敛了不悦神色,淡声道:此事今后无需再提了。

言清漓咬唇垂眸,落座回去后,食不知味,心神不宁。

等宁天麟送走了谋士们过来寻她时,见她正用汤匙搅着那碗已经凉透的汤羹发呆,便猜出她定是在想方才几位先生的话。

怎么吃得这样少?今晨不还嚷着腹中空空,要喝两碗莲子羹吗?暖玉般的男子看向桌上只用了半碗的汤羹,笑容似春风淡雅,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我向来眼大肚小,四殿下又不是不知。

言清漓转过头,看着若无其事用她用过的汤匙喝她剩下的那半碗汤羹的男子,欲言又止。

四殿下,你们……可有阿漓能帮上忙的事?她不怕,也不介意,若是利用她能掣肘宣王,让宁天麟这边行事更为顺利,她愿意献身,哪怕对方是仇人。

换言之,只要能让楚家早日沉冤得雪,她什么都愿意做。

宁天麟斯文儒雅的放下碗筷,思索道:还真有一事需要阿漓帮忙。

他眼含笑意,南方虽不如盛京寒凉,但雨水多,夜里也是冷的,阿漓帮我做两身冬衣可好?言清漓秀眉拢起,正要请宁天麟不要玩笑,他却先她一步正色起来:对了,阿漓不通女红。

那不如为我准备些丹药如何?听闻江南受灾后频发疫症,我这幅身子易感风寒,可除了你的方子,旁人的我信不过。

言清漓有些无奈:四殿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宁天麟温和的看了她半晌,将她额前碎发整理妥帖,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语气含了几分凝重:阿漓,那些事你想都别想,我说过,朝堂有我,你站在我身后,不必染风雨。

对上那双不容拒绝的眸子,言清漓明白他这是铁了心的不许她插手,遂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再提。

……冬月初八,麟王启程南下,一路经徽都、甘郡、长青岭等受灾城池发放朝廷赈灾饷银,并命各州、郡、县官员开仓放粮,救济无数百姓,而后征用官兵挖渠引流,极大的缓解了水患对城池土地造成的冲击。

待南方传来麟王殿下治水有方的美名时,盛京已是寒冬腊月,扑簌簌的雪花落了满地,银装素裹。

清漓妹妹,怎得我每回来你都窝在这小屋里捣药,你上辈子难不成是药王爷座下的小药童,这辈子转世来的吗?陆眉解下肉眼可见昂贵无比的白色狐皮锦裘扔到一旁,死皮赖脸的搬了只小杌登坐到言清漓身边,围着她身旁的碳炉暖手,还将玉竹为她热好的汤婆子拿到自己腿上暖着,惹来青果白眼翻上天的一句吐槽:真不要脸。

我说果儿妹妹,你这般凶日后可怎麽嫁人啊。

青果恼怒,将一个毛茸茸的活物扔给陆眉:呸!谁是你果儿妹妹!陆眉精准的接住那只吓到炸毛的小猫儿,顺着毛发和脊骨抚摸安抚,心疼道:哎呀!我们清清怎么秃了一块?伤着了?又与肥黄打架了?先前陆眉从青楼带来的小狸花猫后来非要留给言清漓养着,言清漓被迫做了猫主人,见它长了一身青青白白的毛,又是只母的,便随口取了个名叫阿花。

后来陆眉嫌土气,看人家是只狸花猫,非要叫漓漓,弄得言清漓主仆三人都恶寒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在言清漓强烈的抗议下,陆眉退而求其次要叫它清清,还一本正经的说这名字与它青白色的毛相配。

而肥黄则是吃斋念佛的大姨娘养的一只小黄狗,人家本名其实叫端午,是大姨娘于端阳节去庙里上香时大发善心捡的。

但陆眉第一次夜潜言府时被端午察觉了陌生气味,吼了几嗓子,他便小心眼儿的记恨在心,不仅给人家取了个绰号肥黄,还暗戳戳的在背后教唆清清去挠它,帮他报仇。

但也不知怎的,这原本胆子极小的猫儿一见到那肥头晃脑的小黄狗还真就上去狠命的挠。

言清漓瞥头看见在陆眉腿上委屈喵叫,似是在秀战伤的小猫儿,既无语又觉得好笑。

不就是被肥黄咬掉一撮毛,至于叫的这么哀婉?人家肥黄可是被挠成了花脸狗,惨的不行,将大姨娘心疼坏了,她愧疚的让玉竹送了好些药过去。

玉竹又重新拿了个汤婆子送来给言清漓,还端了些茶点,她比青果年长许多,对待陆眉这个不速常客又是另一种看法,甚至可以说是无比宽容。

谁让这位陆小公子每次一来,她家小姐就开心呢?0122第一百二十二章宁天麟出事(4000字两章合一章)陆眉的舅舅当年做丝绸生意起家,商号开遍了宁朝,后来这些买卖交到陆家手里后,陆大人嫌商人满身铜臭有辱斯文,不屑经营,陆夫人久居后宅也不便抛头露面,于是那些商号就交由下面的管事们打理。

主家都不上心,管事自然也是混日子,结果可想而知,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加之陆府中还有个只知挥霍的纨绔子,陆家这些家底恐要坐吃山空了。

但言清漓却并未如外面的人这般想,她与陆眉接触多了,已逐渐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这厮花花肠子一肚子,猴儿精猴儿精的,她就不信他真舍得放任那些钱篓子一个个被捅出窟窿,往外漏银子。

这家伙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鼓捣呢!怕是偷偷摸摸的钻研经营,不然以他日日对那些红粉知己们一掷千金的行止,陆家就算有座金山也早该被挖空了。

陆眉与猫说话:清清,你说说,这屋里头有谁叫‘喂’吗?言清漓:陆青时,我想与你做笔生意。

陆眉继续逗猫。

她磨了磨后槽牙,极不情愿的改口:青时哥哥,我想与你做笔生意。

陆眉这才满面春风的抬起头:哦?清漓妹妹要与我做什么生意?言清漓学着青果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指着后头那一柜子瓶瓶罐罐道:我的丹药,交由你来卖,如何?她要发一笔战乱财。

如今天下纷乱,宁朝内忧外患,不仅疆土之外的敵国虎视眈眈,就连内部也常有起义军揭竿而起,藩王诸侯们为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需得经常镇压平乱。

战乱多,就意味着伤药必是军中急需之物。

而她别的没有,唯独各种秘制药方多不胜数。

她打算将药卖给那些富庶之地的藩王侯爵,从他们身上捞银子,但此事她不便出面,所以需要借助可靠的商行,眼前这个就是。

待赚了银子,再将这些银子换成粮草,秘密送去西川。

若有朝一日真到了她需与言琛摊牌的地步,她便告诉他这都是宁天麟的好意,希望如此一来,言琛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上,为了偿还这送粮草的人情,也能助她与宁天麟一臂之力。

陆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吃穿用度都有言府养着,要那么多银子作甚?他将清清放地上赶去一边玩儿,投向言清漓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晦暗不明,语气微酸:你倒是对你这位长兄掏心掏肺。

言清漓低下头继续捣药,作势避开与陆眉的对视: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

陆眉并未明确回答她,而是忽然拐了个弯:那你先告诉我,你与麟王是什麽关系?这个问题,陆眉早就想弄清楚了。

先是慧觉寺藏经阁一事,朱妙琳欲陷害她,而她不仅安然无恙反将一军,在圣上面前得了好处的竟然还是麟王。

再之后他又亲眼见她迷晕朱妙琳,原以为只是女子间的过节,可她竟是步了一招大棋,直接将朱家送上了断头台。

按说她前十八年都未曾与朱家人有过交集,怎么会与朱家有如此深仇大恨?竟需要做到如此狠绝地步?可她这么做若都是为了旁人,便都说得通了。

朱家一倒,直接激化了端王与宣王的矛盾,而麟王竟能在二虎相争的情形下,一步步悄无声息的从一个外放病残的皇子慢慢于朝堂上站穩脚根,甚至还隐有取得圣心的迹象。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言清漓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陆眉怀疑她与宁天麟了,她无波无澜的挑拣药材,平静道:我与他能有什麽关系?无非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我曾为麟王殿下治过两回腿疾,但也仅此罢了,并不相熟。

陆眉勾着唇,笑看清清又飞奔回来扒在他脚边,将他上好的锦袍扒的勾了丝也浑不在意,而是漫不经心道:不熟?那当真是可惜了。

言清漓蹙眉,不知他话里又藏了什么话。

这有什么可惜的?陆眉弯腰挠了挠猫儿的下巴,猫儿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与我交好的那位李兄你可还记得?他爹是通政司的司正,我今日听李兄说,麟王前日于平江查看水势,结果官船上潜伏了刺客,他落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陆眉听到言清漓腾的站起身,木凳险些没被带翻,他微微勾唇道:这大冷天的,麟王殿下又身有残疾,落水两日都没找着,你说,这人还能活着吗?如此,难道还不够可惜?-盛京一连下了三日的小雪终于停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融雪寒,白日有暖阳照着还不觉得,可一到夜里,那点温暖随着日光离开,便冷的令人牙齿都打颤。

言清漓披着厚厚的兔毛领披风,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冰凉凉的木梯。

房顶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身穿藏蓝道袍的少年双手枕头,静静的看天,听到声音,他坐起身,诧异又有些惊喜的看向来人:你怎么上来了?言清漓提着厚重的裙摆,晃晃悠悠的向那少年走去,一片瓦块松动,她险些滑下去,幸好被他及时拉住。

星连在斜斜的房顶上如履平地,言清漓被他牵着手却也提心吊胆走的分外小心,当终于安穩坐在他身边时,她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这少年就喜欢爬她的房顶,不分严寒酷暑。

星连,你不冷吗?明明她已经让青果偷偷从外头买了些男子的冬衣回来,可星连却极少穿,大多时候,他都是这一身标志性的道袍。

这一层单衣看着就冷,言清漓裹紧身上的披风,向他凑近了些,却发现他身体温热,她顿觉匪夷所思。

仙门山的内功心法有暖身之效。

星连及时为她解惑。

怪不得他大冷天的也敢跑上来看星星。

言清漓仰头向夜空看去,雪后的天空如被碧水洗过,漫天繁星铺就成白色星河,近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几颗。

星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喜欢看星星?她的手依然被少年握着,暖的她不想松开。

因为仙门山的弟子都修习观星术。

但这并不是他喜欢看星星的主要原因。

因为我的名字是一种星象。

少年唇角勾起,星眸闪烁,侧面看去,鼻挺唇红,棱角流畅分明,整个人如一柄入世的宝剑,初露锋芒。

言清漓觉得自己对星连的关注还真是少得可怜。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段日子,眼前少年好似又长大了许多——方才他走在她前面时,她才恍然察觉他已经快高出她一头了,且脸型也已褪去青涩的圆润。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清隽雅气的少年郎了。

星连并不知道言清漓心里对他忽视的愧疚,他似乎很高兴她能来陪他一同看星星,开心的与她分享道:师傅当年在山下发现一个竹篓,竹篓里是尚在襁褓中的我,师傅说那日星象恰逢极为罕见的五星连珠,便为我取了星连这个名字,说是祥瑞之兆。

言清漓下意识在天上寻找,五星连珠没找到,只找到了七星北斗。

她将头靠在少年肩上,望着明明灭灭的繁星,一开口便呼出淡淡的白气:这样啊……其实我的名字也有含义,据说是我生母在漓水河畔遇到国公爷那日,被清澈的河水吸引,才有了清漓这个名字。

星连认真道:等天暖和了,我要去看看那条河。

言清漓没说话,而是出神的望着某一片星河,过了许久,她忽然轻声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楚清。

星连惊讶的看向她,而后抿了抿唇,道:……可是你上一世的名字?她点了点头。

上一世,我爹本以为我会是个男子,结果出生后才发现是个女儿,可将他愁坏了,生怕自己的一身本领后继无人,还与我娘商量过再生个弟弟。

她似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眼神飘遠:可我娘说什麽也不肯,爹后来才知晓,娘生我时差点去了半条命,于是他后来便再也不提此事了。

爹他一生无妾室,后来便将我当做半个男儿养育,传了我一身医术。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哀伤:只是,那般疼爱我的爹和娘,最后都未能善终。

言清漓缓了缓眼里的热意,娓娓道来。

她说了许多,从儿时说起,一直说到楚家被人陷害满门覆灭,再说到自己莫名借尸还魂,又说起自己幸运的遇到宁天麟,还说了许多与他在越州那一年的点点滴滴,说起宁天麟对她的重要,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那么恨朱家人。

她几乎和盘托出,却独独避过了她与裴澈那一段情,就连与苏凝霜的私怨也是一句轻轻带过。

期间星连未曾插过话,直到她说完了,才低下头轻轻将她眼角晶莹的泪珠擦掉,认真说道:我推演过你的命数,这一世,你不会再经历那些苦难。

言清漓微微一笑:我信你。

月色下,俊秀少年与清丽少女依偎相视,眼里满的只有彼此。

她用目光描绘着少年越看越好看的五官,忽地探身向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星连迟疑一瞬,而后也学着她,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可他脸却泛起了浅淡的红。

言清漓只觉得新奇,这不知情为何物,甚至还惊世骇俗的问过她能不能吃她奶儿的少年何时学会脸红了?她当然不知,这些日子陆眉送给她的那些被她束之高阁的话本子,都被闲来无事的星连偷看去了。

那里头不是郎情妾意恩爱缠绵的故事,就是生死相依感天动地的仙侣奇缘,甚至还有鬼怪志异,但讲述的也大都离不开男女之事,甚至还掺杂了几本名家大能所绘的春宫图。

怪不得言清漓全丢去了一边,全是陆眉那登徒子的恶趣味。

而看了这些东西的星连,却渐渐懵懂了情之一事。

言清漓又吻了他一下,他也立即回吻一下,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的,仿佛幼童过家家。

亲来亲去四五次后,她终于忍住笑意将唇停在他唇畔,呼吸绵缓又灼热道:星连,你想不想做点别的?放在从前,这少年大抵要呆呆的问上一句:做些什么别的?可此刻他联想到那些话本和春宫图,瞬间就懂了,但本性却仍是纯善诚实,老老实实道:想。

那些恩爱之事,她都许久未曾与他做过了。

明明她说过他也是她心爱之人,可她与言兄长和四殿下恩爱的时候比他多多了。

想到许久以前的那一次,少年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柔软清新的嘴唇,这动作将言清漓看的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这一次,她贴上少年的唇,再未离开。

0123第一百二十三章吞精H(2750字)冬夜的寒凉在这一刻仿佛化成柔和春水,二人灼热的气息混着幽幽清香,融化了周身的寒气。

这回他不再如先前那般被她亲吻时只知傻傻的一动不动愣成木头,而是懂得回应了。

言清漓轻咬星连的下唇,他也含着她的上唇吮吸,湿热的吻缱绻交缠,少年沉浸在软糯亲密的肌肤相亲中,无师自通的探出舌尖描绘起她的唇形,可才描绘了一圈就被她用贝齿给咬住了。

舌尖被她咬着,他也不敢缩回去,又傻傻的不知要如何是好,而被她含在口中的舌尖却忽然被她轻舔拨弄,滑嫩的像条调皮的小鱼。

他阖着的眼睫不住颤抖。

片刻后,言清漓松开齿关,没了阻碍,星连柔韧的长舌便立即寻着门路闯入,搅起她的舌卷进自己口中,牙齿咬着她的舌,学着她的动作舔她舌尖,又用力吮她的舌根,似是要将她口中所有的甘甜一股脑吞入腹中。

滋滋啧啧的吮吻声在寂静的夜晚令人脸红心跳。

感觉到星连的气息不再平穩,身体也变得更热,言清漓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贴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手也不老实的向下摸索。

她找到他道袍的下摆,灵巧的钻进去解开他腰间裤带,一阵暖热的气息涌出,包裹住她的双手。

她手冻得冰凉,却毫不迟疑的握住那散发热气的坚硬长杵。

掌心之物狠狠一跳,星连的身子也随之一僵,吻立刻变得毫无章法,舌头胡乱的翻搅,将她唇瓣咬的微痛,又将自己的气息全渡进了她口中。

唔……言清漓被亲吻的头晕目眩,但手却有条不紊的套弄起星连的肉根,以至他抑制不住的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她一边不停的与他激烈亲吻,一边抚弄着愈发涨大的肉棒上下揉动。

星连向来有样学样,见言清漓爱抚他的阳具,他便也腾出一只手探向她的裙底,想揉揉她的穴儿。

可她却躲开了。

不要……言清漓按住星连已经摸到她亵裤边缘的手,脸色绯红道:……你且先不要动。

星连听话的收回了手,不解的看着她。

而后,他一双星眸越睁越大。

那少女竟是直接将他的阳具从裤裆里掏了出来,而后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含住了。

这一瞬,星连连运功御寒都忘记了,骤冷的寒气仿佛瞬间就将他置于冰潭中,可下身那一处却被四面八方的温热湿濡包裹的严严实实,让他不仅感觉不到冷意,甚至身上着起了火似的,五感与意识都只集中在了那一柱擎天上。

你……你在做什么!?少年清隽的脸庞在清冷的月色下爬上不自然的红晕,这句只是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一幕他在那张陆眉那本《鸳鸯秘戏图》里见过——她在吮吸他的阳根,用刚刚才与他唇齿交缠的小舌头舔砥他用来小解和泄精的马眼儿,与他之前吮吸她的穴儿,喝掉她溢出的花水儿异曲同工。

可他那时做这些事时并不觉得羞赧,甚至有些迷恋她香甜的软穴,可当换成言清漓对他做同样的事时,他便慌张的不知所措起来。

他连忙后撤,被少女含在口中的阳物随着他这猛的动作被抽出了半根,娇软的唇瓣刮擦过棒身,裹着口液的小半截肉棒暴露于寒冷中,激的他忍不住轻轻抽气。

星连为自己的反应感到脸红,他解释道:我……我尚未沐浴……而后他环顾了四周,又紧张道:你……你不要做这些,玉竹与青果会看到。

言清漓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津液,勾唇笑道:不碍事,没味道,至于她们俩……早都睡了,无妨。

星连的肉棒与他人一样,干干净净的,除了淡淡的腥气外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而他所担忧的玉竹与青果,也早就被她安顿好了。

她的内院里如今只有他们两人,至于她的丫鬟们,都在外院把风呢。

她双眼亮晶晶的如同镶嵌了天上最亮的星星,说罢,就又低下头将已经涨大到极限的肉茎艰难的含进了口中。

她从未含过男子的阳物,这些事做起来有些生涩,但她瞄过几眼春宫图,脑中也掌握着精湛医理,自然知晓触碰哪里会令男子敏感。

既是有求于人,定要先令人愉悦。

言清漓自认自己的嘴巴虽长得不大,但也算不上是樱桃小口,可她却只能含住一个头多就再无法前进,就这样,茎头也已经快怼到了嗓子眼儿了,茎身却还露出好大一截,她需得双手同时握住,才将将能整根裹住。

好似这少年不仅个头长了,下面这根也跟着长大了,长得更加惊人壮观了。

口中被肉棒塞满,她费力的用舌头扫着硕大茎头,时不时舔过茎头之下的沟棱,再时不时用舌尖往那翕张吐液的马眼儿里挤,抬头低头的吐出含进,反反复复,一张俏丽的小脸随着吸吮的动作轻轻凹陷,双手也不嫌着,努力的套弄着薄薄茎皮。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少年的下身,如被暖热的温泉抚过,舒适的令人寒毛直竖。

屋顶之上,少年双手撑在身后,额侧青筋隐隐跳动,紧咬牙关克制着令人羞耻的喘息。

披着斗篷的少女坐在他身侧,却埋首于他跨间,她毛茸茸的披风领口随着她起起伏伏的动作不断轻蹭着他的大腿根,如瀑长发铺陈在她身后,有几缕从耳侧悄悄滑下,露出她冻的微红的耳尖,模样煞是可人,看起来就像只月宫玉兔化成的小妖精。

少年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明明想阻止她这番举动,可那铺天盖地的温暖快感却令他难以自持的轻轻向上顶胯,想将肉棒更多的送入她口中。

少女一张檀口被撑的满满登登,发出几声不适的轻吟,她却未曾退缩,反而将头低的更深了,茎头抵在喉咙深处,喉眼儿一颤一颤的剧烈收缩,绞吸着肉棒。

意识到如此深插令她难受,星连赶紧忍着快感后退,她却乘胜追击,含着不放,还出其不意的拢住了他肉茎下的两颗囊袋,轻轻揉弄。

沉甸甸的肉袋微凉潮湿,被她用温暖的手心包裹住如置入一汪热流,于情之一事上资历颇浅的少年哪经得住这般逗弄,他下腹腾的一热,磅礴精意瞬间从腰腹窜至肉茎顶端。

快离开它!星连欲将言清漓拉起,她却反按住他的手,加快埋头吮吸起来。

你……我快忍不住了……少年急的面红耳赤,可那少女却铁了心似的依旧含他的下身含的死死的。

终于,那股热意冲破了少年的意志,于马眼中疯狂喷涌如柱。

浓浓的白精猛的窜进口中,腥咸的味道立即充斥舌头与呼吸,许是喷的太猛了,有一些精水甚至直接灌进了她喉咙,顺着喉管一路向下。

言清漓被呛的受不住想要咳嗽,可她却是强忍着胸腔的抽动一直等星连射干净了才慢慢吐出肉棒。

此刻也就是身旁没有镜子,若有,她真应当看看自己的容颜有多麽淫靡动人。

她精致的发髻微散,添了淡妆的眼角绯红一片,脸蛋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冷的布满了红云,嘴唇红彤彤的微微肿起,偏那半张开小声咳嗽的小嘴中白花花一片,甚至因为盛不住少年积蓄了许久的爱意而顺着嘴角淌出来一些。

星连才刚刚有些疲软的肉棒立刻又情不自禁的翘起。

快些吐出来!他无暇去管小星连的再次勃发,急忙伸手到言清漓唇边,面红耳赤的让她将他的东西赶紧吐出来。

言清漓也是头一回尝到这玩意儿的味道,属实算不得什麽好滋味儿,又腥又浓,可想到她稍后所求之事,她便对星连产生些许愧疚,只想尽可能的对他好一些。

她摇了摇头,把心一横,蹙着眉将口中的浓白之物咕咚咽了下去。

星连整个人僵住,这世上应当还没有哪个男子在见到喜欢的女子吞了他的精水而不动容的。

言清漓笑看他一眼,怎么——了字还留在口中未曾说出,那少年便扑了上来。

0124第一百二十四章她在别人那里叫的大声多了H(3400字)嘴唇被堵住的一瞬他的舌头便跟着探了进来,发疯似的卷走她口中残留的精水,又将她身上厚重的衣裙扯开了一片,亵裤内再次探入他的手,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她的穴儿,试图插入抚弄。

二人抱成一团,但显然忘了这里是房顶,星连的手指才刚刚滑入那湿润的缝隙,他们二人就双双向下滑去。

言清漓吓了一跳,可星连下一瞬就已抱着她轻盈的落在了地面。

屋里烧了地龙,门板被他轻轻踢开时,一室的暖意铺面而来,他走出几步后,又急急的抱着她折回将门板用脚带上关好。

倒是规矩的不行。

言清漓噗嗤一乐,下一瞬便又被那脸色微红的少年低头吻住,似是等不及拐进内室了,他直接将她放置在软塌上就倾身覆上。

他急促的解开她身上的披风系带,又摸索着去解裙裳,这期间从未离开过她的唇,仍不断搜寻着自己残留于她口中的精水,怕她尝到那令人可耻的味道。

可冬衣厚重,他显然并不擅长做脱女子的衣裳,动作笨拙的半天只脱掉了最外层的夹袄,最后是言清漓亲自动手,脱了自己的也脱了他的。

她出去时房里只留了一盏灯,昏黄的暖光下,两具赤裸的身躯一躺一立。

躺着的那具,细腰丰乳,肌肤白瓷一般光滑,她娇羞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眸光含水。

而跪立在她双腿之间的那具少年身躯,劲瘦又结实,腰腹上垒块分明,干净利落,跨间的那一根却长得有些狰狞,虽颜色浅淡,却怒视汹汹的昂着头,似凶猛的蛇头,环绕着凸起的青筋。

言清漓心想,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们身量倒每个都是极好的,个个宽肩窄腰大长腿,哪怕是曾坐了六年轮椅的宁天麟,除了瘦一些白一些外,身子也是结实的,肌理均匀,绷紧发力时通身硬的她连用指甲都难扎进去,想来习武的男子大都如此?且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她遇见的这些男子每个都还长着一根硕大的阳具,每每插进她的身体时都将她弄得欲生欲死。

若不是她自幼习医知晓寻常男子那处勃起时大都超不过手掌长,她还真以为是自己的穴儿生的太浅了,容纳不下他们。

星连全然不知身下人儿的脑袋瓜里想的乌七八糟,他仍满脑子都是她将他精水吞了个一干二净的一幕,只想赶紧弥补她。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双腿向上提起,又按住大腿向下一压,言清漓便被折了起来,臀儿离开塌面高高抬起,并拢的双腿将馒头似的穴儿夹得只剩中间儿那一条细缝,两片花唇都被挤的瞧不见踪影了。

言清漓哪料到星连一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对折,以为他就要入进来了,刚想提醒他轻些,便感觉幽穴一热又一凉,有条长舌挤开肉缝舔砥她的花穴儿。

啊……嗯……她紧张的身子随着那条碾进唇肉、卷住阴珠的舌头而轻轻扭动,小穴儿被鞭笞多了已经许久不曾被温柔对待,不知不觉间,她的双腿就落在了星连的肩上,神智被他的舌头带走了。

星连舔着那道肉缝舔了许久后,掰着她的唇肉将娇滴滴的穴儿彻底露出,粉红色的穴肉层叠着向内延伸,他口干舌燥的低头含住,舌头狠命的向里顶去。

唔!啊啊……言清漓忍不住娇呼,与横冲直撞的坚硬阳具不同,舌头要柔软多了,就算再如何发狂抽插,也是畅滑无比不能触及深处,如同隔靴搔痒,可却又能带给她阳物比拟不了的另类快慰。

她下面的整张唇儿被吸着含吮,少年的舌头顶开穴肉卷出花水儿,言清漓觉得下身如同钻入了一条灵活的小蛇,让她一边紧张不已一边又舒服的软了身子。

虽羞于启齿,但她委实很喜欢穴儿被舔砥吮吸这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上回星连对情事还一知半解,将她的身子当成食物一般舔弄吃着,可这回却是有了经验,吮吸的动作中潜藏了几分讨好之意,还懂得一边舔穴一边握住她的乳儿辅助揉捏。

今夜明明是她打算取悦他的,怎么反过来了……言清漓泄了一次又一次,花汁儿都快被星连喝干了,身上沁出一层层细密的香汗,最后她实在空虚难耐,才哀声恳求星连快些进来。

话落的一瞬,他便用阳物替代了唇舌,一寸寸插入那还未挨肏就已被吸肿了的穴儿里。

我……我含着你时,你可有觉得适意?星连伏在言清漓身上,遅疑的问她。

他的肉杵不停向深处捣弄,撑满了她整个穴道,终于止了她渴望不止的瘙痒,而早就被喝干了水儿的软穴被坚硬的肉棒塞住后霎时又蓄满了取之不尽的花液,随着抽插发出羞啧啧水声,稀里哗啦的,令人听之羞赧。

星连还未怎么发力,只抽插了三十来下,言清漓就受不住的缩在他身下又是一阵痉挛。

适、适意……极了……她喘息着吐出几包花水,将堵在穴儿里停下等着她的肉茎浸的湿滑无比。

如何不适意?穴儿被舔了许久,做了那般充足的准备,她此刻都酥爽的快登极乐了。

你、你呢?可舒服了?言清漓体贴的问询星连的感受。

少年腼腆一笑,捞着她的双腿向自己拉近了些,腰胯继续耸动,又低头含弄住她胸前挺立的莓子挑弄了许久后才含糊的嗯了一声。

粗大的肉茎飞速的进出于少女腿间,将娇软的穴儿肏出了一个圆洞,凶悍异常的撵磨着穴肉,通红充血的穴肉翻飞着被肏出穴口,又生生被顶了回去,言清漓扣着星连坚硬鼓起的手臂,紧咬的唇间不断溢出动听呻吟。

星连平日里再如何乖顺听她的话,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知情滋味时便也罢了,偏偏他被言清漓引诱着尝到了禁果。

可这坏心眼儿的女子后来竟是再未与他做过此事,憋了许久的少年在重新尝得这种蚀骨销魂的欲望后,又如何能克制住体内的冲动?只恨不得将她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

身子已被吻了个遍,两只乳儿都被啃得红红紫紫,穴儿也被肏的软烂成泥,她不住的泄身,哀婉的求他轻点慢点。

明明那少女娇颜潮红,被肏弄的神情可怜不已,可星连仍心存疑惑——他上回听着她与四殿下享乐时的叫喊比此时激烈多了,为何到了他这里却有些隐忍。

少年闷闷的埋头苦干,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他自然不知,言清漓脆弱的小穴儿经过了几个男子的轮番开凿,还曾被宁天麟强行肏开过宫口,连插了一日一夜,早已比先前耐受。

虽说她依旧敏感的插上几下便会高潮迭起、水流不止,但也不会如先前那般只是被重插了几下就要忍不住要失声尖叫了。

实际上,这种恰到好处的交合反倒令言清漓享乐无比,是真正的鱼水之欢,肉棒与穴儿严丝合缝刚刚好好,不会凶狠的额顶入宫芯。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般猛烈的肏干的的确确能带来更多迷乱的潮起,可被肏开宫口那一瞬间也是有些疼的。

只是水儿流的欢了,鱼却游的不那么畅快,对于她这些阳具生来就异于常人的男人来说,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重的抽顶,人家却是对她留了情面。

譬如星连见她一张娇颜紧皱,眼角又被肏出了泪花,他便不敢继续使力。

明明她已非处子,又有过三个男子,可穴儿仍旧幼嫩的如同稚子,他连顶入都十分吃力,更遑论放开了发力,重了她就会抗拒,不依的推他胸膛。

在此事上,言清漓也就能糊弄糊弄星连这种老实乖巧的少年,若是到了宁天麟那黑心肠那,断然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虽说要收着三分力,可肉棒被又烫又软的穴儿紧紧缠着,就像是被千万张小嘴咬着吸着,星连头皮发麻,将言清漓的双腿重新压过头顶,窄臀绷紧着奋力冲刺。

也不知哪下没收住力,茎头猛的顶到了穴儿底端,在一层柔韧的屏障上狠撞了两下,接着那道屏障便被微微撞开个小口,吸着马眼向内抽拉。

言清漓高叫一声猛弓起腰身,甬道内的穴肉整个就剧烈不止的收缩起来,星连一惊,忍了许久的精意一下没绷住,就这般一股股的从马眼喷出,从那被撞开的薄薄小口向宫芯浇了进去。

身下少女浑身粉红的颤抖着,被肏成了圆洞的穴口慢慢闭合,淫液混着浓精从肿胀的唇瓣间丝丝溢出,还咕嘟了两下,涌出更多白浊,挂在阴唇上,向股缝流去。

尽兴的欢爱后,言清漓累的绯色迷离的喘息,还沉浸在情潮中久久未能回神。

少年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彻底压在她身上,手抚上她的乳儿轻轻捏揉,吻一下下轻轻落在她颈边,刚刚才泄过的下身还并未完全消软,轻蹭她的花穴,将两人的体液蹭的到处都是。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星连有些懊恼。

从他们回房到此刻也就约莫半个时辰他就泄了精,那些他偷偷从春宫图上学来的那些姿势还尚未来得及使用,且他还于心中计较着上回言清漓在麟王府,她与四殿下的动静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两下一比较,他便觉得自己无论哪些方面都落于下风。

言清漓却听得哭笑不得。

她都泄成了这副样子他怎么还会觉得自己无用?她甚至觉得这少年不仅在武学上前途无量,男女之事也天赋异禀。

她柔声安抚了几句后星连才渐渐情绪好转,而她也适时的开口说出了那番准备了许久的话。

星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麽事?他仍不愿从她身上起来,捏着那粒硬硬的乳尖轻轻揉捻,含着她的耳垂轻咬,试图二次挑起她的兴致。

没吃够。

他还想要。

言清漓被挑弄的又酥软了半边身子,不住喘息道:你……可否帮我去平江……寻四殿下?少年动作一顿。

0125第一百二十五章传召不知是出于担忧宁天麟的安危还是担忧家仇难以得报,言清漓的眼眶微微一热。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她想过亲自前往平江找人,可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太过显眼,平江保不齐也有宣王的人,宣王早就对她与宁天麟有所怀疑,她更不能贸然前去。

且连宁天麟那般缜密的人都遭了算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他失踪,对方定也在暗中寻他,除之而后快。

是以,她去了不仅没任何用处,兴许还会过早暴露她与宁天麟的关系给他添乱,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去,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对麟王府的关心之意。

现如今,她身边唯一可用又懂得隐匿行迹的人,唯有星连了。

只是……此行必定凶险重重,免不得会与同样追殺宁天麟的人碰上,她求星连帮忙,等同于让他去涉险。

可她别无他法。

这边言清漓心中对星连存了愧疚,忐忑不安,可那边星连的心思其实并没有她想的这般复雑。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她的话,片刻后有些失落的发问:那你今日主动与我看星星,又与我提起与四殿下相互扶持的过往,甚至……想起她为他含吮的那一幕,少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心里莫名发堵,语气也低了下来:甚至温柔待我……只是因为想求我帮你去寻他吗?听着这番质问,言清漓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可恶。

是她为了一己私欲将这一尘不染的少年引诱,教会他男欢女爱之事,她何尝看不出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迷恋起她的身子?他会经常暗暗盯着她看,尤为喜欢吃她吃过几口的食物,用她用过的碗筷汤匙,夜里悄悄躺在她身后入睡时,还会将头轻轻抵在她背上,想碰又不敢碰她。

可他尊重她,宁可忍着自己的欲望,也从不逾越。

这些她明明都知道,却故意选择无视,最后又在她需要时,以此来利用他。

当真可恶。

身上的薄汗散去后已开始感到凉意,只有被少年赤裸的身子压着的地方还滚烫一片。

其实你大可与我直接说,不必铺垫这麽多。

言清漓顿觉脸颊火热,自己龌龊的工于心计在这干净纯粹的少年面前,狼狈的无所遁形。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想与我欢爱而欢爱,却不想你是为了别人才这么做的。

这句话星连未曾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闷闷的想了想,虽然他也不知这闷源自何处。

我会帮你的。

末了,他慢慢眨了几下眼,看着言清漓汗湿在耳侧的一缕头发小声道。

仙门山弟子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下山前,师傅占星卜卦,曾算到帝星闪烁,宁朝天下将要有大变动。

可天象却未曾告知这天下会变成什麽样,许是太平盛世,许是更加纷乱。

师傅为弄清其中玄机,耗费心力日日观星卜算,终是算到有一两世之人与这卦象息息相关。

而后师傅便将他召至身边,称师门中唯有他与那两世之人有缘,便派他下山相助那人。

是以,只要是她所求的,他都会帮她去做的。

只是师傅却没告诉他这两世之人乃是名女子。

星连闷闷的想:大抵是他老人家自己也没算到吧!不然也不会特意告知他山下的女人似老虎,叮嘱他一定要遠离了。

星连,这件事后,你便回师门去吧,其实你早已不欠我任何恩情,自然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任我驱使。

他算是知道了,山下的女人虽不是老虎,却比老虎还可怕,一句话便会令人心里难受。

言清漓本是好意,想着日后让星连离她这种恶人遠遠的,回到他的仙门山上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不要被世俗污染。

哪料他忽然起身,手臂撑在她肩膀两侧,眉头微蹙,神情坚定又有些苦恼道:我说了会帮你的。

为何要因这点事就赶他走?他不能走,他有使命在身,若无功而返,会被师傅责罚的。

星连还是第一次对她说话语气有些强硬,言清漓不由愣了愣,可下一瞬他又泄气的趴在她身上拱了拱。

可以再来一回吗?少年坚挺的性器沾染了多种淫靡的粘液滑腻不堪,蹭到了穴儿口,跃跃欲试的向里顶。

他脸埋在她肩窝,呼出的气息烘烤的她肩头火热,发出的声音也显得十分沉闷。

即便不开心,也仍没忘要征得她的允许。

言清漓心头一软,抽出发麻的手臂摸了摸少年毛躁的头,将他那支险些扎到他的桃木发簪轻轻抽了出来,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的一瞬,穴儿就被迅速顶开,粗长的性器带着急迫与不满的意味,竟是一捅到底,直接顶到了她的痛处,通幽小径最深处的薄薄屏障狠狠震了震。

宫口被碰到,言清漓又是痛呼出声,眼泪差点流出来,细腰紧跟着就向上拱起,指甲扎向少年绷紧的脊背。

她叫声染了哭腔,刚要推人嘴唇就被咬住,似是生怕她会抗拒,索性先发制人,将她话音儿都给堵住了。

感受着她穴儿中抽搐的兴奋,那似要撑破她身体的肉棒更加兴致勃勃的狠顶起来,下下都撞向她的脆弱,隐有要插进花宫的架势,逼的她再也压抑不住,痛苦又愉悦的泣吟起来。

频频高昂又惨烈的叫声中,她似是模模糊糊的听到身上抽插不断的少年喃喃自语道:是了,这就对了……她不解,不知他到底觉得哪里对了,后来也再无暇抽出意识去想。

……星连次日便动身前往了平江。

玉竹与青果平日最喜欢这乖巧懂事的少年,二人起了个大早为他准备了许多爱吃的干粮点心,言清漓也叮嘱良多,重复最多的便是一切要以寻找四殿下为重,莫要做些无关紧要的助人之事。

星连走后,她才转身回屋,给穴儿擦药。

昨夜后来星连也不知开了什麽窍,与先前小心翼翼的他判若两人,不仅将她摆弄出许多新奇姿势,动作中还存了几分狠劲,隐有宁天麟腿疾痊愈后在床榻间的不良作风。

只是他空有理论,实践起来却仍是不太娴熟,在将她抱起来挂在身上肏干时,肉棒进出的因为太过猛烈,几次戳到了穴儿外面的唇肉,以至她可怜的花唇有轻微撕裂。

若非如此,怕是这第二回定是要持续到天亮了。

言清漓羞于将此事告知玉竹与青果,便关起门来自己偷偷抹药,之后,她左眼皮便开始胡乱跳个不停,捣弄了片刻药材后也未曾缓解,她以为是疲惫所至,便阖眼卧在塌上小憩。

可她才刚睡上一炷香的功夫,玉竹便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将她轻轻叫醒。

小姐,宫里来人了,传您进宫!因为担忧宁天麟与星连,言清漓并未睡实,听到玉竹这话猛的睁开眼。

她腰身酸痛,由玉竹扶着坐起身,眼皮又开始跳:何事进宫?来的什麽人?玉竹眉心紧蹙:说是伶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请您去给把把脉。

她面上露出明显焦虑:不过……这来传话的并非伶妃宫里的人,而是皇上身边的庞公公。

—【题外话】—裴氏叔侄主场要来了!PS:这几天真的好忙,公司医院两边跑,都没时间摸鱼(T▽T)0126第一百二十六章揣测圣意言清漓在心中过了一遭庞公公的话,对他这滴水不漏的应答心中有了数。

怕是伶妃根本未曾传召她,想见她的人本就是昌惠帝,只不过她乃外臣之女,不便直接传召,便拿伶妃做晃。

她拢了拢大氅,未曾显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公了。

庞公公连忙答不敢当,同时在心里对言清漓这处变不惊的沉穩劲儿生出几分赞赏。

勤政殿乃昌惠帝日常处理朝政的宫殿,不同于御书房,勤政殿分为前后殿,前殿用来接见朝臣,后殿可做起居休憩,昌惠帝若留的晚了,偶尔也会宿在勤政殿,此处也算是天子的第二处寝宫。

臣女言清漓,叩见圣上。

言清漓双手展开,双手交叠于身前叩首于地。

她能明显感觉有道犀利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许久后,她才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起来吧。

她从容起身,规矩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昌惠帝今日未着帝冠,只一身龙袍在身,倒显出些许随意亲和。

他虽年逾半百,但头上却不见多少白发,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鼻梁挺括,想必年轻时也是位俊朗男子,不然也不会生下的儿子个个都有人中龙凤之姿。

只是他在位三十年,享乐不断,早已被酒肉美色掏空了身子,以至眼窝深陷,眼球浑浊,脸颊松弛的厉害,老态毕现。

相较之下,殿中少女则清灵如晨时朝日,一袭青烟色细丝褶缎裙,外披天蓝织锦镶毛大氅,娇颜白嫩明艳,好似开得正绚烂的芙蓉花。

她双手叠放于小腹前,身姿站的笔直,端庄又无所畏惧的直视着龙座上之人,眸中散发阵阵冷意。

昌惠帝顿时眯起眼。

可再一细看,就见那少女微微垂首,眉目柔和,神色变得十分谦恭,似是她刚刚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只是他老眼昏花下的错觉。

言清漓虽不是第一次见到昌惠帝,但却是第一次单独面圣,可她却并未有任何慌张之色,且礼仪举止如被宫中嬷嬷教导过,怕是连他那一板一眼的皇后活过来都要赞上几分,落落大方的半点不像个被商贾养大的小姐。

这一点倒令昌惠帝对她高看了一眼。

他自然不知,眼前少女上辈子为了不被挑剔的宫妃们寻到错处,耗废了多大心力学这些礼仪规矩,还真被当时还活着的皇后赞许过。

规矩学的不错。

昌惠帝打量了她半晌,复又低头翻阅起奏折:朕听苏贵妃说,武英侯府的小子烫伤后险些殒命,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你给救回来的?言清漓本以为昌惠帝是为了她在宫宴上当着别国使节面丢了宁朝贵女的脸面要被斥责,或是要询问她有关言琛之事。

可昌惠帝这两样都没提,就又不确定了他到底什麽意思了,只能谨慎回复:是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女只是恰好懂些偏方,又恰好对了小世孙的病症罢了。

昌惠帝勾勾嘴角:你倒是谦虚,朕记得慧觉寺中你献的那一策,可是别出心裁,太医们都闻所未闻。

言清漓正斟酌着要如何回答,昌惠帝又道:听闻你还于荣臻府中救治过罪妇夏氏,又于西山助了丹阳郡主,说到此处,昌惠帝在奏折上批划了几下,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当初容阳闹的疫症,也是你解的?言清漓着实想到昌惠帝会忽然提及容阳之事,她心里一惊。

勿怕,此事之恒早已私下秉明过朕,只是朕先前忙于国事,将这事忘了,近日听苏贵妃提起你医术精湛,方才想起。

昌惠帝放下奏折,目光落到她身上,神情添了几分慈和:容阳城数以万计百姓得你所救,你也算替朕分了忧,朕重重有赏,可想好要些什麽赏赐了?言清漓听昌惠帝语气并未有责怪怀疑之意,便放下心来,同时又对言琛生出些窝心的感激,也顿时想明白他为何要主动将此事秉之昌惠帝了。

将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妹妹过继成国公爷的嫡女,世人定会猜想他为何会对她如此特殊,昌惠帝也定然存过疑虑。

但言琛将她在容阳助他的功劳一挑明,昌惠帝便能理解言琛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如此一来,他为她求来个嫡女身份,也顺理成章。

只是事隔了半年之久,昌惠帝突然召见她要给她赏赐,马后炮放的这么晚,这就十分怪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谨慎应对:臣女谢陛下记挂,只是此事大都是兄长的功劳,臣女不敢居功。

顿了顿,她又道:且父亲与兄长时常教导臣女——圣上为君,臣子为君尽忠分忧乃仁义大道、天经地义之事,臣女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略尽绵力,万不敢求得陛下赏赐。

言清漓是微微弓着身子的,看不到昌惠帝此时是何表情,她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昌惠帝开口,便不敢直起身。

直到腰有些微酸了才听他重新翻开奏折,道:行了,起来吧!难得你这般懂事,今年多大了?从今早就开始跳个不停的眼皮又开始微微抖动。

臣女今年十八了。

昌惠帝似是被眼前奏折所述之事心烦,蹙了下眉将这本扔到了一旁,拿起了另外一本。

十八了,倒是也不小了。

宁朝女子的婚嫁普遍较晚,通常及笄后才开始定亲,至十六七时出嫁,言清漓已满十八,算是晚的了。

可她为何至今未嫁昌惠帝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何故又要提起此事。

言清漓没吭声,昌惠帝便又问:听闻言公还有两女,是你的庶姐,她们可都许了人家了?怎么又问到了言婉如言如?言清漓一时更加闹不明白昌惠帝的意思,既拿捏不请,便很是被动。

回陛下,臣女大姐曾定下亲事,却因突患重疾无法成婚而退了亲,如今于乡下庄子上养病,二姐近日正在议亲,应当……已经有了眉目。

言如正在议亲不假,可言国公想寻一门大户联姻,也好脸上有光,便挑三拣四的至今未定下人选,只是言清漓留了个心眼儿,怕昌惠帝又存了什麽赐婚的心思,便故意将此事说的推进了一些。

哪知昌惠帝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倒是极为认真的处理起政务,这架势看起来倒真像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

昌惠帝没做表态,言清漓便只能站着,许是站了近半个时辰之久,昌惠帝才似突然又发现了她一般,从奏折中抬起头问她:可有读过书?言清漓赶紧将心思回正:读过一些,只是难登大雅。

昌惠帝也不在意,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给朕磨墨。

0127第一百二十七章掌医女史(9500珠)言清漓磨墨的手一顿,脸色骤然煞白。

她终于知道昌惠帝安的什么心思了。

传闻史上曾有一位敬贞皇帝,他恋慕人臣之妻姬氏,可姬氏乃有夫之妇,即便那位臣子后来意外病逝,姬氏变成了寡妇,碍于天家颜面,敬贞帝也无法将姬氏明目张胆的纳进后宫。

他只能私下幸着姬氏,对她恩宠不断,直到有一日姬氏怀了身孕。

那姬氏也出身大族,母族势力不容小觑,姬家为了权势便命姬氏定要生下腹中龙子,可姬氏是个寡妇,她生下的孩子自然来历不明。

为了令敬贞帝能顺利认下姬氏的孩子,姬家便将姬氏的亲侄女送入了后宫,于是姬氏的孩儿便可对外宣称是已经成为后妃的姬氏侄女所出,姬氏之后也可借着探望侄女的名义时常入宫,接受敬贞帝的恩宠。

敬贞帝既能时常与姬氏恩爱,又能名正言顺的养育与心爱之人的孩儿,自然百般认同此计,且他后又因觉得委屈了心爱的姬氏,对其母族多加提携照顾。

至于孩子的生母是大姬氏还是小姬氏根本无所谓,对于姬家来说都是姬家的血脉,固权的目的已达到,姬氏一族最终成为权臣世家,而敬贞帝与姬氏这段情事,后世则被流传成了一段天子痴情的佳话。

昌惠帝这是想效仿敬贞帝啊!可他绝非是出于什么痴情,而是想借由此法将言家牢牢掌控在他手里!昌惠帝知晓言琛看重她这个妹妹,那么只要她生下了皇子,言家便会尽心忠于昌惠帝与这位小皇子。

有言家的誓死效忠,无论得势的是端王还是宣王,昌惠帝都如多加了一重护身符在身,自然不怕那些个有歹意的皇子们过早惦记上他的皇位了。

言清漓忍不住气的牙齿打颤,她的香囊里藏了毒,恨不得立刻毒死这老东西。

只是她必须要忍住,一着错,满盘皆输。

她已名声尽毁,后宫是入不得了,昌惠帝就算宠幸了她也必然是私底下,不能给她名分。

等她有孕,那她生的孩子也得学着那姬氏一般,由她两位姐姐之一入宫,养在言婉或是言如的名下。

而言家也会如历史上的姬家一般,因此获得帝王的无限荣宠,说不定身上流着言家血脉的小皇子日后还有机会角逐一下那个位置,言家人定会更加忠心效忠昌惠帝,为那小皇子谋出路。

只是盛家已是前车之鉴,若言家聪明,就需得空留华贵爵位,将一部分兵权交回皇帝手中以令帝王安心。

昌惠帝倒是打了个好算盘!庞公公已不知什麽时候悄然退下,昌惠帝显然不知言清漓心中的轩然大波,还以为她的惊慌皆因这突如其来的恩旨而不知所措。

毕竟以她此生难嫁的名声,能成为帝王的女人为家族带来荣光,已是格外恩宠。

老二老三对他这皇位虎视眈眈,他遅遅不立太子的原因也是怕一旦太子之位定下,剩下的那个便会怒急跳墙。

太上皇嘉恩帝,也就是昌惠帝的父亲,当初便是诛殺了兄弟,后又逼宫才夺得大统,昌惠帝自然十分忌惮这种事也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皇子中,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暂且也就那么两个,于是他便一直从中平衡,试图让他们互相争斗。

可直到伶妃有孕,昌惠帝才意识到他仍有其他选择。

他尚有大把年岁可享,完全可再生下更多的皇子来培养,老二老三有了更多竞争,便只能忙于固权、互相争抢。

待到了小皇子们长大之时,他也自然到了该荣归故里的年岁,届时选一个能堪当大任的皇子继位,他便可安安心心做太上皇去了。

昌惠帝浑浊的老眼落到那少女青葱白嫩的手上,,心思动了又动。

磨墨只需注三分水,且手不可抖,你此法不对,朕来教你。

言清漓只觉手面一热,她冰凉的手便已被昌惠帝粗皱厚重的手给握住。

昌惠帝只觉掌下柔荑软滑的不行,他本就是贪色之人,原本只有五分的兴致顿时变成了八分。

怪不得那陇江世子宫宴后又私下来请过几次旨,竟是不介意这言家女已非完璧之身,当真是人间尤物。

习得好了,朕便许你日后留在御书房,给朕做侍笔女官。

宁朝还从未出现过什麽女官,昌惠帝为了留人在身侧倒是破了例。

他心猿意马的揉了揉言清漓的手,只想立刻将这小美人抱入后殿好好疼宠一翻。

言清漓忍下浑身的战栗。

方才那一瞬她真的有想过,若她委身于昌惠帝能为她自己与宁天麟带来什麽好处。

可当昌惠帝握住她的手这一刻,她又顿时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恶心。

她可不想做那将自己卖了还要为仇人数银子的蠢事。

她想也不想便抽出了手,墨汁被打翻,将昌惠帝明黄的袖口与桌上的奏折均染上了墨渍。

言清漓噗通一声跪下,双膝撞到坚硬冰冷的地面,传来钻心的痛。

她忍着疼,逼迫自己冷静不要怕。

她已不是当初身份卑微的太医之女了,如今她身后有言家,昌惠帝就算再气,也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想至此,她稍稍定心,可仍是慌张急迫的磕了个头:陛下赎罪!臣女乃污秽之身,实是配不上您如此青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昌惠帝想宠幸哪个女子还从未被反抗过,他霎时阴霾了双眼,狠道:言三,朕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言清漓又重重磕头,直至额头磕的青肿,才道:陛下圣明,清漓命苦,没有这个福分,且出了那等事本应落发为尼,可臣女尚有一身医术在,想着还能为圣上为百姓尽一份心力。

她道自己并不擅书墨,无法堪当侍笔女官一职,唯有一身医术能报效朝廷,愿为昌惠帝赴平江救治那些受灾落难的百姓,且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

昌惠帝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炭盆。

不知何时消失的庞公公又突然端着金碟盛着几颗金丹回来了,见状连忙放下碟子,劝慰着昌惠帝莫要动怒,伤了身子,却也挨了昌惠帝一脚。

昌惠帝指着言清漓冷哼道:好一个悬壶济世,不肯给朕过侍笔女官,却肯不顾女子颜面出去抛头露面,好,朕便如你所愿!封你做个掌医女史!言清漓没想到昌惠帝竟同意了,心中一动,想着她是不是可以光明正法的去寻宁天麟了,可昌惠帝却话锋一转。

平江那些平头百姓哪轮得到朝廷的女史去管,既你这般大义凛然,那便去……去……!昌惠帝气的胸脯起伏不定,颤抖着手欲拿庞公公端来的几颗金丹,庞公公忙爬起来伺候,服下金丹后昌惠帝才气色平缓下来。

……那群逆贼狡兔三窟,我宁朝将士深入毒瘴之地损失惨重,军医都死了不知几个,传朕旨意,就派言女史前往定州!跪在地上的言清漓瞳孔一缩。

定州……乃是裴澈与裴凌所在之地!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军营 < 天下谋妆(古言NP)(落笔清欢)|PO18臉紅心跳来源网址: https://www.po18.tw/books/747701/articles/9024812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军营定州位于平江以西,地处斜跨于整个中原地带的天山山脉尾端,与天山山脉起始之地的容阳城遥相呼应。

平江大发水患时,沿江数十城百姓跟着遭灾,最终引来不满朝廷的起义军于洛县起义,短短几日便占据了定州城。

可这群自诩救世军的洛县叛党们尚未来得及挥军北上,朝廷便及时派军镇压,而这领军的,便是当初收复苍陵十三城的宁朝猛将——武英侯世子裴子阳。

可这些叛党也非普通的乌合之众,他们负隅顽抗,加上定州易守难攻,朝廷的军队花了些时日才破城。

丢了定州后,叛党们一路退守至天山山脉之中,但山中有一处山谷布满毒瘴,将朝廷的人马阻隔在了此处。

定州城外军营主营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今晨裴澈再次带人进山绕过毒瘴山谷搜寻旁路,期间遭遇叛军,两军交战下,他为救军中仅剩的一名大夫,背上受了一刀,所幸那刀伤不深,并未伤及筋骨,但刀锋却淬了毒。

此刻,他卸了半身军甲,坐于沙盘前一边同几位副将们商议之后的行军路线,一边由着身后那名五旬大夫为他处理伤口。

这名大夫姓胡,只是定州城中一名普通的大夫,后来他听说裴澈军中缺少军医,便自请前来帮忙。

原本裴澈军中是有五名军医的,可为了找寻通过毒瘴谷的方法,这五名军医不是死于毒雾之中,就是死于乱并交接的兵刃之下。

铁衣见胡大夫紧张的忙活了半天,裴澈仍脸色泛白,便忍不住开口:世子爷,叛党受了重创,一时片刻定不敢再露头,不如您先休息休息吧。

铁衣开了口,其他副将也纷纷劝说。

裴澈抬手制止,神情肃然道:叛军一日不清,定州及附近的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此事拖延不得。

可是……铁衣仍想再劝,坐在角落处理手臂伤的俊朗少年冷不丁出声:没错!这群趁乱打劫的狗贼竟还有脸自称‘救世军’,简直令人笑掉大牙!他咬牙切齿道:下回小爷定要亲手斩了那朱兆元的狗头。

裴凌口中这个叫朱兆元的人是叛军首领,原是洛县驻军守将,却不知为何本事不小,且手底下还有些能人异士,不然他们也不可能短短几日便拿下定州。

可他们这些群乱党打着救世口号,却在拿下定州后对城中百姓肆意掠夺,大肆奸淫女子,反抗者一概殺无赦,甚至主动归降的定州知府也被砍了脑袋挂在城门示众,手段残忍,与恶徒无异。

裴凌暗暗磨了磨后槽牙,与这些救世军相比,刘刚王甲这些匪寨里出来的弟兄们都显成了大善人。

裴澈在军中铁面无私,哪怕对自己的亲侄子也一视同仁。

裴凌刚入军营时也不过是做了个普通校尉,但他在攻打定州时表现的英勇无比,立了大功,如今已升成了左都尉,算是军中一员小将了。

但他也于那一战中被朱兆元一箭射伤了臂上,今晨的遭遇战中伤口再次裂开,自个囫囵撒了药粉,正咬着细布缠呢。

裴都尉,药不可这样用,布也不能这样乱缠,伤口会发脓的!还是我来吧……他身旁,一个穿粗布花裙的少女揪心的看着他与自虐无异的对待自己的伤,心疼的厉害,跃跃欲试的想去帮他,却又次次被他冷眼瞪开。

这少女名为胡芍儿,是胡大夫的孙女,当初她险些被一个反叛军侮辱,是裴凌救了她,后来她祖父前往军中帮忙,她便嚷求着一块跟来了。

胡芍儿正值花季年华,又生的玉雪可爱,军营无女子,裴澈的军中又从不设军妓营,那些许久未接触过女子,被憋得火急火燎的兵汉子们在胡芍儿到来后纷纷对她多有关照,大献殷勤。

但偏偏裴凌是个例外。

脏手拿开!滚一边去!他凶狠的瞪了胡芍儿一眼,径自解开细布重新缠。

胡大夫已从别的将士那听说了这位裴都尉的脾气,见状连忙对自己那一脸委屈的孙女道:芍儿,你先出去帮爷爷捡些药材。

好……胡芍儿看了裴凌一眼,嘴上应了脚却怎么也挪不动。

正在此时,通传兵进来报:将军,朝廷派了一位女史过来!裴澈蹙着眉从沙盘中抬起头:女史?正指着沙盘上某座山的戴参将一听,当即气的胡子炸开:岂有此理!咱们明明向朝廷请派太医前来支援,这皇帝老儿怎么就派个女人过来敷衍!戴参将忍不住想骂娘:什么女史!?老子还没听过朝廷有什么女史!便是派个军妓也得至少一队,来一个顶什么用!戴参将常年生活于军中,是个直脾气,且天高皇帝远的说起话来更没什麽顾忌。

胡芍儿被戴参将洪钟似的嗓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向裴凌身旁靠了靠。

营门未关,只垂着一层挡风用的厚重棉帐,戴参将对朝廷心存怨气,连带着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史也不满,这番话自然也有说给那女史听的意思。

此言诧异。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随即一只纤纤素手将那厚厚的帘帐挑起,披着狐毛斗篷的美丽少女就这么俏生生的出现在众将眼前,带来一室寒气。

她手上提着个小木箱子,脸颊冻得微红,一双眼尾上翘的圆润杏眼儿含笑看向了戴参将。

这位将军都未曾见过我的本事,怎就断定我不如宫中的太医?戴参将一时没能将这活色生香的少女与那位朝廷派来的女史联系到一块,谁能想到这女史居然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呢!待反应过来后,他不由被她落落大方的眼神看的黑脸一窘——方才他口出恶语都被人家听去了,难得人家小小年纪不与他计较,还笑盈盈的。

与戴参将的窘迫不同,裴澈与裴凌在看到来人时均愕然不已,裴澈尚算穩重,面上一片平静,裴凌却直接将手里的药粉撒了一地。

裴澈并未当众道出言清漓的身份,而是目露警惕:言姑娘,怎么是你?言清漓在营房内迅速看了一圈,目光在裴凌与他身边挨他极近的少女身上微微顿了顿,随后郑重的向裴澈屈身行礼。

裴将军,下官如今已是圣上亲封掌医女史,此次特奉旨前来助您。

裴澈看完言清漓递上来的派遣文书,不由微微勾唇:掌医女史?倒是新鲜。

虽不知昌惠帝为何心血来潮破格封一位闺阁女子为女官,但想起言清之前总是有意无意的故意接近他,裴澈心里其实并不喜她进入军营。

况且他那侄子还对此女有意,以武英侯府现今的立场,实在不宜与风头正盛的言家扯上关系。

怕是皇帝故意将她安置来定州,也有试探之意。

不管怎样,人都来了,又是名正言顺来的,裴澈也只好点头接纳:那今后要劳烦言女史了。

他命通传兵为舟车劳顿的言清漓安排住处,但言清漓却没急着下去休息,而是将视线落在了裴澈身后满手是血的胡大夫身上,抬步走了过去。

胡大夫连忙给她让开位置。

在看清裴澈的伤时言清漓顿时秀眉微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要算计姓裴的 < 天下谋妆(古言NP)(落笔清欢)|PO18臉紅心跳来源网址: https://www.po18.tw/books/747701/articles/9024821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要算计姓裴的他背上的衣裳被胡大夫剪开了一块,只堪堪露出伤口,那伤口虽处理干净了,可伤口四周的皮肤仍然乌黑,若再不处理,怕是毒素要侵蚀心脉了。

他是如何像个没事人似的撑到现在的还若无其事的探讨军情可有麻沸散言清漓转头询问胡大夫。

胡大夫摇摇头。

外头人只道裴将军的军队所向披靡,以迅雷之势镇压了起义军,可却不知这成果都是用血肉换回来的。

麻沸散这昂贵药物通常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军中一-般都是将洋金花碾碎了使用的,但依旧紧俏,而裴将军爱惜将士,都是以手下的人优先,他自己从未用过。

女史大人,军中已无任何止痛药材,半月前就用完了。

胡大夫如实答。

不知为何,这位女史虽风尘仆仆,看着也与他孙女差不多大,但身上就是有种清贵之气,令胡大夫自然就生出敬畏。

言清漓叹了口气,温声对裴澈道:幸亏下官来的及时,这毒需得赶紧清除,还请您忍上一忍。

裴澈虽不喜言清漓,但也知晓她医术高超,连她都这般说了,便是拖不得。

于是便点了点头,命其他几位参将先回去休息,待他处理好伤势再议。

有两位也受了轻伤的副将退下了,铁衣和没大碍的戴参将,加上另外两名副将则因担心裴澈的伤势而留了下来。

裴澈不在这点小事上计较,可他没想到言清漓竟提出要将他上身的衣裳都剪开。

虽军营中男子们赤膊十分常见,可在场还有两名姑娘,考慮到男女有别,裴澈道:不如言姑娘将方法告知胡大夫,由他来做吧。

听出裴澈的言外之意,粗线条的戴参领等人也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他们将军不愧是出身大族的世子,考慮的就是周全,若换了他们,定是毫无顾忌的就光膀子了。

言清漓忍不住想掐眉心,差点想嘲弄裴澈:当初你与我翻云覆雨时推都推不开,那时候怎么不晓得男女有别了?这会儿不过是脱你件衣裳便不愿意了。

下官是医者,医者眼中没有男女,只有病人,裴将军无需将我当成女子看待。

说完也管他怎么想,拿起剪刀就将那沾血湿透的衣裳剪开了。

被不亲近的女子触碰到身体,裴澈显然有所不适,可他听到言清漓这番话后却神思一紧,蓦然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楚大人时常为穷苦百姓无偿看病,清清便总是跟着他一道。

病人中不乏男子,那时他生出妒意,清清便也是这般同他说的——病人就是病人,哪里有男女之分?子阳哥哥,你可不要如此迂腐狭隘。

上衣褪净后,裴澈紧实的上身便裸露出来,几位参将见到那伤口全貌均倒吸了一口冷气,胡芍儿则连忙红着脸低下头,言清漓也猛然怔住。

铁衣见言清漓变了脸色忙问道:可是世子爷伤势不妙?言清漓猛然回神,动了动唇:不……不是……她压下翻滚的心绪集中注意力用湿布将裴澈背上残留的血迹擦净,那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他背上竟没什麽好地方,处处都是伤疤,新伤旧伤纵横交错,有狰狞的箭孔、有长长短短的刀伤、甚至还有一道极深的伤疤,应当是被当胸贯穿而过的,离心口只差毫厘。

言清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裴澈虽自小习武,可她见过他的身体,她记得那时他身上没有这些伤痕。

这六年他在苍陵都经历了什麽?这一刻,她可笑的理解了他当初为什么能那么快便背叛了她,为了武英侯府的荣耀与权势,他连命都豁得出去,女人又算得了什麽?她眼色复雑,有震惊,有哀怨,有心酸,有恨。

感觉到少女冰凉的手指在他某一处伤痕上轻抚了一下,裴澈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不悦的侧头道:言女史?言清漓不动声色的掠过那伤痕,垂眸低语:将军这一身功勋,着实令下官触目惊心。

她将一个包着软布的木棒递给裴澈:会有些疼,将军咬着此物吧。

裴澈看了那东西一眼,脸色仍不太好看:不必了,直接动手即可。

其中一位年轻副将听出裴澈语气不善,于心中腹诽:将军啊将军,就算你府中娶了貌若天仙的娇妻,那也得考慮考慮属下们这些光棍啊,别给人娇滴滴的姑娘吓跑了。

于是他好心替裴澈解释:女史有所不知,我们将军当年受伤刮骨时都是硬挺过来的。

戴参将一听也想起了往事,恨恨道:不错,将军当年前往苍陵时只有两万兵马,可那会儿苍陵早被十几万东阳狗占据……戴参将义愤填膺,他们这些人都是一路跟着裴澈的军中元老,对昌惠帝当年吝啬派兵之事始终为他抱不平。

言清漓默不作声的听着,在裴澈出言制止几人口无遮拦时用刀子突然划开他的伤口,黑血霎时泂泂流出,胡大夫忙用干净的布擦去。

裴澈果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她剜去发黑的血肉时背脊僵硬起来。

她立刻将动作放柔,腾出手用帕子给裴澈擦了擦鬓侧的薄汗,引得裴澈又是浑身一僵。

她关切道:将军可还忍得?此次她虽未能如愿前往平江,可来了定州也是意外之喜。

麟王府中宁天麟与谋士们的话始终在她心里萦绕不去,这一趟她是抱着进入武英侯府的目的来的,无论是裴澈还是裴凌,无论是以什麽身份进入,对她与宁天麟来说都是得益的。

于公,言家女成了裴家妇,宣王党顿时权势滔天,以昌惠帝多疑的性子,必得卸了裴家的势。

于私,她本就存了挑拨裴澈与苏凝霜的意图,实在是一举两得。

之前碍于在裴府有苏凝霜盯得紧,可在外头谁还能碍着她的事?这一趟,万不能无功而返。

胡芍儿痴痴的看着那温声软语的女子,哪怕她袖口上沾了血,亭亭玉立的从容之资仍是令人赏心悦目,比定州城她见过的富家小姐们都美丽的让人意不开眼。

难道朝廷的女官都有如此凤仪吗?就连那凶巴巴的戴参领都对这位女史和颜悦色,胡芍儿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

若她也能如言女史一般,是不是裴都尉就能多看她几眼了?想着,胡芍儿便侧头去偷看裴凌,果然,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言女史看呢。

他紧抿着唇,似是咬着牙关,腮颊僵硬,眼神压抑又黯淡,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沉。

呀!快松手,你伤口渗血了!胡芍儿见裴凌用力攥着自己的伤处,那歪歪扭扭刚缠好的白布又染的通红,可他却全然不知。

可将胡芍儿心疼坏了,她也顾不上裴凌会不会斥骂她,连忙要去拉他的手。

这声惊呼成功的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裴凌身上,言清漓也不例外,在与那墨发高束的少年对视时,他立即冷冷的别开头。

自宫宴后裴凌就不再与她说话,甚至故意避着她,言清漓现在的心思不在裴凌伸手,于是她对一旁的胡大夫道:将军这里有我便好,您过去帮忙吧。

胡大夫连忙点头,提着药箱就向裴凌那去。

用不着。

裴凌讥诮的扯起唇角,看也不看言清漓一眼,而是主动将手臂抬到了胡芍儿面前,对愣住的胡芍儿道:愣着做什麽?还不帮我重新上药!—【题外话】—二更达成!第一百三十章 看了个一清二楚 < 天下谋妆(古言NP)(落笔清欢)|PO18臉紅心跳来源网址: https://www.po18.tw/books/747701/articles/9027965第一百三十章 看了个一清二楚胡芍儿瞪大了眼怔住,待反应过来后才受宠若惊的应下:是,....’..定,她忙放下药箱,将手在布裙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去解裴凌手臂上的细布。

常言道军营最是磨炼人,一段时日不见,裴凌的变化十分明显。

许是才刚厮杀过-战,他染着血和污泥的软甲还未来得及清理,人看起来实在称不上干净利落,可却给人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成熟硬朗,比起那个横行霸道的京师卫小统领,此刻的他更为英俊不凡。

言清漓的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赞赏。

武英侯府倒也没真的将他养废。

裴凌有些厌烦胡芍儿上个药还要靠他这样近,想让她离远些,但余光瞥见另外一个女子投来的目光时,他心念一转,什麽都没说。

言清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为裴澈剜去伤口周围一块发黑的血肉,直将戴参将等人看的浑身一紧,仿佛自己的后背都跟着疼了。

叛党中定也有医术高明之人,这毒在言清漓眼中不算难解,但对于普通大夫来说大抵要费上一翻功夫,若那大夫医术不精则更要雪上加霜,裴澈轻则要一月提不起刀剑,重则直接丧了性命。

裴凌原本正盯着自己的伤处看,但言清漓低头的瞬间他却立刻察觉到了,登时,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相识一场,他也受了伤,莫说一句关切的话,她竟是连眼神都未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心里堵得慌,裴凌猛的将手臂从胡芍儿手里抽出,将胡芍儿又吓了一跳,那才刚铺匀的药粉又扑簌簌的抖落了一地。

笨手笨脚,我自己来。

眼不见心不烦,裴凌从胡芍儿的药箱里囫囵抓了两瓶药,转身扛上自己的剑,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冷着脸走了出去。

被斥笨手笨脚的胡芍儿委屈的快要哭了,胡大夫只好无奈的哄了孙女几句。

裴澈见状,眼角向身后一瞥。

他这侄子暴躁的性子原本已在军中磋磨的差不多了,结果这位言三小姐一来,顷刻便将他又打回了原形。

-朝廷的军队驻扎于此,定州军营虽已临时扩建,但营房仍就紧张。

言清漓不介意同胡芍儿挤一挤,可她有官身,裴澈仍是命人单独腾了一间房给她。

那日昌惠帝被她拂了脸面,一怒之下封她女史官职,将她派来这满是男子又苦寒的军营,还称她此行是替朝廷办差,可不是世家小姐去游园,身边不得带人伺候,于是她便将青果留在了定州城内。

昌惠帝此举意在羞辱,还想打压她的性子,他料定她吃不了这种苦,最后会狼狈的回去求他免了她的差事。

言清漓冷笑一声,她可要令狗皇帝失望了。

死过一回的人了,还会怕吃苦头?晚膳是一个叫李虎的伙头兵送来的,年纪很小,只有十三,却长得憨憨壮壮。

李虎十岁时就因家中穷的揭不开锅而从了军,乡野儿郎长这么大都从未见过言清漓这般容色与举止都出众的女子,之前他以为胡芍儿就已经挺好看了,没想到见着这位言女史才懂了啥叫天仙。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言女史,今后你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

李虎颇为骄傲的挺起胸膛:您不知道,为您送饭这差事被东九营的兄弟们抢破了头,最后戴参将挑了我来负责!命你负责大抵是因为你尚且年幼,没太多污秽心思吧……言清漓见小小年纪的李虎充满了被将军看重的自豪之色,不忍打击他,与他道了谢后便将人客气的送走了。

一碗菜粥,一碟鹿肉,还有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与国公府中的珍馐佳肴相比属实简陋,但在军营里,想必这已是很丰盛了,她不信所有人都能吃上这样的饭食。

言清漓并不娇气,舟车劳顿后食的倒也津津有味,她能吃苦,也不怕世俗眼光,对于今后一段时日都要生活在军营也做好了准备,但她唯独有一个难题——沐浴。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找了与她同为女子的胡芍儿,问询她可有法子沐浴,胡芍儿对言清漓这位朝廷女史心存敬畏,当即便告知了她。

定州在被叛党攻陷前也算富庶之地,故而这定州军营里是建有汤池的。

汤池名字好听,可实际上就是挖了个池子,再将附近的水源用竹筒连接引入进来,外头搭了房子盖住罢了。

入夜后,胡芍儿主动带路将言清漓送到了汤池。

言女史,平日我都是在这里沐浴,这个时辰将士们早都归营休息了,不会有人来,若你不放心,我帮你在外头守着好了。

闻言,言清漓感激的向胡芍儿道了谢。

汤池里的水与溪流相通,是流动的,夏日时冰凉清爽,但到了天寒地冻的冬日时,这池水便冷的要冻死个人。

言清漓将衣裳脱了小心的叠好置于木架上,脚尖试探了几次,终是一咬牙扎了进去。

这个时节河流枯水,汤池的水也较浅,虽只堪堪到她的腰际,却也冷的她牙齿不住打颤,起了一身细密的小疙瘩。

大冷的天儿不好叫胡芍儿等太久,她忍着寒意心想若日后都要这样沐浴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次次请人家胡姑娘帮忙守着。

外头,胡芍儿垂头丧气的用绣鞋踢着地,想着祖父劝她不要痴心妄想的事而郁郁寡欢。

忽然她脚尖一顿,猛然想起祖父命她熬得汤药还在炉上放着。

这么久了怕是要熬干了!胡芍儿急的直跺脚。

可里头言清漓才刚刚进去,约莫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胡芍儿犹豫再三,决定先回去一趟。

她时常于夜里来汤池沐浴,从没在这个时辰碰到过人,想了想,胡芍儿便放心了不少,火急火燎的跑了。

巧的是,今日还真有人大夜里的睡不着,跑出来降火气。

裴凌一走入汤池便听到有哗啦啦的水声传出,起初他以为是哪个违反军规的兵,可上过战场练就出的警惕让他意识到有可能是敵人来犯,于是他立刻放轻了脚步。

他屏息凝神,眯着眼眸一步步走近,水声越来越大,他悄无声息的向内看去——薄薄的木墙板后露出一个莹白如玉又凹凸有致的身影。

这一眼,裴凌只觉脑中轰隆一声。

汤池里的女子是侧对着他,满头乌黑长发湿湿的贴在背后,她抬手撩水在身上,一对丰乳挺翘,细腰平坦,臀儿圆润,裹了一身水珠的她看起来如剥了壳的龙眼,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他犹如被人下了定身符,愣愣的站在那意不开眼,待看到那女子欲转过来时,才连忙收身躲于木板后。

眼前仍是她裸身于汤池的一幕,与梦中旖旎的春光渐渐合二为一,裴凌顿觉血气疯狂上涌至头顶,鼻子里也跟着一热。

他烦躁的敲了下木板墙,恼恨自己控制不住的身体反应,赶紧仰起头,吸了吸气。

谁?言清漓听到了轻微声响,立刻掩住胸,警惕的后退两步,向发出声响的那扇木墙问去:是谁在外面?胡姑娘吗?0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口嫌体正直的裴凌等了片刻没人回应,言清漓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有胡芍儿在外头守着,应当不会有人进来才对。

但这么一折腾,她也没心思久留了。

迅速洗净后,她便向池边走去,赤裸的玉足踩在光滑的青石底面,一着急就打滑,跟着就扑进了水里。

冰凉的池水霎时没过头顶,耳边传来呼噜噜的水声,她水性不佳,又因紧张而忘了凫水之技,竟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一墙之隔后的裴凌听到动静,一个箭步窜出,见言清漓沉在水中可怜兮兮的扑腾,赶紧跳下将人捞起。

蠢死了!这么浅也能淹着!咳……咳咳……呛了水的言清漓狼狈的趴在裴凌怀里,恼羞成怒下抬手就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裴凌哪料到她劫后余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对他感激涕零,而是恩将仇报的甩巴掌,一时不察,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好家伙,他长至今时今日就只挨过两巴掌,还都是同一个女人打的。

裴凌本就不是泥人脾气,挨了打后,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打算将这忘恩负义的女人重新扔进水里,让她多喝几口水。

言!清!漓!你……方才急着捞人没注意,此刻那白到惹眼的娇躯直接清清楚楚的撞进眼里,晃的眼都花了。

他搂着人家姑娘的后腰,这腰细的只需一掌便可掌握,掌心之下的肌肤光滑如丝缎,白嫩如剥壳鸡蛋。

盛气凌人的少年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瞧过女子一丝不挂的身体,更遑论抱着。

与男子坚硬伟岸的身躯一比,怀里的人又小又软,脆弱的不像话,恐怕他稍用些力就能将她的腰掐断了。

摸过一回便再也忘不了的白乳此刻也堆在一起,紧紧的夹在她与他之间,一滴滴水珠正拼了命的从她纤细的颈儿向那深不见底的沟壑里奔流而去,暧昧的舔砥着她每一寸细嫩的肌肤。

裴凌顿觉喉咙干涩不已,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挨打后的怒焰瞬间被那白花花的乳儿和那几滴水珠轻易浇灭。

……你打我做什么?疯子!语气冷硬,但气焰却低靡了许多,细听之下好似还含了几分委屈。

言清漓狠狠将人推开,越想越气。

枉你出身侯府!居然下作到偷看女子沐浴!你的礼教都学哪去了!武英侯府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吗?……你还看!见裴凌那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的黏在了她胸前,言清漓气竭,脸色通红的赶紧捂住胸,又向他砸来了一捧水。

冷水扑在脸上裴凌回了神,连忙转过身,将木架上的衣裙怒气冲冲的向后一扔。

谁偷看你了?这池子是给大老爷们用的,我哪知道你会偷溜进来?裴凌越想越气,倒不是被冤枉成登徒子生气,而是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敢在满是男子的军营中肆无忌惮的脱衣沐浴,怎能如此胆大!你就不怕今夜来的人不是我,而是心存歹念之人?他小叔治军严谨,但定州原本的守军却鱼龙混杂,到现在仍有一些刺儿头表面服从,但心里暗暗对他们这些朝廷来的将领不服。

方才他过来的路上就遇到几个贼眉鼠眼的定州兵正向汤池来,若非他将人都踹了回去,此刻撞见她赤身裸体沐浴的就是那几个大头兵了。

正因如此,他才没出声帮她守着,打算等她洗完再悄无声息离开,谁知道这蠢笨的女人竟会摔个跟头。

言清漓自知理亏,冷静下来后道:我也不是偷溜,胡姑娘常来,她知道这时辰将士们都休息了,况且她还在……说到此处她渐渐没了音儿。

胡芍儿定不在外头了,否则裴凌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进来。

胡姑娘许是临时有事走开片刻。

说到这里,她算是彻底没了气势。

裴凌嗤地一笑。

先前他听过一群定州兵私下谈论那胡芍儿,军营里的男人谈论姑娘能谈论什么?无非是些戏谑的污秽言语。

但那些兵看到他便立刻缄口不言,他也嫌听多了耳脏,懒得搭理便未再注意,此刻结合言清漓所言,想来是那胡芍儿是自以为无人发现,实际早被人看了个精光,还被私下拿去打趣调侃了。

身后的人没再吭声,慢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穿好衣裳后,言清漓心虚的跟在裴凌身后出去。

她想为误会他道歉,可见那人一身湿漉漉的劲装在前头大步流星走的飞快,她便又识趣的闭了嘴,只默默打量起他。

若她在裴澈那里进展不顺,最后免不了要从裴凌身上着手。

一边要想方设法勾引裴澈动情于她,一边又要暂时吊住裴凌。

她有些懊悔。

之前裴凌心悦于她,可那时她并未料到有朝一日言家需要转投宣王一党迷惑皇帝,且她私心里厌恶所有姓裴的,便对裴凌一再恶语,想绝了他的念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也不知如今他还对她剩下几分情意,得想法子探探虚实。

你腿断了?能不能走快些?裴凌虽走得快,但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听到那轻飘飘的脚步越来越遠,他只能停住等她。

听出这明显的不耐烦,言清漓心里叹气,垂眸道:裴都尉不必送我了,我无碍,自己回去便可。

之前她一直对他态度疏冷,总不能忽然就转了性,徒惹人生疑。

裴凌再次恼火,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拳攥了又松,松了又握。

那少女立在寒雾之中,裙角飘然,人淡如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是催她走快些,又没说不送她。

随你。

想起她对他毫不掩饰的厌烦,以及她对他小叔若有似无的关切,心高气傲的少年将军拉不下脸去解释,撂下这话后就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言清漓倒也不急,她见裴凌走遠 了,才咳嗽了几声,弯腰揉了揉右腿。

已经走出一大段路的裴凌耳尖一动,听到身后传来轻微隐忍的咳音,倏地停下。

弱不禁风的,又在冷水中泡了许久,不会是染了风寒吧?低骂了一句,裴凌转身,却正好看到那少女小心翼翼的撩开裙角,露出一截白皙如藕的小腿仔细查看,虽离得远,可他却眼尖的瞧见她膝盖上一片淤青。

言清漓余光瞧见那高大身影折了回来,也并未急着起身,待他走近了,才作出刚发现他的样子惊讶抬起头:你怎么又回来了?见她慌乱的放下裙子,无措的绞着腰间悬挂的香囊,裴凌一张脸比夜色还黑,上前一步将人直接扛到了肩上。

……你、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言清漓被他宽厚的肩膀硌的小腹不舒服,踢着腿儿挣扎。

果然是匪窝里长大的,抱姑娘都是用抗的。

你长嘴是做什么用的?摔伤了不知道说吗?麻烦。

裴凌手一扣便轻易将乱踢乱蹬的两条细腿按住,由着她软绵绵的拳头继续砸在他背上,嫌弃道:言国公那老东西没有俸禄吗?将你养的这样轻。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言清漓唇角轻勾,反驳道:休要对我父亲出言不逊!裴凌冷笑。

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做了嫡也不被亲爹待见,若那老东西重视你,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被遣送到军营里去?早该求皇上去收回成命了。

这话倒是没错,没了言琛时时护着,言国公对她这个名声已毁毫无利用价值的女儿,能做到不闻不问养着她便已算良心未泯了。

不过好话怎么听着也这么难听?言清漓发现她重生一回就算再努力保持沉稳冷静,裴凌这家伙也总有法子将她气成意气用事的小姑娘。

我是私生女,你还是臭土匪呢!私生女与臭土匪,其实也挺配吧……裴凌忽然在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到了言清漓的房门口,裴凌将她放下就走,但言清漓叫住了他。

胡姑娘说她傍晚看到你时,你的伤仍在流血,进来吧,我给你上药。

背对着言清漓的裴凌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他极力的压下后,才转过身时面无表情的道:怎么,良心发现了?言清漓瞪了他一眼,打开门示意他进来。

裴凌的伤并未被水浸湿,但一看便是一直没好好处理过,伤口长好了又裂,裂了又长,血凝固在周围糊成一片。

她仔细的清理干净,又拿出自制的独门伤药为他擦上,最后仔仔细细的缠上细布。

期间她身子也伏的很低,靠他极进,可裴凌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未多受几处伤。

少女身上散发出淡淡幽香混着药香一阵阵向他鼻腔里钻,湿漉漉的发丝也悄悄垂落在他手上几缕,不染脂粉的白净面庞吹弹可破,睫毛长又密,唇饱满而红润。

这张唇他曾亲吻过,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甜丝丝的气息与他揉捏那团绵软时的感觉,那之后,她便频繁入他的梦,在梦里与他抵死缠绵。

不知不觉间,她发梢上坠落的水珠都被他手上的热意烫化了。

好了,这几日伤口都不可再碰水,明日你再来换一次药。

一抬眸,言清漓冷不防对上裴凌死死盯着她的目光,像是野兽盯住了弱小的食物,要吃了她。

四目相对,裴凌狼狈的转开视线,他不自然的移动了下早起了反应的下身,别扭的交叠双腿掩饰,冷脸道:知道了,你动作快些,磨磨蹭蹭的。

言清漓忍住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比起裴澈那已经风月的成熟男子,裴凌这等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倒是容易挑逗多了。

洛县叛党已穷途末路,只待找出法子涉入毒谷便可将其剿灭,到时裴澈班师回朝她便很难再寻到机会。

再等等吧,若裴澈那里依然毫无进展,她便从裴凌身上下手。

毕竟……挑拨裴家叔侄的关系,从内瓦解掉武英侯府,在关键之时使宣王失去一大臂膀,也不失为一计良策。

—【题外话】—3400字,本来想留1000字存到下章,但感觉截到这里刚刚好,就都放出来吧哈哈哈!PS:年前工作忙+身体原因,隔三差五才更,辛苦追文的姐妹们了,爱你萌!!0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不介意做小?铃兰是嫁了人,可她嫁了个老实的庄稼汉,何来被夫家虐死一说?她其实是被一些刺客给抓住殺了,但不知怎麽的,后来传出的便是铃兰被夫君殴打致死,官府也草草结了案。

李阿婆当时躲在米缸里看到了刺客找来殺掉铃兰的那一幕,吓得不敢出声,那之后便背井离乡的跑了,东躲西藏,所以后来神锋营的人找到她时她才会十分害怕,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经李阿婆回忆,当时铃兰出宫后虽是来寻她讨生活,但实际上更像是在躲着什麽,她似乎早知道自己会命不久矣,整日忧心忡忡。

那时李阿婆时常迷糊不记事,铃兰便有一次忍不住与精神恍惚的她哭诉。

说人人都称太子是被罪妃命太医毒死的,可实际太子被毒害那一日,他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在服侍。

铃兰还说,太子爷死前几日,她曾看到过太子妃偷偷掩面哭泣,极为反常。

裴澈捏了捏眉心,这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一疼,他也不想去管。

太子与太子妃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被指婚,婚后更是十分恩爱,从未红过脸。

太子身子不好,皇上对这儿子也并不是很关心,那些年都是太子妃贴身悉心照料,为了太子妃,太子甚至连侧妃妾室都拒绝纳娶,更是令皇上不喜,太子妃又何故要毒害太子?太子遇害之前,太子妃可有与谁走得近?铁衣早料到裴澈会有此一问,答道:属下已查,太子妃生前深居简出,甚少与后妃及朝廷命妇来往。

铁衣一顿,遅疑道:不过在太子出事前,太子妃倒是与当时的苏嫔品茗过一回,只是那日,苏嫔不仅请太子妃,也请了其他嫔妃与长公主,表面来看,并无不妥之处。

裴澈却冷笑一声。

必是苏贵妃从中做了手脚。

太子夫妇恩爱,旁人根本不会想到太子妃会下毒,而太子妃殉情自缢后,此事最大的嫌疑便直接落在了一直未太子看诊的楚太医身上。

之后苏贵妃再设计楚太医与盛贵妃有染,那么楚太医毒害太子的行径便也有了缘由。

若说此事是苏贵妃一人所为,裴澈不认为她有这么大本事,身后必然有整个苏家的助力。

苏家铲除了太子,又扳倒了四皇子与盛家,三皇子于朝堂锋芒毕露,而后苏家再拉拢住武英侯府,后宫前朝均站穩脚跟,自此一朝得势。

真是好算计。

裴澈眯起眼,俊朗不凡的五官透出汹涌的恨意。

他的怀疑果然是对的,楚家早就是苏家算计中的牺牲品,清清,是被苏家人害死的!这个仇,他必然要报!只是就算有铃兰的乳娘为证,皇上也不可能翻案重审,一切仍只能靠他自己。

如今他尚未承袭侯位,武英侯府仍是他父亲做主,父亲乃是彻头彻尾的宣王党,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既铲除苏家为清清报仇,又能在这种情势下保全裴家,不被苏家牵连?还有,苏贵妃当年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怂恿太子妃对太子下手?此事也仍需再查。

铁衣见裴澈陷入沉思,本不想打扰,可他仍有急事要呈报,只能轻声打断他:世子爷,盛京仍有份急报,陈世子于返回陇江的途中遇害身亡了。

-言清漓昨夜睡的并不安稳,不知是夜里太冷,还是因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早膳后,她正与胡大夫清点药材,裴澈便遣人过来,说是已命人挖回毒谷中生长的草木,请她去查看。

想着也到了他该换药的时辰,言清漓便提了药箱过去。

本帅的伤势,无论谁人问起,都请女史回答毒入骨髓,有性命之危。

裴澈裸着上身坐姿端正,言清正在他背后换药,闻言诧异问道:为何?有我在,将军的伤势已在好转。

说完她便立刻反应过来,这许是裴澈的计谋。

叛党被堵在天山之中死守不出,唯二的两条出路也被他派人堵了。

可叛党一日不清,他的人马便得一直守在此处,可此时若他伤重,叛党们定会孤注一掷,倾巢出动,届时再将其一网打尽便十分容易。

果然,裴澈道:障眼法罢了,还请女史保守此秘密。

悠关整个定州城与附近城池百姓的性命,言清漓不在这种事上含糊,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想到他看不到,又温声道:下官知晓了,请将军放心便是。

营内安静下来,只闻身后瓶瓶罐罐轻轻碰撞的声音,许久后,言清漓以为他不想再说话了,正要主动说些什麽,便又听他忽然道:不知言女史在军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不便之处,尽可提出。

言清漓淡淡浅笑:没有不便之处,一切都好。

这回答令裴澈颇为意外。

既她不主动提,那他便只能直说了。

听闻言女史昨夜去汤池沐浴被燕召惊扰,若他有莽撞之处,本帅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他今早得知这个消息时,他那侄儿正好过来请罪,恶狠狠的说了几个不守军规私出营房的定州兵姓名,其中也包括他自己,请他一定要严惩,最好打上几十军棍以儆效尤,令底下人再不敢违反军规于夜里去汤池。

还语出惊人的道汤池过于简陋,将士们不宜在寒冬里泡冷水,容易受寒腹痛,不利作战,不厌其烦的劝说他命人去修个能烧水的灶炉。

他就知道这位言三小姐一出现,裴凌便开始犯浑不正常。

此事是本帅疏忽,今后我会命人每日送水去你房里,言女史不必再为沐浴之事烦忧。

言清漓并不意外裴澈这么快便知晓此事,她在他身后扯了扯嘴角,剪开一段干净的布条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她站起来一圈圈给他包扎。

她今日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束袖褶裙,虽衣袖不会垂在他身上,但她围着他绕来绕去的,周围飘满了她身上浅淡的药香。

类似的香气若出自楚清,裴澈只会觉得芳香馥郁,可出自于旁的女子,他便屏息皱起了眉。

言清漓故意绕到裴澈面前,双手忽然从他腋下穿过,将布条从他背后绕到胸前,发梢扫过他赤裸的胸膛时,细痒的令裴澈浑身一僵。

这姿态乍看就像是她扑在了他胸前搂他,一旁肃穆而立的铁衣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

裴澈额角青筋鼓动,一把擒住了言清漓的手腕。

他神色冰冷,目光像在看一个敵人。

言姑娘,我敬你救过冲儿一命,对你礼待有加,可你三番两次蓄意接近我,到底安了什么心?他将言清漓推了一个踉跄,冷声道:今后本帅换药之事由铁衣来做,言女史只需专心研制毒雾解药即可。

起初裴澈对言清漓印象尚可,大方心善,不拘小节,虽救了冲儿后她狮子大开口的狠宰了他,但也算理所应当。

可自从她私下里避开苏凝霜若有似无的勾引他,他便心生厌恶。

她不是与苏凝霜姐妹相称吗?她这是做什么?对自己好友的夫君心存绮念?倒是没想到她们是同一种人,均是表里不一,心怀叵测的女子。

言清漓的确有被裴澈这冰冷凶煞的眼神震慑到。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神情。

她记忆中的裴澈,目光是发光与专注的,是爱恋与怜惜的,是独占与深沉的,哪怕在故意逗她时,也是狡猾与含笑的……而今,他却用痛恨与厌恶的眼神看她。

没来由的心口一痛,面上却一片平静,她揉着手腕道:清漓离开盛京时,苏姐姐曾托我带句话给将军——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还望夫君天冷加衣,保重身子,妾身与冲儿等着你回来。

她漂亮的眸子里布了一层湿润的雾气,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恨意与嘲弄。

裴将军与姐姐情深几许,着实令我好生羡慕,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得到将军这样一位专情的郎君呢?清漓也不过是俗人罢了。

铁衣面无表情的脸皮下早已震惊到扭曲。

这言三小姐也忒胆大了,这是在赤裸裸的挖墙脚吗?裴澈冷哼一声,嘲道:武英侯府已有一位世子妃了,言女史这是不介意与人为小了?言清漓的指甲扣进掌心。

若是她心爱的男子娶了她还纳妾她当然介意!可她的爱早随着楚清一起死了,况且权宜之计又有何不能忍得?只要裴澈肯接纳她,她就有本事将苏凝霜从那位置上弄下来!她目的只是拆散这对奸夫淫妇,令苏凝霜痛不欲生!得到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绝望。

只可惜裴澈并未令她如愿。

他嘴角笑意异常冰冷,眼睛却不由自主落在了言清漓药箱中一个塞着藕色帽塞的药瓶上,目光悠遠:恐怕子阳要辜负言姑娘的一片心意了子阳今生今世只有一妻,断不会再纳任何女子。

说完,他便又恢复成冷硬富有压迫感的将领,言谈间也用回了官称:还请言女史检点持重,收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若有下次,本帅绝不再对你客气。

0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她看着呢,可得好好表现无妨,这一株叫蛇包谷,的确有毒,但也可入药,用来治蛇毒、灭蝇蛆有奇效。

她将手中那长得如鸟足似的叶子置于鼻下闻了闻,自语道:不过这东西可生不出毒雾,且冬季罕见,如此看来,那毒谷里应当比外头暖和……言清漓又在胡芍儿的篓里翻了翻,一些她能认得的植物大都生长于温暖之地,于是她便更加确定这一猜测。

她有些奇怪,叛党们能安然无恙穿过毒谷藏匿,定是掌握了不会中毒的法子,可洛县离天山较远,按说他们不该比坐落于天山脚下的定州百姓对这座山更了解才是。

胡芍儿称这篓里的植物都是在毒谷外围摘回来的,内里因雾气太重,士兵们不敢深入。

二人一路谈论着向胡大夫那走去,行至练兵场时,被一阵阵叫喝声打断。

练兵场正中央,一个肤色偏黑的青年男子拦下了裴凌,看着似是在与他对峙什麽,而两人身后的士兵们也都横眉竖目,剑拔弩张。

糟了,是何都尉!胡芍儿担忧又紧张的握住了言清漓的胳膊:他又来寻裴都尉的麻烦了。

又?言清漓对胡芍儿握手臂的亲昵举止稍感不适,但也并未抽回手,而是问道:怎么回事?胡芍儿心焦的说了一通。

这何都尉名何慎,乃定州军的骁骑都尉,定州被叛党攻破后,定州军主帅战死,之后这些剩余的定州兵便与朝廷人马整合在了一起,听命于裴澈,裴澈将他命为右都尉。

据胡芍儿所言,这些定州兵与朝廷兵私底下相互看不惯,起初有定州兵故意滋事,被那时仍是校尉的裴凌教训了一番。

而后定州兵的主心骨何都尉出面,二话不说下令责打了裴凌五十军棍,明显是在假公济私。

裴凌一边受军棍,一边将何慎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骂的压不住了。

后来裴澈得知此事,以军规斩了那几个挑事的兵,又惩处了何慎滥用职权,以及裴凌以下犯上,此事终才消停。

而定州一战时,何慎又称裴凌抢了他的军功,对他做了这左都尉一职数次提出异议,可戴参将等人都道论功行赏无不妥之处,于是何慎便只能作罢。

但之后却时常以切磋武艺的名义要与裴凌一较高下。

定州百姓谁不知是裴都尉斩了叛党大将的首级才将城门给破开,何都尉就是心眼小,嫉妒他功劳大!胡芍儿倾慕裴凌,言语之中都是偏帮。

言清漓只是笑笑。

何慎的心思也不难理解,原本他官大一级压在裴凌头上,裴凌见着他尚要规规矩矩的喊一声都尉大人,可如今两人平起平坐了,心里难免会不服气。

正好今日何慎手下几人被裴凌向上头禀报不守军规,虽同被责罚的也有裴凌,但何慎仍认为是裴凌故意在找他的茬儿。

何慎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切磋罢了,点到即止,裴都尉数次不敢应战,莫不是怕输给我会丢人现眼?你放心,我对后辈向来手下留情。

何慎身后的定州兵跟着嘲弄的起哄:就是!裴都尉都能将叛军守将脑袋跟玩似的砍了,就让小的们见识见识这等英姿呗!裴凌被裴澈私下告诫过,称军营不是他混日子的京师卫,军规如山,在这里,他不是他的小叔,若他犯了错,他同样会严惩不贷,故而在面对何慎几番提出要与他切磋时,他都拒绝了。

虽说在军中将士们相互切磋合乎规矩,但他却懒得惹上何慎这个麻烦,不想与这种蠢货一般见识。

他懒洋洋的抱起手臂,正要如往常一样寻个撇脚的借口打发了何慎,王甲忽然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身后,急切道:头儿!言姑娘在后面呢!裴凌从匪窝中带出来的兄弟,有一部分胸无大志的留在了安逸的京师卫,还有一部分如王甲、刘刚这些则一起跟着他从了军。

裴凌闻言,脸上懒散的笑容顿住。

他虽未回头,却立刻感到如芒在背,浑身哪哪都不自然,一举一动都下意识的想要做到完美。

他俊眉一挑,话锋也跟着转了:既然何都尉黏我黏的比那青楼妓子还热情了,我又哪忍心让你数次失望啊!伴随着身后的轰然大笑,裴凌扭了扭脖子,将背上的重剑解下随手扔给了王甲。

王甲连忙抱住,手臂跟着向下沉沉一坠。

何慎正意外裴凌这回竟同意与他较量,但见他扔了兵器,不由凝眉微怒:你不用兵器?裴凌又懒懒活动了下手腕,气死人不偿命道:用不着,过些日子还要与何都尉一同作战,若不小心伤着了你可就罪过了。

你!何慎大怒,而后不屑冷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竟这等目中无人!不过战场上可不容你逞能,今日本将就好生给你个教训,让你日后不敢轻敌!练兵场正中,何慎也以示公平的扔了手上的缨枪,赤手空拳的攻了上来。

他动作很快,招式也十分凌厉,且从军十数载有着丰富的经验,拳脚功夫练得很是扎实。

可裴凌这后生却丝毫不逊于他。

他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见招拆招,倒是将何慎的招式一一破解了,且看起来还游刃有余。

少年身形颀长,高束的墨发在脑后起舞,他避招迅速,攻势生猛,没有乱七八糟的花架子,招招直击向何慎要害,可每一招又都使得潇洒自如,甚是好看,如红日朝阳般爽朗恣意。

言清漓看着看着便失神了。

那劲装少年的背影渐渐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男子重合。

裴凌有些功夫是裴澈教的,相似难免。

过了十几招后何慎便开始觉得吃力了,他内心大惊裴凌的武艺,可一旦分了神,便也就露了破绽,之后便是裴凌呈现压到性的攻势,将何慎逼得只能连连后退。

终是在第二十六招的时候,何慎被裴凌一个扫腿踢在了头上,高大的身体一歪,随后胸口又重重挨了一掌,一口血没忍住就喷了出来,跌坐于地。

裴凌拍了拍手,笑意不变:何都尉说的极是,日后上了战场,可莫要轻敌了。

身后的刘刚王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情的看向何慎。

若非他们头儿为了展现自己的英勇身姿,也不至于拖到二十几招才见分晓。

何慎的表情如冻了两日的窝头般十分僵硬。

他与裴凌同为都尉一职,若今日败在他手,今后还有何颜面于定州军中立威?怒血上涌,何慎双眼通红的从一个兵手里抢过自己的兵器,趁裴凌低头拍裤管上灰尘之际,竟是偷袭了上来。

裴凌的人立刻不满的嚷何慎无耻,可何慎也顾不上此举耻与不耻了,他只想赶紧将裴凌打败,一雪方才的耻辱。

裴凌眼神一凛,侧头避过第一击后也登时来了火气,不想再与这等无耻之人耗费力气,他退至武器架旁,从上头随手抽出一条九节鞭,对着何慎就抽了过去。

这次他并未留余力,包裹着铁片的鞭子抽的何慎连连用抢抵挡,最后竟是连人带枪被卷着甩到了武器架上。

各种锋利的兵器稀里哗啦的被砸掉下来,其中一柄钢刀正好擦过何慎的右脸,划出一条大口子。

裴凌身后一片叫好声,反观对面跟着何慎的一些定州兵则灰头土脸的一脸吃瘪苦相。

裴凌丢了九节鞭,倒也并未盛气凌人的对何慎再说什麽讽刺的话,而是急切的转过身向某一方向看去。

可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颗光秃秃的大树孤零零的于寒风中打着摆子,似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匪气上来,他恼怒的一脚踹向王甲。

日你娘的!人呢!人在哪呢?王甲早就挨踹挨习惯了,揉着屁股尴尬又委屈的挠头,可不敢说人家言姑娘在你出了五招后就走了。

好像、好像是急着去寻胡大夫了。

裴凌脸色这才勉强好看点,却也不怎么高兴,更是将何慎完全忘在了脑后,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什麽蠢女人、没眼福之类的话就走了,还不忘命底下人休息够了赶紧去操练。

身后,狼狈至极的何慎由手下的人扶着站起来,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盯着裴凌背影的目光不甘的闪了闪。

0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放弃裴澈,从裴凌下手由此可见,这小子大抵是个受虐狂,越是与他吵吵闹闹,越是对他若即若离,他才越会心心念念。

果然,言清漓正与胡大夫商讨要亲自去一趟毒谷时,一身煞气的黑衣少年推门进来了。

上药。

裴凌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失礼,直接卷起衣袖,两腿分开的坐在椅子上,将手臂端到言清漓面前。

言清漓挑眉看他,他也不甘示弱的挑眉回瞪:不是你昨儿让我来换药的吗?胡芍儿见言清漓没动,忙弱弱道:裴都尉,要不我来吧?你是军医吗?医坏了本都尉的手,砍了你脑袋都不够赔。

裴凌看也没看胡芍儿,只盯着言清漓。

言清漓瞪了他片刻,随后败下阵来,请胡大夫与胡芍儿先去为何都尉看伤。

等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裴凌冷寒的俊脸才露出一丝极难发现的笑意,他贼兮兮又不乏得意的问:你怎么知道何慎让我打伤了?王甲说她早就走了,可她竟是知道何慎受伤,那定是走了后又躲在哪里偷偷看他了。

想到这,裴凌嘴角的笑意隐有扩大的趋势。

言清漓头也不抬的给他泼了盆冷水:军营里都传遍了,说何都尉与你切磋,你却嫉恨他责过你军棍而故意下狠手打伤他。

打了一场,伤口又轻微裂开,言清漓颇觉无奈,但好在她的药效果好,裴凌这手臂看着比昨日已经好多了。

胡他娘的说!裴凌前一刻还忍不住嘚瑟,听完言清漓的话立刻变了脸,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走:分明是何慎技不如还偷袭,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狗命的敢编排小爷!裴凌如被点了火的炮仗,火冒三丈的就要去找人算账。

言清漓眸中闪过狡黠,赶紧阻拦他。

她急急的拽住他的手:你回来!你做什么去?再去与人打一架吗?气头之上的裴凌一把将她甩开了,她只好又跑到他面前牢牢将他抱住,拦着他不让他出这个门。

私下刁斗有违军规,你若沉不住气便正合了人家的心意!人家就等着你气不过去找呢!她仰着头劝那冷峻少年,巴掌大的小脸因着急而变得红润:妄为是非,挑拨军士令其不和,此为谤军,犯者斩之!此事你不必理会,只管让裴将军处置。

言清漓抱紧了裴凌,柔软的身子不动声色的紧贴住他。

上回在苏府花房里她与裴凌便是如这般拥着抱着,不知他能不能想起当时之事?言清漓料中了。

裴凌呼吸一滞,怒火急转直下。

少女还没他肩膀高,红润的唇不断开合,一双湿润如小鹿般的圆眸急切的看着他,长睫忽闪忽闪的,却如何也掩不住眼尾的媚色。

酥胸柔软又高聳,将她湖蓝色绣海棠的衣襟撑得紧紧的,盘扣似要被顶开,一双小手更是死死的将他两条胳膊一块抱住,用力的都已微微发抖了,可仍是脆弱的他一挥手便能挣开。

柔弱的既令人想保护,又令人想欺负。

可她在护着他。

裴凌心里那团火瞬间烟消云散了,思绪也登时飘到了苏府花房那日。

想起她滑嫩香甜的唇舌,想起她汹涌如水的绵软,想起她夜夜于梦中在他身下钗髻散乱的颤抖模样。

他眼神逐渐幽深。

这样的眼神言清漓早已十分熟悉,但她要装作什麽也没看出来,似乎不知自己这动作有多么危险。

她佯怒道:裴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裴凌看到了她张口时红红软软的小舌,嗓音不由更加微哑:怕我受罚,你关心我?言清漓一愣,赶紧否认: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伤了碰了又会浪费……裴凌忽然低下头。

药材二字被堵了回去,唇被如火般的气息包围。

裴凌擒住言清漓唇瓣的同时,酥麻的触感霎时流窜过全身,本来只打算饮鸩止渴的碰一下,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追着她向后闪躲的唇忍不住用力吸吮。

裴凌并未伸舌,只是撵着她的唇瓣,含着咬着啃着,言清漓想起自己此刻应该将他推开才符合被强吻后的反应,于是立刻狠狠推了他一把。

唇分开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啧音。

言清漓脸红的滴血,气恼之下抬手又要打。

裴凌这次眼疾手快的攥住了她,也不知是不是无意的,还舔了下自己的唇瓣,将两人混合在一起的口液舔了去。

我……他不自然的撇过头,有些不敢看她,同时极为迅速的用另一只手毫无作用的扯了下裤子,语气生硬道:你若再打,我可要接着亲你了。

上回她在苏府被他堵住,以为他是来找她打他一巴掌的麻烦,于是便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又是让他亲、又是让他摸,最后却轻蔑的说这算与他扯平了。

昨日他又挨她一巴掌,那这就又扯平了。

不过比起上次,这次他是不是亏了?好歹上回亲的比这久,还……裴凌不由自主瞄了言清漓的胸脯一眼,结果发现她仍怒视他。

咳!那么看我做什么?亲个嘴儿罢了,你我又不是没亲过。

他说的满不在乎,还微微松了手劲儿,倒是希望这话能将她激怒,再赏他几巴掌。

言清漓虽未低头,但裴凌努力掩饰遮住的裤裆仍是鼓鼓囊囊的支出个大包,她不用直视也被那壮观景象晃了眼。

真是嘴硬又死要面子。

想归想,面上仍要作出羞臊又生气的模样。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嘴唇,对裴凌恨恨道:好心劝你你便这么对我!你这臭土匪就是看我好欺负!说完,她就拉开门跑了,可跑出去后却没见裴凌跟出来。

于是便在心里纳闷。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忍?昨夜与今儿,那阳具都要顶破裤子了,可有了这般好的机会却只是亲了亲就停了。

她以为至少也要暧昧一番。

难道裴家的男人都这般有自持力?言清漓有些后悔是不是将裴凌推开的过早了。

殊不知,那头裴凌也在后悔。

只不过他后悔的却是自己怎么就没忍住亲了她,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他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她说你这臭土匪就是看我好欺负。

他明知道她经历过什麽,明知道她看到他许是会想起痛苦的过往,可他却仍轻浮的待她。

欲火与懊火堆了一肚子,裴凌悔的一脚踹翻了椅子。

—【题外话】—白天出去回来的晚,先放一章,加更应该要到半夜了,大家可以先休息,明天来看。

裴凌会先有次肉汤,然后才是大肉,快了,没几章了,另外大家想看的叔侄反目和火葬场,要在回到盛京后哦~0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信(10000珠)胡说八道!都没长教训?妄议主将,脑袋还想不想要了?何慎怒斥了这些争论不停的定州兵。

他脸上的伤凝了长长一道血痂,涂了药也有些吓人,他不肯在头脸上缠布,所以宁愿顶着这伤示人。

都尉,咱们这都是为您抱不平!裴将军打压咱们定州军,到时清了叛党,在圣上面前领功的定是他们!是啊!届时咱们何去何从?我听说此役后朝廷会派人来掌管定州军,张将军和周副将战死,咱们定州军的统帅应该由何都尉来做才是!哪轮得到别人!何慎额头上青筋动了动,喝道:闭嘴!以后谁若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休怪我军规处置!见何慎真的发了火,他那几个亲信才不敢吱声了。

可何慎又何尝没想过这些?他行军十几栽,好不容易熬到了骁骑都尉一职,终于离将帅之位更近一步了,可与朝廷军这么一整合,就连裴燕召那小子都能骑到他头上拉屎了,简直岂有此理!如若裴将军届时在圣上面前举荐裴燕召,再给他安上什麽莫须有的功劳,那还真说不准那小子会成为定州军的新主帅!想到要屈居裴凌之下,何慎立刻恨得眼珠子通红,心里不由得重新有了思量。

-这几日,言清漓发现裴凌又开始躲她。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是没错,可若一直冷着还如何热得起来?且现如今若即若离的那个反倒是裴凌了,倒是叫她开始对他的心思捉摸不定。

掌控权不握在自己手上,言清漓心不安。

起码要弄清楚他为何躲她。

于是她便去寻了戴参将,说是要亲自去趟毒谷,请他派一小队人与她随行。

而今日正好是裴凌与韩副将负责带队去天山搜寻叛党,戴参将便理所当然的让言清漓随他们一块去了。

军营里可没马车,言清漓自然与众人一同骑马,为了迁就她,队伍行进的速度有些慢,她觉得惭愧,便一路寻着话头与大家说笑。

更确切的说她是与韩副将有说有笑。

韩副将是那日与戴参将一同在主营中那位年轻的将领,平日他见到言清漓都很是和颜悦色,不难看出他对她心存好感。

韩副将的马与言清漓并行,青年将军笑声爽朗:倒是没想到言姑娘如此坚韧,硬是自己从那坑里爬上来了!言清漓也跟着笑:属实是没辙了,一想着若不爬出来就要被狼吃了,我就浑身充满了力气。

言清漓说了桩自己从前的糗事,进山采药时不小心掉进猎人挖的陷阱里,结果她硬生生花了三个时辰自己爬出来了,脏成了个泥人,凄惨狼狈。

其实这事她有所改动,她的确是掉进了坑里,不过玉竹和沉香立刻就想法子将她拉出来了,哪里用她自己艰难的爬出来。

但羸弱又坚强的女子总是惹人生怜的。

果然,韩副将笑过后又于眼底生出怜意,策马又离她近了些,温声道:言姑娘不必怕,稍后进入天山后你且紧跟着我,这里我都跑熟了,哪里有什么陷阱一清二楚,断不会让你掉里头的。

言清漓感激点头。

前头的裴凌微微侧了下头,线条流畅的侧脸挺拔俊逸,唇却不痛快的紧抿。

切,出来时还言女史,这会儿便叫上言姑娘了,从前倒是没看出这位韩副将如此闷骚。

天将下雪了,都还磨蹭什麽?小心一会儿困在山里。

裴凌凶厉的丢下这句后,便一夹马腹率先前行。

韩副将见状,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只得命人都赶快些。

抵达毒谷附近时果然落起了小雪,可山中树木繁密,倒是没多少雪花能顺利飘下。

言清漓起先一直听话的跟着韩副将身后走,裴凌离得也不遠不近,后来她眼珠一转,趁韩副将不注意时掩了口鼻朝毒谷方向走去。

余光向后看去,裴凌果然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动作,蹙着眉跟了过来。

你乱跑什麽?这里头尽是毒雾又分不清方向,有去无回!裴凌跟了一段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将即将迈入毒谷的言清漓给拽了回来。

他动作稍显粗鲁,将人家姑娘扯得踉踉跄跄,言清漓倒也未发火,只睁着双无辜的眸子,指着前面一株长得奇奇怪怪的植物道:我只是想将那东西挖出来。

裴澈命人带回来的草叶她都查过,绝大多数都是毒物,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毒谷比外头温暖,且里面长满了有毒的植物,这迷漫厚重的毒雾想必就是热气将毒素给蒸了出来,成了雾。

若想安然进去,需得尽可能的弄清楚里头都长了什麽,从而配出解毒丹药。

裴凌听完她的解释,看了眼言清漓指的草,冷脸说了句等着,就自己扯了面巾蒙住脸进去了。

不多时,他拎了一捆毒草出来,却见言清漓正扶着树干,微弯下腰脸色煞白的捂着腹部。

他心里一突,连忙跑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了?可是吸入了毒雾?言清漓艰难摇了摇头,咬着唇面色难堪的向后躲。

这一动,双腿间又是哗啦一股热流,滴滴答答的血顺着腿就淌了下来,落在她的鹿皮小靴上。

裴凌眼神一震,以为她受了什麽伤,连忙将她拉过来,结果就看到她极力捂着绽放着红梅的裙子,好半天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

0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爷给你当汤婆子用言清漓也没想到自己的葵水会忽然来,她小日子向来不会腹痛,但从盛京赶过来路途遥远,加上天冷,前些日又泡了冷水,此刻便觉腹痛难忍。

原本还想制造些机会与裴凌独处,没成想全被打乱了。

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风忽然落在了她身上,有些长,能将她连人带脚都裹住,被抱起来时言清漓还有些慌,裴凌却不耐道:别动!你想被人看到这幅模样?好在他这次是将她横抱,而非扛着,言清漓松了口气。

裴凌寻到了刘刚,将毒草扔给他,又命他去告知韩副将,就说言女史扭了脚,他先送人回去。

临走时还将刘刚的披风给扒了。

倒霉的刘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苦口婆心冲裴凌喊:头儿!扭脚了你给人揉揉啊!裹成粽子有嘛用啊这是!裴凌将刘刚的披风垫在马鞍上,言清漓坐上时立刻觉得臀下柔软许多,而后裴凌翻身上马,从后面环住她扯了僵绳。

着实麻烦,自己的月信不记得,身子不爽利也还有心思与男人说笑。

言清漓装作没听出裴凌意有所指,只小声嘟囔:我哪里知道……本不是今日的。

见她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脖颈也冻得红一阵白一阵,裴凌没心思再去想什麽软玉温香,粗鲁的将那披风向上一提,连头都给她裹住后,策马就向军营赶。

到了军营,他又一路将人抱回了房,惹来许多操练的士兵的侧目。

他本想寻了胡芍儿过来照看,可却没找到人,便让李虎送了几桶滚水过来,站在门外听到里头洗身的声音时,不由有些焦躁。

待那声音停了,他才敲门进去。

言清漓已经换好了衣裳,正脱了鞋子躺上床。

军中本就炭火不足,屋里很冷,被褥里也冰凉,她缩在里头冷的牙齿打颤,脸色始终没有变红润,眉心痛苦的蹙着,小腹阵阵发疼。

裴凌束手无策,不知要做些什么,便给她倒了杯热茶。

看她起身费劲,便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她通身都在发抖,不小心触到她手时更是凉如冰雪。

裴凌吓了一跳,握住言清漓的手道:怎还凉的这样厉害?傲气凌人的少年终于破了功,意识到自己暴露出了关心与不知所措,又赶紧换上极为不耐的语气掩饰内心不安。

你自个不就是大夫吗?就不能医一医?言清漓忍不住想翻他白眼,却着实没什么力气,只能有气无力的道:只是受了凉,又不是病,我身子……好着呢……平日都是……不疼的,许是这次……行了行了,等你说完黄瓜菜都凉了。

裴凌不耐的将人塞回被子里后,人却还站着不走,犹豫着问:你……方才喝了热茶可有用?要不要再喝一盏?这回言清漓硬撑着也要赏给他一记白眼。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也同样蠢,热茶难不成还能治百病不成?喝多了只会想小解罢了。

她嘟囔道:若是有个汤婆子就好了。

言清漓记得玉竹为她带了,可方才她翻遍了包裹也没找到,不知是路上丢了,还是误放在了青果那。

裴凌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上哪给她寻汤婆子去?即便是去定州买,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一日。

他一边心想着女子就是麻烦,一边又忍不住问:就没别的法子?平时对他张牙舞爪又冷冷冰冰的姑娘此刻像只病了的猫儿,敛了一身的刺,蜷缩在被褥中时,只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可怜的像是一下就能捏死。

裴凌这心里跟被猫挠似的,既有种想要狠狠磋磨那猫儿的残酷心思,又有种想要将人揉进身体里狠狠疼惜的冲动。

言清漓倒是灵机一动。

有倒是有……她脸还是白的,耳梢却有些泛红,最后大胆的握住裴凌的手拉进被子中,贴在自己冰凉的小腹上。

少年人宽厚的掌心有茧,却极暖,她顿觉肚皮上散发出沉甸甸热意,忍不住舒服的叹息:这样就好了。

裴凌没料到她有此举,少女滑腻的肌肤直接与他掌心相触,令他整条胳膊都跟着僵住了。

只是很快他便察觉那肌肤极凉,赶紧收了旖旎的心思。

原来自己的体热可让她缓解,想了想,把心一横脱了靴子也躺上了床,隔着被子将言清漓抱在怀里,左手覆在她小腹上一动都没敢动。

咳!你别多想,不过是怕你疼死了无人解开毒雾,小爷的手勉为其难借你用用。

言清漓窝在裴凌怀里,听着他快速强劲的心跳,再看他神情不耐一脸倨傲嫌弃之色,忍不住勾了勾唇,又向他怀里挤了挤。

听闻裴老夫人已为这嫡长孙定下了国子监司业之女柳氏,只待他此次回去后便要定亲。

她没那么多时间了,须得在这之前令裴凌非她不可。

裴凌,你为何躲着我?少女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裴凌稍稍屈起腿,掩住自己的下身,心猿意马道:谁躲你了?你。

言清漓斩钉截铁。

裴凌蹙眉否认:我没有。

有,你有。

言清漓不依不饶。

这次裴凌沉默了,这乖巧娇气的语气令他下身登时有充血壮大,他缓了许久,在心里默念了遍《孙子兵法》后才平缓一些。

许久后,他喑哑着道:那日宫宴,你……港一开口,他又不知再如何说下去。

倒是言清漓从他怀里探出头,脸上有了血色,神情却是冷的。

她忽然将裴凌覆她小腹上的手推了下去,有些气恼的背过了身去:原来你躲着我竟是因为此事……她冷笑:没想到你与那些世家子们也没什么不同,都嫌我不干净。

裴凌蹭的一下窜出一股火气,轻易就将人给掰了回来,你冻糊涂了?说什么狗屁话!言清漓恼怒的与他撕扯,裴凌一个抬腿就压住她在被子中乱踢的双腿,一掌拢住她的双手压于头顶上方,另一手掀了她的衣裳又按在她腹上。

我何时嫌弃你了?我那是怕你厌烦我,又不喜我从前的身份,若我嫌你,怎么可能碰你?他似是要证明,低头就去亲她。

—【题外话】—啊,汤要来了。

0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弄你(裴凌肉汤 3600字)她可不是要做一锤子买卖,她要让他全身心都只属于她,为了她不惜与武英侯府闹翻,与他敬爱的小叔撕破脸。

弄死我?言清漓作出一副恼他威胁的样子,又气又笑的呛他:弄啊!弄不死我你就是孬种!话落,二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这不过是裴凌张口就来的口头禅,平日也常吓唬王甲等人,本没什么歧义,可被言清漓这么一回呛,倒是有些变了味儿。

尤其是他们此刻的姿势又十分暧昧,他半压在她身上,她手被他按在头顶动不了,腹部上还扣着他的大手,她却嚷嚷着要他弄她……弄死她。

言清漓也反应过不对来,她尴尬又慌张的看向旁边,嘴却不服输的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越描越黑。

她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像要冒烟儿,唇脂因方才被亲了一口而花在嘴角,鬓发也在撕扯中显出些许凌乱。

裴凌这才注意到,他方才掀起她衣裳的动作做的有些大,嫩粉的兜儿与衣裳卷在一起被掀至了胸乳下方,隐隐露出山丘的影子。

他呼吸顿时就重了。

哪个意思?说啊,你以为我是哪个意思?他忍不住将头低的更深,几乎挨在了言清漓唇边,眼神不住的扫她的唇,黑沉的厉害。

言清漓觉得裴凌好像整个人都翻身压在她身上了,覆于她小腹上的手还在她腰际轻轻掐了掐。

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危险的眼神,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和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男子气息……无一不让她也忍不住心跳变快。

娇羞脸红的模样,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她支支吾吾的嘟囔:就是……就是……眼前一黑,唇又被擒了。

唔……唔……裴凌当真忍不了她这幅模样。

不再是平日对他冷冷淡淡的她,反而和他梦中一样,躺在他身下含羞带俏,花枝乱颤、红潮满脸,娇娇怯怯的语不成句。

却比梦里更美。

这一吻不再是蜻蜓点水,仿佛要将她生吃了,躲都躲不开,舌头被卷着,舌根被吸得像要被扯断,涎液都从嘴角溢出来了。

言清漓挣扎着踢裴凌,可厚厚的锦被成了束缚她的枷锁,被子上又被他用长腿压着,她是用尽了全力也纹丝未动。

手倒是好不容易挣脱了,却怎么也推不开如山一般倾覆下来的人,只能无力的打他肩膀。

唔……裴……唔唔……她是真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虽说历经过四个男子的疼宠,却没一个像裴凌吻她吻这么久的。

这架势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了,又像是要先在嘴里嚼碎,一点点融化她。

他的吻热切又迫不及待,言清漓感觉嘴唇与舌都不是自己的了,口中不断被他搅出津液,又不断被他卷进自己嘴里咽了。

这啧啧的吸吮声与吞咽的声听得她面红耳赤,穴儿里跟着就一股股的涌出热液。

慢慢的,她在裴凌胸前又敲又打的动作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揪着他的衣裳绞着。

裴凌也感觉到她身体松软下来,气息更重,吻的更深,握在她腰上的手也忍不住开始不断摩挲,最后慢慢上移。

当柔软的乳儿被扣住时,言清漓与裴凌均浑身一颤。

而后他疯了似的开始咬她的唇、她的舌,粗粝的手用力的掐揉她的乳,掌心磨着翘立的奶头,重重爱抚。

言清漓既觉得有些疼,又觉得被这般粗鲁的吻着揉着有种奇怪的快慰,只是她还不忘要表现出一些抗拒的意思,便又开始挥拳打他。

裴凌这时却毫无预兆的突然松了她的唇。

言清漓迷茫的睁开眼,楞楞看他,嘴唇肿的娇艳欲滴,手还悬在半空,一副傻样子。

裴凌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凑到她唇边,痞里痞气的问:是这个意思吗?……嗯?他虽是一脸痞样,可眼底的欲望却汹涌的怎么也遮掩不住,手也没从人家姑娘衣裳里拿出来,还恋恋不舍的在那绵乳上抓着揉着,似是黏在了上面。

什麽……什麽意思?言清漓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躲他的魔爪和大口呼吸,声音颤颤的。

就这个意思……裴凌看着看着眼神又暗了,他用唇蹭了蹭言清漓的唇,咬牙切齿的补充了一句:弄你的意思!手劲渐增,拇指在那硬硬的奶尖上按了按,将它深深按进了雪乳里,忍不住又开始狠狠的揉。

你!你孟浪!饶是历经再多情事,也还没谁赤裸裸在床笫间说要弄死她。

言清漓这回是真的感到羞臊,耳朵根都红了。

裴凌亲她红红的耳垂,呼吸又急又重,却还腾出功夫嘲笑她:怎还羞了?我记着你以前不是胆大包天的?苏府花房中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时可丝毫没有羞涩之意,他还以为这丫头真不怕羞呢!之后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火大。

若当初她不是打他一巴掌,而是打了别的男子,换成别的男子去寻她麻烦,她是不是也要为了息事宁人去给人家占尽便宜?这么想着他便一股邪火乱窜,在她耳垂上重重咬了一口,在她娇呼声中将另一只手也迅速探进她的衣裳,在那光滑的腰背上来回抚摸。

你……我记着你还说我没滋没味儿呢!言清漓想起那时裴凌装模作样说这番话时,那趾高气扬一脸不屑的模样很是欠揍,可此刻他却发疯似的在她身上又啃又咬的,抓着她的乳儿死不撒手,着实打脸。

她身子愈发酥软,嗔怒的推他:起开……我没滋没味儿……不许你亲了……不许摸了!那柔嫩的手儿虽在推人,可却软的像没有骨头,语调还因为他的爱抚而委屈轻颤。

裴凌听出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更像是在与他撒娇,心里便更加欢喜。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厌恶他。

得知这一点后,他不禁有些心花怒放,比揍了十个何慎还高兴,但他越高兴,就越想狠狠磋磨身下的人儿。

不是你要我弄你的吗?他用牙齿啃她的锁骨,嘬出了几个红印子,还用两指掐住她的奶尖不住揉搓,并无赖道:是这样弄吗?你!无耻言清漓被他掐的娇哼一声,羞怒的染上了哭腔,抬手就打:你惯会欺负我!裴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压她耳边,撑身在她身体上方,鹰隼一般的眸子染着浓浓欲望,灼灼盯着她,胸膛起伏剧烈。

言清漓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用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又娇又恼的瞪着他,看的裴凌眼热心热,胯间也热。

就欺负你了,如何?他恶狠狠的在她唇上又亲了一口,随后又立即松开了她的手,吻重新落在她耳上脖子上,亲出暧昧的声响。

打吧!随你打!说着就将言清漓的手放到自己背上,这么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主动抱他。

言清漓顺势就在他背上敲了几下,结果自己先呜咽出声。

硬邦邦的手好疼。

裴凌下身忍得又胀又疼,这次他没了耐心,在她哼哼着时候一把将她的衣裳推到胸口上面,埋了进去。

啊……言清漓只见他如狼一般的叼住了她的奶儿,高挺的鼻梁都陷进了乳肉里。

香软的乳儿好似滑嫩的豆腐,却又散发着柔柔药香,裴凌在梦里做了许久的事此刻终于成真,只恨不能将她整个人拆了吃进肚腹中去。

言清漓的乳儿虽大又饱满,可形状却极好看,圆圆翘翘的,柔软又不乏紧实,弹弹嫩嫩,奶晕也是小小一圈,呈淡粉色,奶尖更是只有小小一粒,如山巅白雪上新生出的嫩果。

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她这对莹白的奶子爱不释口,将脸整个扎进了肉里,轮番的亲吻左右两只,心里欢喜的想用槽牙去咬她的奶尖,却又怕她会疼,只能发泄似的大口大口吮吸,那对白皙的乳儿霎时被吮出一块块红红紫紫的痕迹。

啊……轻点……你轻点……言清漓一手抓着裴凌肩上的布料,一手抓着他高束脑后垂落于她身侧的发尾,微仰着头轻轻呻吟。

裴凌蓦地停下,神色有些痛苦,似在强忍着什麽。

你……别这样叫。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言清漓乌发凌乱满脸绯色,咬着嘴唇低低嘤咛,衣裳被推到胸口衣上方,露出两颗浑圆硕大的奶儿,奶儿上湿乎乎又亮晶晶的,都是他弄出的淫靡印记。

也太过艶情。

娘的!是想要了他的命吗?裴凌立刻破功,忍不住低哼了一声,更狠的去吻她的唇,勾着她与他交缠,双手不住在她上身掐揉,用了多大力便是有多喜欢,下身忍不住隔着被褥的在她身上磨蹭。

言漓又被这如风暴雨的亲吻中夺走了呼吸,穴儿下垫着的月事带好像已经漏了,汹涌的热流不断从穴口向股缝淌。

就在这时,敲门声打破一室旖旎。

言女史,听韩副将说你扭伤了脚,他让我过来看看您。

胡芍儿的声音之后,紧接着又传来李虎的声音:那个……裴都尉在吗?将军说有事与您商议,让您过去一趟。

言清漓连忙将裴凌推开,慌张的拉下衣裳盖住身体,又手忙脚乱的整理发髻,哀怨的瞪了裴凌一眼。

裴凌这一身也不太利整,衣裳许多处都被她攥的出了褶皱,尤其是肩头与胸前最为严重。

不过他倒没言清漓那麽惊慌,只是欲望没有平复,又被人打断了来之不易的亲密,脸色十分难看,裤裆处昭然若揭的撑起一个大包。

见言清漓好奇的看过来,他立刻用被子将她一蒙。

看什么?老实躺着。

他蹙着眉将她重新按进被褥里,而后自己走去桌前喝了三杯冷茶,又缓了许久等欲望消散一些后才去开门。

0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叔侄俩的第一次对峙啊?为什么啊?李虎摸了摸头,还想要抗争一下,结果看到裴凌冲他瞪眼珠子了,便立刻怂了。

李虎跑了后,裴凌拍掉肩头落雪,掀开厚帐进去。

末将参见将军。

裴澈正与戴参将等人商议什麽,见他来了,便令众将下去休息。

他看也不看那揖手端正行礼的年轻小将一眼,低头在面前的布防图上画了个圈。

你可知,你抱着言女史回来之事已在营中传开了?传开又如何?她扭伤了脚,末将送她回去罢了,又没触犯军规。

裴澈轻蔑的扯唇笑了下:扭伤了脚,她是大夫可自医,你留在她房中小半个时辰做什么用?做什么用?给她做汤婆子用呗。

不然小半个时辰够做什麽?想起方才的旖旎秘事,裴凌不禁神思飞驰。

裴澈没听到回应,抬眼看到裴凌正微勾着唇角似是想到别的什麽好事,思绪早飘出了九霄,他神情跟着就凝重起来。

他也是从少年人一路走过来的,侄子那一脸思春慕爱之色他看着分外熟悉。

离她遠些。

裴澈面无表情的摊开另一卷地形图,眼皮也不抬道。

裴凌的心思他早已知晓,只是那女子的动机不纯,品性又不算上佳,他并不想裴凌被一时的兴起冲昏了头,从而受人蒙蔽。

这话裴凌便不乐意听了。

我想与谁走得近就与谁走得近,小叔何出此言?难不成你对她起了什麽心思?想起言清漓柔声细语与裴澈说话那一幕,裴凌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心里早有人了吗?怎么,是人死太久了你给忘了,还是见着个同样会医术的女子便将她当做了替代?裴澈与楚清之事,裴凌也知晓一些。

这么多年裴澈虽从未再与人提起那个名字,但他娶了妻不碰,又拒绝了老太太塞的人,如此清心寡欲倒像是在给谁守活寡,裴凌自然看得出来他这位小叔在心怀故人。

怕触及裴澈的伤心事,裴凌也从不拿这种事说笑。

只是人性向来如此,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好,便认为旁人也与他同样,若有异性与自己喜欢的人走的近了,便看谁都心怀不轨。

妒火令裴凌不经脑子便说出了伤人之话。

裴澈的神情从惊愕到苍白再变为狠厉。

混账!他将手中狼毫笔射向裴凌,裴凌连忙闪头握住,但那笔身还是从他掌心飞快擦过,扎入了身后的墙壁。

裴燕召,若再让我听到你对她不敬,你我叔侄恩义便到此为止。

裴澈已很少真正动怒,哪怕昌惠帝毁诺之时他也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这么多年他都是沉默的,心如死水般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牵动不了他的情绪,唯独那一个人是他的死穴。

裴凌也知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可他仍心中不爽,便不想道歉,只道:既然小叔是情意深重之人,自然也该将心比心,别再干涉我的事!叔侄短暂的交谈并不愉快,但裴澈作为长辈,事后也很快冷静下来。

裴凌会令他如此气怒也有他自己的原因,那番话何尝不是触到了他的痛脚。

他已不知多少次在那位言三小姐身上寻到了清清的影子,他不得不承认她某些时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确令他恍惚,下意识的将她与清清做了比较。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自我厌恶,厌恶自己为何会拿旁人与清清相比。

他不该,连想一想都不该。

-近日,主帅裴子阳为救那布衣胡大夫受伤中毒之事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令将士们人心惶惶。

连着许久,众人都未曾见到裴将军露面人前,一切指令皆由他的亲信戴参将等人通传。

戴参将虽称裴将军只是忙于军务,严令众人不得造谣,并处置了一些动摇军心的人,但仍止不住将士们心中的不安。

将军,属下的暗探在毒谷周围查到有人出没的踪迹,想来是叛党已得到了风声,坐不住了。

吴副将指了指舆图上天山山脉的另一处出山口道:我们的人已放松了对此处的盯梢,不出意外,他们应当会从此路攻出,到时令裴都尉与何都尉的人假意不敵,再将人都引到我们这头来……这几日装样子可将老子累坏了!戴参将活动了几下脖子,将脖子拧的咔咔作响,粗声粗气道:言女史,我这脖子许是昨夜失枕了,硬的厉害,可有什么法子治治?言清漓这些日子日日都要来裴澈这里一次,做出为他治病的假象,以令外头的人都认为他的确毒入膏肓。

起初戴参将等人与裴澈讨论军情时还会避讳着她一些,但后来想到她也是此事的知情人之一,便也不再做这些无意义之举了。

这个不难,回头请胡大夫为您推拿一翻,再喝几碗葛根汤便好了。

她来了近一月了,裴澈的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收拾了未曾动过的药箱,她向那毒入膏肓的男子施了礼、告了退,便准备走了。

自从她决定换了目标后,便再未刻意近过裴澈的身。

裴澈一直在与吴副将等人低声说话,闻言也只是头也不抬的点点头,只不过在那女子转身后,他才扫了一眼,便又继续专注与布防之上。

0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又被那孟浪之人轻薄了(10500珠)虽说胡芍儿平民女子的身份,便是给裴凌做妾都根本不可能,但有倾慕之人不是错,言清漓本想去安慰安慰,可想着以自己的立场去安慰反倒像是在炫耀,于是便只能叹息一声由她去了。

之后的几日胡芍儿对她虽仍然客气,但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的,后来也不知她与王甲怎麽熟悉了,许是王甲开解了她,她慢慢又活泼了起来,与她的关系也恢复如初,甚至对她表示出羡慕,虚心向她请教如何才能像她一样做女官,想去盛京看看。

后来她见着少女连套厚实的冬衣都没有,心中不忍,便将自己一间狐毛大氅送给了她。

她比胡芍儿高一些,那大氅披在她身上沾了地,胡芍儿舍不得弄脏贵重的披风,便一直不拿出来穿,于是她又送了双鹿皮靴子给她。

今日不算太冷,我想着……想着……见胡芍儿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言清漓便知她又是舍不得穿。

来定州前玉竹怕她冷着,为她纳了许多双皮靴子,没想到她已经用习惯的平常之物,在平民百姓眼里却如若珍宝。

好,我先回去换身衣裳,稍后便去胡大夫那寻你们。

少女也有自尊心,言清漓不点破,便先让那冻得发抖的姑娘回去等她。

之后,言清漓打算回去取了先前研究出的一些方子与配制的药草,便一路向自己的营房走去。

结果刚走至一处偏僻的拐角,一个黑影便冲上来将她按住。

后背撞在树干上挡住了她的退路,言清漓尚来不及呼救,嘴唇便被湿热的吻给堵住,那人的舌立刻如猛虎出洞般钻进了她嘴里,侵犯她口中每一寸娇嫩的领地。

她抬腿就向那人裆部踢去,结果腿刚抬起来就被人夹住,动也不动了,随后上身的朱色短袄倏地从底口灌入一口凉气,一双微凉的大掌凶狠的就闯了进来,迫不及待的寻到了她胸前的柔软揉捏了起来。

唔……滚!……裴……唔……言清漓被凉出一身鸡皮疙瘩,那坏人却连给一个倒抽一口凉气的机会都不给她,狂热的舌将她零碎的话语嚼的碎成了细渣,炙热可怕的粗重呼吸不住的洒在她脸上,生生将她的脸给烤热了。

乳儿被抓的又疼又软,乳尖被拨的翘立发硬,那人微凉的手也被她身体的热意勾着变暖。

言清漓浑身无力的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爱抚,慢慢由最初的反抗变为乖顺的迎合,任那人对她上下其手。

裴凌怕再亲下去便要出事了,赶紧松开了她的唇,不出意料的收获到一个清脆的巴掌,可他连头都未偏,反而气喘吁吁的打量起这大半个月未见的人儿,嘴角一扯,气死人偿命的笑她:没出息,腿软什麽?都要滑下去了。

言清漓怒视汹汹仰头看向来人,那小脸绯红,眸子含了春水一般,毫无威慑力。

裴凌一看她这样便又想亲她,但又怕会被哪个不长眼路过此处的大头兵看到,便只能忍下躁动的欲望,将言清漓又欲捶他的小手塞回大氅,而后唰地将那大氅捏紧,将她除了头以外的四肢都裹住了,好似个滑稽的蛹。

你吓死我了!疯子!登徒子!下流!言清漓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在裴凌贴上来亲住她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差点就要去摸毒药了。

裴凌颀长的身体挡住了光,在言清漓眼前拢下一层极为压迫的暗影。

骂,继续骂。

他捏住言清漓的脸,将她软糯的嘴唇捏的嘟嘟,煞是可爱。

裴凌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目光狼一般的盯在她唇上脸上,低声狠道:再骂就弄死你!弄字被他咬的很重,又说的极其暧昧,明晃晃的另有所指。

倒也不能怪裴凌如此急不可耐,自上次与她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后,他乱七八糟的心思便如被开闸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有时连白日里都在走神,想的都是如何弄她之事。

可他与他小叔那一次不悦的交谈后,他小叔便公报私仇,将他派去驻守毒谷另一出口,说是军营里有细作,要将计就计,让那细作将他病重的消息透露出去。

言清漓听了他这话既恼火又羞耻,连连左右看,索性裴凌倒是会挑地方等,这里刚好出于拐角不易被人看到,但她也颇觉后怕。

她甩开裴凌捏她脸颊的手,挣扎着从蛹壳里释放出手,在失败后气急败坏的问他:你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他守在那鸟不拉屎的地界大半个月了,大半个月没见到这气人的小东西了,心里实在想得慌。

自然是有军务过来禀报,顺道看看你胖成什么样了。

裴凌又忍不住捏她脸,看她瞪着双美目恶狠狠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大好,便又想逗她,在她耳边十分孟浪道:我方才摸着好像长大了些,你近来都吃什么了?李虎那小子可是又变着法讨好你了?第一百四十章 大获全胜李虎如今见了她倒像是老鼠见了猫,每每只将食盒放在她门口,再迅速说上几句话,然后在她走来开门前就跑了。

若不是那食盒里的膳食依旧丰盛,还时常会多出几颗洗的透亮的山楂,她还真以为自己哪里得罪到李虎了。

莫乱缩!他躲我都来不及!你不要早他麻烦!这会儿言清漓也猜出李虎八成是被裴凌私下里教训过,赶紧为那无辜倒霉的火头军小兵打掩护。

她被捏住了两腮,以至口齿不清,微嘟的红唇随着费力开口说话而显得更为软乎,呼出的白气闻着也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裴凌喉咙一滚,忍不住再次低头咬住那对娇软朱唇,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装进袖袋里带走。

又是一番激烈滚烫的缠绵,少年人蓄了无尽的热情没能释放,将她磋磨的手脚无力浑身发软,全靠他搂住后腰才没倒下。

遠处隐约传来操练结束的声音,裴凌却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言清漓生怕被人瞧见,情急之下狠咬他舌头。

嘶!你属狗的?裴凌吃痛,不得已放开了她,他用舌尖抵着牙槽,尝到了点点腥甜。

咬的够狠。

言清漓趁机从斗篷里破茧而出,狠剜了那歹人一眼。

方才从裴澈那里出来时还娇颜沉静、清冷自持的少女,此刻因羞恼而脸红的不像话,一张小嘴也肿的厉害,口脂早不知所踪,露出原本朱粉透红的唇色,慌张的低头整理散乱的衣裳。

看到那裸露出来的一小截凝脂细腰被盖上时,裴凌控不住的又有些蠢蠢欲动,赶紧转身扯了扯自己的裤子。

本只打算解解相思,现在倒好,一发不可收拾了。

幸好他今日着了轻甲,穿的厚重,将这丑陋不堪的欲望藏得严严实实,不然被那浑丫头瞧见,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

言清漓理好衣裳后,怀里忽然被抛进来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张漂亮的白狐皮子。

皮毛浓密且光亮,十分柔软,大冬日的,只是看着就令人觉得暖和。

裴凌揩了下唇角的湿润,挑着唇不屑的抱起双臂,施恩一般的说道:巡逻时碰上这畜生,小爷用不上,你自个留着做个毛领子玩吧!见言清漓疑惑看他,他眉头一凛,神色转为不耐:看我做什么?别多想,可不是专程猎给你的,凑巧罢了。

嘴硬。

既如此,那下官就多谢裴都尉的随手一赏了。

言清漓抱着那狐皮子的向裴凌施了一礼,她脸上褪去了红云,又因语气淡淡而显得清冷几分。

裴凌就不喜欢她在他面前冷冷淡淡这幅模样,听出她阴阳怪气,正要蹙眉,便又见那少女摸着皮毛道:白狐速度极快,又与雪色融为一体,极难发现。

她抬眸向他抿唇一笑:裴都尉可真厉害!少女这一笑似要将冰雪融化,那句小声的夸赞更是直敲进少年心房。

他幼年可是在山上长大的,猎个狐狸算什么?下回非得猎头雪狼给这野丫头长长眼。

这人自得的险些将嘴角咧开,在忍不住不断上扬之际连忙用咳嗽遮掩,接着从鼻子里淡淡的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言清漓微微低下头,眼里划过一抹流光。

傻小子,真好拿捏。

裴凌尚有军务在身,很快就走了,临走时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近日不要进山,更不要靠近毒谷,叛党许是会有动作。

只是言清漓没想到这动作来的这样快,当夜,她刚刚歇下,便被三声战鼓惊醒。

点将时三通鼓毕,不到者斩,她穿好衣裳出去时,外面火把通明,每一排营房之间的空地上都列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整齐划一。

她在最前头的几位将领中看到了裴澈。

他高坐于战马上,口中说着鼓舞士气的战词,烈阳剑在手,气势刚阳,身姿挺拔如松,点将排兵时的沉穩肃殺之气令人心安,整个人犹如耀日一般夺目。

老实说,上一世她也见过裴澈身穿战甲的模样,只那时他仍是少年,任了个护军参领一职,最多带上几百人出城剿剿匪,每每得胜归来后还要巴巴的跑到她面前,等着她称赞他英武不凡,还说日后定要挣出一身功勋,光耀武英侯府,给她长脸,让盛京所有女子都艳羡她有一位好夫君。

如今他如愿以偿的光耀了门楣,成了宁朝声明震震的大将军了,而被他长了脸面的妻儿正翘首以盼的在盛京等着他归家。

言清漓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正巧此时裴澈也看到了她。

他停顿一瞬后,又面无表情的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言姑娘,你不必怕,此战将军早有准备,万无一失。

韩副将带了几个人过来,他今夜负责留守军营,战场不在军营附近,但为了以备万全,他仍是命人守在了言清漓房间外头护她安危。

胡芍儿看到要打仗了有些害怕,她在定州被攻占时侥幸活下来,见过城破人亡的惨烈场景,心里对那些凶残的叛军存了阴影,特意跑来与言清漓待在一块。

叛党收到裴澈病重的风声,奇袭了裴凌等人所守的另一处营地,裴凌故作不敵,敵军士气大盛,乘胜追击,却不知裴澈本人安然无恙,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言清漓道出实情,出言安慰了胡芍儿几句后,她才略略心安。

比起这场早有准备的仗,言清漓更担心的其实是清剿叛党后大军要拔营回京。

她才刚在裴凌那取得一点进展,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她瞒着言琛,宁天麟又生死未卜,若他们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对她阻挠。

且少年心性冲动,裴凌对她一时意乱情迷的喜爱也不知能维持多久,等回了盛京,裴家又要给裴凌定亲,重重阻碍在前,她就更难办了。

这铁怎么着也要一口气打完。

思绪纷乱间,半丝睡意也无,胡芍儿看似也与她同样,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了会话,言清漓便教导起她医理,待天光大亮时,外头终于传来斥候的捷报。

叛党全军中计,被前后夹击之下,四散溃逃,此战阵斩敵军两千余人,俘虏五百余人,主将裴澈亲斩叛党头领朱兆元首级,两员副将被生擒,俘获战马千余匹,兵器甲胄数以千计,粮草百余石。

可谓大获全胜。

0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料之外的幕后之人与此同时,距定州不过几十里开外的郢川郡一处宅邸中,蛮族王子呼衍图鲁一气之下将身便那位弱柳扶风的汉人女子掌箍在地。

混账!你们就是这样与我合作的吗!?呼衍图鲁用蛮语咒骂了几句,又狠狠将那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流血的汉人女子拽了起来:我弟弟的头颅被屈辱的悬挂在城外!若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便将你的头也砍下来,送到你那位皇子殿下手中去!殊不知,呼衍图鲁口中的弟弟竟是洛县叛党首领朱兆元。

朱兆元本名为呼衍盖吴,乃蛮王与一汉人女子所生之子。

蛮族与宁朝的斗争存续了近百年,这一族自古生活在天山山脉的另一端,因物资贫瘠,觊觎宁朝广袤的土地已久。

先帝平了匈奴与北夷后也曾想荡平蛮族,可蛮人乃游牧之族,狡兔三窟,不易肃清,好在蛮人数量并不多,不足为大惧,又有天山山脉这条得天独厚的屏障做阻隔,蛮人想长驱直入到宁朝来也是极难。

故而,先帝不打算在蛮族身上耗费精力,只在几座关隘城池严防死守,迄今为止倒也没出过什麽大乱。

只是蛮族却从未对破关入主中原死心,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定州。

定州富庶,又地势险要,四通八达,只要攻占了定州,便可以此地盘踞,接连踏平宁朝多座城池。

为此,蛮族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着手准备了。

蛮人的相貌特征过于明显,即便混入宁朝百姓中,也会被一眼认出,于是当今的蛮王继位后,便命人不断抢掳汉人女子回来,让蛮人与这些汉人女子结合,令其生下长得像汉人的孩子,从小培养,冒充汉军,为己所用。

朱兆元是蛮王的子嗣,幼年时便被送去洛县,一直以汉人的身份居住在宁朝,因其骁勇善战,一路做到了洛县的驻军守将,最终举兵叛乱,成功夺下定州。

蛮族苦心谋划二十余年的大业成了一半。

谁知半路却殺来个裴澈。

朱兆元事败被逼至天山,呼衍图鲁的蛮族大军也进入不得定州。

就在呼衍图鲁一筹莫展之际,宁天文派人给他送来了联合诚意。

宁天文称已在裴澈军中安插了暗桩,可与朱兆元里应外合,只要蛮人能帮他殺了裴澈,他便替他说服昌惠帝暂且不管定州,让他们休养生息,而后等他顺利继位后,还可应允将定州以西的城池尽数划归给蛮族。

为表诚意,宁天文将自己的表妹送与了呼衍图鲁。

眼前的蛮族王子身姿魁梧,留有浓密的须髯,殺人不眨眼,朱妙琳牙齿不住的打颤,害怕的浑身发抖。

她遵宁天文的命令来到呼衍图鲁身边已一月有余,这一月中,她险些被他折磨死两次。

呼衍图鲁痛恨宁朝人,待宁朝女子更是极为粗暴,尤其在床事上,比起宁朝军中那些恶臭粗鲁的汉人士兵更令她无法承受。

流放为军妓的几个月,朱妙琳别的没学会,示弱讨好男子的手段倒是学了一二。

她眼眶含泪,握着呼衍图鲁掐住她脖颈的手,努力的用娇声细语抚慰他的怒火:王子稍安……勿躁,端王殿下有法子……琳娘、琳娘已派人向盛京送信……求您了,琳娘要不能呼吸了……呼衍图鲁虽不喜汉人女子,但看惯了蛮族女子的健硕有力,像朱妙琳这种柔柔弱弱的女人也着实容易激起男子的兽欲。

他语气仍是狠厉的,但却松了手,将朱妙琳甩泥巴一样甩在地上,同时解了宽大的裤腰,将趴在地上的朱妙琳拖到了自己身下,掀开她的裙角,里面竟是连条亵裤都没着。

哼!你们的细作暴露了,你倒是说说你的那位表兄还有什麽方法?呼衍图鲁的汉话说的还算流畅,只是语调有些生硬,他掏出来的阳具乌黑粗硕,在朱妙琳的股缝间蹭了片刻后,挺进了她的后庭。

难怪蛮族男子都乐于玩弄汉人女子,果真弄起来别有滋味。

朱妙琳惨叫了一声,可想起呼衍图鲁不喜行欢时女人哭叫,便赶紧放松了身子,翘起屁股努力迎合他粗暴的插入。

琳娘听先前的探子……说,说定州军中……有一都尉……啊……与人不合……说不定……可利用……朱妙琳断断续续的将何慎与裴凌之事说给了呼衍图鲁听,说已将此事传给了宁天文,请他再耐心等等。

宁天文没了夏家与朱家两大助力,日前向昌惠帝求娶言清漓又被驳回,如今已是光杆王爷一个。

而昌惠帝的心思又难以捉摸,自伶妃有孕后他大肆宠幸后宫妃嫔,似有绵延子嗣继续开枝散叶的意味。

宁天文恐自己已被昌惠帝放弃,心急之下便铤而走险,他想着只要将宁天弘的臂膀折断,就仍有机会与之争夺。

朱妙琳趴在地上吟哦不断,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婉转动听。

她本是高贵的相府嫡女,可却受奸人所害落入那非人的魔窟,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转头又被宁天文送进了另一个魔窟。

为什么?为什么啊!呼衍图鲁对朱妙琳的讨好很是受用,喘着粗气将她翻了过来,掐着她的脖子继续正面肏弄。

事毕后,他提了裤子神色餍足的瞅了眼半死不活的朱妙琳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子就再信你们最后一回!——【题外话】——这两章主要是剧情铺垫,已经尽量简述了。

别怕,朱妙琳作不了妖,蛮族王子也是来助攻的。

裴凌的肉大概还两章左右到?0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像是那么掉身段的人?但……他们是如何混进来的?裴澈觉得事有蹊跷。

戴参将与神锋营的人与我一同前往郢川,其余人等继续留守定州。

思索片刻后他下了这道命令。

众将相互看看,不解他为何不一举挥军郢川,一鼓作气将那群蛮子灭了。

几名副将急了:将军,蛮子明知您坐镇定州还敢去偷袭郢川,定是有备而来!你若不多带些人去,岂不凶险!戴参将也建议裴澈多带些人马以防万一,可裴澈却抬手制止。

定州同样重要,虽叛党已清,但难保不是蛮族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他将人全都带走,定州便没了保障,他不得不防着一手。

至此,众将才再无异议。

腊月三十这日,新任定州知府到任,军中派人去与新任定州知府对接,言清漓也请求同去,她要去见青果。

定州城外,五颗苍白的人头高高悬挂在城墙上,风雪吹过,那冻得如石块一般硬的脑袋叮叮咚咚的撞在一块,发出闷响,进出城的百姓听到了都忍不住啐上几口。

言清漓抬头望向最中间死不瞑目的那一颗,看不太清样貌,但却能看到他双目怒睁,头颅下方平滑整齐的切口上凝了一层红色的冰碴,可见出剑之人的果决迅速。

这叛党首领应该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身首异处了。

裴凌策马来到她跟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心想若当时不是他被叛党两个将领缠住,这朱兆元的人头哪用的着他小叔来收。

他手一抬,重重的将那少女头上的兜帽向下一拉,遮住了她精致如画的眉眼。

看什麽看,不怕看多了做噩梦?言清漓气呼呼的将兜帽摘下,抚着自己被弄乱的发髻恼道:几个死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少女神色不屑,一副无波无澜看淡生死的模样,裴凌挑了挑眉,凉凉道:当初也不知是去看朱家行刑被吓晕了过去,险些被踩死。

言清漓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面色绯红,想说那时她根本不是被吓晕的,而是……罢了,就当她是吓的吧。

裴凌见她又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心里不舒服的很,他瞥了眼她冻红的脸颊与她斗篷边缘那一圈惹人怜爱却不怎么暖和的白绒兔毛,脸色阴沉的问:狐狸皮呢?不是叫你做个毛领子?谁稀罕那东西。

言清漓已经摸清了与裴凌的相处之道——打打闹闹,不能事事顺着他,就要与他对着吵,将他气的七窍生烟,再偶尔示弱,然后赏两颗甜枣。

见那冻得鼻尖通红的小姑娘趾高气扬的快要上天,裴凌嗤地一笑,一脸痞相的凑近她道:言清漓,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最硬。

你!趁前头的人不注意,她直接送了那人一记粉拳。

结果那软绵绵的拳头却被他一掌握住。

言清漓怕人瞧见裴凌握着她的手,连忙抽出来,又抬脚又要踢人,可那小子却轻敲避开,一夹马腹走到了她前头,还慢悠悠的笑嘲她一句:小短腿。

言清漓险些没气笑。

还真是奇怪了,她想作出与裴凌像一对欢喜冤家的样子,可这小子还真有本事次次都能将她真的气着,根本无需她刻意去装,直接本色发挥了。

她哪里腿短了?她双腿修长纤细!与她亲近过的男子没一个不喜欢的,怎么就短了?她忍不住追上去与之理论。

后头,落的有些遠的胡芍儿看着前头那二人,直到进城了仍在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但那画面却分外和谐。

少年懒洋洋的,黑衣黑发俊朗不羁,漆黑重剑背在身后却显气势凌厉,那落后他半个马身的少女则是娇颜若雪、长发飘在朱红色的斗篷后面,灵动光华,只看背影都是清丽无双。

这样的两个人才是最般配的。

胡芍儿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她肖想了。

芍儿姑娘!王甲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手里攥了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上回你不是说想吃冰糖葫芦来着?他指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冲胡芍儿咧嘴一笑。

五大三粗的汉子长得并不俊,甚至有些凶,笑起来的模样更是一言难尽,可胡芍儿却觉得他看着比先前顺眼了许多。

那日她看到裴都尉从言女史房中出来后偷偷哭了好久,后来被王甲看到,王甲宽慰了她许久,当时她不过随口提了句想吃冰糖葫芦,没想到王甲居然还记得。

……谢谢王大哥。

胡芍儿低头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山楂裹着脆甜的糖浆,融进嘴里,暖进心里。

前头刘刚眼尖的扫见王甲向人家姑娘大献殷勤的一幕,艳羡的骂了一句,然后凑到裴凌身边拿手肘悄悄顶了顶他,又一脸严肃的向后面晃了晃头,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头儿,你学学人家王甲。

裴凌回头瞥了一眼,王甲正贱兮兮的跟着人家胡芍儿巴巴的说话,一脸思春的蠢样。

他又看了眼前头离他遠遠的言清漓,不由有些烦躁。

方才他不过是逗了她几句,她便说他凶,头也不回的赌气走了。

裴凌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转头就将这气撒在了倒霉凑上来刘刚身上:滚你娘的!用那玩意儿讨好女人?我像是那么掉身段的人?0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冰糖葫芦最后一事便是盛京出了桩大事——陇江世子陈戬遇刺身亡,丹阳郡主大戚之下早产,险些一尸两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诞下一个女儿,可丹阳郡主的身子也消耗的厉害,已经卧病不起了。

言清漓暂且停下来理顺了一翻。

这三件事中,唯有一件是她最为在意的,那便是宁天麟。

她手指抖得厉害,身上冷的像裹了一层风雪,眼前也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厉害,青果见她脸色不好,忙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

宁天麟若真的出事了,那她此时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什麽意义?不会的,不会的。

缓了许久,她才掐着指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她才越不能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深吸几口气,暂且将心里的担忧压下,随后拿出言琛的信。

她每半月写一封家书给言琛,起先言琛会回的勤一些,可自西川战事吃紧以来,他便无暇再频繁书信给她,玉竹送来的也只得这一封。

——吾妹清漓亲启。

封缄外的字迹笔走游龙,遒劲有力,她先是轻轻摸了摸那几个字,眼神有一闪而逝的柔软,而后才拆了封蜡展开。

信上依旧只有寥寥几句,言琛的笔锋稍显急促,想来是军情紧急之下书写而成的。

那人性子冷,书信中亦是,从不会写些雪月风花的话语,内容不外乎是对她殷殷叮嘱,而对他自己却只提一句一切安好,让她勿念。

只是这次却多了一样东西。

言清漓正要将信塞回封缄,里面却咕噜噜的滚出一颗小圆豆。

她捡起来一看,竟是一颗红豆。

这一刻,她已经冰冷坚硬的心忽地猛然一跳。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言清漓打算将青果带回军营中,今夜元岁,她不想留她独自一人在城里守岁,那丫头眼泪汪汪看着她的样子让她心软,虽军营中也没什么年味,但两人在一起总归是有个伴。

反正也快回盛京了,韩副将应当也不会不近人情。

一出客栈,言清漓面前便窜上来一个老头儿,青果一个箭步就挡在她面前,结果那老头并没亮出什麽凶器,反而颤颤巍巍的举起一根麦秸棍子,那棍子上红彤彤的插满了冰糖葫芦,略略一看,至少有二十来串。

姑娘,老头子冲撞了那位……那位军爷,这个,这个是赔礼……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家一脸惊惧的指了指几米开外坐在面摊前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单脚踩着椅子,手里也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上头被他消灭的只剩下三颗了,他蹙着眉吐了一口籽儿,然后向言清漓挑挑眉:这老头撞了我的马,没银子赔,拿这玩意抵了。

他嫌弃的将剩下那两颗丢给了刘刚,无所谓的说了句:你若不吃就扔了。

言清漓顿时一个大无语。

她怎么险些忘了裴凌还有个盛京第一恶霸这样臭名昭著的名号呢?老百姓不过是碰了他的马一下,他便让人家赔,欺人太甚了。

她说什么不肯要,那老人家却似要哭了似的拼命往她手里塞。

老人家心想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麽大运。

那小官爷出了双倍的银子买下他所有的冰糖葫芦,还偏不准他说,非要他闹上这么一出,说这姑娘若是不收,他明日便再也别想出摊了。

姑娘,求你行行好,就收了吧!你若不收,我那银子便要退给军爷了啊!言清漓几番推脱不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那事不关己的罪魁祸首一眼,而后收了那一大捧冰糖葫芦。

……将士们征战在外,年节不能归家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这一晚的伙食还是比往日丰盛了许多,每个营房还都分到了两壶烧酒。

言清漓对守岁之事已没什么憧憬,亲人都在天上,这样的时节只会愈发显得冷清,想起去年在越州时,她与宁天麟也只是在一起用了顿饭便休息了。

胡芍儿与青果倒是都对守岁兴致勃勃,两人吵着闹着,她便也陪着一起,只是她并没什么心思祈愿,只在一旁埋头摆弄着毒谷那些毒物,然后顺便听听两个微醉的丫头絮絮叨叨。

虽说叛党已除无需再涉入毒谷,但她在医理上执拗的劲儿犯了,偏想将那毒雾给解了。

青果长于市井,与胡芍儿能说到一块去,胡芍儿今日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往日蔫声细语的少女因多喝了几杯酒,话也多起来,还换上了新衣裳,穿上了她送的鹿皮靴子与斗篷。

三更一过,军营中便彻底静了下来,只余巡夜的将士仍旧守在深夜的冰寒之中,伴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火把监视着黑暗的遠方。

站在瞭望塔上的值夜士兵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警惕的回头一看,见是两个自己人来换班的,忙与之谈笑几句。

可就在他转身正要下去之际,脖颈上却顿觉一凉,随后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捂着脖子震惊的瞪着自己的同伴,想大喊警示,可发出的声音都化作了咕咕的血水,他又想去拉那装满了信号烟的绳子,可抬起的手却被唰的一下砍断,直至倒在血泊中时,他都没能发出一丝声响。

可这一幕,却被夜里出来小解的胡芍儿撞见了。

她躲在树后惊恐的捂住嘴,跌跌撞撞的就往回跑。

她要去通知人,通知吴副将,通知裴都尉!那两人听到了踩雪的声音,眼尖的瞥见了她的披风一角。

是言女史?追!大人说要活捉她。

胡芍儿才跑出没几步,就迎面看到了一个人,她立刻扑了过去,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叫道:何都尉!有叛徒!叛徒!那两个兵此时也追了上来,但看到何慎时却都没有动手,反而恭敬的低下头等着下令。

何慎阴郁的睨了他们一眼,低骂道:怎么做的事?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道:小的们认错人了。

胡芍儿愣了一下,随后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到了此时她还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惊惧的指着何慎,嘴唇拼命发抖:你……你们……呃……尖锐的匕首刺穿胸膛时,她喉咙里的呐喊戛然而止。

她感觉胸前一热,而后胸腔里所有的气息便被迅速抽离,她喘不上来气,每喘一口都觉得钻心剜骨般的疼。

而后她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树倒了下去……再之后,脸颊一凉,洁白无暇的雪遮了她的双眼。

红红的,好似白日那串冰糖葫芦。

0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敌袭裴澈赶至郢川郡时,只有不到一千的蛮人,见来了援兵,那群蛮人于城楼上殺了郢川县守,又虚张声势的抵御了片刻后便立刻弃城而逃。

见势不对,裴澈阻了戴参将乘胜追击,他心思一沉,命立即折返定州。

驰援郢川郡前他留了一手,将半数部众留在了定州,并设要塞关卡,以防蛮人调虎离山之计,果真被他料中。

定州军营外,黑如卧蟒的山脉蜿蜒压迫,怒血勇猛的一万蛮族勇士犹如天降,就这般凭空出现在了天山中,那为首的蛮族王子呼衍图鲁手持银光锃亮的圆月弯刀,盯着定州方向眼里闪着狂热。

他举刀大喝一句蛮语,而后一马当先的冲下山去,数以万计的蛮族勇士随喝其后,沉如低雷,滚滚铁蹄卷起雪片纷飞,殺势凶猛。

按照呼衍图鲁与宁天文的共谋,呼衍图鲁此时理应不该出现在定州。

呼衍图鲁早先率部分部众潜藏于郢川郡,只待其弟朱兆元取定州后大开关门与蛮族十万铁蹄里应外合。

朱兆元事败后,呼衍图鲁被困郢川进退不得,只得再度接受宁天文之计,由他佯攻郢川,再由宁天文怂谏宁朝皇帝下旨命裴澈前去驰援。

宁天麟料定裴澈放不下定州,必会留兵驻守,只率少数兵马前往郢川。

如今蛮族被隔绝关外,关城未破,谁也不会料到蛮人能在关内成大气候,可实际上呼衍图鲁早已暗中运送了一万勇士游离在边境地带,虽不如十万蛮军壮大,但蛮人生性凶猛,战场上能以一敌三,一万蛮军已是巨大威胁,届时轻敌的裴澈必遭会遭到这一万蛮军围剿。

只要除去裴澈,武英侯府再无利用价值,宁天弘犹如失去双臂。

宁天文走投无路,打算放手一搏,借蛮人之手除去心腹大患,再令蛮人故意掳走言氏女,届时他再向昌惠帝请命出征,从蛮人手中夺回言女,卖人情给言家,获言琛支持,帝位便指日可待。

到时他登得大典,再许以蛮人几个无关紧要的城池打发了便可。

宁天文盘算的妙,只可惜他鼠目寸光,以为呼衍图鲁粗鄙无知好糊弄,实则人家并不傻,不过是将计就计。

裴澈的死活对于蛮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呼衍图鲁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定州。

他先是假意与宁天文达成协定,待宁天文怂恿昌惠帝将裴澈这碍事的看门狗调走后,他便直取定州而来。

只要裴澈不在,他相信以他蛮族勇猛的万名精锐勇士连夜突袭,定能再次夺回定州。

待关门一开,他十万铁蹄涌入,管他什麽裴澈赢澈,玉皇大帝来了都别想再将定州这块到嘴的肉叼走。

何况定州军中还有他策反的内应,更是万无一失。

……三更已过,夜意渐浓,守过岁,便意味着新的一年到来,用青果的话来说,就是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屋里飘着淡淡的酒气,炉里火炭烧的也旺,零星噼啪的响上两声,炕上瘦瘦小小的丫头早就睡的发起轻鼾,可矮桌前的妙龄女子则依旧埋首在一堆毒草药草中,身旁还堆满了瓶瓶罐罐以及各种粉末。

言清漓忍不住拂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明明看着已经困倦,可眼神却还亮的出奇。

她碾磨掉手中一株毒物,正欲混入其他几味药粉中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手上毒株的汁液粉末登时洒进了旁边一碗烧酒中。

她不由狠狠心疼。

倒不是心疼青果与胡芍儿强塞给她的这碗暖身烧酒,她是心疼这最后一颗毒株——过了今日,几位副将不可能再派人冒险涉入毒谷为她挖这些东西供她研制了。

正沮丧懊恼之际,她忽然动了动鼻尖,嗅到了一种又辣又臭的气味。

这种气味,她曾于多日前剿灭叛党一战时,从某些叛贼尸身上闻到过,当时她并未过多在意,只以为是那些贼人藏在山中多日,身上肮脏恶臭了。

此刻她却灵光一动,低头端看着那碗混了毒汁粉末的烧酒,慢慢凑近闻了闻。

随后,她眼里的光亮大盛。

是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犹如拨云见雾,先前的问题竟被这一碗烧酒迎刃而解,她正要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知那两个丫头,一扭头,只看到睡的流出口水的青果,这才想起胡芍儿好似去小解已有片刻了。

守岁时她们二人饮了些酒,怕胡芍儿醉在净房,大冷天的冻出个好歹,言清漓披上斗篷准备出去寻她。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轰隆作响,地面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起先她还以为是地动,一时间没往敵袭方面去想,毕竟裴澈临走前在周围设了许多关卡暗哨,营中也有哨塔,若有风吹草动,早该知晓。

只是她才将青果叫醒,外头便又传来一阵急促且嘹亮的号角声。

敵袭!敵袭!有蛮人!!有蛮——空寂的夜晚伴随着那低沉的轰鸣,传信兵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令人毛骨悚然,随后震雷一般的怒喝与马蹄声四起。

今夜元岁,除却值守的士兵,其余将士如裴凌等人此刻要么巡守在营外,要么正在各自营房休息,谁也没想到蛮人会在此时毫无预兆的突袭进来。

且还直接冲到了脸上。

哨塔已空,值守的士兵们早已无声无息的被人解决,蛮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军营中顿时乱做一团,血光冲天。

好在裴澈带出来的人马并非乌合之众,韩副将临危不乱,第一时间命人投了信号烟,随后立即率士与蛮人厮杀起来。

言女史!请速速与我等离开!两个身穿铠甲的士兵顾不得任何礼数,情急之下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言清漓认出他们是韩副将手下的两名护军,这两人说奉了韩副将之命要立即将她送去安全之地。

战事起,言清漓不敢做任何迟疑,急忙拉起青果随他们二人走,可刚跨出门,却见王甲满脸是血的嘶吼着跑了过来。

救人!快救人!向来嬉皮笑脸的大汉此刻神情急迫,怒吼声已微微变了调。

他怀里横抱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在他高大的身形中显得十分渺小,如浮萍一般了无生气的飘摇着。

看到那无骨般摆荡着的鹿皮小靴时,言清漓瞳孔一缩,急忙转身回去去拿药箱。

王甲撞开那两护军抱着胡芍儿冲进了屋:言姑娘!救救她!你救救她!他语气哀求,手上染满了血,但却不是他自己的。

胡芍儿唇边尽是血,与她苍白如白雪的脸色相比触目惊心,只这一眼言清漓便已在心里咯噔一下,掐了脉搏后,心头更是止不住的凉。

她咬住微微发抖的唇,赶紧从一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给胡芍儿喂了。

胡芍儿服了那颗丹药后似缓过一口气,她躺在王甲怀里气若游丝,如一片随时要飘走的羽毛,她拼劲最后一丝气力蠕动着嘴唇:何……都尉……是何……叛……叛徒……先不要说话!言清漓见她因开口说话致使口中涌出了血,连忙喝止,又探了她的脉。

那脉象微弱的厉害,哪怕服了吊命金丹也无好转,尤其是这腹上的血窟窿,怎么堵也堵不住,血水疯了似的往外流。

我……是不是……要死了……胡芍儿半阖着眼,眼神涣散,身子凉的骇人。

她极力的想睁大眼,想再看看这落雪的世界,想看看爷爷,看看裴都尉,看看教她医理的言女史,看看与她一起守岁的青果姑娘,还想看看送过她冰糖葫芦的王大哥……只是,眼皮太沉了。

她今日特意换了最漂亮的衣裳,打算让王大哥看一看的,不知此时有没有弄脏。

你不会死的,胡姑娘,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去盛京,我教你医术,待你学好了,我便向皇上举荐你做女史……言清漓努力的在为胡芍儿止血,手上裙子上已经被她的血染的通红一片。

忽然,青果按住了她的手。

小姐……青果摇摇头,泪流满面。

言清漓浑身僵住,转头看了看已经阖上了眼的胡芍儿,颤抖着手去摸了摸她的脉。

半个时辰前还俏生生的姑娘,转眼就成了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她才刚刚欢天喜地的守了岁,打扮的漂漂亮亮度过新年,翘首以盼的憧憬着未来的日子,却再也没机会实现了。

言清漓颓然的闭上眼,忍住眼中酸涩,身子垮了下来。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生死一瞬间。

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见过家人的惨死,也见过越州到盛京那一路的无数死人,甚至她自己手上也染了无数鲜血。

她以为自己看待生死早已麻木,可当死在她眼前的是她所熟识之人时,她仍是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何慎狗贼!老子跟他拼了!王甲呜咽了两声,随后双目赤红,怒吼着提刀冲了出去。

言女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韩副将的两名护卫久经沙场,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见此情景除了惋惜也无暇感慨,时间急迫,他们不住催促言清漓赶紧离开。

言清漓也知此时不是伤春悲秋之际,她抹了一把眼睛,扯过一件斗篷为胡芍儿覆上,而后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与那两名护卫翻身上马。

蛮族偷袭,营中混乱,却也并非想象中那般混乱,裴澈的人马训练有素,在经过初时的措手不及后,已经在韩副将的带领下有了反击攻势。

只是蛮人数量实在太多,且来势凶猛,己方仍旧死伤无数。

往日整齐有素的军营中此时尸横遍野,到处是残肢断臂,火光冲天中,厮杀呐喊声不断,言清漓在阵亡的士兵中看到一些眼熟的面孔,有的似是前几日她才与胡大夫给看过伤的,有的是那日护送她入毒谷的。

她还看到了李虎。

虎气憨直的少年体格也算壮实,可与那高大凶猛的蛮人一比便显得弱小许多。

他与一个蛮人被一根枪戟串在了在一块,糊成了一个血人,临死前还面目狰狞的死死咬着那蛮人不放。

许是刺骨的寒风割了双眼,言清漓觉得眼眶发疼,想起那摆一碟碟放整洁的食盒,想起那一颗颗的果子,她别过头不忍再看。

这就是真正的战场吗?残酷无情,生死瞬息。

她下意识的四处搜寻裴凌的身影,却想起他今夜负责营外的巡夜,此刻应当看见了信号正急急赶回吧。

那两名护卫欲带言清漓从汤池后的边门出去,将她送去定州城,可刚出了营地便有一队蛮人包围了过来,幸好裴澈座下一位张姓百夫长及时带人赶至,解了燃眉之急。

可他们也被冲散了。

言清漓与青果所乘的马被一个蛮人的弯刀砍去了前蹄,马儿前倾,嘶鸣着将她们甩了下去。

青果护住,牢牢的将她抱住,落地一瞬言清漓无大碍,青果却摔晕了。

她焦急的刚抓住青果的衣裳一角,混乱中便跳出两名蛮人勇士擒住了她。

0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败为胜不多时,韩副将等人与裴凌汇合,在得知言清漓已离开军营前往定州,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没了后顾之忧,高大英勇的少年都尉一身铠甲被敵人的血染红,眼也殺红,重剑破空扫过,又是一片血花溅起。

蛮人的突袭始料未及,数量庞大令人震惊,可裴澈也不是全无防备,按说不该损伤如此惨重,但裴凌方才赶回时一路查看过几个暗哨,发现都被人清了,由此可见,有人在与蛮人里应外合。

韩副将也思及此处,但大敵当前无暇分心,他们只能专心应敌。

前日子刚刚清剿叛党,兵疲马乏下的宁朝将士又遭蛮人袭营,在凶猛的蛮兵面前,许多士兵渐渐心生惧意,尤以之前吃过朱兆元败仗的定州军为甚。

两军交战,最忌士气低落,裴凌从包围中劈开一条血路,振臂高呼:尔等堂堂七尺儿郎,临阵退缩,是想等着蛮人掠你城池,辱你妻儿老母吗!蛮贼之恶比之朱贼过犹不及!若尔等尚存几分血性,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驱逐蛮虏!护我宁朝疆土!说完,他便再次身先士卒的冲殺了出去。

韩副将是目前众将中官职最高的,见状也立刻鼓舞士气:众将士听令!凡殺蛮贼一人者赏田一顷,银百两!斩将者加赏宅一间,官晋两级!叛贼夺定州时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仍历历在目,若定州再沦入蛮人之手,必成人间炼狱。

那些有妻儿老小的士兵被裴凌一番话唤起了守家卫国的血性,孤寡一人的也被韩副将许以的良田宅邸、升官发财之路激励的热血沸腾。

殺啊!殺了这群蛮贼!殺!!!众将士顿时群情激昂,呼啸着随将领们奔殺出去。

……另一边,带着心腹几十人的何慎在逃往定州城的途中也被人截下。

他虽被蛮人策反,但却根本不信那群异族许诺的招安利好条件。

他替蛮人清除了裴澈所设暗哨,蛮人殺的出其不意,韩副将等人必会全军覆没,于是在战事打起的那一刻,他立即从那必败之局中抽身而退,果断的逃往定州。

只要他躲入定州再封锁住城门,死守两日待裴澈援兵归来扫除残余蛮党,他便能立个保住定州、御蛮敵于关外的大功!届时阻他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之路的裴凌等人早死在蛮人刀下,又无人知晓他与蛮人暗中勾结这档子事,他立如此功劳,定官途坦顺,直达圣听!可惜,何慎百密二疏了。

一来,韩副将等人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懦弱的在蛮人突袭中乱成一盘散沙,而是力挽狂澜于颓势,奋起御敵。

二来,也不是无人知晓他的猫腻。

何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龌龊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公之于众。

绵长官道上,定州已经离的不遠了,何慎抹了一把从额上流到眼角的血,执起兵器的手因受伤而微微有些不穩。

他认得面前这些人,为首那两个是裴凌那厮的狗。

他竟被几只走狗阻了去路,还缠斗许久。

何慎恼怒且急迫的向自己所剩不多的几个心腹大喝道:速速给我解决了这群狗东西,当间那个交给我!他方才乱战中被王甲所伤,心里梗着一口恶气。

王甲从言清漓那冲出去后恰好遇到刘刚,两人汇合在一处追击何慎,此刻众人均战至精疲力竭,情况都不太好,人人负伤。

王甲目露凶光,一身凶煞的怒喝道:何贼!你甲爷爷今日若不取你狗命王字就倒着写!等爷爷把你们这些叛徒的狗头割下来串成糖葫芦!刘刚抡起流星锤,眼里也尽是痛恶与兴奋:还与这狗东西废嘛子话!都给老子上!……日露初剩时,皑皑白原已鲜红一片,犹夕阳红霞,染尽莽莽苍原。

夜时还来势汹汹的蛮军此刻竟一派颓势、节节后退,蛮族勇士们不知这些弱鸡般的汉人士兵为何忽然奋勇起来,高声呐鼓的对他们还与当头痛击。

蛮族王子呼衍图鲁怒不可遏。

定州近在眼前,若失此良机恐今后再难进犯,他正欲指挥部众二度反殺,探子却及时来报——裴澈带兵折返,已至定州城外十几里。

呼衍图鲁没想到裴澈如此神速就回援,就算他再心有不甘,也知等裴澈到来,此战必败。

风紧扯呼,只得速速鸣金收兵。

韩副将等人也已获悉此消息,岂容蛮军此时后撤?当下一鼓作气围追堵截,又拖延了片刻,终是等到裴澈与戴参将赶回。

两军合拢,双向夹击,呈泰山压顶之势立溃蛮军。

蛮军四散奔逃,呼衍图鲁在仅剩的数十部众掩护下,一路逃窜至天山里。

穷寇莫追,裴澈下令封锁所有山路,守株待兔,可就在此时,张姓百夫长忽然带着个姑娘急急来报。

小姐!我家小姐被蛮人掳走了!青果大哭着跪扑在裴澈面前,求他赶紧派人去救。

裴澈脸色微变。

蛮人掳她做什么?但下一瞬他便心道不妙。

果然,他那一根筋的侄儿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那小丫头,急迫质问:你说什么!你说清楚!她不是被送往定州了吗!?青果已从言清漓那得知她与裴凌的关系有所缓和,见着他立刻如见救星,赶紧将所遇之事一一告知。

裴凌听后当场脸色煞白。

蛮人凶残,这些年没少强掳汉人女子,汉人女子落在那些恶徒手中哪有好果子吃?况且她生的又那般貌美……风火少年红着眼扯过一匹马,顷刻便翻身而上,冲出军营向蛮军追去。

左都尉裴凌未得军令擅自行动,军杖一百。

裴澈面不改色的对裴凌下了惩处,但惩处归惩处,他仍是点了兵将命人跟去搜山。

于公于私,他也不愿言清漓出任何意外。

此女非普通人,又是裴冲救命恩人,若真在他军中出现什么闪失,于言家也无法交代。

0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除了我谁还在乎你的生死(11000珠)裴凌也在此时带人追赶而到,乍见言清漓被捆,衣裙上还尽是血迹,以为她被伤了,当即暴怒,大骂了一句极为粗鲁难听的话后,就挥剑与蛮人打了起来。

两相厮杀一翻,双方都又各自折损了十几人,呼衍图鲁见势不妙,直接捞起言清漓逃入了毒谷。

言清漓挣扎着呜呜喊叫,想说这里面的雾气有毒,结果那蛮人头子心有灵犀的解下腰间水囊,刺鼻的辛辣臭气顷刻从壶口钻了出来,他灌下一大口后,又取了言清漓口中塞物,逼着她也喝了一口。

言清漓更为震惊。

这蛮人竟知道如何解毒雾!许是料定追兵不敢进入毒谷,呼衍图鲁之后未再封言清漓的口。

言清漓得以开口,立刻展开唇舌攻势:你逃不掉的,裴将军已命人锁山,待你酒水用尽后还拿什么解毒?到时还不是要灰溜溜的出去?呼衍图鲁仅剩的几名勇士方才在外面为他争取逃脱时间,这会儿后头没人跟着进毒谷,想来是都没了命。

如今他身边再无帮手,言清漓便想伺机取他性命,奈何手脚被捆,被他扛在肩上动弹不得。

呼衍图鲁完全不被言清漓所激,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就让他们在外头守去吧!本王子早在多年前便开始挖山!这山中自有密道通往我蛮族,无知汉女,你以为我是进来等死的吗?只可惜这密道不仅窄小,还坍塌了一段,一次通行一人都难,根本无法大批运送蛮族将士,更通不过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

言清漓心中大惊。

天山连绵不绝,蛮人竟有如此耐力生生挖通了一条密道?这群蛮人莫不是属穿山甲的?若这一万蛮军是从密道悄悄而来,那么怎会没与先前窝藏与此处许久的洛县叛党撞上?难道……你们……你们与朱兆元,与那群叛党是一伙的!呼衍图鲁不乏赞赏的对言清漓投去一瞥,你这汉女还算聪慧,若不是你尚有他处,本王子就将你留在身边驭使了!汉人女子的滋味极妙,呼衍图鲁本就是好女色之人,若非此刻正在逃命,他还真想扒了她衣裙,试试这副柔弱的身体能否经受他两轮摆弄。

那愚蠢的宁朝二皇子要他将此女日后交还给他,可他送来的琳娘却又使了浑身解数讨好他,要他将此女捉到后直接殺了。

这群汉人当他蠢?他已命人暗查过此女底细,得知她乃宁朝镇西将军之妹,于是才打算将她掳回蛮族,待日后与九夷国做交换。

九夷国正与西川军恶战,听闻那位镇西将军十分看重这个妹妹,若将她交给九夷国,想必可换取一些利益。

此战他损精英勇士一万人,元气大伤,亟需物资,待他休养生息后,仍要卷土重来。

言清漓不断的与呼衍图鲁套话,但他想必烦了,说了几句后便不与她说,只腿脚不停的向毒谷深处奔逃。

就在她丧气的以为自己可能真要被带去蛮族,一声凌厉的破空箭音忽地从背后袭来。

呼衍图鲁耳朵一动,立即闪向一旁,那箭矢擦过他的须发,断了一缕,言清漓也因着这一闪躲自然就从那蛮人肩上滚了下来。

小爷允许你这蛮贼带走她了吗?裴凌手里提着一把弯弓,背上背着剑,步履有些踉跄的追了上来,见言清漓叽里咕噜的滚到了一颗树下,然后砰的一声撞在了树根上,他眉心一抽,不由心疼了一下。

言清漓肩胛吃痛,爬起来一看,见裴凌居然单枪匹马的闯入了毒谷,当即忍不住怒道:你傻不傻!你就这么进来了!?裴凌没服过解药,追至此处已经吸入了不少毒雾,反应与眼力都迟钝了许多,弓没拉满,不然方才他那一箭本应正中呼衍图鲁的后心,当不能给他机会躲闪才是。

裴凌见她中气十足,还能骂他,应当是没撞坏。

不然呢?除了我谁还在意你这女人的死活?见言清漓瞪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看他,那神情傻的像只迷糊小鹿,裴凌咧了下嘴角,目光复又阴狠的落在那勇武精壮的蛮人身上。

你且给我好好趴在那!等小爷宰了这蛮贼就带你出去!他扔了弓,从背后抽出那柄黑漆漆的重剑。

呼衍图鲁见追兵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且他一看就已中了毒,遂放了心的狂笑:不自量力!你可知我是何人?我乃蛮王之子呼衍图鲁,草原上的雄鹰,不落的烈日,蛮族第一勇士!就凭你这毛头小子,也想取我性命?呼衍图鲁也抽出弯刀,打算解决裴凌:小子,报上名来!本王子敬佩你的勇气。

裴凌嗤笑:不落烈日?我看你是狗日的!死人不配知道小爷姓甚名谁!呼衍图鲁被这张狂话语激怒,厉呼了声找死后,镶着猫眼石的弯刀就生猛的向裴凌攻了上来。

裴凌立即抬剑格挡,却被这巨石般的猛力震得连着后退几步,他额角滑下一滴汗珠,大喝一声,挥剑甩开压在了面门前的弯刀,随后旋身一个横斩,沉重的剑锋霸气扫过,反将呼衍图鲁逼退。

一回合的试探后,两人才正式打在了一起。

言清漓挪到了那支羽箭跟前,一边盯紧着战况,一边用那箭簇磨着手腕上的绳索。

那二人战况激烈,但明显裴凌处于下风。

呼衍图鲁势不可挡,裴凌却中了毒,他眼睛越发模糊,身体渐渐跟不上反应,背上便受了一刀,将他那一身已经染满暗涸血液的铠甲又重新覆上了一层鲜红。

裴凌咬牙挺住。

若不能将眼前这蛮人殺死,那丫头便会被掳走,再遭非人折磨,一想至此,他便登时狂怒,也不知从哪涌出浑身气力,愣是爆发而起,势如长鹰破空,招招狠辣,令呼衍图鲁应对起来十分吃力。

呼衍图鲁心惊肉跳的一次次避过要害,却仍是被裴凌斩伤,一条斜长的剑口贯穿他右侧肩背,虽深,但对天生体壮的蛮族勇士却不足致命。

裴凌一翻猛攻后终于到达了极限,毒雾令他开始周身麻痹,连自己平日随意甩玩的剑都已经提不动了,他被呼衍图鲁一脚踹在了心窝上后倒在了地上,接着坚硬如石的拳头一下下砸在他头上。

小子!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求我,我便给你个痛快!不然我就要割下你的头颅,挂在我蛮族的旗杆上,以回敬你们汉人不尊我王弟尸身的耻辱!呼衍图鲁连砸十数拳后怒气发泄完毕,他将弯刀架在了裴凌的脖子上。

裴凌满脸是血,形容狼狈,朝大树那边看了一眼。

那丫头已经挣脱了手上的绳子,又将脚上的绳子也解开,然后跌跌撞撞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看着那跑远的纤细背影神情恍惚了一瞬,而后嘴角咧了咧。

跑了好,跑了也好,不枉他搭上这条命给她拖延时间。

蛮贼,尽管动手!但凡小爷眼睛眨一下,小爷都不姓裴!裴凌梗着脖子啐出一口血沫,目光里的挑衅与狠厉毫不退减。

本王子就成全你!冰凉的弯刀贴在脖子上,蛮族王子怒喝一声,高举起刀,正要砍下,嘴里却忽然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凄厉哀叫。

言清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呼衍图鲁背后。

她手上黑黑绿绿的一片不知什麽东西,立即又将手心里剩余那些乱七八糟的毒叶碎沫一股脑都糊在了呼衍图鲁肩上的伤口处,疼得那倒霉的蛮族王子再度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她原本想直接给他洒些致命毒粉送他归西的,可挣脱绳索后一摸身,发现身上那些毒啊药啊的全都不见了,不知什麽时候掉在哪里丢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她便只能去捡些毒叶子揉碎了凑合用。

好在这毒谷不缺的就是各种毒物。

呼衍图鲁被个女人偷袭已是震怒,又因剧痛更为怒急,刀锋一转,直接就奔言清漓而去。

裴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可他身体麻痹僵硬,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见那弯刀径直刺向了言清漓的身体。

一声绝望怒吼响彻山谷。

言清漓暗道完了,不该逞勇,方才就该直接跑了的。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心口,却忽然睁大眼。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那弯刀竟只扎破了她的上衣便无法继续深入,不仅如此,那锋利的刀锋还似戳到了钢板一样,卷了刃。

三人同时一愣。

透过划破的衣衫,言清漓看到自己厚实的衣裳下,露出一片金灿灿的软甲。

……属实对不住,我好像穿了软猬甲。

言清漓略感歉意的对那目瞪口呆的蛮族王子说道。

人家王子这柄弯刀精光锃亮,刀鞘刻满了鹰啊狼啊之类的图腾,她还注意到他跑路时片刻不离身,一看就贵重无比,结果却在捅她这么个弱女子的时候卷了刃。

一瞬的尴尬后,言清漓吐出一口浊气,不由开始后怕。

若没有陆眉给她的这件软猬甲护着,她方才恐怕真要呜呼哀哉了。

这东西是陆眉得知她被狗皇帝赶去军营时给她送来的,当时送来的不仅这件软猬甲,还有一块护心镜。

她记得陆眉那时将这两样东西吹嘘的世间仅有,说是他珍藏之物,从西域胡商那高价购入,从不舍不得示人,因担忧他清漓妹妹此行的安危,这才毫不心疼的奉献了出来。

陆眉那张嘴向来没正形,说出的话只能听五分,她当时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更不认为这薄如蝉翼的东西能挡刀子,故一直压在箱底,都忘了此物。

今夜还是离开军营前,青果想起了有这东西,死活拿出来给她穿上的。

就这么片刻怔愣之际,裴凌咬牙翻身而起,夺了那卷了刃的弯刀,趁呼衍图鲁一个不备,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呼衍图鲁王子、蛮族第一勇士、草原雄鹰,不落的烈日,落了。

0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纵情(裴凌H)雾气弥漫的山谷中,地上覆有薄雪,却意外的暖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植茎,让人有种置身于春日与冬日的混乱感。

服过解药后,又擦了脸上的血迹,裴凌面色已好了许多,他们一路向外走。

谷中无野兽出没,很是安静,唯余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与锁甲走动时的低沉轻响。

谷中本就雾霭重重,此刻雾气更甚,抬头不见日,光线昏暗,慢慢就辨不清来路了,他们走了一阵,看到那具趴在地上的蛮族王子尸身出现在眼前时,发现绕了一圈竟是又回了原地。

罢了,就这里等上一等。

裴凌脱下呼衍图鲁身上那件厚重的斗篷,平铺在一棵树下,一屁股坐在上面,又将剑稳妥的放置在一边,随后开始龇牙咧嘴的解自己身上的甲胄。

言清漓没看他,而是晃了晃手中这个从蛮族王子身上取下的水囊,里面几乎没了声响。

毒雾的解法其实很容易,不过是取谷中生长的一种绛紫色植物揉碎出汁后溶于烈酒中服下,可保持几个时辰的耳聪目明。

但他与裴凌对此处地形不熟,若继续胡乱走动,难保不会越走越遠,届时这仅剩不多的几口解药也不知够不够他们俩撑下去的,与其无头苍蝇乱晃,不如原地等待救兵。

只要胡大夫还活着的,就应当能发现她置于桌案上那一晚气味独特的烧酒,端看他要花多久才能看出其中门道了,若快,裴澈的人应几个时辰内便可服了解药进来寻他们,若慢……言清漓再次看了看手里空空如也的水囊,她与裴凌最多也只能在这里撑上一日罢了。

过来帮我!裴凌倒是没她这般忧心,他后背受了伤,有一处锁甲的环扣自己解不开,喊她过去帮忙。

言清漓看他姿态惬意,完全不担心被困在这里,也慢慢想开了些。

也是,裴澈就算不在乎她的生死,但总不会放着自己亲侄子不管。

她走过去帮裴凌解锁扣,裴凌抬起一条胳膊,锁扣位置在他后腰处。

奔逃了一晚,她身上的斗篷脏兮兮的,衣裙上也尽是血迹,上衣还破出一个口子,发髻略显凌乱,看着十分狼狈,若是换做普通女子被蛮人掳了,怕是早吓得哭哭啼啼。

她倒好,神色如常,不知该说她是心大还是胆大。

裴凌悄悄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有种看!这是小爷的女人,这种骄傲之色。

言清漓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嘚瑟,她面对他跪坐在他身旁,因弯腰低头的动作,一头青丝从肩膀两侧落下,露出一截雪白的鹅颈,她睫毛细而密,小扇子似的,半天才轻轻扇一下。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裴凌不由自主的顺着她挺翘的琼鼻,鲜嫩的樱唇,小巧的下巴一路向下看了去。

她上衣的盘扣大部分都还系的好好的,唯胸前的两颗被蛮子的弯刀刺破,无法合拢,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软甲。

方才还没注意,此刻她倾身过来,那合不拢的衣襟里便露出软甲下的湘妃色的小衣,小衣里裹着的两颗奶团儿悄悄显露出丘壑一角,极深,沉甸甸的呼之欲出,将那衣裳的裂口好像又撑大了一些,上下系着的盘扣绷的紧紧的,仿佛随时都有裂开的可能。

想起那软软弹弹的手感和香香甜甜的口感,裴凌一下子便觉得口干舌燥,吃了灵丹妙药似的浑身哪都不疼了,血液蹭蹭蹭的往某一处汇聚。

他目不转睛盯着言清漓的胸脯看。

娘的,这丫头吃什么的?竟将这两团养这么大。

都说饱暖才思淫欲,他此刻既不饱也不暖,又因麓战一夜身心疲惫,可她就在身边,近的他一抬手就可以搂在怀里,难以启齿的淫欲竟比蛮人偷袭来的还猛烈。

有好些天都没碰她了。

一直没机会碰。

裴凌的锁甲穿戴复雑,言清漓又是第一次碰这东西,解了半天也解不开,她耐心渐失,正要埋怨这厮没眼力见也不知指点她一下,一抬头,猛的对上两道十分可怕的目光。

这两道目光炙热又狠厉,像是鹰盯上了蛇、狼盯上了兔,眼中放光,压迫巨大,好像下一瞬就要扑上来了。

言清漓顿时汗毛乍开,顺着那两束热切的视线,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前露出了一小片春光。

眼前马上浮现出这家伙先前对她干出的那些孟浪之事,她赶紧侧过身去遮掩。

哪料裴凌根本不给她机会,大臂一落,拥她入怀,也不管伤口疼不疼了,反正就是急不可耐的低头来亲她的嘴。

热浪四面八方的包围上来,裴凌甫一碰到她两片软软的唇,便猴急的立刻撬开了她闭的死死的嘴,舌头强硬的挤进来,勾出她香舌,狠狠的吮。

言清漓眉头蹙的紧紧的,双手抵住他胸前冰凉的甲衣,怎么挣也挣不开他的禁锢。

他的唇有些干裂,磨得她嘴唇有点疼,且他又像是个饿死鬼,那熟悉的、要将她生吞了的架势着实令她窒息。

但这都不是难以忍受的。

唔……你身上……臭死了!!裴凌身上的铠甲染了许多血污,铁锈气扑鼻。

她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可怜的小嘴挣脱出来,一口气没上来呢,脖子和前胸就又失守了。

浑重的男子气与女子的芬芳再度交织在一起,让裴凌欲罢不能,他自动忽略了怀中人对他的嫌弃,哼哧哼哧的隔着衣裳狠抓她胸前软糯,可方才还在心里感激过的、替她挡了刀子的软甲,此刻他却觉得十分碍事。

有那碍事的玩意挡着,他是怎么抓也抓不起来那团绵绵的软肉,急的他呼吸都乱了,声音嘶哑的在她耳边磨蹭:这东西怎么脱?让我摸摸,想的紧。

不碰还好,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军营里需避人口舌,不便与她多见,就算见了也是偷偷的,能与她温存的时光短暂的像是打了个喷嚏那么快,他做梦都想好好与她亲热,别再有不长眼的来打扰。

这会不是挺好的机会吗?就他们两个。

言清漓发现裴凌这人表面桀骜的不像话,好像全天下的女子都看不上眼,实际不要脸皮极了,说出的话能臊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摸什麽摸!你脑子里怎么竟是这种事!粉拳雨点似的往这混账无赖身上砸,还得奋力的躲他湿濡的吻与有力的手掌。

裴凌嘶了一声,手上动作停下。

怎么了?言清漓也倏地停下挣扎,见他那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俊脸痛苦的皱了起来,小心问道:我碰到你伤口了?受了伤都不知老实,快脱了衣裳让我瞧瞧伤成什么样了?裴凌见她气嘟嘟的噘着个嘴,只觉得心火更旺了。

没事,死不了。

他一把又将人重新搂回怀里,还将重心都压在了她身上,一个不防,言清漓就被这泰山压顶的重量扑的向后仰倒。

她被他身上坚硬的铠甲硌疼了,小拳头又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裴凌三下五除二就将身上的铠甲除了,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趴回她暖绵绵的身子上,像条发春的公狗一样喘个不停,亲她颈窝,咬她耳朵:不摸了,让我亲一会儿,好几日没亲了。

说是不摸,结果——嘭嘭嘭——上衣那几颗可怜的盘扣到底没得到善终,直接被他扯飞了出去,随后一声轻微的金属弹开声音,那件碍事的软甲居然被他摸到了暗扣,啪的开了,言清漓的上半身彻底失守。

啊!裴凌!你个混蛋!撕坏了她的衣裳,她到时出去了要如何见人!大掌急迫的罩在了那丰满绵软的白团团上时,裴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咕噜声,他摸着那丰满的椒乳,血液更加沸腾,胸腔里的火剧烈燃烧起来,窜出了数不尽的燥气,只能通过狠狠吻她揉她来发泄。

除去铠甲后,这厮身上只剩一件黑色军袍,这袍子上除了血腥气外,还冒出一股厮杀整夜后被厚重铠甲闷出的汗气,两种气味一混合,属实不好闻,言清漓被他压在身下亲亲摸摸抱抱,推也推不动他,那味道就直往她鼻腔里钻。

臭死了……你要臭死了……裴凌也知道自己身上肯定不好闻,但他实在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想欺负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越抗拒,他便越是满身的兽欲都想对她释放。

这丫头向来嘴硬,每每他与她亲近时都对他又打又骂,却又每每都被弄得软了浑身骨头,只会嘤嘤乱叫。

他按住她的手,粗喘着将她衣裳扒的更开,兜儿也推了上去,两团颤巍巍的奶乳一跃而出,他双眼立刻就红了,对着就啃了下去。

言清漓推他的动作在乳儿被含住的那一瞬间,直接如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软了下来。

你……啊……混蛋……臭痞子!臭土匪……不要咬啊!你呜……胸前又疼又痒,乳尖被吸的涨大一圈,那娇娇颤颤的语调不仅起不到任何抵抗作用,反而更加激起少年人勃发的兽性。

两人摞在一块扭着蹭着,身下垫着的那件黑斗篷都快蹭成了一团。

裴凌原本只想和前几次一样,就这样亲亲她摸摸她,奈何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两人推着推着、闹着闹着,他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她裙底给掀到了,里头那条薄薄的用来遮羞的小裤也被他给褪下来一条裤管。

而后他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挺身跪在了她双腿间,一撩下袍,掏出了根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然后如饥似渴的俯在她身上,抵住了她下面的某一处柔软。

这一切行云流水,早于梦中做了多次,熟门熟路。

等他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东西早已寻到了那隐秘的门径,在她呜呜抗拒的喊叫声中,挤开一道湿软的缝隙,硬生生顶进去了一小截。

不要!臭裴凌!你、你快拿出去!没洗身,会脏……身下的人儿用小手抵着他下腹不让他继续前进,细腰上堆着衣裙,白皙细长的双腿被迫分开在他腰身两侧,嘴里喊着不愿,可一张艳若桃李的小脸却飞满了红霞,神态似嗔似羞,雪白的身体在凌乱的衣裳下无处遮掩,胸前是一片狼藉。

此情此景,哪个正常男子能停的下来?裴凌才清醒一瞬的羞愧意识再度沉沦,他胸腔里那簇火苗已经快将他烧成了灰。

他从没想过她的身体竟然可以这般柔软,只是吞了他一点点便已经让他头皮发麻的厉害,湿湿热热的犹如闯入仙境,他浑身毛孔控制不住的向外扩散舒张。

温柔乡,英雄冢,人间极乐事大抵也就如此了。

他知道他该抽身,在此处要她难免草率,会委屈了她,可……他喉咙里不住的发出低喘,神色痛苦难耐,讨好般的亲吻起她的嘴唇,鼻尖,脸颊,耳畔……忍不住了,我真忍不住了……一个挺身,虎啸龙根冲破层层阻碍,埋进了极致温柔之地。

—【题外话】—真不是故意卡在这的,实在是明天还要上班,写不完啦嘤嘤嘤!PS: 好歹进去了(T▽T)0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会还是个雏吧?(裴凌H)言清漓发出一声细微又痛苦的呻吟。

她其实是可以阻止这一步发生的,方才她有多次机会可以将他推开,继续吊着他的胃口。

可之后她转念一想,此时不正是个大好时机吗?环境是差了些,但却无人盯着,且他们才刚刚经历生死,情到浓时自然为之,又是裴凌先对她动手动口的,断不会暴露她暗怀的心思,一切都顺理成章,恰到好处。

可虽已做好了准备,但他进入的那一刻仍是疼的她发颤。

裴凌莽的很,不待她穴儿完全湿软就直愣愣的冲入进来,她只感觉花唇也随着那粗蛮的阴头被一道卷了进去,两片薄薄的唇儿被磨得滚烫发肿,下身有种将要撕裂的钝痛。

她想向后蹭蹭躲开那凶物,可身上覆着的重量有如千金,压得她一动不能动,脖颈处还似被架了个火盆似的,不断从那盆口吐出灼重的呼吸,烤的她香汗淋漓,毛孔颤栗,眼尾泛红,张开的腿儿不住发抖,紧抓罪魁祸首的肩膀轻轻抽气。

两人都不好受。

裴凌有一瞬间是懵的。

梦里他一次次抱着她发狠的冲撞,撞得她丢盔弃甲,一遍遍在他身下哀哀着哭泣讨饶,可他着实没想到这一刻终于真实的发生了,他却连动一下都难。

这里头的滋味儿竟是他难以想象的柔软温热,却又分外狭小紧致,娇娇嫩嫩的穴儿与她人一样,不住的推他,推他赶紧出去。

他额筋直跳,口干舌燥的厉害,赶紧吮住唇边香嫩嫩的颈儿,舔砥她泛着幽香的湿汗,本能地绷住腰腹向那软穴里重重抽送了两下,将那挡路的层层软肉撞开,这才勉强闯出一条容纳他的曲径。

啊!这两下撞得有些重,言清漓没忍住叫出了声,随后她又赶紧咬牙憋住。

肉棒跳了跳,没再继续动,经过了片刻的停歇,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熟悉的撑裂感。

空旷了近两月之久,身子异乎敏感紧绷,哪怕裴凌身上尽是汗味与血腥味,她竟也不觉得熏人了,反倒想起他提剑来救她那一幕有些情动,禁不住被那插在身体里又粗又烫的东西勾出了本能,渐渐有了感觉,穴儿久旱逢甘霖般的滋生出盈盈花液。

裴凌这人确实嘴毒又粗鲁急躁,但此时此刻,她却能感受到他对她、或是对她这具身子有多么喜爱,绵密的亲吻、粗沉的喘息、强壮贲张的身体……尤其是他动情时盯着她的眼神,五官眉眼竟十分肖似那个人,令她出现了一瞬间的迷惘,分不清过去现在,险些脱口出另外一个名字。

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惊恐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想到那个背叛了她的男人。

你松开些,别夹着我!裴凌不知言清漓走神了一下,他被绞的汗毛直竖,只动了两下就被刺激的腰眼儿发麻,缓了片刻后,他忍不住又慢慢抽送,而后闷哼了几声,沉下劲腰,越抽越快。

迷惘只是一瞬,言清漓便又被身上人横冲直撞的顶弄顶回了神。

谁夹你了……我没有!唔啊……裴凌抓住她小小的肩膀开始发狠的抽插,言清漓忍不住骂人,可一开口就是断续音调,:你走开……登徒子……狂徒……唔啊……流氓土匪恶霸!……嗯唔啊……啊啊……身下的人儿表现的十分抗拒,又蹬又抓,可那黏黏糊糊的花液却随着肏弄争前恐后的往外挤,稀稀拉拉的泂浻不断。

裴凌此刻已顾不上事后她会不会恼他半强迫的将她要了,然后十天半月不理人,未经情事的少年初尝蚀骨销魂的滋味儿,此刻说是与疯了也差不多。

他喘着粗气后撤前进后撤前进反复不停的探索她的身子,恨不得埋在这软乎乎湿哒哒的洞穴里三天三夜不出来,此刻别说这小丫头微不足道的反抗了,就算天塌了他也没工夫管了。

他由着她挥舞粉拳打他,眼神黑沉又可怕,抬手就压住她胡乱蹬的细腿,狠狠的嘬吻她的脖子、锁骨,乱了章法的揉她的乳,既兴奋又愧疚的占有着她。

憋了许久的情欲如山洪爆发,焚骨蚀心,粗粗壮壮的阳具根本不受控制的驰骋在她湿淋淋的肉穴里,娇美脆弱的花唇在看不到的地方翻翻合合,包着一汪汪汁水被那肉杵毫不留情的捅来捅去。

言清漓无力的打了几下后便放弃了抵抗,转用胳膊挡住脸,声音染上了哭腔,露出的小半张脸绯红一片,唇儿时而咬着,时而轻轻张开,发出娇娇怯怯的呻吟声。

裴凌一见她这备受欺凌委委屈屈的小模样整颗心都跟着酥了,恨不得使出全力磋磨死她,可又怕伤了那幼嫩的穴儿,也怕再带给她不好的记忆,愣是咬着牙克制的留了几分力,虽肏的急迫又粗重,却暗戳戳的带了努力讨好的意思。

对,看着我,我就是恶霸流氓!你不就喜欢我这土匪头子吗?裴凌掰开她挡着脸的胳膊,对她那张发出婉转莺啼的嘴狠狠亲了下去,亲的人家姑娘憋得脸蛋通红,又开始呜咽着锤他,他才松了口,转而又去咬她的脸蛋上软软的肉,一边肏还一边在她耳边下流无耻的嘲她:可是弄得舒坦了?嗯?方才不是还不要吗?现在缠我那么紧做甚?他卖力的表现有没有令言清漓舒坦了暂不知道,裴凌却是舒坦极了。

充血粗壮的阳物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那湿软的肉洞了,他蜂腰耸动不停,背上渗出的血已经湿透了衣衫,他却浑然不觉,狂野的开合动作将两人交合之处肏的啪啪作响。

言清漓浑身颤个不停,手也不知何时抱在了裴凌的脖子上,小嘴却还硬,断断续续的反驳他:不……不舒坦……你给我……滚下去!才不要你!啊啊……呀嗯嗯……不要我要谁!裴凌脸色沉了下来,发狠的肏了几下,也不知哪下顶到了她的极乐之处,只听她仰着颈儿忽地发出几声悦耳的叫声,还喊他名字,让他轻些,肉穴里也跟着抽搐起来。

裴凌顿时觉得耳眼儿麻了,阳根也差点断了,浑身血液疯狂的往头上涌。

爆发的欲望狂泻而出,他埋首吮住她胸前的雪峰,重重的拱了几下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

言清漓已经马上就要泄身了,可裴凌却忽然不动了。

他还依然插在她身体里,但她却清晰的感觉到一阵热浪后,那根坚挺火热的东西慢慢偃旗息鼓了。

她缓缓松开了扣在他头上的手,低眸与他对望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裴小霸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哪怕挂了彩也挡不住的俊逸非凡,可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却臭极了。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又十分震惊,渐渐的,那种震惊与难以置信变成了一种显而易见的恼怒与羞耻。

言清漓不是有意的,但也忍不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从裴凌方才进来到结束,可有一炷香的时间?这般血气方刚的年岁,不应该吧……莫非他还是个雏?可陆眉不是信誓旦旦声称见到裴凌逛花楼,还包了姑娘宿了一夜吗?言清漓忍下想给他把把脉的冲动,向他投去了安抚一笑,小声道:你……没事的,别担心,我其实……还是得了些趣儿的……这话说完,裴凌的脸立刻更黑了。

言清漓感觉他好像要殺人了,便赶紧识趣的闭了嘴从他身下磨蹭了出来。

哗啦啦的白精止不住的从穴儿里往外流,她侧过身,用帕子擦了半天也擦不干净,这一幕将裴凌看的眼又热了,粗长的阳具腾腾腾的又抬起了头。

他一个猛扑又将她按住,不住亲吻她,说什么都要再来一次。

—【题外话】—裴小第一次丢脸了,发誓下次绝对找补回来!话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肉应该会密集一些吧…(我猜PS:辛苦等更的宝子们了!三次元的工作11月到2月这段最忙,其中又以元旦前这几天忙中之忙,天天加班!这段时间工作日会更的少,尽量集中在周末多更一些!0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凭什么教训我?她真没想到裴凌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这个发现令她欣喜又令她愧疚。

若没有那些恩怨情仇,若她真的只是言清漓,应该会被这样一个拼了命护她的男子所打动吧。

可她没有办法,她注定要负他。

言清漓身上没药,只能草草处理裴凌身上的伤口,裴凌让她去呼衍图鲁身上找找,这些蛮人有备而来,通常都会随身携带伤药,以备不时之用。

她瞥了眼那只草原雄鹰趴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脸,毫不怜悯的将他踢翻了个身,蹲下去在他身上翻来翻去,摸出一包像是伤药的东西,而后又随手在腰间也摸了几下,打算看看有无遗漏,这一摸,却摸出一封信来。

她眼风向后一扫,见裴凌正在拧她那张血淋淋的帕子,她赶紧展开那封信。

打开后她怔住了。

这信中竟是她的画像,画像底下还有几句话:诛裴澈,生擒此女,后已城池易换。

寥寥几句,并无署名,却看的她心惊肉跳。

殺裴澈,生擒她……转念间,她便已将一桩桩事串在了一块。

她先还纳闷蛮人为何擒她不殺,原来是有人在与蛮人勾结,写这封信的人必是裴澈的敵人,同时还认得她,且她对那人还有用处,这样的人在朝中根本找不出几个,极有可能是端王的人。

她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捏着信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若此事如她所猜这般,那么宁天文犯下的便是勾结蛮人、通敌卖国的死罪!好了没?身后传来裴凌不满的声音,听到他像是起身要过来了,言清漓赶紧将那封信三两下折好塞入袖中。

一封信而已,尚不能定宁天文的罪,此事仍需确凿证据,但无论如何,这东西不能落在裴澈手里。

落在裴澈手中等同于落在宣王手中,如今宣王韬光养晦,有意转移昌慧帝盯在他身上的注意,他仍需要宁天文这个半死不活的对手做掩护。

若他一旦得知此事,必会先攥在手中不发,容宁天文瞎折腾,只待自己的势力遍布朝野足以令昌慧帝动他不得时,再将宁天文通敌卖国这一罪行揭露,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的拿下储君之位,谁也道不出他一句狼子野心。

所以,此事等不得,需得趁宁天弘毫无所觉时,及早打他个措手不及。

言清漓敛了眸中算计,面若冰霜的转过身,裴凌刚好到了她身后,将她从那蛮人王子的尸身旁拎到自己身后。

摸够了没?言清漓瞧他那张阴沉沉的脸,实在是有些想笑:你吃什么不好,吃个死人的飞醋?裴凌方才见她一直在这蛮子身上摸来摸去就后悔让她去找药了,这点晦暗的心思被点破,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嘴角一撇:小爷会吃这狗东西的醋?嫌你手脚慢,怕误了我伤势罢了。

言清漓冷哼:这会儿倒是怕误了伤势,方才也不知是谁逞能,还要再来一次。

她声音极小,但裴凌耳力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听到她说他逞能时,那脸色难看的像是刚从泥坑里捞出来。

等着,下回必让你下不来床。

他低头在她耳边,恶狠狠道。

言清漓立刻脸热起来,穴儿里也适时的滑出一汪精水,她赶紧推开那人,咬着唇红透了脸,这模样纯美动人,又骄矜又具风情。

裴凌下身一紧,怕再忍不住对她做出什么,赶紧从她那张芙蓉面上移开目光,转身没好气的让她上药。

另一边,裴澈得知裴凌不知天高地厚的独身闯入毒谷后,气的直接在众将面前拍碎了一张桌子,而后立即命人寻来了胡大夫。

胡大夫在敵袭混乱中摔了一跤晕了过去,醒来后得知孙女已死,悲痛欲绝,可尽管如此,他在听说对胡芍儿曾有救命之恩的裴都尉入了毒谷生死不明,言女史也被蛮人掳走时,强撑着振作起来,死马当活马医,他打算制些简易的解毒药物给将士们服用,不管有用没用,至少比什么都没有强。

好在青果昨夜并未睡的太死,她称言清漓整整一夜都在研制解药,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她说成了,成了,便将胡大夫带去了言清漓房中。

胡大夫起先没发现那碗烧酒,后是裴澈察觉那酒水有异,胡大夫这才发现其中门道。

戴参将带人寻到裴凌与言清漓时还未至晌午,知裴凌斩蛮人王子,又发现蛮人秘道后,当即贺其立下大功,将二人送回军营后,复又带人进毒谷搜寻密道。

一夜麓战,伤亡惨重,回到军营后,言清漓来不及休息,也来不及为胡芍儿和李虎等人伤春悲秋,简单梳洗一番后,就与胡大夫一起为伤兵们医治。

裴凌光着上半身趴在炕上,身量颀长,健硕阳刚,言清漓早见过好几具类似的身躯,她面色如常,不为男色所动,认认真真的坐在炕边给他上药。

她动作很是轻柔,微凉的指尖时不时触到裴凌宽阔的背脊,酥酥痒痒的,明知她不是故意的,裴凌却依然忍不住心尖乱颤,满脑子都是与她短暂欢好的那一幕幕。

上完药后,言清理急着去照看其他伤患,裴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他盯着她看,半晌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他很想问问她,事到如今,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还厌恶?可有喜欢?这段时日,他们已做了许多突破男女大防的亲密之事,在他看来,他们应已心意相通了,可不知为何,他始终有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哪怕他已切切实实拥有了她,哪怕她在他面前有了小女儿家的娇嗔羞怒,他仍觉得她像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若不抓紧,转眼就会不见了。

可他惯来骄傲,这样的话问出口只会显得卑微,他说不出口。

你什么你?言清漓看他磨磨叽叽半天只蹦出一个字,心生不耐,果决拍掉他的手,不悦道:歇着吧,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那么多嗷嗷待医的伤患等着她呢,她没得时间哄这小霸王。

裴凌见她毫不客气打他,反倒笑了。

罢了,问那些毫无意义,矫情得很。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这足以说明一切——她是心悦他的。

想到此,他才安心了不少。

言清漓提着药箱刚转过身,就见裴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愣了一瞬,随后福身:裴将军。

裴澈扫了眼从炕上爬起来的裴凌,对言清漓淡淡说道:我与他有话说,言姑娘可否回避片刻?言清漓也看了裴凌一眼,他冲她挑唇一笑,她没搭理,转头对裴澈说道:下官正要出去,裴将军自便就是。

言清漓走后,裴凌见裴澈面色不善,心知又要挨顿斥责了,可他不怕,这回他立了大功。

他伸伸胳膊扭扭脖子,昂着头面有得色:小叔,我知你要责我莽撞,可此番若非是我莽撞,便无法得知蛮子挖了密道,若那蛮人头子被放虎归山,日后便成极大隐患,如今我将他杀了,蛮族再不足为惧,此战当属我功劳最大,你可得——裴凌邀功的话尚未说完,裴澈就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裴凌歪着头,嘴里尝到一股咸腥。

他抹了一把嘴角,先是嗤地一笑,随后眼神阴寒的盯着面前的男人道:裴澈,你凭何打我?别以为我喊你一声小叔,你就可以肆意教训我。

他坐着,觉得裴澈站在他面前过于居高临下,就要站起来,裴澈却又是一脚踹在他肩上。

这一脚并未留情,裴凌直接撞在身后墙上,嘴里溢出一口血。

裴澈面无表情的走至他面前,冷声道:就凭你还姓裴,就凭我是你叔父。

—【题外话】—元旦放了三天假,好不容易回家,白天都在陪家人,只能晚上码字了,加更先欠着,等假期结束补上!祝宝子们2022新年快乐!0150 第一百五十章 我与她已生米煮成熟饭他亲爹娘死的早,对这两位早早撇下他撒手人寰的父母毫无印象,悍匪养父也不仅仅收养他这一个儿子,况养父身边还有一溜儿水的貌美小妾疼不过来,更没什么多余父爱分给众多儿子了,他自小就没体会过什么是亲情。

不得不说,年幼时他在听到那句谁让你是我亲侄子时,心里别别扭扭的生出了些许感动。

行,罔顾军令擅自行动是我的错,稍后我自去领罚便是,可你至于下手这么重?裴凌随意的抹了把嘴角的血,也不管后背火辣辣的疼,单腿屈膝,索性就靠墙坐着不起来了。

裴澈见他一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的鬼样子,不由又生出几分薄怒。

他负着手,冷冷垂眸道:裴凌,你爹寻了你十年,临死都要嘱托我继续寻你,这么些年,家里认为对你有愧,便一直纵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可如今你将弱冠了,却仍是不计后果的胡来,为着个女人竟能舍了性命!你如此任性妄为,可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对得起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祖父母?裴家子嗣单薄,武英侯府的未来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以为我为何会同意将你带入军营?我就是要磨砺你的性子!你且记好了,你这条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也是裴家的,不容你想死便死!裴凌慢慢抬起头。

他这小叔自从死了那位心上人后,还从未疾言厉色的与谁说过这么多话,这让他不免有些诧异,可细听后又觉得过于严重了。

武英侯府的未来怎么就系在他一人身上了?裴家的确人丁不旺,可又不是后继无人了,不还有裴冲吗?就算那小子病歪歪的哪天一命呜呼了,那以他小叔这年岁,身强体壮的又不是不能生了,说的好像裴家没了他便要断了香火似的。

再者什麽叫为着个女人竟能舍了性命?那是一般的女人吗?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愿意拼了命救她,就证明她值得。

裴澈冷笑一声:你倒是迷魂汤没少喝,朝中如此局势,武英侯府乃是天子眼中钉,旁人避嫌都还来不及,这位言三姑娘却在这时候凑上来,还将你迷得晕头转向,你又可知她不是存了什麽心思故意接近你?我记着她从前对你可是能躲便躲。

言家这三小姐先前三番五次勾引他不成,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了他侄子,偏他这侄子当局者迷,人家给个笑脸,他就巴巴地恨不得命都给人家,若这言三只是个没心机的普通女子倒了罢了,他乐见有人将他这无法无天的侄子收拾服帖,可显然,她别有企图。

听裴澈提起言清漓从前对他避之不及的事,裴凌瞬间像被戳中了肺管子,要炸。

这意思好像在说她只是看上了他的利用价值,而非他这个人似的,他听着分外不爽,便愈发不耐:小爷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们爱站谁的队站谁的队,莫要因此干预我!我与她早就相识,先前只是有些误会,何来她故意接近我?再说她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家,哪里懂朝堂那些弯弯绕绕,如今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就算你是我小叔,我也断然不准你诋毁她。

顿了下,他又稍稍缓了语气:小叔,我以为你能懂我心思,你心里不也藏了个女人吗?为了那人,你不是也愿赌上性命?我裴凌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我喜欢她,与你喜欢你心里那个人,是一样的。

若说前面那番话还令裴澈嗤之以鼻,但后面的却令他浑身一僵、为之震撼。

他第一次正色看向这个总是惹是生非的侄子,目光如寒峰,生出了几分探究与煞气。

裴凌也不惧他,认认真真的回视,半分都不动摇。

片刻后,裴澈终于将目光投向桌子上那堆染了血的巾子上,不知为何,裴凌这眼神令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他。

他于心中叹了口气,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更为疏冷:你祖母不会同意的。

当初清清家世清白又声誉良好,如此,他娘都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进门,更遑论这位言三姑娘早已声名狼藉。

裴凌浑不在意的扯起嘴角:不同意又如何?生米煮成熟饭,我与她已经在一处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嘴:非她引诱我,是我迫她的,我既是男子,便要负这个责任。

-言清漓为将士们看过伤后,满头香汗的从营房中走出。

外头已夕阳西斜,操练场上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了,只余浸透土地的斑斑血迹深一片、浅一片的昭示着昨夜这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混战。

言姑娘,忙完啦?刘刚带着几个兵拉着一辆推车迎面走来,推车上摞满了叮叮当当的弯刀和盾牌,看样子是从蛮人身上缴获的,他与那几个兵交待了一句,随后快步走过来问:我兄弟可醒了?刘刚的头受了伤,只草草包扎了一圈,脸上汗涔涔的,尽是汗水与血水混合后囫囵擦干的痕迹,他本就长得凶,这一脸血迹,将他耳根下那道伤疤显得更可怕了。

他仍穿着昨夜的战衣未脱,破破烂烂的,走到跟前时,言清漓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土腥气和血腥气。

可看完了方才那些因打了胜仗,同样一身狼狈却又不乏自豪之色的伤兵残将们,她的嗅觉已经适应了这种气味,且如今反而并不觉得这有多难闻了,只想到他们才刚于生死存亡的关口走过一遭,颇为心酸。

嗯,方才醒了,服过药,这会又睡了。

刘刚所言的兄弟自然是王甲。

他二人昨夜带了一小队人追击叛徒何慎,两军遭遇,最终何慎被刘刚与王甲二人合力劈成了两半,她与裴凌困在毒谷中时,他们提了何慎的首级回来,算是为胡芍儿和那些死去的战士们报了仇。

只是何慎毕竟也有真本事,他们二人这一战赢得不容易。

刘刚受了轻伤,王甲却因一直在与何慎硬碰硬,丢了半条胳膊,好悬连命都丢了。

明明挺凄惨个事儿,但王甲却对自己变成残臂之人浑不在意,方才醒来时还兴奋的念叨着终于能打一只铁臂用用了,想想就威风。

那就好!刘刚抹了抹脸上的汗,将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抹的跟个大花猫似的,原还说与我们头儿一道回盛京,现如今看王甲这样子恐怕还要耽搁些时日,我们头儿可就劳言姑娘您照看着了!大军原定于三日后拔营回京,但经蛮人突袭了一遭,许多将士再次受伤,便只能分成两拨,一部分先行撤回,另一部分原地整顿休憩。

刘刚厚着脸皮又旁敲侧击的向言清漓打听了几句青果的事,什麽年岁啊,家中还有何人啊……最后见她实在是还有要事在身,才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走了。

定州战事已了,三日后,第一批人马返回盛京。

说是分成两拨,实际却是三拨。

军队行进慢,裴澈需尽早回朝复命,便命大军以常速前进,而他则率三十人轻骑先行,言清漓这位身份特殊的女史,自然是随着他一道,而她既已先行,裴凌自然也要跟着。

这三十人的小队中,只有她与青果乘马车的,其余男子均骑马而行,哪怕是受了伤还没好利索的裴凌也直言不乘这娘们唧唧的马车。

裴澈不知有什么要事,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白日里一刻不歇,行至深夜才到驿站休息,天不亮,一行人便又再次启程。

行军打仗的男人都习惯了这个速度,但言清漓主仆二人却有些吃力。

青果眼见着自家身娇肉贵的小姐这些日子变憔悴了,眼底挂着淡淡乌青,惹人生怜,偏裴澈不下令便谁也不能停。

青果不由埋怨:这裴将军到底急什麽?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小姐,不如您就听裴小都尉的话,在下个驿站等韩副将他们吧。

裴凌怕言清漓吃不消,几次三番要她别逞能,他可与她留在驿站等韩副将的人马,跟随他们回去,裴澈也默认了此事,但言清漓却不同意,坚持要同他们一起。

她心急也是有原因的。

若快,还能赶在上元节前到盛京。

上元节是她父亲母亲的忌日,当年事发仓促,楚家又犯了滔天大罪,定是无人敢去收尸的,家人的尸骨早不知那场大火中挫骨扬灰的飞去了哪里,她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抽疼的厉害。

之前她悄悄让玉竹去庙里立了灵牌,错过了这么些年,她急着赶回去祭拜。

只是越着急越不顺,北风卷地,一场暴风雪于上元节前两日忽如其来,阻了他们的脚程。

—【题外话】—宝们不要熬夜等更,目前我只能晚上码字,虽然做不到日更,但我尽量每章多写点本来我打算每章就2000字的,但实际上2500以下的都很少(Д)ノ这章3300+字,耗时5.5小时,明早还得上班,真的要睡了,欠的加更我都记着,最迟周末放假也会补上!0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元夜(此章前面少了一段,补在下下章了!)客栈年久失修,缺资少物,加之流年不利,平日少有来客,去年还不幸的遭到一伙流匪洗劫,店家老伯倒霉的儿子与儿媳均被流寇殺害,如今只剩下祖孙俩可怜兮兮的守着这么个落魄的客栈勉强度日。

乍见他们这一行人策马而来时,那十来岁的小孙子吓得直接扔了手上的柴,后听说他们是来投宿的,这才又惊又喜的将人都领了进去。

客栈房间不多,拢共就十间,店家老伯许是许久没开过张了,且一开张又是这么大笔买卖,当即笑的眼都没了,热情的将自己和孙儿的房间都腾了出来,这才将将住下他们这一行人。

环境虽恶劣了些,但这死冷寒天的时节里,能有这样一处避风之地已是幸事。

青果将那扇咯楞直响的木窗锁严,转头见言清漓仍歪在塌上盯着火烛发呆,以为她还在因被阻于此而烦心,便宽慰道:小姐,雪已经小了,裴都尉说山路清的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咱们明日便能启程。

言清漓终于有了些反应,嘴角微微牵了一下。

启不启程又能如何呢?总归为时已晚。

火苗被不知从哪钻进来的小风吹的左摇右摆,在那女子面赛芙蓉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她起身下榻,从木杆上取下披风。

青果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要去拿衣裳。

坐着吧,我就在院子里转转,很快便回,你不必跟着了。

铜壶里的水煮沸溢了出来,青果忙回头揭了盖子,见言清漓已经跨出了门,又赶紧跑去门口急急的喊:小姐!那你要早些回来吃乳糖圆子哇!怕是你这馋嘴丫头自个儿想吃。

好。

言清漓微微一笑,将兜帽戴上,却没急着出门,而是转身去了楼下的后厨。

后厨中,六旬老叟岣嵝着背,正如青果所说那般,与他机灵的小孙子忙着煮乳糖圆子呢,见她进来了,一老一少受宠若惊,忙不迭给她搬了椅子,问她有什么吩咐,还要给她盛碗圆子吃。

言清漓没坐也没吃。

店家,昨日我要的东西可买到了?老叟尚未来得及开口,他那小孙子就嗓音洪亮的喊了声我去拿!,随后一溜烟儿的跑了,片刻后又颠颠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个铜盆,盆里装了几摞黄纸,他眼巴巴的望着言清漓道:姐姐,大雪封山实在出不去,这些原是要留着烧给我爹娘的,你看可以吗?祭祀只表心意,纸张好赖这节骨眼也没法挑,有便不错了。

言清漓冲那半大小子笑了笑,接过铜盆道了声多谢,将几块碎银放在了他手掌心里。

店家老伯一看这么多银子忙说用不了,几个铜板足够,那小孙子虽看到银子时眼前一亮,但听爷爷都这么说了,便艰难的跟着点了点头。

言清漓将这祖孙二人逗趣儿的神情收进眼底,浅笑道:收着吧,我那丫鬟方才吵着饿了,还请稍后送两碗乳糖圆子去我房里。

顿了顿,她又斟酌道:再给她做两个小菜吧。

如此,这爷孙二人才欢欢喜喜将那银子收了,还感恩戴德了一翻。

出了客栈,刀一样的冷风立刻打在脸上,言清漓拢紧了披风兜帽,眯着眼四处看了看,找到了那恨不得对她,对她的银子掏心掏肺的店家小孙子所说的缓坡,吃力的顶着风走去了坡背面。

楚家犯的是滔天大罪,她连灵位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立,只能遮遮掩掩的寻了个不起眼的庙里供着,那一座孤零零的牌位,便是她对家人的全部情感寄托,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今日正逢楚家忌日,可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连侍奉在牌位前都不能,想到父亲于宫中身首异处,尸首说不定被一张草席卷着扔去了乱葬岗,而母亲与楚家那么多人被焚于火海,挫骨扬灰,她的家人,死后亡魂连个归宿的坟塚都没有。

无边委屈与恨意在肺腑里疯狂发散,最后都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一张张黄纸被点燃,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珠子无声往下掉,言清漓看着那模糊的、跳跃着的火苗,仿佛看到了七岁时,她因顽劣毁了父亲精心养护的药株,被父亲责骂哭了,母亲心疼她,反将父亲斥责了一通,转过头又温柔的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惹得父亲最后只能无奈的一甩手,骂她两句皮猴儿的事。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父亲有个惧内的毛病,于是她便长了心眼儿,之后再犯了错误时,就事先用辣椒汁给自己熏出眼泪,巴巴的跑去母亲面前先装装可怜,母亲明明闻出了辣椒汁的气味,知道她耍小伎俩诓骗她,却仍是柔声哄慰着她:清儿不哭,有娘在,娘在呢,爹爹不敢罚你。

原来,她这撒痴耍娇、熊心豹胆的性子都是娘亲给纵出来的。

她忍不住轻声道:娘,清儿这次没骗您了,您能不能再为清儿擦擦眼泪?黄纸一张张于铜盆中化为灰烬,滚烫的热泪被风干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言清漓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低低的呜咽起来: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清儿犯了错,是清儿连累了你们,清儿不会放过那些凶手的!清儿一定要为你们报仇!身后忽然传来轻微声响,是靴子踏在残雪上的声音。

0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撞见自己的女人被小叔轻薄(11500珠)她的眼睛生的极好看,明亮惑人,如盛满了璀璨星辰,可裴澈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绵绵的恨,无尽的痛楚,还有微弱不明的情愫。

他心口一震,猛的将她拉起:你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你总是令我如此熟悉!剑舞……药瓶……裴府松动的石砖……就连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和不经意流露出那一小面活泼俏皮,都与那个人如此相似!方才她还自称清儿,还在中元节偷偷祭祀亲人……裴澈双眼通红的盯着她,心脏砰砰直跳,似是要将她看穿。

到底是你在伪装,故意学着清清引我注意,还是……还是你根本就是清清!言清漓手腕被他攥的生疼,一口怒气上来,不甘示弱冷笑道:你认为我是谁?瞧你这幅神情,若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撞了鬼,怎么?世子爷可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将我看成索命女鬼了?这番话过于针对了,仿佛意有所指,出自言国公之女口中更显得十分莫名其妙。

言清漓说完后便后悔了——裴澈现在这幅模样,一看就是对她起了疑。

她暗恼自己又急了,更恼自己从前不够谨慎。

从前她仗着自己顶着一副完全不同的皮囊,又认定裴澈早将她忘的差不多了,便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甚至时隔许久后,于乞巧宴上再度见着他,还忍不住故意跳了剑舞恶心他,因她笃定他就算想起了楚清,也绝不会将她与楚清联系在一起。

这世间,除非亲身经历,不然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借尸还魂这种荒谬之事。

可此刻她却动摇了,因为裴澈看着她的眼神就是荒谬的,饱含了太多她看不透的情绪,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分明就是透过如今的她,在看上辈子的她!她忽然有些恐慌。

道不同不相为谋,裴家代表的是宣王,而楚清作为一个罪臣之女,还知晓着当年太子被害一案的真相,若被裴澈发现她其实就是楚清,再传到宣王耳里,她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提,单以宣王对宁天麟的怀疑,再加上知晓她这壳子里装着的其实是楚清的魂,她还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了裴澈,这些,就已足够宁天麟喝一壶的了。

其心昭昭,宣王立刻就会确定她与宁天麟是一伙的,还会立刻意识到——这段时日他与端王斗来斗去,从中吃的明亏暗亏,其实都是宁天麟在从中搞鬼。

如此一来,他必会马不停蹄的跑去昌惠帝面前揭发宁天麟的狼子野心,宁天麟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信任,便会瞬间倾覆,而他们所筹谋的一切,也都完了。

想到这种后果,言清漓惊出一后背的冷汗,手指都麻了,她强压下心内波澜,故作淡定的勾了勾嘴角:开个玩笑罢了,世子爷不必当真,属实是今日您看着着实失常,清漓不知您将我错认成了谁,但我只能说,您一定是认错了。

她抽了抽手腕却没抽出来,脸色微变,却仍是耐着性子解释:方才世子爷问我在祭奠谁,好,我这便告诉你,我在祭奠我的亲外祖父与亲舅舅,我十四岁时,外祖父与舅舅外出经商,为了赶回来陪我过上元节,遇流寇身亡。

您问我要为谁报仇,我除了想要为死去的外祖父与舅舅报仇外,其实还想为我的生母顾氏报仇。

实不相瞒,我的生母当年被言公欺骗,以至大着肚子被逐出家门,最后落了病,郁郁致死,说不恨是假的。

至于我方才叫自己什么?言清漓看了看裴澈越发苍白的脸色,用似笑非笑和觉得他有病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名唤清漓,从前在越州时,家人都唤我一声清儿,这应当没碍着世子您吧?裴澈突然有种被人从高台狠狠摔在地上的感觉,他满腔的期待与难以言说的害怕,都随着眼前女子淡淡如水的一番话慢慢化为乌有。

可他不死心,方才她转身时看着他的眼神,分明镌刻了极其复雑的情感,不该是此刻这样平静无波。

这张脸孔正在不断的与记忆中的少女重合,他想,她一定是在骗他。

当初他匆匆赶去楚宅,焦黑的尸首到处都是,极难辨认容貌,他从那只他送给清清的蝴蝶发簪,和她身边楚夫人的尸首,辨认出了她。

可当时清清的尸首焦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本貌,有没有可能,清清其实还活着?这些年一直躲了起来,不愿见他?这一诡异的念头一出,裴澈便再难忍耐,他一把摸向言清漓的下颌。

用了人皮面具对不对?她定是在恼他没用,这么多年都未能替楚家报仇对不对?恼他娶了旁人,所以才不愿与他相认对不对?粗粝的指腹不住的磨着她脖颈下颌,言清漓一边叫一边躲,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望着他近乎癫狂的眼神更觉胆战心惊。

幸好她早换了皮囊,又有无懈可击的成长经历,坐实了她的身份,若非如此,她还真怕裴澈会发现什麽,就他此时这幅样子,她相信用不着宁天弘出手,他恐怕就会直接动手将她灭了口。

裴世子!你做什麽?你放开我!没有,没有面具……裴澈迷茫了一瞬,紧接着又不死心的将她按进怀里,不让她动,而后在她不断挣扎中,单手扯开她的斗篷,又扯了她半边衣裳。

望着那面光洁无暇的脊背,他的眼神又慢慢黯然了下来。

清清左肩骨后有一颗红色的痣,可她没有,她为何没有?裴澈!我到底哪里惹你不满你要如此羞辱于我!左肩完全暴露在外头,言清漓捂着险些被一同扯开的肚兜,声音颤抖,她对这疯了似的男人又踢又打,可那铁臂如钳,怎么也挣不开。

与此同时,裴凌从外头巡视了雪况后回来,先是去敲了言清漓的房门,她那大嗓门儿的婢子嘴里得知她去了院子,又赶紧出来寻她。

可他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儿,正踟蹰之际,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女子喊叫的声音,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去。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后,入目的便是令他眼眶生疼的一幕——他敬重的小叔,正强行搂着他的女人,将他女人的衣裳给撕开了半边。

裴、澈!这两个字从齿缝中阴冷的蹦出,裴凌怒火中烧,手指骨捏的咔嚓作响,步履飞快的冲着那两人而去。

—【题外话】—就快认粗来了喔(可爱广西腔0153 151章开头少了一段,补上大雪封山,山谷中的积雪足有半人厚,平静的雪面下覆着的不知是坦途还是沟壑,马匹寸步难行,强行穿过恐有跌足的危险。

风雪中,裴澈抿着唇望向前方,良久后,终是调转马头,下令寻找落脚之地,待雪停后继续前行。

原以为最多耽搁一夜便能上路,可天不遂人愿,这疾风暴雪似是故意与他作对,呈倾盆之势足足下了两日都未停歇。

青果左手提着一小篓碎碳,右手抱了床半新不旧的被子,满身寒气的进了屋。

小姐,就剩这些碳了,铁衣将军都分给了咱们,今夜多烧些您就不会再冷了,我还找了床被子,这被子是地店家老伯儿媳的,旧是旧了些,但浆洗的干净,您先将就着用用。

对了!那老伯还煮了锅乳糖圆子,稍后婢子下去给您端上来一碗,今儿上元节,好歹吃上几口应应景儿。

青果年岁不大,却怀揣了一颗老妈子心,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那床被子添在了言清漓床上,转头又麻利的向木桌旁的红泥小炉里铲了些碳,将铜壶座上去,咕噜咕噜的烧起了水。

【这一小段补在151章开头】0154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叔侄龃龉她或嗔或怒、或娇或痴,她的一颦一笑都锁在他记忆里,六年来日复一日的愈发清晰,令他一刻也不敢忘记。

他希望她能点点头,哪怕说她恨他也好。

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言清漓望着他那双通红的眼,渐渐忘了挣扎。

她忽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伤,令她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希不希望她是楚清,甚至有种他还爱着她的错觉。

也许,少年时期的缠绵悱恻也并非全是虚情假意,也许,他对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楚清也曾有过真心,所以才会在她死后,对自己转头便娶了高门大户的妻子而心怀几分愧疚。

只是,她不能赌。

她不会再相信他,不会再天真的被这个负过她的男人酒后所流露出的这一丝丝愧疚而迷惘动摇。

别说楚清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以她如今与他对立的立场,他会为她弃了自己的妻儿吗?会为她忤逆生养自己的父母吗?会为她毁了武英侯府的荣耀吗?会为她与整个家族乃至宣王为敵吗?自然是不会的。

若会,他当初也不会背弃她而与苏凝霜暗通款曲,不会在她死后迫不及待就娶了那个女人,更不会为了分夺盛家的兵权、为了给武英侯府光耀门楣而急于立功,远赴苍陵打了六年的仗。

言清漓为自己这瞬间的动摇感到心惊和可笑,她是不是忘了自己背负了的血海深仇?她怎么还能因为这个男人心软?她神情愈发的不屑,勾唇笑道:真想不到传闻中与苏世子妃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裴世子,竟也有如此下作的一面!她紧扣着自己凌乱的衣裳,扬起头道:我言清漓虽出身商贾、名声不佳,还有一副失了贞的身子,但不管怎样,我依然是堂堂一品大员之女!即便你是侯府尊贵的世子,也容不得你随意轻薄践踏!今日我可以看在尊夫人与小世孙的面上,权当你醉后——裴、澈!言清漓闻声一惊,话断在口中,循声看去,只见裴凌怒视汹汹的冲了过来,她这么愣住的一瞬,裴凌就已到了面前,一把将她从裴澈怀里给拽了出来。

以裴澈的警惕,他本该于裴凌出现时立刻有所察觉,可人都到面前了,他仍是无动于衷,只失神的看着言清漓。

裴凌额筋直跳,立刻将自己的披风解了将言清漓半露的身子裹住,上下打量她:他对你做什么了?言清漓下意识就要说什么也没做,可眼见裴凌神色阴冷,一副要气炸了的模样,转念一想,她立刻红了眼眶,那已经风干的泪水又盈盈盘旋于眼中,欲掉不掉。

算了……她咬着唇别过了头,一副备受委屈又不肯讲出来的模样。

好家伙,这让裴小霸王如何受得了啊!裴凌怒而转向裴澈,认定他欺辱了她,如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飞起一脚将裴澈踹的踉跄后退。

你他娘的竟连我的女人都不放过!竟还有脸自称叔父!裴凌气红了眼,拳脚相向,吼道:打啊!你还手啊!裴凌的功夫有一部分都是裴澈所教,他早知熟知他的路数,若想避开也是轻而易举,只是此刻他却任由那愤怒的拳脚砸在他身上,躲也不躲,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打的左摇右晃,最后被裴凌一脚踹倒在地,将地上装满了灰烬的铜盆撞翻了。

打吧,将他打醒也好。

言清漓冷眼看着裴凌为了她怒发冲冠,拳拳到肉,于心中冷笑一声,并未打算阻止,可余光看到铁衣赶来了,这才做了样子去拉架。

裴澈倒在地上后也终于清醒了,他一把攥住裴凌再次落下的拳,将他推开。

世子爷!铁衣疾风一般现身,也来不及细想自己主子为何没了魂儿似的只挨打不还手,赶紧出手拦住怒不可遏的裴凌。

小少爷,使不得!铁衣是裴澈一手提拔,随他在苍陵大战小战的打了六年,以他那一身军功,足够自立门户挂帅了,只是他执意要为裴澈效力,奉他为主,便一直留在神锋营做统领,私下里,他也将裴澈的家人都看做主子,故情急之下连裴凌的官职都忘了叫,直接喊小少爷了。

言清漓见状也赶紧上前劝阻:别胡闹了,不论如何,做侄儿的也不能打叔叔,传出去成何体统?冰凉又软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裴凌心里那股邪火才降了许多,只他脸色依旧不好,想到她方才被他小叔圈在怀里撕坏了衣裳还无力挣扎的惨样,就忍不住还想动手,幸而言清漓及时用只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我没事的,就是衣裳破了,你快送我回去换身衣裳!不然我这幅模样被人瞧见就糟了。

裴凌向她身上看去,他的披风在她身上十分宽大,尤其是领口,仍能看出里头的异样。

他一语不发的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走。

等等。

裴澈慢慢从地上坐起身。

裴凌停步,却没回头,言清漓从他怀里抬起脑袋悄悄向后看了一眼,才看到裴澈擦了擦唇角,就被裴凌一掌按低下了头。

裴澈晦暗不明的看了看那被他侄子抱在怀里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小靴儿的女子,默默收回目光,语气也复归平静:今夜子阳醉酒,多有冒犯,向言姑娘赔不是了。

言清漓无声的撇嘴一笑,还没想好要作何回复,裴凌便已邁开腿带她走了。

她抬眼望去,便看到裴凌不悦的绷紧着下颌,这个距离下还能看清他修剪干净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点点青色胡茬。

她想着裴凌必会问她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正琢磨着要不要等他问起时添油加醋一翻,挑拨一下这对叔侄的关系,便见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沉闷道:我小叔……你别误会他,他这人其实正经的很,平日从不会这样混账,许是他今日发了什么失心疯。

动手归动手,但裴凌冷静后想了想裴澈的为人,知他根本不是那种色欲熏心会轻薄未来侄媳妇的男人,便又忍不住替他在未来媳妇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免得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尴尬。

今日之事想来也并不是他小叔有意的,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曾可知,方才他还闻到他一身酒气,挨打时跟死了婆娘似的生无可恋,看到那撞翻了的烧纸用的铜盆时,他才猛然记起今日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

若他没记错,今日是那位楚姐姐的忌日。

怪不得他没了命的赶路,怕是被阻隔于此不能回去祭奠故人,借酒浇愁、思念成灾才会如此失常吧。

0155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遗余力抹黑他小叔(12000珠)言清漓搂着裴凌的脖子,歪头笑道:别说这名字倒真与我的有些相似呢!这么说,世子爷身边从前有过一位叫做清儿的红颜?她与我很像吗?裴凌心里咯噔一声,停下来低头看向怀中女子。

娇颜若雪,琼姿花茂,生了一双清亮妩媚的圆眼,和一副惹人怜爱的檀口樱鼻——与他印象中那位楚姐姐长得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可他怎么忘了,那位楚姐姐与她同样,都是这世上少见的医术高超的女大夫,且他顺着言清漓的话仔细一回想,好似她们二人身上那股灵动的劲儿,确实是极像的。

这一发现令裴凌的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他小叔对那人久不能忘,可人死不能复生,他就算再忘不了人也回不来,可若他日思夜想的疯魔了,将隔相似的女子看做替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起裴澈三番五次的以武英侯府的时局立场为由,不赞同他与言清漓走近……莫非,他才是存了私心的那个?他早就看出她与那名女子相似了?这一想,裴凌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抱着怀中人儿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收紧了。

其他男子他裴凌从来不放在眼里,可若是他小叔,他还真有些犯怵——若他小叔真与他抢人,他没有万全的自信抢得赢。

论容貌,他小叔有着盛京双绝的美名,论身手,他自十来岁起就被他压了一头,论才情,他小叔君子六艺哪样也没落下,不说精通,却也比他这匪窝长大的流氓地痞强上许多。

想起怀中这小没良心的女人之前还频频与他小叔攀谈、对他笑,给他上药时还柔声细语的……是了,这势利眼儿的丫头不是说过找夫君就要找有权有势的男子?不是还说过想做世子妃来着?不比对还好,一比对裴凌这颗心就如同被人扔进了冰河里似的,哇凉哇凉的。

掰着手指头数数,他能称得上优势的也就是没有娶妻这一条了。

言清漓见裴凌定定的盯着她看,料想他定是在考慮她与楚清哪里相似,她料中了这点,却没料到这惯来骄傲又目中无人混不吝,会在她面前生出自卑。

我还当世子爷与世子妃情比金坚呢,没想到世子爷心里还藏着那样一个女子,世子妃可知晓此事?言清漓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脱口而出了,许是经过今晚之事,她到底还是对那人生出了几分微弱的期待,所以才会想从裴凌的口中探知那人对她到底还有无情意吧。

裴凌听她世子爷、世子爷的,叫的温柔动听,心中愈发沉重——她会不会仗着自己与他小叔心中那道白月光有几分相似,便弃了他转而去悦他小叔?他嗤地一笑,开始给他小叔落井下石,全然没了方才替他挽救形象辩解的那翻叔侄情深的感人画面:不过是段年少无知的往事罢了,那女人都作骨了五六年了,若不是灌了两碗黄汤,我小叔怕是都想不起这号人。

见言清漓眼里掠过明显的失望之色,他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却又不敢当面与她对峙,只能恨恨的在这没心没肺的坏女人嘴上用力嘬了一口,嘬完了后自己却不免有些呼吸有些浊重。

我小叔与我婶母感情极好,不然何以房中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你就莫在此事上胡思乱想了。

他心中忐忑,嘴上却镇定。

虽然早已知晓这个答案,但从裴澈亲侄子的口中得到证实,言清漓的心仍是丝丝拉拉的抽疼了几下,她眼睛有些酸,赶紧做出突然被亲了后而害羞低头的样子,掩饰住眸中的忿忿与不甘,却还是忍不住小声辩驳了一句:感情极好?可我怎么听你府中下人说,世子爷回京后一直宿在书房,都不去你婶母房里,说是他二人生了嫌隙呢!这一路张口闭口都是他小叔,还没完了是吧?哪个下人与你乱嚼舌根子了?敢背后编排主子,回头爷就给那狗奴才撵出去!他将言清漓轻轻向上一掂,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搂在她腋下的手掌就好巧不巧的扣在了她右乳上。

直到他用指尖点住她衣下的小莓子,还前后搓了两下,将那小东西恶意的搓的立了起来,言清漓才意识到这混蛋分明就是故意的!摆弄着那粒羞羞硬起来的小豆子,裴凌呼吸发紧,却仍是毫不留情的往他小叔身上继续插刀子:宿在书房又不耽误行房,我小叔不是柳下惠,人家儿子都那般大了,主子房中之事还能叫那群狗奴才盯了去?倒是你个待字闺中的黄毛丫头,对旁人房里的事那般感兴趣做什么?嗯?说着,他便用两指夹住那隔着衣裳凸起的小啾啾,又气又恨的在那坏姑娘嘴上又亲了一口,分开时还用力咬了她下唇一下。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旁的男人来抢一个试试?他盛京小霸王也不是徒有虚名的。

其实裴凌也不知裴澈到底有没有私下里去过苏凝霜那,他对此毫不关心,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让言清漓死绝了心,别对他小叔生出什么花花肠子,危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但他私心里其实是认为他小叔应当是去过的,毕竟以他自己来说,自从尝过那种滋味儿后,每次再一见到怀里这女人时,他便思维退化的如同一个原始动物,只剩下将她扑倒了干干干这一个无耻念头。

若不是一直在赶路,他哪能忍住这么多天都不碰她?憋得都快冒火了。

所以,他小叔作为一个早知情事又身体正常的男子,不去青楼,身边又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若他没有去睡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他到底是如何挨过那日日夜夜欲火焚身的折磨的?——作为一个刚破处不久的男人,裴凌百思不得其解。

言清漓一想到裴澈与苏凝霜做那档子事的情景,心里别提有多嫌恶和恶心了,方才那点思及过往的矫情霎时被斩的一干二净,只恨不得这对负了她的狗男女立刻升天。

正暗中咬牙切齿呢,裴凌就又亲了她一口,那手也得寸进尺的揉弄起她的奶儿了。

对上他那两道灼灼瘆人的目光,言清漓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剥光了,脸一红,心一缩,她不禁有些害怕。

你、你快放下下来!我要回房了,青果还等着我呢!裴凌已抱着她回到客栈了,她做贼心虚的四下张望,生怕方才他偷香那一幕被人瞧见,太有伤风化了。

那一张半染红霞的俏脸别提多活色生香了,且她被抱久了,连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披风也忘了拢紧,露出里头白嫩嫩的香肩,细腻的好似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

裴凌只觉得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喉咙滚了又滚,本来已经转去了她房间的方向,磨了磨后槽牙,又抱着人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与其让她瞎捉摸别人的房事,不如他亲自与她琢磨琢磨。

言清漓哪里瞧不出他的意思?那眼神都能将她剥皮抽骨了,可这地儿太不合适了,还不如山里呢!这客栈的年纪怕是与那位店家老伯都差不多般大了,里里外外残旧不堪,那祖孙俩大抵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偏僻的地界会迎来他们这一群人,将他这小店住的人满为患,故也没有提前修缮房屋的思想觉悟。

别说窗子都关不严,就连墙板用力推一下都呼扇呼扇的直晃,若在这里做那种事,那动静还不全叫人听了去?她羞愤难当,急的如打挺的鲤鱼,险些要从裴凌怀里跳出来:不要!……你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去!裴凌三两下就将那条挣扎蹦跶的小鱼按住了,一脚踹开自己房门,险些将门板踹裂,关门时那颤巍巍的门框都哆嗦了两下,他将人扔在床上后,便急不可耐的压了下来。

——【题外话】——宝们你们怎么都以为这两章就会掉马啊(捂脸),不可能啦,还缺少一个铁证,有了那个铁证后不管阿漓怎么不承认,裴澈都会知道她!就!是!我说快了的意思是即将、正在稳步推进的意思,哈哈哈别急,先让裴小一雪前耻,掉马也没多遠了,认出的场景一定要狗血劲爆(之前有宝子在评论区猜测,我看到时简直惊了,和我预想的竟然有六七成相近,嘤嘤嘤怒摔键盘,你来写!(玩笑言归正传,回到盛京后就要开始掉马、收拾苏家人、裴冲身世揭露等一系列的剧情了,敬请期待哈~PS:为了养生、为了能持续输出,我以后都要早睡了,以后晚上十一点没更那就是没有,宝子们都早点休息哦!飞吻~01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在芙蓉花下(裴凌H 4200字)铁衣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端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了,便对那老头儿道:就当是我们主子额外赏的酒钱,明日雪停我等要启程,方便的话,还请店家今儿夜里喂一喂马。

世道动荡,老百姓日子难,这孤儿老小更是度日不易,客栈是差了些,却比官家的驿站便宜许多,他们给的那些银子,也不过是按驿站的标准给的。

那老伯自然欣喜的应了,说了句二位慢用,有事吩咐后,就转身回去扒拉算盘了。

听着那清脆的声响,裴澈饮下一碗酒,似是自语道:这世上可会有人能死而复生?铁衣不知裴澈与楚清的过往,只是觉得自个主子今日做的事、说的话都好生奇怪,不仅他主子奇怪,连主子的侄子也奇怪,这叔侄俩如此奇怪,他直觉都与那位言女史有关。

京中都传世子爷与世子妃恩爱,可铁衣却知道这话有待考证——至少他追随世子爷在苍陵的那六年中,他可一次没见过世子爷给世子妃写家书,也一次没听他提过世子妃,哪怕身负重伤性命悠关之际,也没听到他打算给世子妃留什麽只言片语,反倒是时不时会攥个药瓶子看来看去。

店家闻言抬头搭腔:公子爷这话说的,要是人能死而复生,小老儿我那苦命的儿与儿媳也不会撇下我小儿孙撒手人寰了。

……不能吗。

裴澈盯着酒碗看,平静的酒面上慢慢出现一张清秀的娇颜,却又慢慢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店家又开始埋头扒拉起算盘,许是赚了银子心情好,便又多说了几句:死而复生小老儿活了一把年纪没听说过,但人死一定会投胎转世,生生死死,天道轮回,都是有数的。

投胎转世……若是如此,清清而今已经六岁了吧。

店家老伯还想再说,但房梁上吊着的油灯忽地轻轻晃了几下,而后扑簌簌的掉下一缕灰尘,落在了裴澈的酒碗边。

他赶紧拿布过来擦,嘴里歉意的解释着这客栈是他祖上建的,几十年了,儿子儿媳没了后,孙子还小,他一把老骨也修不动,往日极少会从棚木上落灰的,许是最近暴风雪,漏了什麽歪风进来。

楼上,火烛未燃,黑漆漆的房间里交织着粗重与微弱的喘息,木床咯吱咯吱的直晃,床上,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斑斑月光,可见两具叠覆在一起的赤身裸体。

覆在上面的男子胸背上还缠着白布,却不妨碍他不要命的释放着一身似火欲望,肌肉贲张的手臂搂着身下女子的双肩,壁垒分明的腰腹收的紧紧的,大腿分跪两侧,窄臀不住的向下面的人儿猛撞。

他身下的人儿被他高大宽厚的身体压得严严实实,微光中,唯有两只白嫩蜷曲的脚丫从他肩头露出,以及她高抬起的臀儿间飞快的没入没出一根黑粗粗的影子,抽插入肉,噗噗作响。

言清漓死要牙关,努力不发出声音,她双手牢牢抵着裴凌赤裸的胸膛,时不时抗议的打他一两下,藕臂将两颗饱满的圆乳夹得紧紧的,与那颤颤巍巍的床铺一样,一直上下摆动个不停。

每当在床上时,她才能更深切的体会到上天对女子的不公,她明明已经用了全力,可这点力气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挠痒痒都不够,尤其裴凌这小子怕是属狼属虎的,做这种事猴儿急的连个前戏都敷衍,就啃了她嘴巴和奶儿几口,就急吼吼的将她扒光入了进来。

房中没点灯,她也没细看过他那话到底生的什麽样,只感觉他入进来那一刻自己仿佛被人捅了个对穿,偏他还对自己的恶行毫无所觉,似是要证明什麽似的,一上来就将她折成了两半,火急火燎的入得极快极猛,一边入一边在她耳边悄声说着这回小爷要定要弄死你!看你还敢嘲笑我不?,或是这样弄你舒坦吗?够不够重?可还要再深些?等一连串骚话。

偏她还极没出息,听这那淫词浪语,穴儿没几下就被插的淫液狂流,软烂的不像话,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也眨眼间就被抽走了,只能任由这臭小子对她搓扁揉圆。

呜……呜呜……隐忍的呜咽从紧咬的齿关溢出,她就算再忍着,也架不住这人不要命的肏她,闯进穴儿的东西硬的如根铁棍,那股干她的狠劲儿也同个土匪一样,次次都插到尽头,抵上她小小的宫口,捣的她巢穴里翻江倒海,哆哆嗦嗦的被送上了云端。

叫,别忍着!裴凌听她小声呜咽了几下又捂住了嘴,咬她耳朵从旁引诱她,为了让她出声,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滋味儿,身下肏干的更用力了,谁让她那小动静跟在他心头放了只猫似的,叫的他魂儿都要丢了。

言清漓哪肯出声?她又羞又怕,恨不得自己变成哑巴。

她记得裴凌房间的左边就是裴澈,右边是铁衣和几个神羽卫,虽然此刻两边都安安静静的,好像没人回来,但时辰愈来愈晚了,谁知道他们什麽时候回来?再说青果见她许久未归,也是会出来找她的,若被人听见她与裴凌闹出的动静,那她往后就再也没脸见人了!裴凌见她宁愿被肏死也不叫,又压深她的双腿,那腿儿都被压到了她耳边了,穴儿被迫献祭般送高到他胯间,更方面他那根天赋异禀的铁杵奋力插入,沉甸甸的囊袋啪啪啪啪的拍在她糊满了淫汁花水的穴儿上,湿哒哒的水珠溅的到处都是。

呜……别……呜嗯……呜呜……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屋里黑漆漆的,可言清漓却觉得被肏的眼前都开始泛白光了。

裴凌长于匪窝,自小没少听寨子里的兄弟们讲床帐子里那点事,王甲和刘刚这俩玩意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京师卫混日子那时候成日怂恿他出去找乐子,时不时就与他悄咪咪讲这男女之事有多快活,女人那地儿多软多热,说简直跟个仙境似的,往里一塞,啥糟心事都没了,要不怎么说小仙女儿小仙女儿的呢!末了这俩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东西,还文绉绉的拽了句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出息的两个玩意儿,逛个青楼还要做鬼。

他当时对此可谓是嗤之以鼻,只觉听着污耳,厌恶至极,每每都要踹上他二人几脚,可那日毒谷中忍不住要了她后,他才意识到刘刚与王甲其实并未与他夸张。

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温柔触感的确令人欲仙欲死,但比起感官刺激,那种能将她彻底拥有的满足感与安全感,才更令他欲罢不能。

只是那俩东西却从未说过女人的身体会那般紧致,缴的他命根子都快不能过血了,此刻,她还因担心被人听见而紧张,越是紧张,那穴儿就越是不能松泛,夹的他好几次都险些忍不住要缴械投降了。

可一想到上回她用诧异的眼神儿看他,他便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硬着头皮也要憋住这股劲儿,生猛的不插烂她的小穴儿誓不罢休。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趴在言清漓耳边沉沉的说:哎,你说你这里头怎会生的这么小呢?嗯?又小又紧……又湿又软的……平日这小嘴儿不是挺厉害的,见着我跟个斗鸡似的,怎么我弄你你时你就只会呜呜叫唤了?是不是心里喜欢死我这样弄你了?嗯?他真想就这么插在里头一辈子不出来了,日日夜夜干她,将她这紧紧的小骚穴儿干松!想起今夏时节他被逼着前去的乞巧宴上,她洒脱恣意的饮酒摔壶、落落大方的执剑起舞,缀满大片芙蓉花的裙摆随着舞步摇曳生姿……他只记得当时他眼中除了她,周遭的人和景都不见了。

牡丹花下能不能死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也许就已经死在她这朵芙蓉花下了。

而今,她这朵芙蓉花是他的了。

是他的了!是他的了!是他的了!这种喜欢到想要出去放鞭炮,想将她拆了吃了的感觉令裴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狠狠的将言清漓快要咬破的嘴唇包住,用力的亲,再抓住她跳来跳去的乳儿放在手里疼爱的捏来攥去,与她紧紧贴合为一体。

言清漓可不知这小子已经暗戳戳的在心里决定要肏她一辈子了,还下流的要将她肏松,她听他说了那么一堆不要脸的无耻之话,非常想反驳一句:我软我紧我当然知道,又不是你一个男人与我这般说过,我会呜呜叫也不是只对你一个这样!这话最终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敢真说,人在他身下,不得不低头。

她此刻只恨不得这精虫上脑的家伙赶紧结束,方才她好像听到那床架子似乎咔嚓一声,像是哪里裂开了。

外头,店家老伯的小孙子端着乳糖圆子到了裴凌的房外,见房里没点灯以为没人,刚要走,就听到里面隐隐传出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还有一种像是在拍手叫好的噼噼啪啪声。

小男孩寻思这屋里许是有人?便敲了敲门。

里头裴凌正挺腰送胯肏的飞快,将身下的娇人儿肏的浑身抽搐,死死咬着他肩膀呜呜直叫,怕硌坏了她的牙,他赶紧放松了些肌肉,那肉穴里的水柱就一下下往外喷,全淹在了他阳根上。

裴凌干这事干的过于投入,都没注意到外头有人来了,更别提耳力不如他、还早就泄身到九霄云外去的言清漓了。

那敲门声想起时,他怀中人顿时吓了一个机灵,穴儿猛的收缩起来,裴凌一个不防,说好了要死守的精关猝不及防的就突突突交待出去了。

白浪浇在花腔里,言清漓仰起头,脖颈上的细筋因酥爽而绷紧,指甲狠抓裴凌臂上肌肉,细声细气的又呻吟了几声。

可她没想到这家伙呻吟的比她动静还大,随着精水一股股从马眼里往她身体里射,一声声闷哼也自他喉咙里低沉滚出。

言清漓赶紧捂住他的嘴。

外头的小男孩听到屋里的男客好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忧心忡忡的又敲了敲门:客官,可要用些乳糖圆子?上回是他长这么大第一回,坚持了一炷香,这第二回出息了些,有近半个时辰,可也与他心目中预想的差了一大截,裴凌这头正满心不乐意呢,听到那坏他事的小童还没眼力见的继续窍门,立刻将气都撒在了打扰他的小童头上,气冲冲的冲门吼了声:滚!店家老伯刚刚第六次将裴澈与铁衣桌上落下的灰尘抹去,抬头见自己小孙子委屈巴巴的端着碗下楼回来,便问了一嘴。

小男孩立刻倾诉自己的委屈:孙儿给天字乙房送圆子去,起初以为没人,后来听到里头的客人一直在喘粗气儿,好像极不舒服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滚的咯吱咯吱的,孙儿担心就敲门问了一句,许是扰了客人,客人让我滚。

小男孩扁了扁嘴,垂着脑袋进了后厨。

店家老伯也没往歪想,他记得天字乙房住的是位年轻的小爷,好像也是这一行人中的主子,当即不敢怠慢,要亲自上去瞧瞧。

老人家不知,裴澈却是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桌上用湿布擦过尚未干涸的水迹,眉头渐渐拢紧,喊住了店家。

他饮下酒坛中最后一口酒,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天字乙房住的是我的侄儿,我去看看。

0157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到盛京就别再见面了(裴凌H)言清漓却打定主意要辜负他这番难得的心意,一门心思的想着赶紧回去,一扯衣裳,才发现自个好端端的衣裳经过这叔侄俩轮番撕了两回后,前襟已经裂开个大口子,无法蔽体了。

这件衣裳的料子是言琛送的,上头的刺绣也是玉竹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她看着那大口子越看越气,想起今夜自己先是被裴澈欺辱了一翻,接着又被裴凌这臭小子不管不顾抱回来弄上一回,还险些被个孩子撞见!这叔侄俩,就没一个好东西!她气的将那惨不忍睹的衣裳团成一团,裹着自己的怨气照着罪魁祸首之一砸了过去:混蛋!赔我衣裳!那混蛋没回头,手一抬就抓住了那软绵绵的衣裳。

不就是件破衣裳,回头送她几百件,叫她一年到头不重样的穿。

嘴角噙着欠揍的笑正要死性不改的笑话她小气,一转身,却见那气呼呼的姑娘正趁他没注意,拿了帕子悄悄擦拭双腿之间那地儿呢。

她扯了个被角掩住了胸乳和腰腹,发髻松松散散的歪着,长发乌缎般倾泄在背后,明明生了一张清婉灵动的脸,但那染着熏红颜色的眼尾却因垂眸的动作向斜上勾起,透出浓浓媚意。

方才没点灯看不清,此刻房中有了光亮,他才看到那雪白的香肩上被他不小心掐出了青印,牛乳般白皙的锁骨上遍布着零星泛红的吻痕,她微张开双腿,双手轻柔的于腿心揉弄,遗憾的是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秘境被一块碍事的帕子给挡住了。

言清漓受不了穴儿里总是咕噜咕噜的往外涌精水,实在没忍住就擦了两下,忽觉眼前光线暗了下来,侧头一看,入目的就是两条修长结实的腿,那腿中间长着浓密的毛发,一根粗壮巨大的猩红色阳具直愣愣的从毛发间一柱擎天、昂头翘首,犹如一片黑黝黝的密林里长出了一根狰狞可怕的红色大蘑菇,菇头还向外吐着亮晶晶的液体。

她连忙夹住腿,本能的向后缩去。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明明记得这小子方才已经要穿衣裳了,怎的一眨眼就又到这来了,还不知羞的挺着这东西晃来晃去。

这等恬不知耻的男子她可从来没遇到过,一瞬间便红了脸,咬着唇侧过了头去,斥道:你要脸不要?还不快穿上!裴凌知她面薄,原本是想叫了水上来为她沐浴后再送她回去,结果她倒好——他本就没尽兴,一身力气还没使完呢,她还在他的床上摆出这样一副诱人姿态,若他还能忍住,岂非是个假男人?你自己如何能看得到这里?我帮你擦。

他二话不说就跨上床,拎着言清漓两条细白的腿儿向两边一分,在她微不足道的挣扎和紧张小声的不要不要声中,挑开了那片遮羞的帕子。

呼吸像被人生生扼住似的卡在了胸腔里。

上次在毒谷中他稀里糊涂的就入了进去,都没细看过,事后倒是瞧上一眼,可她又急急躲开。

这小小的阴阜鼓鼓的,生的浅浅嫩嫩,颜色与她粉粉的奶尖一样,两片整齐的唇儿如柳叶儿般嵌在花户中间儿,此刻微微肿胀充血,因被大分开双腿颤巍巍的分开一个小小的洞,隐约可见里头红红嫩嫩的软肉。

而这粉叶儿下还挂着丝丝缕缕未擦净的白液,一翕一合的,小洞口正好又涌了一小股出来。

裴凌盯着那才被他肏肿还流着他精水的小穴儿,双眼赤红,呼吸又重了,差点当场吐出一句脏话来。

若不是怕太丢脸,他真想上去亲那粉嫩嫩的穴儿的一口,最后改为用手摸了摸,将那穴儿揉的流出了更多的精,足够湿润后,便又等不及的扶着阳具挤了进去。

他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的东西一寸寸没入她身体,将那小小的洞口撑成一个大圆洞,鼓鼓的小包子连着那两片柳叶被强硬的挤向两侧的大腿根,娇嫩的穴儿极为勉强的含着他粗壮腥红的肉棒,顶到头了,还余一小截留在外头进不去。

呜啊……啊……你这混账……流氓……你这算哪门子帮我擦……你有完没完了……言清漓被他攥着两个腿窝,起也起不来,够也够不着,眼睁睁看着那臭小子再次入了她,精壮的腹肌块块贲张,又开始强横的啪啪啪撞她。

岌岌可危的木床又吱呀吱呀的晃了起来。

裴凌说到底也是第三回干这档子事,正是食髓知味不知厌倦的时候,更是头一回与身下这姑娘房明几亮、赤身裸体的做,看她浑身白嫩的肌肤开始被撞的泛粉,抱着一对摇来摇去的乳儿躺在他身下一副完全无力反抗的模样,那浑身的血液跟被人从头顶上吸出来一样,蹭蹭蹭的往头上涌。

怎的就这般讨人喜欢呢?哪哪都招人稀罕,骂他打他也娇俏极了。

他抱着言清漓的左腿,在她玉雪可爱的脚丫上用力的亲了几口,又接着在她脚踝和小腿上亲个不停,所过之处必然留下一串串红艳艳的印子,腰胯更是打桩似的不由自主的耸个不停。

言清漓咬着一口银牙,没几下便又被这狂狼的肏干弄的一身颤栗,浑身酥软头皮一阵阵发麻,浪潮一样的酥爽滋味卷过她全身,那被肏的穴肉不停外翻的小穴儿很快就又一塌糊涂起来。

她强忍下这股想令她尖叫的快感,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沉湎情事忘了目的,很快,她理智回巢,很快就湿了眼眶:裴凌……你到底当我……是什麽?……你、你可是看我已失了贞洁,便将我当成那随意可辱的女子了?来了兴致便做,随时随地都能做……她需要一个承诺,需要裴凌对她的承诺。

语不成调,轻声软语的,却是直接在裴凌火热的身心上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他倏地停了动作,俯下身掰过那姑娘扭去侧面的下巴,神情晦暗冷冽,不乏震惊与愠怒的盯着她道:言清漓,你这混账女人说的是什麽浑话!?我何时辱你了?言清漓那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委委屈屈的从那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往外冒,她挣开他的手,又将头扭去一边:……罢了,反正你我如此,也是我自己愿意,你快些做罢,今夜之后,我便再不会与你做这等事了,等回了盛京,我们也别再见面了。

裴凌彻底愣住了。

0158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听侄子房事(微H 含回忆H)那种心慌不安的感觉如曼陀罗般迅速蔓延开来,哪怕他坚挺的阳具还塞在她暖暖的身子里,他也只感到了一身凉意。

他愤怒、不解,想反问她当他是什么了?让他满心满眼都拴在她身上后,却一脚将他踹开?可见她扁着嘴委委屈屈的哭,他又觉得心酸的厉害,再大的火气也对着她发不出来,只能手忙脚乱的擦她脸上那不要钱的泪珠子,一张俊颜写满了焦躁不安,咬牙切齿道:这突然间的你到底是怎的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疯话?不与我相见你要与谁相见?可是恼我要的狠了?弄疼你了?我轻些,你快别哭了,丑死了。

言清漓忽然开始拼命打他,小拳头雨点似的往他肩上胸前砸,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松了肌肉任她打,结果还是她自己捶疼了手,识相的改为用指甲挠他,边挠边哭:哪里是疯话!被人知晓我们做这种事,我今后还如何自处?你我这叫什么事!这都叫什么事啊!说好听的是两情相悦,说难听的便是无媒苟合!你当我是什么?姘头吗!?裴凌胸前肩上都被挠出了一道道血印子,可他却没有知觉,全然被这一番指责震住了。

是他思虑不周了,他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从不将那些世俗礼教条条框框放在眼中,他以为他们彼此心悦,情到深处理所当然。

可他从没想过不对她负责任,他早就做好了一回盛京便去言府提亲的打算,他喜欢她,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触碰她,她虽偶有抗拒,却是出于女子的扭捏,从未真的拒绝过他。

他以为她明白他的心意,可如今想想,他却忽略了重要一点——她再与那些保守木讷的大家闺秀不同,再表现出不畏世俗的冷傲外表,可她也毕竟是个女子,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名节?更遑论她有过那样惨痛的经历,心思定会比旁人还要敏感。

可他却从未主动安过她的心,没给过她任何保证,让她一直怀着忐忑与他相处。

她是那样一个嘴硬又不肯服输的姑娘,却会忍无可忍的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小女孩一样,质问他到底当她是什么。

他可真真是混账。

向来对女人极度没有耐心的裴小霸王生平头一回学着哄慰姑娘,他稍稍放软语气道:好了好了,你说你这榆木脑瓜成日都想的什麽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轻柔的捏了捏人家姑娘的乳儿,一下下亲人家的脸和嘴,将那湿湿咸咸的金珠子舔了个干净,就你这脾气,哪个男人找了你做姘头那日子还能过安生了?不得被你作闹的家宅不宁啊?就算你愿意当姘头,小爷我还不愿意呢!再说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姘头了?你这母老虎似的性子,就得娶回家去,给小爷镇宅子!言清漓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那股悲伤委屈劲儿险些没破功,差点气笑出来。

镇宅子?她是石狮子吗?什麽鬼话,亏这小子说得出来!裴凌还浑然不知他已经被这个捧在心尖上的姑娘算计了,亲了亲她肿的跟两个核桃似的眼睛,挖苦道:瞅你这俩眼珠子,哭的跟蛤蟆似的,丑死了,再哭我可不娶你了。

见言清漓跟他瞪眼珠子了,他又赶紧说道:行了,丑我也认了,明日你就开始绣嫁衣,等我回去就去言府提亲,这回可放心了?说完又在她嘴上重重亲了一口,明明满脑子都想着将人哄好,可身体反应却极诚实,那泡在人姑娘暖穴儿里的肉棒子从头到尾不仅没软过,反而因不断亲人家更硬了几分。

他呼吸逐渐沉重,吻又顺着她嘴唇一点点向下亲。

一墙之隔的天字甲号房中,床铺整洁,裴澈双手叠在脑后,合衣闭目,连靴子都未脱的躺在上面。

经那小童一翻叙述,他怎会不知裴凌在与那言姑娘在做什么?他阻了店家上来,便是要为他二人保全颜面。

那一刻,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姑娘与清清太过相像,他心里冒出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久久不能平歇,可当他走到隔壁那扇门前,想敲门提醒他们适可而止时,又忽地想到裴凌那日认真的与他说的话——小叔,我以为你能懂我心思,我裴凌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我喜欢她,与你喜欢你心里那个人,是一样的。

当初他也曾与裴凌一样,年少鲁莽,忍不住对爱慕的姑娘不计后果的做出了不耻之事,却因门第悬殊与父母的阻挠遅遅无法娶她进门,等他终于拿到了那一纸婚书时,却一切都晚了。

如今,他这个做叔父的,难道要让裴凌再走一遭他走过的路吗?吱吱呀呀的床摇椅晃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清晰的入了耳,夹杂着女子隐忍克制的呜咽和他侄子时不时粗重低沉的喘息,许是他们的床就与他隔着一扇薄墙紧贴在一起,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下床榻在轻轻震动。

当年他因醉酒被人寻到可趁之机做下错事后,他便再也不将自己饮醉了,可今夜是清清的忌日,他破例喝了许多酒,已经有了醉意,却又清醒的很。

心里那张清秀的容颜又渐渐与隔壁正躺在他侄子身下承欢覆雨的姑娘重合起来,裴澈蓦地感到一阵心痛,捂着心口翻了个身。

裴子阳,你到底会不会啊……不要碰后面,是这里!唔啊……好疼……别再进了!少女清秀可人的小脸紧紧皱在一起,咬着唇嘶嘶喘气,小手不住的推他胸膛,他急忙停下来,低头一看,交合处已经染了她的血,她花玉一般的幼嫩之处勉强的裹着他,花瓣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他知道女子第一次大多会落红,可见她吃痛,便不敢再继续了。

见他进退不得紧张的满头是汗,她又红着脸撑起身,十分大胆的瞧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私处,而后蓦地连耳根都红了,立即别过了头,支支吾吾的说:我说怎会这般疼……那个大小能不疼吗……都怪你,呜呜裴子阳都怪你……看着她红透了脸妩媚又娇羞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重新按倒她亲吻,慢慢抽送起来。

他记得清清也喜欢忍着,羞于喊叫出声,细细柔柔的呻吟,只有实在受不住时,才会忍不住尖叫几声,再呜呜呜哭起来,喊他子阳哥哥,与他讨饶。

裴子阳……呜你……我是你的人了……日后你若敢负我……我、我做了鬼都不放过……不放过你……啊子阳哥哥……轻些!啊清儿错了呜呜……黑漆漆的夜,空荡荡的房,迷迷醉醉间,下身开始炙热难耐。

裴澈微蜷着身子,手掌慢慢抚上坚挺的欲望,可立刻又像触碰到了什麽恶心之物似的离开了。

薄板背后的呻吟低语像是诅咒一般,令他眼前出现的都是与清清缠缠绵绵的画面,他放任焚心蚀骨般的欲望和潮水倾盆的思念侵蚀着他,眼眶渐渐酸疼了。

清清,你不是说做了鬼都不会放过我吗?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你回来好吗?0159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种子发芽裴凌听多了王甲刘刚等人拍他马屁,对这些虚头巴脑的行为只觉厌烦,除了英武不凡这四个字,其他的词儿权当听了个屁,他心情极佳的翻身上马,察觉到旁边同样坐于马背上的铁衣瞟过来的哀怨目光,他挑挑眉,意思是你瞅我作甚?铁衣心道自己真是倒霉,住在了这位祖宗的隔壁,他与另外两个倒霉的神锋营校尉同住在天字丙,三个倒霉蛋昨日清了一日的积雪,夜里又被迫感受了大半宿的地动山摇。

虽说没亲眼见着天字乙号房中被凄惨折腾了大半宿的姑娘是谁,但这客栈里统共就两名女子,况裴小爷之前还冒死闯毒谷救人,用脚指头想也知他房里那位是言女史,难怪言女史今晨是由丫鬟扶着下楼的。

人家言女史昨夜倒没发出什么扰民的动静,反倒是这位裴小少爷动不动就发出些粗粗重重的呻吟,听得他们三个铁血铮铮的大老爷们面红耳赤,偏又谁都不好意思说话,只能装作纯洁不知,看兵书的看兵书,擦剑的擦剑,假寐的假寐……直到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时,言女史才因惊吓而发出一声小小的叫声。

本以为床都塌了总该消停了,结果不知裴小爷又将阵地转去了哪里,没一会儿就又出现隐隐约约的动静,直至三更天过后方才慢慢安歇下来。

铁衣向裴凌投去一个你厉害的眼神,由衷敬佩道:看样子小少爷的伤势应当无碍了,先前老夫人给世子爷的来信中还问起了您的伤。

负伤赶了这么多天路,昨夜又折腾了半宿,此刻这少年人竟还能容光焕发,不愧是裴家的男子。

裴凌自然明白昨夜之事定瞒不住左右两间房的人,他看了看前头刚刚翻身上马的裴澈,黑色的狐裘披风微扬,英姿笔挺,气势凛然,裴凌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其实昨夜他小叔回房时他听到了,后面的事,他也不否认是他有意为之。

以裴澈的品行,昨夜十有八九是酒后误认,裴凌也知道自己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不知怎的,他总有种自己的女人可能会被亲叔叔盯上的预感,为了避免这种极恶的情况发生,他要防患于未然。

言清漓还不知自己种下的那颗名为猜疑的种子一夜之间就已在这对叔侄之间生根发芽,她靠在青果铺好的保暖又柔软的羊毛垫子上,手中抱着个藕粉色绣翠荷花样的暖手抄,神色恹恹,浑身乏力,想补眠片刻,却又因心事重重而无法入眠。

一来记挂着宁天麟的安危,二来也担忧她若真嫁入裴家,言琛那关要如何应对。

小姐,可要再用些点心?青果见言清漓早上就吃了几口,又拿出些于定州时买的糕点,捡了几样她爱吃的放在小碟子里盛给她。

那撑着头微微出神的女子眼下有一小圈浅浅的阴影,落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看起来便明显了些,她神态颇为疲倦,可气色却是极好的,脸蛋白中透红,眼仁乌黑明亮,未染唇脂的嘴唇也是粉粉润润的,半高的交颈领口下还隐约露出一小块朱红色印记。

虽说人人都传武英侯府的苏世子妃是盛京第一美人,但青果却觉得自家小姐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那位苏世子妃的容貌的确惊为天人,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也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做派,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有种拿腔拿调的造作,全然没有她家小姐身上的灵气。

青果呆呆的看着言清漓。

若她是男子,她都会喜欢她家小姐这样的,更遑论那陆公子和裴小爷了。

昨晚青果见言清漓许久未归,便出去寻她,后找了一圈不见人影,便又去问裴凌,结果才走到他房门口,就听见了令人羞臊的动静。

快四更天的时候,青果终于等到了裴凌将她家小姐抱了回来,小姐似是与他怄气,连门都不准他进就将人赶走了。

她家小姐是个事少的主子,平日待下人极为宽厚,还凡是都喜欢亲力亲为,但昨夜许是太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这才叫她服侍着沐浴。

那一身斑斑痕迹,触目惊心,饶是她长于市井听多了男女那档子事,也不禁看的脸红。

真看不出来这裴小公子咋个是那般孟浪的人,她记得他平日里嘴毒的很,横竖一副看不上她家小姐的臭德性,结果关起门来却将人亲成什麽样了,连腋窝和脚趾头都没放过……言清漓实在无法忽视旁边那两道火热视线,抬起眼皮,就对上青果投来的崇拜目光。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青果这种注视了,也不知她什麽时候给这丫头下了蛊药。

她从没有将她过去的事告知过青果,她与各色男子纠缠,青果也一概不多问,只专心做她交待的事,虽这丫头性子鲁莽了些,但生死攸关之际,却会舍命护她。

当初她不过举手之劳救了青果一命,后得知她想报恩,便又将她引去了言府,想着她若是个机灵的,日后留在身边驱用也无不可。

若说从前她还只是想培养个信得过的人手,如今,真心换真心,她也慢慢将青果看做了如玉竹那般的自己人。

可是,她这辈子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做的每件事都凶险无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无法将身边的人置于危险之地。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因她而死,不论她要做的事最终成败与否,她总要提前安顿好身边之人。

言清漓没什么口腹之欲,青果倒是个爱吃的,她将那碟子点心给了她。

离开定州前,刘刚向我打听你的年岁和家中之人,言清漓觑了那一口吞了整块糕的丫头一眼,含了几分笑意:我猜,他许是瞧上了你。

英雄不问出处,刘刚那个人土匪出身,但如今已弃恶投军,做了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还立了功,前途无量,相貌是凶了些,但却是个细心明大义的,平心而论算是值得托付。

只是言清漓仍觉得青果值得更好的男子,毕竟人的本性都如此,总觉得自己家的最好,但她又想着,若青果也对刘刚有意呢?若如此,那她回头便让这二人多接触接触,增进感情,待青果年满二十了,再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是个好归宿。

结果青果听完这话,眼眶直接红了,糕也不吃了,噗通跪下:小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您不要奴婢了吗?一想到自己才十六,离二十还有四年,她家小姐就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将她嫁出去了,青果猜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讨了小姐的嫌,否则玉竹姐姐都二十有三了,不还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呢吗?她越想越怕,后来竟直接啪嗒啪嗒的掉起了眼泪,委委屈屈的哭着说她不喜欢那个什麽劳什子的刘刚,她不嫁人!死也不嫁人!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小姐做丫鬟,还要做那种能仗着主子的势,在外头狐假虎威、嚣张跋扈、威风凛凛的心腹大丫鬟!言清漓哪料到提起嫁人这丫头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赶紧安慰了几句,哄着说给她打两只金钗,再做几身新衣裳,吃宝福斋的烤鸭……没用,哭的跟死了娘似的,最后她没辙,便随手拿了两粒橘子剥了给她,结果神奇的哄好了。

0160 第一百五十九文章 婆媳撕破脸(12500珠)这婆子嘴快说完就有些后悔。

她本意是想给苏凝霜卖个好,提醒她回老夫人的话,但她当老夫人的面夸一个八字还没一瞥、连亲事都没定下的外人孝顺,这让苏凝霜这个儿媳妇的脸往哪搁?府中谁不知道老夫人近来与世子妃婆媳关系有些龃龉?今年年节,世子妃孝敬给婆母的礼是套蓝玛瑙宝石金头面,名贵是名贵,但一看就没走心,裴老夫人信佛茹素,平日是甚少戴这些珍重复雑的头饰的。

听到那婆子的话,苏凝霜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眸瞥了那刺绣佛像一眼,点头道:媳妇儿也觉着这柳三小姐的绣工极好。

苏凝霜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胸口堵了团棉花似的发闷,连着两月,她夜里时常盗汗发噩梦,白日里更是心慌气短,可她请了许多大夫也没瞧出症结所在,现如今她吃用都分外谨慎小心,全由专门的心腹来做,安神的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可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今日裴老夫人举办了场宴,她老人家倒轻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这宴办了,里外操持迎来送往的累人差事却都得是她这个媳妇来做。

若换做从前,苏凝霜倒也乐意做这些讨好婆母,可近来她身子不适,心烦意乱,着实懒得应付,勉强操持完了,裴老夫人又留她在此说个没完,她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烦躁不堪。

裴凌是什么脾性?若他看得上那柳三娘还好,若看不上,裴老夫人相来相去的就是白费力气。

裴澈向来看重这个侄子,这些年苏凝霜也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做一个好婶母,她可不想因为此事得罪了裴凌,却也不好给裴老夫人泼冷水,是以,她在为裴凌挑选妻子的事情上,态度向来敷衍,从不提建议。

裴老夫人听她答非所问,脸色当即不太好看,心想着这高门大户的媳妇也不见得多好,表面恭敬温婉,实则极其善妒,霸着他澈儿,不许她给澈儿房中添人,自己却不争气,这麽些年都拢不住他儿的心,除了冲儿再无所出,这些日子更不知是犯了什麽毛病,竟干些疑神疑鬼的事,连请安问话都心不在焉。

裴老夫人对苏凝霜颇为不满,但碍着苏家与裴家同气连枝的关系,她也不好对这高门儿媳说重话。

让婆子将那刺绣佛像收好后,裴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冲儿近来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愿亲近了……凝霜,你身子不适,不如先好好将养将养,寻个能替你分担的进来暂且伺候着澈儿裴老夫人从一旁的托盘中又挑出一只杏黄色绣福寿图的荷包瞧了瞧,我那表侄女雯姐儿就不错,知根知底,给澈儿做个侧室正合适,那孩子性子软又听话,入了府定不敢在你这位正室面前造次,你也好拿捏她,再不济我今日瞧着那安山伯府的玉婵丫头也不错,安山伯老夫人好似也有此意,那玉蝉虽是个庶出的,但做妾也无妨,还有那……够了!苏凝霜一把扫了桌上的茶盏。

裴老夫人连同屋内的几个下人都惊愕当场。

这位苏世子妃可是出了名的温柔端庄,虽说近来性情急怒了些,但做出对婆母摔碗还怒吼婆母这种忤逆之事却是谁也没料到的。

茶盏被扫下去那一刻其实苏凝霜自己也吓了一跳,当她想阻拦时却已然来不及,茶水溅了一地,有几片茶叶甚至还甩在了裴老夫人的衣摆上。

之前裴老夫人也不是没提过给裴澈纳妾之事,她还向裴澈书房塞过两个貌美丫鬟打算做通房,她为了裴澈,做一个贤孝儿媳,当时都忍了下来,客气的将人送回到了裴老夫人那,用迂回柔和的话术对付她。

可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她就觉得满腔怨怒发泄不得,脑子一热,便做出了这令她自己都惊愕的举动。

苏凝霜沉沉的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碗已经摔了,再如何找补也无济于事,索性就表明态度,绝了这老东西的心,免得成日想着给裴澈塞人,给她添堵。

媳妇身子无碍,伺候世子爷之事就不必劳烦旁人了,倒是母亲您吃斋念佛多年,又成日与药石为伍,想必父亲大人更需要个体己的人替母亲您去照料,既然母亲与雯姐儿投缘,不如将她送去父亲院子?苏凝霜轻笑一声,又摇头道:险些忘了,雯姐儿是您的侄女,姑侄同侍一夫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无妨……母亲若实在没有人选,媳妇也可回去同我娘亲透透意,苏家的旁支中倒是有好些适龄的女子。

裴老夫人听苏凝霜反将她一军,做媳妇的竟要给公爹纳妾,成何体统!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哆嗦着指着苏凝霜道:好啊,好啊……反了你了!亏了我当年还……裴老夫人想起房中还有下人,便将人都支了出去,等房中只剩她与苏凝霜两人时,裴老夫人才冷哼一声:凝霜,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进的我裴家的门,若没有我,你怕是根本当不上我澈儿的世子妃!苏凝霜也不惧裴老夫人的威慑,淡淡一笑:媳妇自然记得自己是如何进门的,倒是母亲许是忘了,当初若没有我苏家,武英侯府也不会有今日之势。

苏凝霜踢开地上茶盏的碎片,向裴老夫人走近,在裴老夫人瞳孔睁大身子微微后仰时停下脚步,向她福了福身,又恢复成了恭敬温婉的语气:母亲年事已高,就莫要操心儿女之事了,不然媳妇怕自己哪日心绪不宁,在子阳面前说漏了当年那桩事。

当年她能顺利的与裴澈同房,裴老夫人的确是其中最大的助力,但关于此事,裴澈已然心中有数,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之后便与裴老夫人的母子关系冷了下来。

只是仍有一事,裴澈却是至今不知,若那件事被他知晓了,恐怕他与裴老夫人的母子关系,也就到头了。

此事乃是裴老夫人的心头大忌,也是她的心病,她便是从那之后才开始吃斋诵佛的。

明明是十分温柔的声音,可说出的话却令裴老夫人不寒而栗,她脸色一白,牙齿都开始打颤:你……你敢威胁我……凝霜孝敬您都来不及,怎敢威胁您?不过是怕母亲多往事,提醒您罢了。

裴老夫人哆嗦了一阵后慢慢镇定下来,她一把年纪不是吓大的,武英侯府落到裴侯爷手中后,能从日渐式微重新走到今日风光的地步,也少不得有她尽心操持的一份力,况且那桩事又不是她做的,若怕,也该是苏凝霜比她更怕才对。

这头,婆媳二人撕破了脸针锋相对尚未分出个胜负,方才被支出去的婆子忽然急急回来禀报:老夫人!前头来消息,说世子爷回来了!小少爷也回来了!裴老夫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立即站了起来,激动万分的道:澈儿回来了?凌儿也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七八日吗……快!快去前厅,再派人去知会侯爷!那婆子赶紧上前虚扶:老夫人别急!人才刚刚入城,听说两位爷是先于大队兵马回来的,许是挂念您与侯爷才这般急着回来……说话间,裴老夫人就已经急急出了门。

苏凝霜也愣在原地,随后眸中掀起一片欢喜,反应过来后,她赶紧就要跟上裴老夫人近身伺候,她贤孝儿媳的名声总不可破,可才邁出两步,她又惊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看了看身上这套衣裳。

忙碌了一日,需得重新梳整一翻才行,这般想着,便又急急的回了自己的芳华苑。

0161 第一百六十章 婚事受阻只是孟氏没想到的是,言国公早知晓了言婉与言珲仍不思悔改,在庄子上还保持着通奸苟合的龌龊之举,就连月前言婉有了身孕,被孟氏秘密灌了落胎药之事都知晓的清清楚楚,不仅不同意将这丢人现眼的两个玩意弄回来,反还斥责孟氏管教无方。

孟氏认定是三姨娘吴氏命人监视了庄子向言国公告密,她本就因吴氏越俎代庖的行掌家事而愤恨,一怒之下,当即大骂吴氏是个下贱胚子狐媚子,骂她母女二人都居心叵测,当初慧觉寺之事,八成也是她母女两个算计了她的儿子女儿。

言国公年轻时也曾与孟氏有过恩爱,喜她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可他本就不是长情之人,随着孟氏年岁渐长失了颜色,且她暗地里还善妒,慢慢的这点喜爱也就淡了,但顾念她为侧妻,多年来又将言府操持的尚可,便事事也给她面子,只近一年来孟氏却频出错乱,而今又跟个泼妇一样与一个妾室争高下,言国公当即生厌。

尤其他这阵子享受惯了三姨娘吴氏的温柔解语,对比之下,愈是对孟氏嫌恶,便忍不住维护三姨娘呵斥了孟氏几句,孟氏便又哭诉他宠妾灭妻,还要回娘家让其父告御史参他,烦的言国公更是成日宿在三姨娘院子里躲清静。

言清漓回来时这乱糟糟的闹剧已持续了一月有余,她没心思掺和言国公的妻妾内斗,回府后只是依规矩去给言国公请了个安。

言国公很意外她突然归来,但自从这三女儿当众自毁名誉丢了他的老脸后,他便开始打心里不喜,又想到她刚从那满是男人的军营里走了一遭回来,心里更是膈应,因此只问了几句为何提前回来,皇上交代的差事有无做好云云,便打发她回去休息了。

言清漓也不在乎这便宜爹对她态度是冷是热,言琛不在,整个言府于她来说只是个栖身之所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但有两件事还是令她分外惊喜的。

其一是她与陆眉的买卖赚了银子,陆眉人还未归京,却派人送回来万两银票。

其二是宁天麟终于有消息了。

玉竹将日前馥容庄递来的信交给她,她拆信时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信上只有八个字——一切安好,半月后归。

寥寥八字,却令她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认得宁天麟的左手字,确定这信是他亲手所书,想来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不便落于纸上,便只给她报了个平安。

玉竹称来送信的是馥容庄的小厮,那小厮还额外说了句星连少侠也与四殿下汇合在了一处,届时会一道回来。

言清漓喜悦的同时,又忽地开始忧心。

言琛那边她尚能暂且瞒着,可宁天麟半月后便归来了,若他知晓她又背着他行事,企图嫁入裴家,以他的行事作风,极大可能会阻挠。

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若能在他回来前便将她与裴凌的亲事定下便好了,可半个月的时间着实太短,裴家人又不是傻子,明知娶她不利眼前局势,怎会轻易允准?另一边,裴澈与裴凌并未先回府,蛮人开山凿道之事非同小可,他们先去进宫复命,彼时天刚擦黑,宫人将他二人带去皇宫西北角一间新建的殿宇,称皇上正在沐浴,叫二人在此稍候。

此殿名合欢殿,殿高数尺,灯火通明,整间后殿都修成了温泉池子,隔着巨大的翡翠白玉影壁,裴澈与裴凌清楚的听到后面传来昌惠帝与宫婢们嬉水玩乐之音。

自伶妃有孕后,昌惠帝便认为自己仍身强体壮,开始广纳后宫,短短数月,宫里就被选入近百名秀女,只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一一临幸,封了位份的只得九位,但不妨碍他沉湎其中,如今昌惠帝最喜爱的便是这合欢殿,一日之中有大半日都逗留于此,与秀女们作乐,酒池肉林,欢声不断。

不仅如此,他与史上多数年事已高的皇帝一样,岁数越大越贪恋权势美色,妄图益寿延年,痴迷金丹秘药,佛道仙法之类的旁门左道,日前还寻来一位大乘法师,三五不时就要开坛祭天做法。

内阁中,陆翰林等人多次苦谏,恳请皇上将精力放于政务,昌惠帝为此大为恼怒,称朕不是日日临朝,如何就荒废朝政了?遂惩处了几个呼声最高的,这种事自然有陆翰林一个,堂堂翰林大学士,被当众杖了板子,皇帝动了天威,自此朝野再无人敢有非议。

宫人进去禀报后,裴澈与裴凌等待了近两刻钟,才见一排颜色各异的妙龄女子们从后殿低着头鱼贯出来,经过他二人身边时,纷纷屈身施礼后方才退出大殿。

随后,昌惠帝拢着件明黄色的龙袍出来向他二人问话,其面色放光,精神焕发,看起来竟真比他五十大寿时还要年轻几岁。

裴澈将定州军情一一秉明。

得知洛县叛党实际是蛮人所扮,蛮人又调虎离山发起突袭时,昌惠帝勃然大怒,后又得知裴凌取蛮人王子首级,还发现了蛮人偷凿的密道后,昌惠帝这才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彻查宁朝境内潜藏的蛮人余党,并称此次诸将皆有大功,裴凌功劳最大,待大军全部拔营归京后,一并论功行赏。

从合欢殿出来后,叔侄二人皆沉默无话,半晌,裴凌先嗤笑一声。

合欢殿,若不知这是皇宫,我还当进了个什麽花楼。

裴凌是第一回以武将身份进宫面圣,他知晓今上没什麽雄韬伟略,不如宁朝前头几位皇帝,但也没料到他废物至此,到了这把岁数还如此发昏,想到自己抛头颅,洒热血,想到战场上那些牺牲的将士,竟就是为了这样一位君主在厮殺拼命,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裴澈看了侄儿一眼,知他所想,但君与臣,看似很近,当中却隔着天堑,臣若对君不满,君随时可要臣性命,这便是至高皇权。

既知道这里是皇宫,那便慎言。

裴澈面无表情的走快了几步,显然也不愿逗留此地。

元月里寒风瑟瑟,凉月如雪,清辉般的月光洒在依旧繁华的街巷里,明明是同一片月光,却与外头灾乱爆发的城池犹如两个世界。

裴凌一回府便急不可待的向祖父母提出自己要娶言家女。

果然如言清漓所料,被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当即驳斥。

胡闹!你娶谁也不能娶此女!裴老夫人本还沉浸在儿孙凯旋立功的喜悦中,哪料到今日破天荒说了一连串好话讨好她的孙儿,竟是为了提这番请求。

那言氏女的家世自然没得说,可她声名狼藉,又是不洁之身,堂堂武英侯府的嫡长孙怎能娶妻如此?为何不能娶!她救过裴冲那小子的命,于我裴家也算有恩,孙儿也喜欢她!裴老夫人一拍茶案,气急道:你……你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笑话你娶了位被匪人所污的妻子吗!你娶了那种女子,要将我裴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凌儿,祖母平日万事都可纵你,但此事我绝不同意!我已为你看好了柳氏,过两日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柳氏绝不比那言氏差,你会喜欢的。

武英侯裴伯晟想的要比裴老夫人更为深远,他沉声道:凌儿,就算那言氏白玉无瑕,你也不得娶,我裴家已与苏家与宣王密不可分,若再扯进来一个言家,圣上岂能眼看着我等做大?你已非幼童,该知晓这当中孰轻孰重!裴凌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知道此事不易,他小叔已警示过他,可他却没想到他至亲之人会说出这般令人心寒的话。

他眯眼看着裴老夫人,平静却又蕴藏怒火的道:哪种女子?她怎的了?她遇过流匪便成了她的罪过?呵,这么说,外头还传我是匪人的野种,祖母怎不将我也赶出去?什麽花市柳氏,来一个我踹一个!当初他亲娘死的清清白白,就因外头闹过流言蜚语,他祖母便想让他爹休了他娘,以全脸面,而今,他喜欢的女子也被说成不洁,被人耻笑……凭什么?若面前的二人不是他的亲人长辈,他定要一刀砍了他们。

裴凌扯了扯嘴角:至于苏家和宣王,我管他们作甚?他们又与我何干?总之我就是要娶她!你们不同意,我便带她私奔了!撂下这话后,他便踢开门,头也不回走了,身后,裴老夫人又气了个倒仰。

0162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事成虽然裴凌此刻仍在心底暗暗怀疑裴澈可能对他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但他也实是走投无路,疾步到了裴澈书房,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隔着紧闭的门,裴澈丢给他一句话:裴言两家联姻会带来什麽影响,自不必我多说,此事我不反对便已是最大让步,你自己的事,自己想法子解决。

同样吃了闭门羹的还有苏凝霜。

裴凌才走片刻,苏凝霜就来到裴澈的院子前,也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下,这两名侍卫是神锋营的人,苏凝霜的婢女以为他们不认得她,斥道:大胆,世子妃也敢拦!还不让开!早春,不得无礼。

苏凝霜微微侧头,轻斥自己的婢女,而后又向那两名侍卫温声道:世子爷晚间未曾用饭,我送些吃食过来,可否代为通传一声?我知你们都是爷身边的得力干将,舟车劳顿一路,很是辛苦,我已命人备下寝房和膳食,二位若得空,随时可去歇歇脚。

那两名侍卫确实不认得苏凝霜,但却听说过武英侯府的世子妃出了名的端庄美丽,温柔贤淑,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们看了看那婢女手中提的食盒,对苏凝霜行了一礼,人却没有让开:抱歉,世子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世子妃还是请回吧。

苏凝霜也不强求,对那二人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劳烦二位将饭食转交给世子爷吧。

苏凝霜离开后,那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也是世子妃的一翻心意,便提着食盒敲了敲书房的门,爷,世子妃惦念您,给您送饭来了。

房内,博古架后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格,裴澈闭目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一个带机括的匣子,匣子开着,里面装的并非财帛宝器,而是一些旧物,他双手抵额,手心握着一枚温润通透的玉佩,玉佩精致,质地却算不得上乘,面刻也非寻常的龙凤祥云,而是一只蹲在圆日中央的鸦鸟,鸦鸟展翅欲飞,羽翅四周的图腾似火焰腾腾。

在上古传说中,此鸟名为赤乌,而赤乌,亦有日辉阳炎之意。

子阳哥哥,我爹爹……你也清楚,俸禄寥寥,在宫里得的赏都换了药材为城中百姓义诊了。

少女说这话时略有些脸红,却又挺胸抬头神色骄傲:你莫瞧这玉佩成色普通,这图样可是我特意请人打造的,与子阳相得益彰。

当初他与她刚刚定情时,送了她一支赤金打造的蓝宝石蝴蝶簪,没想到过了几日,她便回赠了这枚玉佩,说是花了她存的所有私房银子,他至今犹记得她当时一脸肉疼的可爱模样。

裴澈贪恋的将那枚玉佩贴上额心,温润的凉意一寸寸浸入皮肤,好似那少女轻柔的吻。

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回忆着属于他们的过往,忽然间,他记忆中的少女就猛然变了模样,他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那夜,他躺在黑暗的房中,听着一墙之隔的婉转娇吟,可不知怎的,他竟想象出了裴凌与那女子翻云覆雨的画面。

她躺在他侄子的身下,承受着如风暴雨的冲刺,如被风浪敲打的花儿,泣红了眼尾,哀哀向他侄子乞求轻些,而后裴凌却将她翻了个身,木架床晃的癫狂,坍塌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女子左侧的肩骨处,赫然出现了一枚红色的痣。

裴澈猛的睁开眼,大口喘气,不知何时额头已沁出薄汗。

自那日他撞见那女子偷偷祭祀亲人,见她用那样痛恨的目光看他,他便总会在想起清清时,忽地跳出她的脸,将她们混淆。

一种对楚清浓浓的亵渎与歉疚之意,令裴澈不住自责,他脸色煞白的将那枚玉佩放回匣中,却因心神不宁碰掉了那只平日里被他随身携带着的药瓶。

莹白的瓷瓶坠地碎裂,一地狼藉,那枚小小的藕色帽塞无声的滚去了桌脚旁,孤零零的。

裴澈心口一阵闷痛,仿佛自己的心脏也在这一刻碎裂开来,他急忙蹲下去拾捡那些碎片,一块碎屑也不漏过,最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帽塞连同锋利的瓷片一同握在掌心,闭目。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门外的侍卫又敲了敲门:世子爷,可要用膳?等了片刻没有回应,那侍卫便识趣的退后,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地开了,那侍卫转身,裴澈一身玄袍立于门口,面色苍白,手掌滴滴答答的落血。

世子爷,您怎么受伤了!?裴澈面色平静,冷声道:去将裴凌叫来。

才吃了一顿闭门羹的裴凌已然决定靠自己去想法子了,正在自己房里像只无头苍蝇踱来踱去的他,却又忽地被人重新请去了他小叔书房。

他懒洋洋的坐在裴澈面前:我方才都睡了,你又叫我回来做什么?瞥了一眼裴澈随意捏着一块染血白布的手,他微微蹙眉:你手怎么了?裴澈没搭理他,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问道:你是铁了心要娶言家三小姐了吗?裴凌习惯性的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戳旁边那盆可怜剑兰,觉得他问的是一句废话:自然,非她不娶。

裴澈点了点头,而后说了句令裴凌彻夜难眠的话:好,那我便教你一个法子,让你如愿以偿。

……日子一天数着一天,转眼便已过去十几日,每过一天,言清漓的心便又沉下几分。

裴凌那边仍旧毫无动静,她开始思索是否自己做的还不够,不够令他义无反顾的娶她,亦或是来自裴家的压力过大,令他确实毫无办法。

去定州前,裴冲的病一直是她在照看,可回来后,裴家竟再未派人来请过她,于是乎,她便几乎可以确认,裴凌定是已经提过,而裴家也如她所料的,不同意。

言清漓心绪烦乱,无暇再调配药材,索性净了手去给言琛和陆眉写信,可写了几句,又将纸团了扔了。

她这掌医女史本就是昌惠帝心血来潮封的,实际上太医署并无她这个官职,她甚至不知自己该呆在哪一处办差,好在昌惠帝也再未想起她,于是这些时日,她便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可昨日刘刚王甲等第二批将士也已抵京,今日昌惠帝要论功行赏,裴凌人必然在宫中。

言清漓琢磨着要不要借机进宫与裴凌见上一面,探探他的意思。

正犹豫不决时,青果急匆匆跑来,人未到声先至:小姐,快!宫里来了个太监!老爷,老爷叫您去前头接旨呢!接旨?何事?言清漓打开门,迎面对上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的青果。

玉竹落后青果几步,正好也赶了上来,她深知言清漓近日在担忧什麽,忙握住她的手,喜忧参半道:小姐,成了!皇上为您和裴小公子赐婚了!0163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兵符换亲事只是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此女既有言琛撑腰,又将嫁入侯府,已是再得罪不得。

孟氏一边在心里叹言清漓好命,一边更加坚定要赶紧穩固住自己的地位,如此便还有机会替她的婉儿也寻一门妥当亲事。

庞公公是昌惠帝近前红人,孟氏不敢怠慢,宣旨后要请他进屋吃茶歇脚,庞公公以尚有差事在身,婉言谢绝了。

言清漓追上正要离开的庞公公,向他福了福身:公公且慢,清漓尚有些不解,还想请公公帮忙解惑。

庞公公忙侧身避开她的礼,道:咱家岂敢受女史的礼?女史但问无妨。

言清漓想问的自然是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昌惠帝会突然赐婚,她从玉竹手里取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那庞公公,庞公公推脱一番后才收下,心想这言女史问的倒也不是什麽不可外传的秘密,况她即将嫁入武英侯府,宣王在陛下面前看着是不得宠,但谁不知众皇子亲王中,只有宣王势头最盛?这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可说不好,庞公公不欲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便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她。

今日朝中,陛下对定州平叛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尤其大赞了裴凌,称他破蛮人奸计,居功至伟,擢升为羽林左中郎将,掌皇城宿卫,秩比二千石。

因蛮王年事已高,又只有呼衍图鲁一个王子,蛮族的继承人突亡,蛮族各部定会蠢蠢欲动,裴左中郎将便又力谏陛下,不如趁蛮族内部大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利用他们内部嫌隙一举扫荡这些犬狼之辈。

要知关外对宁朝广袤的国土虎视眈眈的敌国有许多,蛮族不算其中最大的威胁,但因蛮人狡诈,几十年来,宁朝历任皇帝都未曾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若昌惠帝在位时,能一举除去侵扰边关多年的蛮人,那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丰功伟绩。

昌惠帝幻想了一下那伟大功绩,立刻生出了踏平蛮夷的雄心壮志,当即准。

而后裴左中郎将又主动请缨,誓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昌惠帝龙心大悦,赞其后生可畏,立即又要给予厚赏,但裴左中郎将婉拒了,称既食君禄,当尽君事,赏赐不敢再要,倒是自己年将弱冠却连个媳妇都讨着,想请陛下赐门亲事。

皇上一听这等小事,便金口大开,豪言道:盛京一众名门待嫁贵女,任卿开口。

裴左中郎将当即谢恩,称自己于定州时同言女史共同抵御蛮人,互生情愫,恳请皇上做主赐婚。

言清漓心想,就算昌惠帝没料到裴凌敢提出娶她,早早开下金口,但若他私心不愿,以这狗皇帝阴晴不定的性情,故意寻个理由不准也是干得出来的,但他最终竟答应了赐婚,想来这其中必还有隐情。

果然,在她的旁敲侧击下,庞公公又多透露出了一些。

裴左中郎将在说出自己欲求娶言女史时,陛下脸上的笑意唰地一下就淡了下来,最后竟是立刻翻脸,微怒道:此女清名不在,与卿算不上佳偶,且此女还曾扬言不嫁任何人,当时各国使节均在场所闻,乌蓬国还有过与之和亲之意,最终也都作罢,当初朕既未曾将她许以乌蓬国王子和亲,那如今便也不好再赐婚给裴卿你,此事实为不妥。

昌惠帝的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若换旁人怕是早恐引起圣怒顺水而下了,但裴凌管你天皇老子?偏偏逆流而上。

庞公公称,裴左中郎将顶着压力重重叩首在地,怒骂乌蓬国算个屁——当然,与言清漓说起时,庞公公的用词很是委婉,只道裴凌称:若那乌蓬国王子敢对陛下您不满,臣便踏平蛮族后,再替陛下收了乌蓬国。

他坚称自己与言女史情比金坚,陛下也说了盛京待嫁女子任他选,金口一诺,重于泰山,请成全于他。

言清漓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那个场面是有多难堪了——昌惠帝畅想着自己将会青史留名,激动之下应了给裴凌的赐婚请求,结果听到裴凌想娶的人是她后,又想反悔,将乌蓬国拎出来做理由,哪知裴凌这无赖根本不吃他这套,专揪着昌惠帝已应下这点不放,将她架在高处下不来台。

众臣百官面前,昌惠帝若公然反悔,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庞公公自然不会说的这般直白,只将那个尴尬场面用大殿一时静默草草带了过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裴世子却忽然从百官中站了出来,称自己早年打东阳人时负过伤,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养好,此次定州平叛又牵动旧伤,一时间无法再次带兵出征,而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正是用兵之际,愿将自己囤于苍陵的七万兵马暂交朝廷驱用。

陛下大悦,收下兵符,又盛赞裴世子战功赫赫、顾全大局,实为朝中不可或缺的忠勇猛将,加封骠骑大将军号,赐将军府,而后看到仍跪地不起的裴左中郎将时发出一声长叹,说罢了,为其赐了婚。

至此,言清漓算是弄清楚了——昌惠帝恐宣王收获言家之势后他再掌控不住,自然不愿裴言两家联姻,可裴澈却及时地将兵权交了出来,此消彼长,两相权衡下,比起只能靠姻亲纽带维系的言家,自然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削弱裴家,更为令昌惠帝心动。

至于骠骑大将军的封号?不过虚衔罢了,用一个虚衔和一门亲事,换回七万兵马,昌惠帝怎会不愿?只是……言清漓在庞公公走后一整个下午都未曾想明白,裴澈为何要这样做?那六年他拼死拼活,求的不就是武英侯府的权势荣耀?可他竟是轻易都放下了……他这样做,如何向裴家交待?如何向宣王交待?她不信裴澈这么做是为了成全裴凌。

许是他背后有宣王的授意?他们这又是在故弄什麽玄虚?又要玩以退为进那一套0164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宁天弘召见苏凝霜(13000珠)他要对付宣王与苏家是板上钉钉之事,待有朝一日宣王失势,武英侯府必要跟着一起遭受牵连,是以,他需要先一步步将裴家与宣王分剥,今日所为,不过是在为了日后保全裴家做准备罢了。

只是这番打算,他却不能毫无保留的告知自己那这彻头彻尾宣王党父亲。

裴澈道:父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七万兵权,于我裴家而言实际并非好事,而是烫手山芋。

皇上本性多疑,对宣王忌惮多年,如今端王大势将去,在众皇子无人能与宣王分庭抗礼时,皇上对其出手打压是早晚的事,皇上不便直接动宣王的母族苏家,那么您想想,他会先拿谁开刀?届时,您认为宣王会不会为了自保,弃车保帅?裴伯晟虽忠于宣王,但也觉得裴澈所言不无道理,可他也不能透露给宣王,定了定心,他对宁天弘说道:此事本侯也是今日方知,其实澈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您着想。

为本王着想?宁天弘怒拍桌案:裴侯随我多年,不会不知我意在何处!父皇若能想通也就罢了,可照如今形势,他分明不属意我,若本王得不到那个位置,将来坐了那位置的任何一人,也都必然容不下本王!容不下本王与容不下你裴家有何异?本王自是要为追随我的尔等考慮,为今后可能面临的险恶境况做万全准备,可你裴家是如何做的竟将到手的兵权交了出去?如此,裴侯还敢说裴世子此举,是为本王着想?事已至此,婚赐了,兵符也交了,还能如何?裴伯晟又仔细回忆了一翻与裴澈的对话,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三殿下稍安勿躁,澈儿那七万兵马,其中有近两万是当年皇上所拨,余下乃是一城城收复失地后收拢的地方兵力,说白了,这些兵力原本就属于朝廷,就算澈儿今次不主动交还,皇上迟早也会想法子收回去,与其到时被动上交,不如我们主动做个表率,如此,皇上自会认为这是三殿下您的意思,认为您顾大局,肯做退让,这还不算是为了殿下好?见宁天弘若有所思,裴伯晟忍着口干舌燥继续劝:况三殿下也无需多虑,本侯手中的兵权尚在,澈儿的神锋营与那三万苍陵水师也仍保留,陇江也快是殿下的囊中物了,而今凌儿又得了提拔,言家女还被光明正大的赐婚给了凌儿,只要殿下日后拢住言将军,又何须在意那区区七万兵马?最终,裴伯晟用这一番话将宁天弘暂且应对了过去。

可事后宁天弘却越想越不对。

虽然裴伯晟再三保证裴家绝无二心,可裴澈此人的态度却值得推敲,这一年来他三番五次的笼络,裴澈都不冷不热,也从不来宣王府议事,据他母妃苏贵妃说,裴澈还对太子一案至今存疑。

宁天弘总觉得裴澈别有动机,立刻以宣王妃的名义将苏凝霜请来了宣王府。

宁天弘的王妃孙氏是早多年前昌惠帝指的,孙氏为先帝时期一位文臣的孙女,后那文臣受冤获罪,死在发边途中,到了昌惠帝这一代时才沉冤昭雪,为了以示皇恩,昌惠帝便将孙氏召回了盛京,加以抚恤封赏,又指给了宁天弘为妃。

孙氏一介孤女自然不能成为宁天弘的助力,宁天弘也不喜这位王妃,孙氏便鲜少露面,苏凝霜平日也甚少与这位皇表嫂走动,是以接到孙氏的帖子时,她还颇为诧异,结果到了宣王府后才知,竟是宁天弘要见她。

苏凝霜不欲久留,只站在门口冷冷道:宣王殿下有何事不能叫人传话,定要单独见我?宁天弘也没心思计较苏凝霜的冷脸,张口就问:你与那言家女走动的多,平日可有察觉出她哪里不妥?裴凌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也要求娶此女,他二人从前可有私情?因慧觉寺一事,宁天弘总觉得言清漓也有问题,却又抓不到影子。

昌惠帝的赐婚圣旨今日也同时下到了裴家,苏凝霜知宁天弘却有正事寻她,便稍稍放了心。

从前她听婢女提起,说偶见言清漓与裴澈攀谈,她当时以为言清漓对裴澈有意,便留了个心眼儿,后在她要前往定州时,故意托她带思君心切的口信给裴澈,以暗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旁人崩想插上一脚。

结果没成想,去了一遭定州,这言清漓倒是与裴凌走在了一起。

苏凝霜听宁天弘这么问,知他许是怀疑言清漓存心接近裴凌,想了想,如实道:经我从前观察,那言家女倒未见与裴凌有何私情,相反,她为冲儿医治那些时日,倒是对裴凌避之不及,依我看,这二人应是在定州才生出了感情,日前裴凌曾向我婆母提及要娶言氏,还将我婆母气的险些犯了病。

只要不是肖想她的夫君,苏凝霜对言清漓那点隐隐的敵意,便自然消了,她不愿多与宁天弘独处,急着要走: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宣王殿下还有何要问的?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宁天弘见她一脸戒备,嘴角一扯,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霜儿,你可知子阳今日未与我商议,擅自交出了七万兵马,他这个决定,你事先可知?苏凝霜避过头,忙后退了两步。

此事是苏尚书午时匆匆赶来裴府时,苏凝霜才从她父亲口中得知的,她微微昂头,神色冰冷:朝中之事,子阳又不会尽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难不成宣王殿下以为他别有用心不成?宁天弘又向她逼近几步,眸子一眯:哦?霜儿倒是处处维护他,可我怎么听说,裴子阳与你极其生分,平日连你的院子都不进?宁天弘将苏凝霜逼到了博古架旁,停住,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香,话锋一冷:我不是叫你收住他的心?你就是这般收的?不得不说,苏凝霜生了张国色天香的脸,哪怕因心神不宁有些憔悴,也难掩其丽色。

宁天弘年少时曾很是喜欢这个表妹,还想过将其纳入府中为妃,可谁知她却钟情武英侯府世子,最后他以大局为重,同母妃与苏家一起将她送入了裴府,熟料她竟这般没用,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

苏凝霜想起宁天弘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身子陡然一寒,推开他就向书房门口奔去,哪料宁天弘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扔在了书案上。

宁天弘!你放开我!我是裴澈的世子妃!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我又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怎的从前可以这么对你,裴子阳回来了,便不可了?宁天弘本就对裴澈多有不满,因着今日事,更是积了满腔怒火,他面色阴寒的按住挣扎的苏凝霜,扶着阳具狠狠入了进去。

若是你不知如何讨好男人,那表哥就好好教教你!—【题外话】—最近这几章铺垫的比较多,但年前掉马说到做到,大家放心。

另外你们想念的四殿下和哥哥也陆续要出现了,嗯,可能哥哥要慢四殿下一步。

0165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影(4000字二合一)与此同时,裴凌生怕婚事定的仓促会委屈了言清漓,便大张旗鼓的要动用他爹娘留给他的财帛宝物,定要在聘礼上给足那爱慕虚荣的女人面子,后来是苏凝霜阻了他,称堂堂武英侯府,一份体面的聘礼还是出得起的,无需动用裴渝世子夫妇的遗留物。

裴府上下,真心因这门亲事感到欢欣雀跃的,除了裴凌,其实还有另外一人。

裴澈虽与裴老夫人母子关系生分了,但礼数孝道一分不少,依旧日日去给裴老夫人请安,今日探过病歪歪的裴老夫人,临走时,裴老夫人对他说:澈儿啊,冲儿那孩子遭了场大罪后,性情愈发孤僻,与谁都不亲近了,唯与你这个父亲能说上几句话,若你得空,多去瞧瞧那孩子,开解开解,就算你再不喜他,他也是你的亲子。

裴澈后来在院子里伫立了良久,最终转头去了芳华苑的东厢。

他去看望裴冲时,裴冲正在案前习字,小男童的脸上覆着一块精致的银面具,面具刚好覆住了他被烫伤的上半张脸,许是因久不曾出屋,他露出来的下巴和嘴唇略显苍白。

见着裴澈来了,裴冲先是愣了愣,待笔尖上的墨迹滴到了宣纸上晕开,他才慌忙放下笔,赶紧站起来。

父亲……小小声地喊了父亲后,裴冲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裴澈一语不发的站在那,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便微微低下了头。

裴澈想起裴老夫人与他说的那番话,尽量驱散面对这孩子时的复雑心绪,平静的问他:身子可有好些了?想了想,他抬步走去案边,看了看裴冲的字。

字迹干净,不拖泥带水,隐有他字体的风骨,一看便是平日早就临过多次,只是因年纪小,笔力不足,整体有些松散。

裴冲听父亲关切自己的身体,忙点了点头,见他又看他写的字,以为父亲检查他的功课,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乖巧的立在一边,直到他见裴澈的目光落在了宣纸旁的一只竹蜻蜓和九连环上,裴冲面具下的脸才蓦地一热,忙上前做出整理的样子,悄悄将那些玩物收了起来。

察觉到裴冲的拘谨,裴澈一时不知还能再与这比他离开前长高了寸许的男童说些什麽,一大一小就这么双双默立着,恰好此时一个婢女端药进来,化解了室内的静默。

裴冲不准婢女喂他喝汤药,自己接过药碗,刚要推开面具喝药,手一顿,复又看了那婢女一眼。

婢女反应过来小世孙向来不喜吃药时身旁有人,忙退了出去。

裴冲这才捧起药碗,皱眉瞅向那黑乎乎的汤药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将面具向上微微推开一脚,迅速捏住鼻子,视死如归一般的仰脖灌了下去。

那面具下露出的一小部分皮肤褶褶皱皱,丘壑似的疤痕仍新鲜泛红,丑陋又令人惊心,黑色的药汁则顺着他完好无损的干净下颌一道道向下淌,这样两种面目同时出现在一个六七岁孩童的脸上,难免令人觉得惋惜。

喝完了药,裴冲将药碗一撂,又迅速地捧起婢女为他晾至温热的清茶,漱口,吐出,擦嘴,一气呵成,做完这一通动作后,他又赶紧将面具戴好,最后悄悄地抬头觑了觑自己的父亲。

裴澈沉默的看了他片刻。

他记得他去定州前,裴冲脸上还没有这块面具,且那时这孩子很抗拒喝药,唯有他过来时,才会听话的慢腾腾喝一些,但遠没有今日喝的这般痛快利落。

面具可是你娘给你的?裴冲摇了摇头,想了想,他又低声道:是清漓小姨给的。

那时,言清漓被昌惠帝派往定州,走之前,她来裴府为裴冲又看过一次伤,路过银饰铺子时,见里头有卖女子用作装饰的银面具,她觉得大小适合,便顺手买了带给裴冲,叫他不要总闷在房里,要多去外头见见光。

只可惜裴冲戴上了这块面具,依然极少出去见人。

裴澈没想到会忽然从那孩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默了一瞬,又问:你这喝汤药的法子,是她教的?裴冲点头,面具下看不到的神色颇有些骄傲:清漓小姨说,捏住鼻子就闻不到汤药之苦了。

清漓小姨还说,你都是小男子汉了,怎得还怕药苦?丢不丢人?想起今日从那些窃窃私语闲谈的婢子们嘴里听到的消息,裴冲鼓起勇气问裴澈:父亲,清漓小姨是不是要嫁给大哥了?那……她以后就是冲儿的嫂嫂了吗?裴澈从那孩童轻轻攥起的小手看出他似是有些紧张,沉吟片刻道:是,她要嫁给你哥哥。

裴冲心里忽然欢喜,忍不住腼腆的笑了笑,下一瞬,他又微微耷拉下嘴角,但又努力不想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出来,便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为何清漓小姨不再来看我了?她不是要做我嫂嫂了吗?她与你兄长成婚前不便见面,等过了门,你便能见到她了。

裴澈见那孩童的颈窝还积着残余药渍,上前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子为他擦了两下。

这随手之举令裴冲骤然一呆,不知怎的,他忽地就有些眼眶发酸,冒出了一种想扑到父亲腿上,听他夸赞他真棒,不怕喝苦药。

或是……父亲就算不是夸他,而是训斥他方才习字不专心,那样也好。

就像他曾见到过的,安山伯家与他差不多般大的小长孙扑在他父亲邵大人身上那样,被邵大人拎起来训斥了一通。

你很喜欢你那位未来的嫂嫂?裴澈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孩子面前实在是显得过于高大了,便扯了把胡椅,坐了下去。

裴冲那个想法到底只是在心里偷偷想了想,并未付诸行动,因为他觉得,就算他那样做了,父亲也不会夸赞他,更不会训斥他。

他点了点头,说自己喜欢清漓小姨。

他其实还想说只有清漓小姨不怕他丑八怪一样的脸,还送了许多玩物给他,还教他怎样喝药不会苦,只是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得知裴澈来看望裴冲的苏凝霜便匆匆赶了回来。

苏凝霜本在前头忙着为裴凌的亲事做准备,听婢子来报,说裴澈去了她的芳华苑,她便赶紧放下手头之事回来。

你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可用过饭了?苏凝霜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见裴澈似是刚才外面回来,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去,应是没用饭呢,忙吩咐婢女去准备饭食。

她又接过婢子递上来的巾子,要为裴澈净手,可未等她近身呢,裴澈便直接站了起来,向外走:不必了,我还有事。

苏凝霜尚未从裴澈忽然来她芳华苑的喜悦中回过神,那人便又一阵风似的走了,她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好似她是什麽瘟疫一般,就那样急着与她撇清。

见东厢这头伺候裴冲的两名婢女还侯在这儿,应是瞧见了她方才被裴澈冷落的一幕,苏凝霜有些恼怒,她咬了咬牙,冷声命人都赶紧下去做事。

裴冲见苏凝霜过来那一刻,便已经爬回到床上,面朝内,躲在被子里玩起九连环,苏凝霜坐在他床边,柔声问:冲儿,方才你父亲过来都与你说了什麽?裴冲不吭声。

苏凝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还问他药可吃了?饿不饿?要不要用些饭?裴冲依旧不吭声,被子下传来他摆弄链环的声响。

娘在问你话!你这是何意!苏凝霜一把掀了裴冲用来躲藏自己的被子,被褥下,男童蜷缩着的身体团的更紧,却依旧没转头,气的苏凝霜高抬起了手,可她想起终是自己对不住这个孩子,以至他伤了容貌后愈发自卑敏感,便又没能忍心打下去。

她颓然的落下手,想到自己在宁天弘那里受的辱,在裴澈这里碰的壁,裴老夫人对她施的压,而今,自己的亲生儿子又疏远了她……苏凝霜捏着帕子的手不住的颤抖,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她额头冒出虚汗,眼前一阵阵发晕。

这两个多月来,她夜里总会梦到楚清那个女人,梦到她扭曲在地,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及,她临死前对她的那番诅咒——难不成,她今日今日过的这般不顺,都是那女人阴魂不散的在地府诅咒她的缘故?此时,苏凝霜的婢女早春进来说徐嬷嬷来了,好像是铺子那边的账目突然出了些问题,要与她回禀。

苏凝霜不愿自己脆弱失神的模样被婢女看到,强撑着整理好心绪,命早春留下照顾裴冲,自己去了偏厅见那徐嬷嬷,只是出门时,她脚步仍是有些虚浮。

从东厢去往偏厅要穿过一条小径,小径两旁栽了许多海棠树,如今尚未开春,树木光秃秃的,夜凉幽寒中,交错的树干便显得影影绰绰。

苏凝霜努力的压住心底散发的阵阵寒意,不由加快了脚步,忽然,她似是心有所感,猛一转头,便见身后的树丛中有个黑色的影子在向她这边迅速移来。

苏凝霜汗毛乍起,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繁复的裙角,她伸手胡乱向两边抓去,企图抓住些什么稳住自己的身体,可最后仍是摔向了海棠树丛。

干枯的枝丫扫过她的脸,苏凝霜只觉面颊一热,她来不及捂住脸,摔倒时小指又硌在了一块石头上,钻心的疼痛立刻涌遍她全身,她又惊又怕之际,急火攻心,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那被苏凝霜误以为是鬼影的,实际是早春见她离开时面色不好,叫来另外一个婢女追上去伺候她的。

那可怜的婢女还不知自己闯了大祸,见苏凝霜摔晕了,连忙大喊叫人:来人啊!世子妃晕倒了!快来人啊!—【题外话】—拆不开,直接合成一章吧,这章不算加更,加更容我先欠着0166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还人情她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对外界不闻不问,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宁朝有习俗,女子定亲后都要自己绣嫁衣,可她不擅女红,婚期又急,按言清漓的意思是去外头找两个绣娘绣了便是,但玉竹却不肯,非要亲手为她绣嫁衣,说做就做,昨日连着今日,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

言清漓打发走了言国公那几位嘴上说来为她添妆,实则过来巴结讨好的姨娘后,从匣子里抽出陆眉送来的账簿,一边统算,一边觑了玉竹一眼,见她穿针引线忙个不停,忍不住道:玉竹,你又不是不知我嫁人的目的,反正早晚要寻机会抽身的,何必还花如此多心思。

玉竹头也不抬,摇头道:此话不然,不论怎样,小姐你也是第一次穿嫁衣,婢子定要亲手绣了才安心。

言清漓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劝了。

玉竹看似性子柔软,有时却十分固执,譬如当年楚家女眷被流放,她明知自己就算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却依然义无反顾的追,最终累的自己险些病死途中。

又譬如她已嫁人为妇,只因夫家想要传承香火而纳妾,便萌生离去之意,外头世道那么乱,她明知自己是一介弱质女流外加戴罪之身,若离开了那猎户夫君许是连活下去都艰难,却仍是坚定的要离开。

言清漓每每想起此事,都很是庆幸当初宁天麟及时寻到了她。

见自家小姐又开始埋头数银子了,玉竹这才偷偷抬头看了看她。

书案后的女子一袭丁香色素雅襦裙,娇颜绝丽,她一页页翻着账簿,遇到复雑之处会将黛眉微微蹙起,时不时两片唇瓣轻碰,自语出几样药材的名字,再时不时拨两下算盘,而后伏案执笔,写写停停……全然没有作为新嫁娘的欢喜与期待,好似要出嫁的人根本不是她。

玉竹看着看着,蓦地就觉得十分难过。

她方才很想问一问小姐,这辈子,您除了为老爷夫人沉冤,为楚家人报仇,到底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但她终究没有问。

她太了解她了,她甚至能猜到她会作何回答——她一定会说,大仇一日不得报,我如何有心去考慮其他?玉竹悄悄拭了拭眼角,将自己上涌的酸涩拭净,不住的在心底叹息:她的小姐还活着,却再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活了。

青果咚咚咚的小跑进来,忽然感应到房内氛围莫名压抑,先是瞅了瞅几乎将头都埋进了绷子里的玉竹,又瞧了瞧沉迷账册中的主子,最后是懒洋洋趴在主子脚边的清清慵懒的发出一声喵呜,青果才回过神,脆生生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言清漓拨算盘的手一顿,挑了挑眉:言如?……言如的亲事是在言清漓去往定州后,孟氏从庄子上回来前定下的,她未来夫家并非盛京的达官显贵,而是庐陵太守赵良之子赵攸。

说起来,这桩亲事也很是突然。

听闻是金秋时昌惠帝大寿,赵攸代其父进京献礼,偶然见到言国公府二小姐后,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而后鼓足勇气来提亲。

其实向言如提亲的不乏京中青年才俊,但言国公却遅遅没做最终定夺,主因还是这些人家都明着暗着牵涉党争,求亲目的不言而喻,且那些青年才俊中就算有门第高的,但也大都为府中次子,承继不了家业,兴许日后分了家还得靠着言府这棵大树呢,以言国公嫁女如做买卖不愿吃亏的心性,自是不肯。

这赵攸也是,言国公起先压根儿瞧不上赵攸这样一个地方官的儿子,但最后许是三姨娘吴氏吹了枕畔风,这门亲事最后竟就定下了。

那赵攸也很有诚心,去信到了庐陵其父那边,阐明了自己的心意,随后聘礼就车水马龙的送进了盛京,而言如之所以定亲后四个月就要出嫁,也是因为赵攸即将返回庐陵,她要作为新妇一道跟过去。

其实在言清漓看来,这门亲事对于言如来说,绝对是一门极佳的亲事。

那赵良虽只是一介地方太守,但守着自己的地界,地方上他最大,无需瞧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且庐陵虽不算兵强马壮之地,但却是小有名气的富饶之地,最重要的,是那赵良早年丧妻再未续弦,且只有赵攸一子,赵攸此人可谓前途无量。

言如看似是远嫁庐陵,身前没有娘家人帮衬,但她是以正妻身份嫁过去的,到了庐陵,天高任鸟飞,不必周旋于盛京的尔虞我诈,随时会抄家灭祖的漩涡中,上头又没有婆母压着,只要她诞下儿子,只要赵家不犯事,她便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也亏得言如出身自言国公府,上头又有言琛这样一位鼎鼎大名的兄长,这才换得庐陵赵家看重于她,若换做京中别家府中的庶女,那赵家还不一定瞧得上。

只是……言清漓觉得挺有意思的,她这位二姐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就那么巧被那赵攸遇见,还一见倾心呢?言清漓并不觉得言如这么做有何不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做她身处言如那个位置,她也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她甚至都已经有些欣赏这位二姐了——瞒过了所有人十几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是,能将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言如,又有何事来寻她?言如款款而来,穿着打扮依旧素净不起眼,与从前受孟氏母女打压时也没什么区别,但那眉眼间的神韵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言国公生了副好皮囊,三姨娘吴氏也是极有魅色的女子,想想也知言如生的自然不可能差,许是将要成亲,她再不需要藏拙了,举止端方,神态妩媚,竟让人完全记不起曾经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了。

难怪那庐陵赵家的公子会对她念念不忘。

言如将一个黄花梨木匣子给了言清漓,道:三妹妹,你我不日便都要出嫁,天各一方,日后恐再难相见,这套首饰,就当是姐姐给你的添妆吧!匣子里是一套红玛瑙猫眼石耳坠子与璎珞项圈,质地上乘,以三姨娘和言如在府中的月例,能拿出这套首饰,也是极有诚意了。

言清漓没有推辞,道自己很喜欢,也早就为二姐姐准备了添妆之物,正想着这两日送过去呢。

言如听罢,只是微微一笑。

两人都是聪明通透之人,明人不说暗话,言清漓知她此行定不只是为了给她添妆而来,客套了两句后便切入正题:二姐姐不妨就有话直说吧,你我皆知彼此心性,也实在无需虚与委蛇。

言如再次笑了笑,这次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了:果然什麽都瞒不住三妹妹,我今日过来,确有另外一事。

顿了顿,她道:阿如今日是来向三妹妹你讨人情来了。

慧觉寺中,言如向言清漓通风报信,令她免遭朱妙琳与言婉的毒计,言清漓承了言如这份情,今日债主找上了门,要她还债了。

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言清漓心中有数,听言如娓娓说起。

原来,言如是想为三姨娘吴氏讨一个清白身份——她将嫁人,盛京中唯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亲娘。

宁朝开国君主为了彰显为官者的清正廉明,颁布了大宁律,凡在朝为官者的妻妾是有定数的,不得随意纳娶,像言国公这等有公爵封号的勋爵,可享三房五妾——即一正妻,两侧妻,五妾室,通房不计。

如今,言国公一妻五妾都有了,唯这侧妻之位还空缺一人,这也是为何孟氏会这般担心三姨娘吴氏抢了她地位,因为言国公此前曾在气急之下提过要将吴氏扶为侧妻。

可也仅仅是一说而已。

0167 第一百六十六章 翻窗撬锁(13500珠)……言清漓应下了言如所求,实际却并不想照她说的,求到言琛那里。

言琛前往西川前,曾叮嘱过言国公要将她的亲事放缓,昌惠帝赐婚那日,言国公便立即叫人送信去了西川将此事知会言琛,但言清漓却让人悄悄将那送信的人拦了。

她要嫁给裴凌之事,并不想叫言琛过早知晓,一来他在外征讨,她不想他因此分心,二来她也怕他知道后会心灰意冷,以那人冷傲的性情,八成会觉得她变心了,定不会再在与已嫁为人妇的妹妹有违伦常,若他因此将先前投在她身上的感情尽数收回,那她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她想着,虽然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但总归她嫁给裴凌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等日后寻了机会和离,她再对言琛加以解释,应该会更容易取得他的谅解。

至于言如所求之事,她去求宁天麟,也是可以解决的。

只是不知宁天麟知道她要嫁入裴家会有何反应,想至此,她又颇为忧心……当晚,言清漓就一直这么心事重重,沐浴后将长发晾干,正准备上床休息时,忽听窗子轻轻响了两下,似是有人在外头推窗,只是那窗子上了锁,没能推开。

她登时警惕,料想玉竹与青果不可能有门不敲而走窗,蹑手蹑脚的披衣下地,顺手拿起玉竹白日里裁剪布料的铁剪,慢慢的走去窗边,正想悄悄听听外头动静,却眼见那窗上的锁扣啪地弹开,紧接着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推窗翻了进来。

那黑影一落地,迎面就是一柄铁剪招呼了上来,他抬手一扫,铁剪从那女子手中被轻轻打落,随后他在那铁剪落地之前以手接住,又转身将那欲捏碎一包稀奇古怪毒药包的女子拦腰搂住,扣住了她的手。

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

出息了,还想谋杀亲夫?言清漓看清了来人后,瞬间由一只发狠要咬人的猫儿变为了一只恼怒要骂人的猫儿,她抬手就打,却再次被那人抓了手。

你这痞子!翻墙也就算了,竟还撬锁!那也叫锁?裴凌完全没有夜闯姑娘闺房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还颇为不屑道:那种东西小爷八岁就会开了。

也不知哪个龟孙定下新人成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害他堂堂侯府公子,还得半夜翻墙才能偷见未来媳妇一面,幸好他白日派人探查好了言府地形,找到她的住处,倒也不难。

他想人想的紧,软玉温香在怀,那目光就赤裸裸的盯住了那姑娘,灼灼如火。

她未绾发,长发及腰,如瀑如缎,肤如凝脂,丰乳酥腰,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沐浴后的芬芳,混着浅淡的药香,似一朵空谷幽兰唯待他来采颉。

裴凌一个忍不住,饿狼似的低头就去亲言清漓的嘴。

唔……唔唔……言清漓猝不及防,根本躲不开,她又抬手去推,手又被按在背后,一动都不能动。

裴凌肆意的将舌搅在她口中,反复咬她唇瓣,大掌则毫无章法的在她身上游移了一遭,最后不由分说的探入她寝衣,牢牢攥住一只软乳重重的揉,他呼吸顿变急促,一个发力,托起她的臀就将人搁在了八角桌上,要按倒了亲。

裤裆里的凶器跃跃欲出,言清漓直到胸前沦陷,才终于寻到机会,毫不犹豫的一脚将那啃她乳尖的男人蹬开,她迅速将自己裸露的大半个身子掩好,红着一张脸气道:裴凌!一个月后你我就成亲了,这区区一月你都等不得吗!裴凌见她喊他名字了,就知是动了怒,想起上回她哭哭啼啼的指责他不敬她,他便赶紧收了流传全身的欲念,干咳了一声,大摇大摆的坐去了塌上,腿一伸,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闲自在的欠揍样。

行行行,我等得,等得。

说完,见自己裤裆上顶出来的大帐篷拉低了他漫不经心的气势,又赶紧扯过一团红布挡住,装作好奇的研究起来,这一看,却发现这块红布是件未完工的嫁衣。

他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根,但猛的想起跟前还有个怒气冲冲的姑娘盯着他看呢,又赶紧将嘴角收了回去,却又忍不住不乏得意的瞟了她一眼。

这几日都乖乖呆在房里绣嫁衣了?这么听话?言清漓怕他弄坏玉竹精心绣的嫁衣,赶紧将嫁衣从他那双狼爪中夺回。

我哪里会这些?是我婢女为我绣的,你赶紧起开,莫要坐坏了我的衣裳。

裴凌一听嫁衣竟是个婢女绣的,当即不乐意,说要回头去将盛京最好的绣娘给她找来,言清漓三样两语给回怼了过去,又见那无赖满眼新奇冒绿光的打量起她的闺房,她很是不耐烦的道:大夜里的,你到底来做什么?什麽屁话,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想你了。

这种话打死也说不出口,裴凌一把抓住言清漓的手,正在她挣扎着要抽回时,也不知那人从哪忽然变出个玉镯,套在了她手上。

咳,我娘的陪嫁,听说是要给未来儿媳妇的,我闲来无事,便先给你送来了。

言清漓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腕上那晶莹剔透的镯子,忽然为自己欺骗了眼前人的感情而心生些许愧意。

这……不可,我尚未过门呢!还不能要。

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样意义深重的玉镯,怕受到谴责似的就要脱下来,裴凌却横起了眉,怒声阻了她:不准脱!一个月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早一刻戴上有何不可?见言清漓仍面带纠结,他想了想道:若你觉着不安心,那也送我些什么东西就是。

这臭不要脸的,竟还主动索要。

言清漓自然没什么家传宝物回敬给他,原身言小姐的生母顾氏半生落魄,只给她留了支簪子,总不能将那物给了他吧?裴凌倒也没想难为她,在她房中扫视了一圈,视线最后又落在那件大红嫁衣上,似是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麽,有些兴奋道:不如你就为我纳双靴子吧!他记得他曾打过一位极讨人嫌的同窗,那人打不过他,便用迂回的法子耀武扬威,知他因为凶煞被盛京中那些没眼光的女人列在了黑名册上,大婚后便踩着一双新婚妻子做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那靴子上用绣了金线祥云纹,日光下金光熠熠,趾高气扬的显摆了好几日。

裴凌心想这个仇必定要回敬回去,便道:靴子上再绣上花,定要花哨惹眼。

言清漓差点要气笑了,一个大男人穿着绣了花的靴子,还要惹眼?就算他不嫌丢人,她还没那绣工呢!当即就拒绝了。

结果那人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塌上,又开始动手动脚,称她若不答应,他今夜就要留在这里不走了。

言清漓被他又亲又揉弄的娇喘吁吁,生怕睡在隔壁次间的玉竹与青果听到动静,屈服于淫威,她只得答应。

心想到时就绣个最丑的,看他敢不敢穿出去!—【题外话】—还以为能写到老四,失策了,下章放四四回来,困,我先碎觉辽!(言如没下线,以后还要出来)0168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久别重逢昌惠帝这些打算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宁天文不明所以,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求见昌惠帝,他硬闯合欢殿惊了圣驾,遭昌惠帝命侍卫将其拿下,怒斥一通后罚跪在合欢殿外五个时辰,次日宁天文仍不死心,又连上三封奏疏滔滔列举宣王十几条罪状。

宣王自然不认,两党派的人当朝对骂起来,好不热闹,气的昌惠帝最后撇下了文武百官,直接拂袖退朝。

如此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至昨日,在失踪许久的四皇子麟王终于归朝复命后,得意暂时平息。

这一趟,麟王宁天麟于平江遭刺杀落水,他双腿残疾又许久都寻不到踪迹,众人皆认为她定是凶多吉少,可不料他不仅将赈灾与清田两项重任完成的尽善尽美,更令朝野震惊的是,他竟还因此祸得福——他落水后得世外高人所救,后又经高人之手续接了筋脉,得以重新站了起来。

听闻那世外高人乃传说中助先祖皇帝开国的仙门山道人之后,当年那位仙门山的仙道被传的神乎其神,他的后世子弟会这等接筋续骨的秘术也就不足为奇了,昌惠帝近来迷信道法仙术,对此高人十分感兴趣,立刻就要召见,只麟王却道,高人在他回盛京前便已离去,若父皇有此心愿,他便即刻派人去寻。

昌惠帝甚悦,念其有功且大孝,重赏后大加安抚。

此刻,言清漓身处麟王府,面前正坐着昌惠帝迫切想见却又见不着的世外高人。

从星连口中,言清漓终于完整的了解到宁天麟这几个月到底都发生了什麽。

他表面落水失踪,实则暗地里去了陇江一趟,调查出了陈戬无意间向她透露过的陇江有矿山之事。

因是秘密前往,途中又遭遇了几波来路不明的暗殺,故宁天麟不便暴露踪迹,便一直未曾传信于她。

宁天麟此行收获极大,他查到了宣王与苏家背地里的猫腻。

陇江荒芜,山多地少,人丁寥落,可几年前却有几个猎户误入一座荒山,意外发现此山出产铜矿,之后,那几人因贪婪不仅未报官,反而私下挖铜铸币,后来是流入市面被官府所察,这才上报到了陇江王的案前。

陇江依附宁朝,若此事暴露出去,朝廷必会额外征收重税,陇江王料定以今上那更为贪婪的心性,许是还会寻各种理由公然占下他的矿山,故其也起了私心,瞒下此等大事未禀,后来,这事不知怎的辗转被宣王得知,宣王也并未在昌惠帝面前揭露陇江王包藏祸心,而是自己开始了动作。

宁天麟此次还查到,陇江有的可不仅仅只是铜矿,除此之外,还有几处铁矿。

铜可铸造钱币,铁则更重要了,刀枪剑戟甲胄兜鍪,哪一样离得开铁?言清漓听得心下骇然。

如此便可知,宣王与苏家其实早就盯上了陇江的几座矿山,派苏凝宇故意邂逅丹阳郡主夺其芳心,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苏凝宇会甘愿放弃家世官位,义无反顾的入赘陇江。

外人都以为苏家大公子乃为情奔赴,实则,蓄谋不轨。

陇江王只有陈丹阳一位王女,而陈丹阳又只有陈戬一位世子,孤儿寡母,苏凝宇只要拿捏住这母子二人,陇江便等同于囊中之物!再深究起来……也许陇江王与陈戬之死,可能也非表面那么简单。

言清漓打算关于此事之后再细问宁天麟,将她二皇子端王可能通敵蛮人之事也一并告知,让他一起做筹划谋划。

星连,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有你。

她握住那清俊少年的手,看向他永遠干净透亮的双眼,心神一动,向他承诺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等此间事了,我便带去游遍四方,尝遍天下美食,再去江南水乡瞧一瞧,或是一起去看看塞北的秀丽风光,可好?言清漓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因为此次星连也的确救了宁天麟。

宁天麟在平江遭人刺杀时,未免被人察觉他腿疾早愈,便任由刺客刺了他一剑,落水后也出于掩饰腿疾的目的,未曾浮出水面,之后他又想到正好借此机会前往陇江,便销声匿迹。

但那些受清田策影响的地主豪强们、或是宣王派来的刺客们并未因此放弃寻找他,宁天麟与吉福等人艰难的汇合后,仍是不断遭到多次暗殺。

星连找到他时,他带出来的暗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吉福和宋益几人,待进了陇江地界,那里也早被宣王的人严防死守,这一路上,多亏星连屡次出手相帮,宁天麟才能妥善解决了所有风波,安然回到盛京。

星连听着她这番承诺,想起他守在言府那些日子,曾听她说起年少时看过一本《四方游记》,上有提及各国各地的景致风光、人情地貌。

塞外的雪,西北的沙,江南的小桥烟雨,东海的浩瀚无垠……这些他从未见过的景色,想想若是能与她一路同赏,想想就令人十分期待,只是……少年人那张有了棱角的俊脸慢慢落寞了下来,神色也缓缓黯淡。

等此间事了,天下太平,他的任务便也完成了,他是师傅的关门弟子,也是最为器重的弟子,他的师门还在等着他回去。

况且,她又如何能带他同游四方,她不是将要嫁人了吗?言清漓与裴凌的婚事不是秘密,她料此事也瞒不了宁天麟,已经做了准备要如何应对他,只是她却不知,她与星连的事,宁天麟其实也已知晓。

星连出现在宁天麟面前时,宁天麟自然感到诧异,在得知他是受言清漓所求来寻他后,又敏锐的察觉到哪里不对——何以这少年人会心甘情愿为了她卖命?若说只因她解过他的蛇毒,也略显牵强。

宁天麟是何人,当时便有所觉,而后向星连寻问个中原因时,以星连单纯又不谙世道险恶的纯良心性,自是掏心掏肝的全盘托出了——他道是出来的前一夜,言清漓亲自过来寻他,与他一起看星星,谈心事,之后又问他想不想做些欢好之事,他自然是同意的,云雨后,她便提了这个让他出来找人的请求。

可想而知,宁天麟听完此事后是有多么震怒,他才不管言清漓是否主动,当即对染指了他心爱女人的星连起了殺心,他不顾有伤在身,拔剑指向星连,星连因顾忌着宁天麟是言清漓所看重之人,又想到自己肩负的师门重任——扶持这位有帝星之相的四皇子殿下,便不敢还手伤他,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意识到了自己许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缠斗之际,一伙前来暗殺宁天麟的刺客又突然冒了出来,混乱中,星连再次救了宁天麟。

虽说以宁天麟的性子,就算星连是他的恩人,他怕是也做得出除之而后快的举动,只是宁天麟冷静后想了想,他这一路人手不足,仍需要星连这麽个帮手,便打算等顺利回京后见了言清漓,再处理这个少年。

只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宁天麟将要抵京的前,又从驿站那些从盛京出来的商客口中得知言府三小姐与裴家小公子将要大婚的消息,与这惊天噩耗相比,他心爱的女人为了救他而染指诱惑了一个天真少年的事,便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了。

想起四殿下当时那阴寒神情,星连隐隐有些替言清漓担心——他就算再单纯无知,下山后这大半年来也不是光吃白饭的,他知道男子与女子结为连理,便意味着从今往后,这两个人只属于彼此。

不知为何,想起临行前那一夜竟是他与她最后一次鱼水交融,星连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种吃了酸梅子的难受涩意。

她要嫁人了,日后自然不能与旁的男子亲近,这旁的男子包括四殿下,自然也包括他。

其实,还有件事我需得说与你知道。

星连费力的从那女子投来的感激目光中挪开视线,口干舌燥的饮下半盏茶,打算让她心里有个数:就是,你与我……他忽地顿住,扭头看向厅堂门口,很快,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就无声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阿漓。

0169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觊觎她的人,杀了便是(宁天麟H 14000珠)言清漓无力的抱着自己的双腿,再次被宁天麟入得发出阵阵欢愉又痛苦的呻吟。

她嗓音喑哑,大汗淋漓,光裸的身体不住因情潮而抖动抽搐,可单膝跪在她双腿间奋力抽送的人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宁天麟俯身吻住她干涸的唇,按住她因失力而抱不住的双腿,劲腰奋力抽挺,硕大的菇头轻车熟路的闯入花径尽头的薄壁,插进了她窄小的花宫。

言清漓吃痛惨叫,她许久未被人深插过这里了,丝丝绞痛伴着强烈的快感,双重冲击,险些将她击晕过去。

四殿下……四殿下……啊啊~呜呜啊~她哀哀乞求呻吟。

宁天麟放缓耸动,温柔的吮吻她的锁骨与奶乳,不断的给予爱抚,待她终于缓过了疼痛,脸上出现渴望的潮红时,才又眼神一寒,狠劲插入,阴头直撞宫壁,如此反复数次,言清漓便什麽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能发出的声音除了呻吟和尖叫,再无其他。

宁天麟俯视着在他身下痛苦又舒服的丢了魂儿的女人,心里那种拧巴又暴戾的情绪百味交杂,令他痛苦又亢奋。

他不住的在告诉自己,无论是言琛还是那个叫星连的少年,都只是身下这个女子利用的工具,或是一时兴起的玩物,那两个男人对她来说什麽都不是,他可以退步,可以选择忘记他们与她做过的事,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都无法忽略她将要嫁人这件事。

明知她嫁人的目的是为了全他二人的大计,可就算如此,他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只要一想到她竟浑不在意他的感受,便狠心擅自做了这个决定,他便心寒的浑身发抖。

他们相依相伴这么久,她难道还不知他的心意吗?他是断然不会允许她嫁给除他以外的男子的,哪怕她要嫁的那人同样只是她利用的工具。

他查过,她与裴家那小子在定州出生入死,那小子甚至为了救阿漓险些丧命,这样深刻的情意,可有在她心上留下一丝痕迹?那裴家的小子还愿为她得罪皇帝,甚至鼓动自己叔父献出兵权只为娶她过门,她会不会因此动容?宁天麟又怕又恨。

他怕她会假戏真做,也恨她为何不能乖乖的信任他,更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想殺了所有染指过她的男人,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还想殺了她,如此,她便可以永永远远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可他怎么舍得?他的阿漓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他,他有何资格去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能足够强大到为她挡风遮雨,没本事让她全心全意依赖他。

他爱她,她是他的全部,若她不在了,那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他在意她,在意的已经超过了要为母妃报仇,要为盛家翻身的执念。

既如此,他便只有将她护好,至于那觊觎她、甚至胆敢妄图娶她为妻的男人,殺了便是。

宁天麟猛的拔出阳具,待言清漓被肏红肏肿的穴儿狂喷出几股清水后,再次尽根捅入,又将她肏出新一轮的浪潮迭起。

他发狠的占有着她,不断驱散脑中那些想象出来的,她与其他男子敦伦交合的画面,疯了似的只想让她记住他带给她的快乐。

言清漓在宁天麟再次射出来那刻昏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背对着宁天麟坐在了他跨间,两腋被他托着,双腿也被他的腿顶开,他那坚挺的肉根正不住向上狂插她娇软的穴儿,她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在与他交合。

她眼睁睁的看到了自己柔嫩的花芯艰难的吞吐那根巨物,看到了自己的穴儿被肏的糊满了白浆,还看到自己的平坦的腰腹是怎么鼓出一根阳具的轮廓,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是如何淫荡的喷出花水的。

四殿下……我……啊……四殿下……她什麽也说不出来,只能喊着四殿下婉转娇吟。

她以为见到宁天麟后,必会因赐婚一事与他有一番争执,她都已经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可是,宁天麟却一句都不提此事,甚至待她的态度十分温柔,这太反常了。

唯这床事上的凶狠终于令她感受出了他心中的怒,可每当她想解释一翻时,他又根本不给她机会,今夜,他们大概已连着做了三个时辰了。

宁天麟发现她醒了,手掌扣住她的乳肉掐揉,挺胯聳腰的更为猛烈,在她耳边不断的轻喊她的名字,阿漓。

言清漓浑身松散无力,觉得宫腹都被肏麻了,除了疯狂的快感甚至已经感受不到阳物撞击子宫的疼痛了,既然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那依了他便是。

言清漓暂且放下心中忧虑,去感受鱼水交欢的乐趣,当最适意的那一刻来临时,她习惯性的想咬住点什么,却发现这个姿势下她根本碰不到宁天麟,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而后当宫腔里被灌满了精水时,身子一软,再次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还隐约想着,等明早醒来,宁天麟的火气散了,她再与他好好倾谈一翻便是。

只是,令言清漓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等她醒来,她人已经出了盛京城了。

迷迷糊糊的,她闻到了她惯常点着的桂花味熏香,还以为已经回到了言国公府,但她睁开眼后却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顶深褐色的车壁,那掩着车窗的纱帘在轻轻摇晃,耳边传来疾驰不断的马蹄声响。

她一下就惊醒了,环视四圈,发现自己哪里在什麽言国公府,分明是处在一辆快速行驶的马车中!她翻身坐起,险些从厚重柔软的垫子上跌下去,幸得身旁的人扶了她一把。

宁天麟向香炉中又添了一块香饼,倒了杯温茶,还取了块桂花糕一兵给她,笑道:阿漓,可饿了?你方才熟睡时,腹中饥叫不止。

言清漓哪还有什么心思吃吃喝喝,她忍着浑身酸痛,扑到窗边拉开帘子向外一看,雾霭茫茫,连绵树影在不住向后飞去,她努力的向后往,却望不到盛京城的影子了。

她焦急回身,一把掀了那杯温茶,怒道:四殿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0170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准你靠近别的男子(一更)在她气馁的说不砸了后,便温柔的将她身上溅湿的衣裙脱了,强行给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随后又打开一口红木大箱子,从中取出几本她常看的医书,叫她打发时辰,言清漓趁机向那箱子里瞄了一眼,发现除了宁天麟燃了她爱用的熏香外,那箱子里装的竟也都是她平日爱用之物。

他这是铁了心要将她送走,根本不给她任何说不的机会!难怪昨日他提都不提赐婚之事,原来早就做好了这番决定。

硬来不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开始不住的表明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助他早日成就大业,如此,她也能早日为父正名,为家人洗冤,还说若宁天麟此举不顾大局,将她送走容易,可到时言府定要派人四处寻她,大婚在即,她不见了的事情闹大了被皇上与裴家那边知晓怎么交待?被人查到他们二人是一同不见的,令人生疑又怎么办?结果宁天麟早就想好对应之策,他称自己这趟外出是去替昌惠帝寻找高人,名正言顺,而言家丢了女儿后,必恐传出不好的流言,不敢声张,暗暗搜寻的话,如何将事情闹大?这期间,只要她的未婚夫婿突然暴毙,那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至于皇帝那边……宁天麟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阿漓不必挂心此事,父皇并非心甘情愿赐婚,怕是拿到兵符就后了悔,此刻应正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才能搅黄这桩亲事呢。

阿漓,我想要那个位置,断不会出卖你来换取任何利益,此次陇江之行,我已找到苏家把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定给宣王等人一记重创,根本无需你涉险潜伏裴家,你且在越州等我,这边安定了,我便接你回来,无论是楚大人的清名,抑或是那些谋害牵连你楚家满门的小人之命, 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亲手送到你面前,如此,你可还要坚持嫁给那裴家小子?宁天麟清润的眸中覆上一层阴翳,慢慢道:莫非,你当真对他动了情?怎么可能!我对他没有丝毫情意!言清漓相信以宁天麟心狠,定会说到做到,可她并不想裴凌因她丧命,她要嫁进裴家,自然有她的私心,她已经利用了裴凌,如何还能让他搭上性命?可若说她对裴凌动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姓裴,她怎可能可能还会对姓裴的男人动情!裴家乃宣王的走狗,一丘之貉,苏贵妃害我父亲,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会对宣王一党的爪牙动情?四殿下多虑了。

她不甘心,她做了这么多努力才走至今时今日,笼言琛、除朱家、离间裴家叔侄,将宣王推至风口浪尖……一桩桩一件件,忙活了许久,现在中途跑了,那她先前做的岂不都成了无用功?像个笑话一样?况且……况且她还没有亲手毁掉苏凝霜,没有将她从高处推入泥潭,更没来得及让她与裴澈这对狗男女还债!她如何甘心就这样走了?见她眼中有恨,又口口声声说并未动情,他心下稍安,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在她额上深深印下一吻:阿漓,你我相于微末,扶持至今,你知我有多爱你吗?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低头覆住她的唇。

唇瓣相贴之前,言清漓透过他温润的双眸,看到了那不容拒绝的占有欲望。

我不准你再靠近其他男人,答应我,好吗?……外头驾车的宋益听到车厢内渐渐传出轻轻浅浅的呻吟,这年轻的侍卫不由有些脸热,轻喝一声,纵马扬鞭,催促马儿快行,马车的颠簸很快便将不住摇晃的车厢遮掩住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遇一窄道,仅供一队人通行,宋益看向前方迎面而来的那队人马,心中一凛,抬手命身后的随从侍卫们都停下。

车厢里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动静已不再剧烈,宋益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敲了敲车壁:主子,前方路窄,与一行商队碰上了。

车厢内,言清漓面对面跨坐在宁天麟腿上,粉面红腮,半裸的香肩雪乳上红莓点点,湿渍未干,散开的裙摆遮住了她光溜溜的下身,她趴在宁天麟的肩上,檀口微张,胸口起伏不止,显然是累极了。

反观宁天麟,除却无论寒暑都有的一种病态苍白面色外,衣冠楚楚,眉清目朗,可他又哪里真的有病?他搂着那女子的腰,无声地向上顶胯,粗壮的阳具缓慢地在那泥泞潮湿的穴儿里进出,惹得他怀中闭着眼的女子睫毛轻颤,用贝齿咬唇。

言清漓自然不会认命,可她也知宁天麟铁了心,还软硬不吃,便想着先暂时稳住他,让他以为她会乖乖的要随他去越州,等他掉以轻心后,再伺机偷一匹马逃走。

他们才出来不到一日,应还未走出太遠,昨日她借口称去城外寺庙上香偷偷拐了弯去了麟王府,想来玉竹还以为她在宁天麟那,不过也应很快就会发现她失踪,她猜玉竹应会想法子暂时瞒住言家,但最多,也就能瞒个一两日。

0171 第一百七十章 夹道相逢(二更)商队?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命人走的是小路,这种小路颇为难行,寻常商队不可能放着坦途大道不走——除非是黑商,专做些无法见光的买卖。

宋益看了眼对面那坐在雪白高马上的俊俏公子,一袭墨绿锦衣,外披纯白狐裘,端方玉树,贵气十足,他身后那一辆辆马车上,看起来载的的确都是货物。

陆夫人娘家财大气粗,陆家有商号也不是什麽秘密。

宋益低声道:是商队,带队人是陆家的公子。

车内,言清漓闻言身子一僵。

陆家的公子,陆眉?算算日子,陆眉南下做生意也该回来了,不如,找个机会让他传信儿给玉竹?不行,她立刻就否决了。

她与宁天麟有再多分歧,那也是他与她之间的事,内部事内部解决,他们的关系总不能叫外人知晓,再者,若被陆眉瞧见她与宁天麟同处一处,宁天麟也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她这细小的僵硬并未逃得过宁天麟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吩咐宋益让行。

得了吩咐,宋益走向陆眉,客气道: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说请您先过。

陆眉向宋益身后的马车瞅了一眼,说要亲自过去道谢,宋益婉拒:主子方才特意叮嘱了,不必道谢,还请公子无需客气,出门在外,和气生财。

陆眉点头,带人继续前行,可经过马车时,他忽地勒马停住,对着那门窗紧闭的马车扬唇笑道:在下翰林学士府陆眉,今承阁下让行,不胜感激,可否开窗一见,容在下亲自道谢?言清漓顿时无语起来,这个陆眉,竟还要见人道谢?怕是他看到宁天麟脸的那一刹那,就要被那些侍从暗卫们跳出来灭口。

言清漓大气都不敢喘,穴儿跟着紧张,将那根插在她体内粗粗的阳具给绞了个严严实实。

宋益忙上前拦住他:公子,我主人方才已说过不必感谢,还请您尽快离开。

陆眉像是不会看人脸色似的,无视宋益警告的神色,又继续扯着嗓子道:家父常说,受人恩惠,当铭于心而报之,若阁下不便相见,可否告知名讳?待陆某人回到盛京,必派人带着谢礼登门。

宁天麟渐渐蹙起眉。

若他开口,难保不会被听出声音,可若沉默,让宋益将人强行赶走,又恐这姓陆的会怀疑他们这一行人有问题,但若直接殺了的话,此人毕竟是朝廷大员之子,还真是有些麻烦。

宋益已经默不作声地将手置于腰间佩剑上了,可他还没得令,不敢贸然动手,正在此时,那一直安静的车厢忽地又轻轻晃动起来。

言清漓猝不及防的被宁天麟翻身压在地上。

车厢地面铺了一层厚实柔软的地衣,不凉也不硬,她方才就是这样被按在地上肏过了一回,后来坐起来了,两人的交合处也一直未曾分离过,此刻她里面仍水汁丰沛,抽送起来顺畅丝滑。

言清漓被突如其来的深插重顶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宁天麟及时以吻堵住了她的唇,而后下身大开大合地挺动起来。

面对陆眉的一片感激之意,里头的人虽然冷漠地没有给予回应,但这车厢却无风自摇,噼噼啪啪的灵肉交合靡音隔着车壁清楚的传到了周遭人的耳中,马儿也似闻到了雌性动情的味道,不安的的在原地踢踏,打起了响鼻。

陆眉面色微微一变,宋益冷着脸又打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家爷与夫人的确不便露面,还请速速离开吧。

……傍晚,宁天麟一行人落脚在盛京百里外的平安镇上一处不起眼的驿舍里。

原本该星夜兼程的赶路,可言清漓坚持要沐浴,许是觉得强行将她带离,宁天麟心中微有愧意,便应了她这个小小要求。

自途中与陆眉相遇,宁天麟之后就几乎没有停止过继续要她,她的亵裤从始至终就没穿好过,车厢里到处都是她流出的媚人花液,到后来她已累的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没了一丝反抗的能力,也顾不得羞臊的想她与宁天麟宣淫的动静被他那些近侍听去了多少。

当然,沐浴只是幌子,她没放弃逃的念头,就算逃不走,也要找个穩当人向玉竹送信,让她速请星连帮忙。

可宁天麟似是早看穿了她那点花花肠子,他到了驿舍后,又连续不断与他交缠了两个时辰,直到她累的连手都抬不起了,方才大发慈悲地将她抱去沐浴,而后他忽然有事外出,也并未将她关起来或作任何防范,但却黑心地将她所有衣物收走了,独给她留了件兜儿遮羞。

言清漓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腿心火辣辣的胀痛,方才她只是在房里转了一圈,便如同软脚虾似的双腿打颤,跌跌撞撞的又爬回到了床上。

她这幅样子,又没有衣裳蔽体,别说跑了,甚至连房门都踏不出一步。

0172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逃走(三更)而当时跟着他的却都是商号伙计,硬碰不得,他便暗暗折回,遠遠地跟着,直到看到他们落脚平安镇,看到宁天麟抱着她进了驿舍,这才命人找机会弄出骚乱,将人引开。

陆眉早先就对言清漓与宁天麟相识有过猜测,如今终于确定,看着她身上的他斑驳痕迹,强忍着怒意道:他强迫你了?言清漓从未见过陆眉认真,这让她略觉别扭,摇了摇头。

这回反倒换陆眉滞住。

非是强迫,那便是你情我愿?他又定定的瞧她,露在外面的雪肌虽遍布男子亲吻后的痕迹,可她气息干净芬芳,应是刚沐浴过不久,且她面色红润,微微上挑的眼尾还含着浓郁媚色,一看便是被人狠狠疼爱,而她又从中尝到了滋味儿的动情样子,就像一朵花儿盛开的最灿烂时刻,美丽夺目。

他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巴巴的因担心她跑回来,还以为她正身处水深火热中,亟待他出手援助,结果她竟是在与人心甘情愿的共赴欢愉,倒显得他此刻站在这里,十分多余了。

陆眉极力的想作出平日那种万事不在乎的风流神色,可此刻竟是怎么也装不出来了,他声音僵硬的问道:那你可还要走?我最多只能将人引开一炷香,若你不走,那就当我没来过。

言清漓觉得这样的陆眉很是陌生,往日他都是一口一个清漓妹妹的叫她,还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讨她嫌,哪里像此刻这般冷硬?只是她也没功夫细想,听他要走,立刻生出一股气力,抓住他的衣袖就翻身下床,:走!要走!我要回盛京!着急之下她忘了自己身上只有一件海棠紫色肚兜,肚兜系带也松松垮垮的,藏在布料下的两只饱满的大奶呼扇呼扇,奶尖尖还在那层薄薄的绸料上顶出两个小小的凸起,下身的绮丽风光更是一览无余,不着一物。

陆眉先是看到了她半隐半现的两大团奶乳,而后目光又被她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的密集红痕定住,接着,又被她私密地带上那一点浅浅柔顺的耻毛给引去,最后,是她踩在地上雪白小巧的赤足,脚趾生的圆圆润润,紧张的并拢着,霎是可爱。

言清漓慌忙的钻回去,哪料失了力气后狼狈的跌坐在床边,为了穩住身子而双腿微张,那红彤彤的小穴儿又短暂的与陆眉打了个照面。

陆眉瞳孔微张,脸一热,立即别过头去,被火烧了屁股似的急急转身去为她寻去找衣物。

言清漓则掩住胸,拢紧腿,羞耻的红了脸:我……我没有衣裳了,衣裳叫他带走了。

陆眉背对着她停步,隐于袖中的拳骤然握紧。

让她几乎一丝不挂的留在房里,这与将她困在此地有何分别?可她竟对那人不恼?他们到底是怎样一种亲密的关系?陆眉压下心中闷气,知此时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机,他脱下自己的外氅向后扔给了她,又解了披风让她裹在外面,待言清漓将那宽大的衣裳穿好后,看了一眼她光溜溜的双脚,上前将她抱起出了门。

言清漓这才发现驿舍中宁天麟留下的人都七躺八歪的晕在了外面,就连驿舍的掌柜与小厮们都不省人事,她陡然生出一种疑惑——陆眉的武艺何时变得这般高强了?不动声色就将人都撂倒了?用了你的迷药。

陆眉直视前方,努力不看怀里裹着他衣裳的诱人女子,可即使不看,他也猜出她那小脑瓜里正在想些什麽。

他此次南下带着用言清漓独门秘制的方子制出来的各种药,除了金疮药外,那些地方藩王与豪绅们最青睐的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迷药毒药了,她倒是清楚什麽东西好卖。

陆眉将言清漓放入马车,自己在外头驾马,早前他命自己手底下的商号伙计伪装成探子引宁天麟前去,本以为最少能撑一炷香的时间,结果他们才刚出平安镇,就被夹道两旁忽然出现的十几个黑衣暗卫截住了。

身后,宁天麟带着宋益等人打马追来。

若非本王谨慎惯了,无论去哪都会命人暗中守在出入口,说不定还真叫陆公子给得逞了。

宁天麟眸中含霜,一抬手,那十几个暗卫便立刻向陆眉攻去。

陆眉动作极快,立刻翻下马车,将战局引去了旁边。

言清漓赶紧推开车门,入眼的便是陆眉被十几个出手狠厉的暗卫左攻右击,他虽轻功极佳,避过了招招狠辣的致命攻击,没有立即被制服,甚至还打倒了两人,可他毕竟单枪匹马,又不似言琛与裴澈等人久经沙场练就出了一身敏锐的五感,陆眉在这些专门被培养成殺人工具的暗卫面前,很快便显出颓势。

没想到陆公子的功夫这般深藏不露。

宁天麟清润的嗓音如暖溪,嘴角的笑意却极为冰冷,他从宋益那取来弓弩,清瘦的身体毫不费力的就拉满了弯弓,对着陆眉后心射去。

0173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妥协(四更)言清漓连忙抬起头希冀的望向宁天麟,只见他面色不改道:殺了,处理干净。

到了此时,陆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在朝中不显山、不漏水,还残废归朝的四皇子,从始至终就是装的,什麽筋脉断裂不能人道,他卧薪尝胆六年之久,这张和煦温润的皮囊下,藏着的根本就是一颗阴毒缜密的心。

陆眉再次看了那立在他面前的女子一眼,神色一黯,而她,如他所料,的确是麟王的人。

陆眉知道自己撞破麟王的秘密,定是凶多吉少,可他也不想将命白白丢在此处,心思一动,就要破釜沉舟的许给宁天麟一个好处,就说陆家可助他成事,如此,说不定能先保住一命,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言清漓却突然跪下了。

宁天麟有那么片刻愣住了,随后他分外震惊,面色变得冰冷又难看。

他是真的愤怒了,她竟为了那人跪他?阿漓,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他欲上前扶她,可言清漓却一把拔了自己头上的钗子,抵住了自己脖子:四殿下,阿漓求您,求您留他性命!楚家欠陆家,她也欠陆眉,若非有陆眉送她那件软猬甲,她早就死在蛮人王子的弯刀之下了。

四殿下,他不会说出去的!在慧觉寺时,他就已经发现我与你设计了朱家之事,若他想说那时就说了!我与他相熟,也并非是我二人有何私情,只因我在与他合作。

言清漓称自己与陆眉合作赚银子,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宁天麟,绝口不提言琛一句。

宁天麟怕她不小心真伤到自己,忍下心中怒意,立刻答应她:好,阿漓,我放了他,来,你把钗子给我,先站起来。

您答应我,日后也不可伤他性命!言清漓避过宁天麟伸向她的手,目光灼灼。

宁天麟咬牙看了陆眉一眼,额筋跳动,妥协道:好,我答应你,日后也绝不动他!言清漓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并未放下金钗,她决定借这个机会逼宁天麟一把。

我还要嫁给裴凌,请四殿下成全。

陆眉猛的一抬眼,驾在他脖子上的剑纷纷向下一压。

宁天麟立即愤怒地攥紧拳,目色覆满阴霾,他默了片刻道:阿漓,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唯有此事不行!言清漓跪地向宁天麟磕了个头。

你……!宁天麟后退半步,真想上去一把将她拉起来问问她到底何意!可又怕她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便不敢轻举妄动。

言清漓恳切道:四殿下,当初阿漓幸被你所救,如今又需仰仗你为我家人正名,阿漓欠您良多,也心知肚明自己今后还将处处需要四殿下的帮衬,阿漓本该绝无异议的听命于您,可……可那些仇恨,是殿下的仇,亦是阿漓自己的仇!阿漓不愿做那笼中鸟,不愿万事都由殿下代劳!宁天麟眸光闪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阿漓想要为死去的家人做些什么,想尽一份力,想与您共同进退,可阿漓没多大本事,唯有这蒲柳之姿尚能利用一二,阿漓向您保证,只要目的达成,便立刻抽身而出。

她握着钗子的手微微颤抖,锋利的钗尖扎进了皮肤,一颗血珠冒出,随后化为一条血线向下流淌。

宁天麟喉咙一紧,心都要跳了出来,他赶紧唤了她一声,言清漓权当未觉,再次叩首,声声锤人心弦,刻骨哀泣:阿漓不敢说自己不是殿下的人,待大仇得报后,只要殿下不嫌阿漓身脏,哪怕无名无分,阿漓也愿长伴殿下左右,还请殿下成全阿漓的拳拳心意!宁天麟的面色随着她锵锵有力的字字句句白了又白,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望着那跪在他面前叩首乞求的女子,心如刀割。

他的阿漓何时欠过他什么?她治好了他的腿,处处帮衬他,她在他最灰暗的日子出现,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他了无生趣的残生,他怎么可能嫌弃她?谁敢说她脏?他定要那人碎尸万段!良久,宁天麟负手闭眼,败下阵来:阿漓,你起来吧,我应你。

言清漓一喜,却又听他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便不再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

宁天麟忍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道:其一,我要派两名陪嫁婢女给你。

派人盯着她,可以,这无妨。

其二,他迫使自己不去想她嫁给其他男子凤冠霞帔的模样,不去想她与那裴家小子同卧鸳鸯锦被,双双缠绵的模样,他死死盯着那女子,眸中寒芒点点,声音如一块冰冷的千年玉石:半年,最多半年,你必须离开裴家!—【题外话】—今天就到这,明天结婚结婚结婚0174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一更)刚认祖归宗时,言清漓还逢迎孟氏喊她一声母亲,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也同言琛一样,喊起她二夫人或是二娘了,这样喊倒也没错,就是听着不太好听,好似她低人一等了,像是时时在提醒她:虽你在府中权利与正妻无异,但说来说去还是个侧室。

孟氏本想着宣王如今在朝中风光,言清漓嫁进武英侯府做少夫人必定左右逢源,有的是人上门巴结,她想与这个不亲近的女儿修复关系,再派几人跟去,时时对她灌输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好叫她留意着有没有家世良好的青年才俊,给她的婉儿也牵牵线,可这言清漓偏用她在言府诸事繁多给拒了。

听到诸事繁多,孟氏不免多想——她近来与三姨娘吴氏明争暗斗的厉害,可不就糟心事一大堆?也不知言清漓是不是在故意讽她。

孟氏闹了个没脸没趣,心中不满,却也对她发作不得,最后只能怏怏离去。

没过几日,言府管事便送来几个新买来的丫鬟给言清漓挑选,她走了个过场,将宁天麟安排进来的两个丫鬟挑中。

这两个丫鬟一个十六,一个十七,皆身手了得,言清漓觉得日后用的上,尚算满意,将浓眉大眼的那个取名琥珀,柳眉凤眼的取名紫苏,陪嫁丫鬟这事,就算是了了。

之后她便开始安心待嫁,期间表嫂慕氏与表姐慕晚莹也来过两回,为她添妆压箱,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推进,倒也平静无波,唯一能让她担心的,便是言琛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宁天麟哄住,可不想这边才按下,那边又起头。

好在她早已叫人拦下言国公送往西川的信,且这么些日子过去,西川那边也没传来什麽动静,她便慢慢放下心来。

与她同样关心言琛动向的,其实还有另外一人。

麟王府中,宁天麟立于墨案前,平铺的宣纸上遒劲巍然的写了四个字——谋定后动,他搁下笔,看了片刻,随口向身边的内侍问了一句: 西川那边可收到消息了?吉福颔首:回殿下,算算日子,前几日应当就收到了,不过……据说西川与九夷正值交战,就不知……宁天麟带走言清漓那日,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他将人送回越州,二是他得知言府的信件被言清漓私下拦截了,便又命人快马加鞭的以言府名义又向西川送去另一封信,后来他答应她不再阻拦她嫁进裴府后,却也来不及、也不想再追回那封信了。

若言琛前几日已收到信,那麽只要他立即启程,不眠不休的赶路,兴许能在大婚前赶回。

宁天麟将那张写有谋定后动四个字的宣纸放在火烛上烧了,纸角一寸寸蜷曲变黑,轻烟火光中,他淡淡一笑。

端看言琛如何选择了。

……四日前,九夷国黑水河畔。

自攻打九夷国以来,西川军以勇猛之势连占十城,九夷国被打的节节败退,最终逼得九夷国主将都城迁至了黑水河以西。

黑水河在九夷语中有暗河之意,在九夷也有死亡之河的别称,黑浪滚滚,水流湍急,水下到处是暗涡,船只在此处无不翻船落水,经验再丰富的水手也不敢贸然过河,且这黑水河河面又长又宽,完全是一道天然险阻,隔开了西川军继续向西征讨的步伐。

言琛率二十万西川军驻守在黑水河东岸已长达四十日之久,只待深冬河水完全结冰,大军渡河,给予九夷残军最后一击。

九夷国连都城都丢了,九夷国主对那赫赫有名的西川战神也已恐惧不已,生怕他成功渡河后大军一路向西,如入无人之境,便立即派信使带着两名公主送与言琛,想要求和,言琛以九夷国穷凶极恶,多年危害西川百姓为由拒绝,怒斩来使,又命那两名公主回去带话,称宁朝不接受和议,只接收归顺。

九夷国主拒不归顺,誓要背水一战,集举国残余兵力,又将公主送与比邻两个小国来借兵,这才有了两军隔河对垒的局面。

此一战,可谓是西川与九夷交战多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胜,则一举拿下九夷,败,则前功尽弃。

天寒地冻又囤兵此地许久,西川军长线作战,粮草早已告急,日日都有士兵于守卫巡逻中冻死,可战士们依然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只因他们的统帅乃是西川战神言大将军,有他坐镇,战必胜。

可言琛却知,此战再拖不得,必须尽快主动出击,若不然,战士们就算不被饿死,迟早也要被冻死。

这日,九夷国又派一小队人偷袭骚扰,言琛刚刚率人处理干净,一回营帐,副将就上前送来一封书信。

看到封笺上的言府火漆印,向来爱洁的言琛也顾不得身上的甲胄尚有血污,净了净手,就迅速拆开。

慢慢地,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僵硬下来,而后脸色骤变。

言琛的军师见他将信纸握皱,手也微微发抖,忙上前询问:将军,发生何事了?言琛在军师靠近前将手中信纸捏碎,而后冷声下令:家中出事,我需速速返回盛京一趟。

说罢,他就召集众将一一部署,又命军师留此监军,军师大惊失色,急忙阻止:将军!万万不可!大战迫在眉睫,军中离不得您呐!众将见主帅要走,也急急恳求他三思。

当年言琛被困山谷,在万分凶险的情形下,都能沉着镇定,面不改色,他身边的人还无人见过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如今一见,猜定是盛京言府出了不小的事情,可大战一触即发,战情刻不容缓,西川军虽人人勇猛,可人数上却没有放手一搏的九夷国壮大,且打了这么久的仗,条件又艰苦恶劣,将士们早都疲惫不堪,全靠有言琛坐镇,这才令众将士都有了支撑的信念。

若他离开,军中必然士气大散,两军交战,士气就是军心,没了军心,不战自败啊!言琛听到身后军师与众将的恳求,身影一顿,随后捏了捏拳,再次邁步出帐,翻上自己的战马。

军师与众将忙又追出营帐,军师则跪地大呼:将军!先有国,后有家,国定才能家安!且将视兵如子,兵视将如父,将军,您万万不能将这些追随您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丢下!还请以大局为重!大营周围的巡逻士兵不明所以,纷纷望过来,只见他们信若神明的主帅高坐马背,军师与副将们在齐齐阻拦,正在此时,一名军士急忙来报,称派去查探冰层的十人小队遭九夷敵军发现,乱箭中九死一重伤,重伤的士兵拖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禀报,称黑水河冰层已冻坚实,大军随时可渡河,之后,那名伤重的士兵便断气身亡。

……那日,言琛披甲默立于黑水河畔,望着对岸九夷国大营许久许久,最后回到营帐时,他再未提及返回盛京之事,而是下令全军整备,夜里子时,渡河殺敵!0175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婚(二更)言清漓本对这场亲事无感,可见玉竹这幅模样,不知怎的也觉鼻头泛酸,她安慰的捏了捏玉竹的手,没想到玉竹没怎么样呢,一旁的青果倒是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言清漓与玉竹,甚至话不多的琥珀与流苏都不解的看向青果。

你这丫头哭什麽?玉竹有些无奈。

青果抹了把鼻涕,抽噎道:我看你们哭我就哭了,呜呜……小姐今日实在太好看了……众人:……凤冠是前几日裴家送来的,看着厚重,可佩戴起来却十分轻盈,青绢趁金红罗托里,前后花株各十有二,由明珠玉石丝缀编织而成,铺以金翠滴粉珍珠坠饰,每一颗珠翠宝石都属人间绝品,据称是请了皇家的能工巧匠赶制而成,仅珠翠用料就价值万金,盛京中,还没有哪家小姐出嫁佩戴过如此华贵的凤冠,若要追论,也就先皇后大婚时所用后冠可与之睥睨。

言清漓望着镜中之人,只觉分外陌生,也觉分外讽刺。

当年她心心念念想嫁入裴家,如今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可所嫁之人却成了那人的侄子。

……黄昏时分,迎亲的车驾终于来了,旗罗伞扇,锣鼓喧天,本该由兄长送她出府,可言琛未归,又是赐婚,宫里便派了位德高望重的嬷嬷作为喜娘将她引出府。

裴凌紧张的等在外头,今日他也是一身大红喜服,丰神俊朗,艳俊无双,覆着红盖头的人儿出来那一刻,他只觉心都停跳了,缓了片刻,才急急地上前牵住她的手。

言清漓察觉到裴凌手心有薄汗,可她被遮挡着脸,看不到他此刻紧张不已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只能瞧见他一双挺拔黑靴与喜服的袍角,盖头下,她的神情又开始有些恍惚。

多少次,她想象过自己出嫁的情景——父母家人健在,她如愿以偿地嫁给心上人,在一片欢声祝福中被那人牵住手……可这些幻想,却在临死前看到他迎走了苏凝霜时,彻底破灭了。

她已对大婚不再抱有任何憧憬。

裴府来的是八抬大轿,轿身红幔翠盖,上刻龙凤呈祥纹,四角挂金丝绦穗,上轿那一刻,言清漓发觉自己手里突然多了个油纸包,随后便听到裴凌压低声音道:饿了就吃,别忍着。

落了轿帘,裴凌意气风发的翻身上马,按照习俗,起轿时轿夫要颤轿,表示夫家对新妇的下马威,可轿夫们早得了示意,没人敢颤轿,轿子抬得四平八稳,言清漓坐在轿中,掀开盖头打开那个油纸包,见里面是几块花糕。

婚服穿戴复雑,为了少去净房,她今日什麽都没吃,此刻看着手里那几块有些碎了的糕,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裴凌应当真的很喜欢她吧。

言府风光嫁女,裴府隆重娶妻,迎亲依仗绵延数里,盛京百姓无比歆羡那轿中女子,都期望着自己下辈子投胎投个好命,也享享这滔天富贵。

宁天麟站在酒楼三层,临窗遥望,目光落在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身上,他五指渐渐拢紧,待那队伍过去后,才慢慢松开。

到了武英侯府,言清漓由喜娘扶下轿,跨过火盆与马鞍,裴凌向天、地、遠方射红箭三支,新人便正式入堂,拜过天地高堂,夫妻二人对拜,仪式完成后,新妇被送入新房,新郎则要继续招待宴请来客。

新房中红烛剪影,处处悬挂红绸喜布,言清漓将那铺了满床的莲子花生等物拨去一旁,坐下休息,取下盖头后,由青果服侍着喝了几口温茶,吃了几块糕,漱了口,补过唇脂后便再未用过任何东西。

一个时辰后,外头琥珀与流苏喊了声姑爷,里面青果便急忙为她重新盖上盖头。

裴凌今日高兴,又被刘刚、王甲和那帮京师卫的兄弟们多灌了几杯酒,此刻已有醉意,他推门而入,入目的便是他的新娘子正蒙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他。

他心里瞬间像被桃花蜜酒泡满了一样,眼里再看不到旁人,他疾步向那女子走去,到了跟前,一杆喜秤忽地被呈在了他面前,是她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丫鬟叫他掀盖头。

裴凌接过喜秤,心狂跳不止,慢慢挑开那薄薄的盖头。

一张娇美绝艳的脸映入眼帘,桃羞李让,韶颜雅容,清水琉璃般的杏眸微垂,嫩白柔荑紧张地抓着喜帕,惹人生怜。

言清漓见裴凌没了动静,抬眸看了一眼,见他怔在原地,目光紧锁她不放。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刚想命青果去端些醒酒汤过来,裴凌便忽然扑过来吻住了她的嘴,他吻的很急,吮着她的唇瓣啃咬,像是回到了定州时那样急切,还欲向后压她。

青果与琥珀流苏三人都看呆了,一时不知所措,还是言清漓将裴凌狠狠推开,她红红的唇脂花在嘴角,唇瓣娇艳欲滴,凤冠也有些歪了,这样子实是魅惑诱人,连青果看了都理解了姑爷为何这样心急。

言清漓细若蚊吟地道:你猴急什麽?还未饮合卺酒!当着自己丫鬟的面被男子亲近,她是真觉得臊,脸红的要滴血。

裴凌这才想起屋内还有碍事的人在,他劲眉一蹙,哦了一声,搂着将她扶起,又为她正了正头上凤冠,青果等人赶紧将合卺酒呈上。

饮过合卺酒后,裴凌又按耐着性子按礼制与言清漓分别沐浴净身,待一切终于完毕后,青果等碍事之人才匆忙退出了新房。

言清漓净了妆,身着朱红素衣,淡扫峨眉,唇红齿白,她与裴凌也不是头一回独处了,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着一室的红,她竟也有些紧张起来。

如所有新妇侍候夫君那般,她柔顺乖巧地上前为裴凌宽衣,裴凌则十分配合的张开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嘴角噙笑,喉咙微微滚了滚,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将她立刻扔上床的冲动,他就想看看她这幅乖得不得了的模样到底还能装多久。

许是从未做过服侍男人这种事,言清漓笨手笨脚的将裴凌的衣裳给扯坏了一道小口,裂帛声响起时,她脸一红,微微愣住,刚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裴凌就忽然双臂一合,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拥着她倒进了满床的喜被之中。

0176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就是清清(三更 14500珠)后来,她又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抬头仰望这棵树,闷闷地道:子阳哥哥,你不是说这棵树开过光,只要我们将名字刻在这里,佛祖就会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吗?你刻的深不深呐?不会是已经掉光了,佛祖将我们忘了吧?裴澈面庞上渐渐褪去血色,捂着心口慢慢地坐到石凳上。

不知为何,今日他看到言家那姑娘一身喜服,蒙着盖头与裴凌站在一处时,他的心口也是这般隐隐作痛。

世、世子爷?您这是怎麽了?裴凌的小厮元忠经过此地,伶仃见这黑压压的菩提树下一动不动的坐了个人影,吓了一跳,以为是老树成精了,待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自家世子,见他面色苍白神色颇为痛苦,元忠忙上前几步,结果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到了裴澈方才搬开的石块,一个大马趴就扑在了青石板上,手里的东西也跟着飞了出去。

哎呦喂!元忠捂着膝盖哀嚎。

裴澈扫他一眼,忍下胸口阵痛道:何事慌慌张张的?元忠心想还不是都怪您,若您不大夜里的枯坐于此,又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他哪能摔倒啊。

奴才正要给少爷送靴子去!靴子?可不是!元忠叨叨起来:少夫人为少爷纳了双靴子,少爷本打算今日迎亲穿,可那……元忠赶紧吞了口口水,可不敢说少夫人绣工太可怕,改口道:可老夫人说那靴子太花哨,宾来客往的被人瞧见不合适,少爷便说那明日穿。

元忠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神色懊恼:奴才险些将这事给忘了,这不才想起来了就赶紧送过去……若那暴脾气的祖宗明早见不到这双靴子,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呢!元忠打了个哆嗦。

裴澈走过去将那双靴子拾起,掸了掸灰尘:洞房花烛夜,你此刻过去也不合适,先拿回去,等明早——话音一顿,借着月光,他猛然看清了那靴子上的绣图——两只貌如水鸭,勉强称得上为鸳鸯的东西。

元忠正心疼自己膝盖呢,一抬头,却发现裴澈人不见了。

世子爷?诶诶!世子爷!你去哪了?我们少爷的靴子——……裴澈飞奔回自己的书房,博古架上的夜明珠被他拧了两次才终于拧到正确位置,墙壁上的暗格打开后,他浑身发抖的打开木匣,从中缓缓地取出一只有些陈旧的香囊。

他将那只香囊上的鸳鸯图与裴凌靴面上的鸳鸯图放在一起后,眼前开始阵阵发晕。

裴子阳,我送你的香囊呢?我怎从未见你戴出来过?你可是嫌我绣的丑?少女气鼓鼓的噘着嘴,不满道:亏我学了许久,手指都被扎成了马蜂窝!以后我可再也不碰针线了,玉竹还笑我将鸳鸯绣成了水鸭子,水鸭子就水鸭子呗,天下独我一份!她扬言再不做绣活了,他怎舍得将那天下唯此一只的香囊随意佩戴出来?两对鸳鸯合在一处,竟是毫无区别,就连那乱七八糟的走线与用色,甚至那如一团血渍的水波纹都一模一样。

裴澈看着这可笑又令人怀念的几只鸳鸯,欣喜若狂的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双目通红的跌坐在地,悲痛蔓延,无以复加,眼眶涌出滚滚热意。

那些都不是巧合,也不是他的错觉!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清清……清清……他疯了似的反复念这个名字,而后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书房,刮掉了书案上的笔架,又碰翻了博古架上陈列的器物摆设,不管不顾地奔向了那对新人的洞房。

可当他终于到了近前,看到那满院子挂着的象征喜意的红灯笼时,又猛然顿住脚步。

琥珀与紫苏如两个护卫一般守在新房门口,她二人平日再严肃沉穩,说到底也只是妙龄少女,听到房中传出那样此激烈的动静,两个姑娘的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红。

青果对琥珀与紫苏这两个新来的丫鬟颇为警惕,生怕这二人今后会抢了她贴身大丫鬟的地位,于是,她努力地表现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心想还是她这个大丫鬟见过风浪,这点动静算什么?当初小姐与姑爷可是将床都弄塌了的!都别傻愣着了,还不快去打些水来,稍后少爷与少夫人定是要叫水的!青果撸胳膊挽袖子的指挥起来。

琥珀与紫苏从前并不是服侍人的丫鬟,而是宁天麟暗卫营中的护卫,最近才被主子从营中调遣出来,之前哪听过男女间的床事还能闹出如此阵仗的?见她二人一脸不明就理的样子,青果又恨铁不成刚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随我来,还得是我来亲自教你们怎么服侍主子……裴澈见那三个丫鬟离开了,才从月亮门后缓缓现身,他手里握着言清漓为裴凌纳的那双靴子,一步一步,步履沉重的来到了新房门口。

他耳力好,站在此处也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

呜……啊啊……裴凌……呜哇你不要再插那里!不要……会坏啊啊……如何插不得,嗯?……才一个月没碰你,这便受不住了?你歇一歇……明日……还要去给……侯爷与老夫人……敬茶……呜啊我啊……最后一次可好?……一个月了……想你想的紧……嗯……呜……你这坏坯!你、你方才……就说是……最后一次啊呜呜啊啊…………裴澈狼狈不堪的定在原地,脚如同被人狠狠钉在了地上,再向前邁一步便会血流成河。

他双拳发抖,目红如泣血,那些被珍藏在心底的六年多的回忆如雪花纷飞铺面而来,不住地在他眼前掠过,记忆中那眉目清秀的少女,她开心时的笑,发怒时的嗔,在他身下脸儿娇艳的哭泣呻吟……此刻,彻底与房里那姑娘合二为一。

他的清清,就在里面啊!就在他侄子的床上!而他,亲手将她推给了别人!裴澈闭了闭眼,可比起这些,更令他心如刀绞的,是她不愿认他。

她当然不愿与他相认,他已经娶了旁人,还与旁人生儿育女,他如此背弃她,叫她如何还能愿意认他?裴澈周身的血液如冰寒凝固,五脏六腑犹如被人生剜出来的开始剧痛疼,许久,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晃,向后踉跄了半步,而后一口咸腥上涌入喉。

—【题外话】—过年啦!祝大家虎年吉祥如意!0177 第一百七十六章 洞房求欢(4900字H)反正世子爷再如何不适也有他自个婆娘去管,她管那么多作甚?更没必要说出来扰了小姐与姑爷的兴致。

这蠢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裴凌骂了元忠两句,便心疼地吹了吹靴面上的尘土,又细致地掸了掸。

言清漓听到裴澈过来时先是微微蹙眉,随后见到他手中那双丑出天外的靴子时,心猛地漏跳了一瞬,想起了一件她可能疏忽了的事。

但随后,她又慢慢镇定下来,觉得自己多虑的有些可笑。

楚清对于裴澈来说已是无谓之人,况且她送给他的那枚香囊,也是她上一世十六岁时的事了,至今已有八年之久,她自己都险些忘了,更何况是裴澈?定是早忘得一干二净,且她记得那时他对那枚香囊也颇为嫌弃,甚至一次都不愿佩戴。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贵为武英侯府尊贵的世子,想要什麽珍贵宝物没有?怎可能看得上那样一枚丑陋无比的香囊?她犹记当时他好似尽力地表现出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收下,现在想想,恐怕天下所有薄情男子逗哄女子时,应当都是这般装模作样。

言清漓又悔又臊,她当时是有多傻?竟傻到为他特意苦学了半月刺绣,简直愚蠢至极!见裴凌将那双靴子妥帖地摆在了桁架下,她忍不住发问:你不会真打算明日穿它出去吧?裴凌丢给她一个你问的这是什么傻问题的眼神道:那是自然!若非祖母不允,我今日迎亲时便打算穿了。

言清漓有些着急,虽说方才天黑,裴澈可能没看清,更可能他也不记得当初那香囊上的鸳鸯图了,但她也不想裴凌日日穿着这东西在外头晃,若哪一眼令裴澈忽然觉得眼熟了可如何是好?之前是她疏忽,如今她既已得了提醒,是断不能再让这双存在隐患的靴子抛头露面了。

那怎么行!你穿这样丑的鞋出去,是要叫人皆知我绣工不精吗?到时都在背后笑我是草包,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谁敢笑你?小爷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出来!裴凌拎起自己的宝贝靴子左瞧右看的,得意地道:再说了,这野鸭绣的栩栩如生,哪里丑了?……言清漓脸一红,立刻恼羞成怒地翻身下床,脚沾地那刻还因大腿根酸痛而哆嗦着打了个踉跄。

虽已看光了她的身子,就在方才还抱着要了三回,但裴凌依然被那白花花又玲珑有致的身段晃的一瞬失神,待他反应过来时,言清漓已眼疾手快地夺过他手中靴子,又飞速跑到烛台前点火烧了。

裴凌赶紧冲过去夺回,也不顾烫手赶紧去拍,可为时已晚,那火苗已撩着了靴面上的刺绣,烧得黑乎乎的只剩小半个鸭身。

你这是做什么!他忍不住吼道。

言清漓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地仰视他,吼了回去:你连鸳鸯都认不出!还留它做什么!见那姑娘又委屈又生气的模样,裴凌将到了嗓子眼儿的怒气憋了回去,可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她亲手所绣之物,就这么被毁了如何甘心?心疼的像是自己被火撩了似的。

舍不得凶她,便只能换个法子了。

啊!你做什麽!放我下来!裴凌!言清漓猝不及防地被裴凌直接扛了起来,挣扎的片刻,他已越过屏风,将她丢进了浴桶里。

浴桶是按男子身量准备的,她一进去就差点滑入水中,幸亏被裴凌及时捞住,随后他也长腿一跨,人高马大的挤了进来,桶中登时变得拥挤,水瞬间上涌到了言清漓的脖颈处。

裴凌将她提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俯身贴住她。

唔……唔!那人如头豹子似的扑上来救狠狠亲她的嘴,坚硬贲张的臂膀牢牢箍着她纤腰,将她按在桶边一动不能动,而后大掌沉入水中一路挤到她双腿之间,伸指就向那紧闭的蚌肉里钻。

唔……嗯……啊……常年勒缰握剑的手指有些粗粝,长指没入,言清漓顿时软了身子。

她里面又湿又滑,还存了许多裴凌方才射进去的精水,此刻被他用手指一搅,丝丝白精缓缓溢出,融入水中四散。

裴凌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一边努力向内抠挖探索,一边向下吻她,吻过她脖颈,锁骨,又沉入水中在她滑嫩嫩的软乳上吮了片刻,用牙齿轻咬乳头,含着吞进吐出,流连个不停。

与此同时,修长的手指也找到了细小穴道中的一处小小凸起,他发现只要他一碰这里,她便轻轻颤抖,穴儿骤然咬紧,知是她的敏感之处,他便立刻专攻,飞速抽插挖旋地折磨这里。

呜……啊哈~啊不要不要……言清漓浮在水面的肌肤被如潮的快感与热气蒸的泛粉,她虚脱无力的紧抓那人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呻吟,羞耻的不能自持——她有过多少男人了?如今竟是愈发没出息了,连根手指都能插的她将要泄身。

她闭着眼,咬着唇,等待最快乐那一刻到来,裴凌却忽然将手指无情拔出,而后抱着她一同从浴桶里出去,水花溅了一地,他随手扯过一条大巾将湿漉漉的她裹住,囫囵擦了几下,便又将她按在了一旁用来换衣的小塌上。

望见他跨间挺起的那根腥红粗壮的阳具,言清漓连连挣扎,这人行房时又冲又猛,方才都做了三回了,她已经快要散架,若再来一回,怕是明日要起不了身!你……不要……不要了……我们该歇了,明日不是还要去给老侯爷与老夫人请安?她急忙示弱:不就是双靴子,回头我再重新做一双给你就是。

不就是一双靴子?裴凌差点气笑了,再做一双的意义怎能相同?这可是她送他的大婚之礼,送了就是他的了,她竟私自给烧了!当真该罚!他握着她两只脚踝向两旁大分开来,粉嫩的蜜园登时大敞四开,言清漓甚至隐约听到自己两片闭合的花唇分开时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啵响。

她赶紧用手去遮那羞处,却反被他揭了手,推住大腿根,推着她的腿向胸前按去,将她几乎推成了一团,就在她以为他口中的罚是又要用那根粗壮的棒子入她了,却突然见他向下一蹲,将脸埋在了她腿间。

穴儿猝不及防的被含住,言清漓登时瞪大了眼,脚尖立刻紧紧绷起。

裴凌终于干了自己早就想干的事儿,他先前顾忌着自己是个大男人,若主动跪在女子腿间央求舔砥私处,好像显得太过没脸面,今日可算是寻着机会名正言顺地干这件事了。

那幼嫩的穴儿如同山涧粉莲,清甜软糯,他如饥似渴的用舌头来回卷着那两片肿胀的柔软花唇,又吸又咬,而后又迫不及待地用舌头狠命向里探插去。

舌的酥滑的难以言喻,犹如一条小蛇,游来床去,带起一阵阵凉滑之意,却又触不及底,反而更容易勾出那蚀骨难耐的渴望。

言清漓也不是第一回被男子吃穴儿了,只是她依旧抵受不住这销魂的滋味儿,穴儿里痒的快让她哭出来,尤其裴凌这厮可比单纯乖巧的星连孟浪多了,她整个穴儿都被他里外舔了个遍,沾满了她的花水与他的口津,这举动仿佛是个什麽要占领地的雄性动物,在为自己的地盘做标记。

他柔韧的舌狂蜂浪蝶的在她穴儿里翻来搅去,吮吸的发出啪啪啧啧的羞人动静,像是恨不得将整个头都埋进她里面去。

言清漓仅被裴凌用舌头插得就几欲尿出来,疯狂地想要什麽来塞满,她顿出哭腔,又羞又难耐地小声向他乞求:你……不要舔了啊……进来吧……进来……我呜呜……我受不住了呜呜……想要?那你求我,求我便给你。

裴凌也早就忍不住了,方才正准备提跨上阵,可一听到她主动求欢又停了动作,嘴角欣喜上扬,却又故作一副罚她、就不给她地姿态拿乔,放缓了舔弄速度,一点点用舌尖划着花唇绕圈,将她弄得花汁狂泻,小穴儿肉眼可见的急剧收缩起来,挤出一波又一波水液。

求你,快些,快些给我吧……呃呃啊……裴凌口干舌燥的舔了满口花汁,忍着阳具快憋炸的胀痛,继续哑着嗓子逗弄她:那你叫声夫君!叫夫君我就给你!言清漓默了片刻,终抵不住欲火焚身,软声哀求:夫君,夫君给我……裴凌顿时耳眼儿一麻,猛虎捕食般地扑到她身上,从喉中发出粗喘,一手抓揉她乳儿,一手又开始用手指弄她下面,含着她耳朵闷闷地问:给你什么?你想要什麽?说出来……言清漓心知这混账又开始了,本不想趁他的淫意,谁知他又回去舔她穴儿了,还掰开花唇用力嘬着里头鲜红的穴肉,屈服这折磨人的挑逗,好女不吃眼前亏,不就是说些淫词浪语?这有何难?她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呜啊啊……阿漓想要夫君、想要夫君用……用……她咬着牙,把心一横,在裴凌用牙齿咬住那藏在花唇中间的小肉珠时,尖叫起来:要夫君用大肉棒插我!呜呃……快些!阿漓要夫君用下面弄我……快些啊啊!她话音刚落,裴凌便一个愤挺冲入,抱着她疯了似的开始亲吻,将他口中吃进的她的花液尽数渡给了她,还问她甜不甜?那腰胯抽送的如疾风劲雨,飞快地只能看到影子,毫不留情地冲撞她这朵娇花。

夫君……夫君……啊啊呃呃啊……夫君……被满满的填着,欲望终于得以满足,言清漓也搂着他回吻,她双腿勾上他劲腰,抬起穴儿迎合他一次次插入,眼角红红的,很快就流出舒爽的泪珠。

她还从未在床事上如此主动过,那一声声夫君喊得裴凌心都快化了,阳具却反其道而行,变得愈发坚硬,要将她整个穴儿插穿插烂,淫浪翻飞。

言清漓脸红扑扑地缩在裴凌怀里哀哀呻吟哭泣,这张小塌被他二人弄得震颤不止,一旁斗几上的青瓷花瓶跟着摇摇欲坠。

就这样就着一个姿势猛干了有百来下,裴凌一个没收住力,光滑的菇头突破深处那道薄薄的壁障,不小心就顶入了她的宫腔,顿被一汪热泉包裹,仿佛进入了一片新天地。

啊!此处早被宁天麟闯入过多次,言清漓已不觉太痛,但仍是被那浓烈到极致的快慰激的向上弓腰,尖叫才一出口,她便立刻咬住他肩膀,宫腔里江河泛滥,喷出阵阵热潮。

宫芯在激烈收绞,又喷出大股温热潮液,裴凌瞳孔一缩,从喉咙发出几声闷哼,随后实在忍不住了,竟是迎着那一股股向外喷薄的浪汁,额筋鼓起地往那小小的暖宫里奋力抽插了几十下。

花瓶坠地而碎的一刻,他也终于再次交待了出来。

言清漓整个人已经狼狈极了,发丝散乱,满脸泪痕,两颊却潮红的厉害,被吻到红肿的两瓣粉唇微张,累极地喘息了片刻。

餍足过后,她便立刻困倦来袭,推了推身上那人,就说要去沐浴歇息了,哪还有方才缠着人喊夫君我要的媚意?仿佛化身成了个无情的嫖客,解决完了就要抽身走人。

裴凌那骄傲的脾气哪肯?将他用完了,就要撇下他自己去歇了?哪有这等好事!他抱着人不让人走,埋头在她胸前含吻,半软的阳具埋在她泥泞的肉穴中又抽送了几下,没几下便又坚硬如铁,言清漓感觉到了,皱着小脸暗暗叫苦。

裴凌已见识过她翻脸无情的本领,自不会再被那装模作样开口讨饶的姑娘给哄骗过去,他将软成了泥的她翻了个身,提起她白白嫩嫩的小臀儿,掰开肉穴,在她呜呜咽咽的抗拒声中重新入了进去。

……次日一早,裴家正堂中,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刚入门的新妇前来问安,可都过了半柱香了,还遅遅不见人影,裴侯爷面色微有不愉,却也并未说什么,倒是裴老夫人忍不得了。

虽裴凌父母已故,那言氏无需给公婆奉茶,但这个家的家主还是她与老侯爷,这进门第一日便懒起,简直目无尊长!裴老夫人本就不愿接纳这位声名狼藉的孙媳,见她如此怠慢长辈,更是心生反感,也不顾夫君与儿子还在场,招手就唤来服侍自己的婆子,低声寻问:凌儿房中昨日叫了几次水?那婆子用手虚掩住嘴,悄声回道:据说是两回。

裴澈眼皮微微一颤。

裴老夫人尚不知他那宝贝孙儿虽只叫了两回水,但却实打实地做了五回事儿,她从鼻孔里不屑地轻哼一声,更加认定言清漓是个狐媚会勾男人的主,不然怎会将她那向来厌烦女子的孙儿勾的非她不娶?作为正妻,大婚夜竟还不知羞耻地勾着男人要了两回,贻误了为长辈请安的时辰,连累凌儿要一同被诟病不尊长辈,实是有违妇道。

那婆子虽压低了声音,但也不难被听见,苏凝霜面覆薄纱,柔声启唇:昨日大婚礼制繁琐,想来凌儿与清漓是累了,父亲母亲不妨进内堂小憩片刻?若人来了,儿媳再请二位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苏凝霜话音才落,一个婢女便进来禀报:禀老爷夫人,孙少爷与少夫人来请安了。

0178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解围言清漓登时面红耳赤,忙四下看了看,见下人们都离得遠应当没听到,这才咬着银牙骂了几句:孟浪!下流!无耻!裴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凑上来,忍下当众在她红嫩嫩的嘴上亲一口的冲动,低笑道:今早也不知是谁喷了满床的水,舒服的嗷嗷直叫,那时怎得不说我下流孟浪了?嗯?怕这厮再吐出什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语,言清漓只好恨恨地闭上了嘴。

两人携手而入时,裴老夫人眉头微微一蹙。

裴澈目光落在那二人交握的手上时,蜷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都怪孙儿平日懈怠惯了,磨蹭了许久,这才遅来,还望祖父祖母勿怪。

裴老夫人还没开口呢,裴凌就率先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他这人混惯了,平日的确没规没矩,也极少来向长辈请安,但他每日早早就起来练拳,可勤快着呢!怎会懒起?这话摆明了是要护着身旁新妇,明目张胆地宣告——有事冲我来。

裴老夫人一肚子要给言清漓下马威的话立刻被噎了回去。

裴老侯爷平日甚少理会后宅之事,但因与言家结亲令武英侯府近来频遭昌惠帝明里暗里打压,他对言清漓也是有些不满的。

此女嫁入他们武英侯府,表面上看着好似裴家与言家绑在了一块,但实际上言家唯一有话语权的言琛却从未在立场上表过态,不仅如此,他手中原本管着的一处油水颇丰的盐运线路,就在前几日出了个小乱子,陛下便以此为由,称他监管不当,给收了回去。

宣王殿下那边亦是不顺,宣王一直管着昭狱,可日前他手底下的王维德巡探大狱时,遭狱中恶徒反抗袭击,当场殒命,这等小事再另调一人来接替王维德之职便是,可陛下却称宣王理事众多,恐其劳累,顾不过来,便将昭狱拨给了从平江死里逃生回来的麟王,打压之意再明显不过。

可以说,他裴家娶来此女,是半分好处没得到,反还得不偿失!只如今婚事已成,说再多也是无用,唯望此女是个安分守己的,别再给裴家带来更多麻烦便是。

裴老侯爷向裴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裴老夫人伴其数十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当即会意裴老侯爷这是想让她开口敲打敲打,免得这孙媳妇仗着自己有个高门娘家与凌儿的宠爱,恃宠而骄,在府里不安生。

裴老夫人睨了自己那宝贝孙儿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言清漓身上,沉缓地道:即便如此,为人妻亦有劝谏夫君之责,清漓,你年纪小又刚进门,今日只是奉个茶,关起门来的家常小事便也罢了,今后若再外头凌儿胡闹妄为,你可需得从旁规劝,记着了吗?裴凌没料到他都如此说了,裴老夫人仍有法子将矛头转去言清漓身上,他眉峰一凛,就要说话,言清漓暗暗扯了扯他衣袖,抢在他前头低眉顺眼的应道:是,清漓省得了。

她在心中冷笑,没想到啊,她两世都不讨这老妇人的喜,倒还真是孽缘。

从前她因身份低微又因对方是长辈,也看在裴澈的份上,她在裴老夫人面前处处陪着小心,如今倒是不必那般卑微了,可她亦觉无谓在第一日便表现的过于跋扈,反正她日后还要将整个裴家搅的鸡飞狗跳呢,那时怕是要有裴老夫人操心受累的了。

至于她这会儿她爱如何说如何说去,她权当听了个屁就是。

裴老夫人见她应得利落,气儿稍微顺了些,也知不太好得罪了言家,便放缓语气:嗯,当初你尽心医治冲儿时,我便知你是个懂事的,如今你既已嫁入裴家,那便是裴家的人了,定要分清里外,谨记万事以裴家为先,以夫为纲,与凌儿相敬如宾……裴老夫人将起先打好那一肚子下马威的腹稿趁势说了。

裴澈定定地盯着言清漓看,见她微微垂首,一副洗耳恭听、虚心受教的模样,但他却知,她这幅模样不过是不愿惹麻烦,装出来的表象。

她向来厌恶那套以夫为天、以贞为命的刻板教条,此刻看似在听,实则是左耳入、右耳出,不知心里有多抵触。

裴凌也对裴老夫人那一套东西嗤之以鼻,他从前缘何厌烦女人?就是觉得那些只差在脸上刻上规矩二字的女子,实在是无趣极了,再说他娶她是要让她开心享福的,而不是要在她身上套枷锁的。

裴凌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就要替言清漓说话,却不想另一道声音赶在了他前面。

裴澈轻轻蹙眉打断了裴老夫人的喋喋不休:母亲,既是小事,便无需小题大做。

他抬手命人上茶端给裴凌与言清漓,沉声道:喝了茶,儿子与父亲还有要事出府,久留不得。

澈儿,你这是……这是……这是嫌她话多了?房中不仅是裴老夫人等几位主子,就连下人都暗觉诧异。

世子爷对老夫人向来恭敬,恭敬的甚至显得冷漠,完全没有寻常母子间的随意亲厚,按说他根本不可能做出打断长辈说话这种不敬的行为,可今日却……苏凝霜立即看了裴澈一眼,见他除了眼底有红丝,略显疲惫外,神情漠然,完全看不出什麽情绪,可她却又敏锐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转眼看了看与裴凌立在一处的言清漓,一袭金丝云锦绢花裙,清新素婉,与裴凌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之前她也曾怀疑过此女可能对子阳有意,但她如今已成子阳侄媳,且还是他亲自助裴凌娶来的,以她十几年来对他品性的了解,他是断不可能对侄媳妇有任何狎昵之意的。

许是她想多了。

裴澈会帮她说话,言清漓起先也是一愣,随后她又觉得不可能,裴澈定是怕裴凌会忍不住出言顶撞了裴老夫人,这才提前为他侄子解围的。

裴老侯爷似是也觉得裴老夫人话太多,听得有些烦了,便应和了裴澈的话,催人赶紧看茶,裴老夫人连着被儿子与夫君下了脸面,那脸色难看的像是病了三日。

宁朝有俗,妇入夫家,若公婆已故,则于三月后至家庙参拜公婆神位,称庙见,裴渝世子夫妇故去多年,故言清漓无需隔了一辈的祖父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只需见长辈礼,敬茶改口即可。

她向面容沉肃的裴老侯爷与神情僵硬的裴老夫人一一敬茶,喊过祖父祖母后,又来到了裴澈面前。

她甚至都没有正眼抬头看他,端举茶盏,改口改的理所当然:请小叔用茶。

0179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没脸与她相认可她既然恨他,却又曾三番几次的故意接近他,在失败后,又转头与裴凌走近,终是辗转嫁进了裴家。

从前在没确定她的身份时,他就已怀疑过她并非真心爱慕裴凌,而是别有用心,而今已知晓她的灵魂就是清清,那么他更加可以确定,清清一定是抱着某种目的才会嫁给裴凌的。

这种猜想不仅没有令裴澈宽心,反而使他肝胆猛地一颤。

他已经隐约猜出她可能怀着的目的了。

可当初罪诏一下来,楚家便立刻遭灭门抄家,快到他接到消息匆匆赶去救人时,楚家就已成了一片残亘废墟。

清清与楚夫人在那时一同葬身火海,就算她当时可以确信楚大人不会做出大逆之事,但应也来不及知晓此案背后的主谋是苏贵妃等人,究竟是她临死前听到了什麽内幕?还是她在成为言家三小姐后,有一个与他同样在探查当年旧案之人,告知了她什么?有了这一猜测,裴澈更觉彻骨透寒。

若如此,在她眼中,他不仅薄情寡性,更是与那些害了楚家满门的恶人,是一丘之貉!见裴澈久久不接那杯茶,就连一心想给言清漓下马威的裴老夫人都觉得有些过了,裴凌更是剑眉一拧。

他知道自己这位如兄如父的小叔叔一直不喜他的妻,认为她别有居心,之前还多番阻挠他二人在一起,后来是他认认真真地剖白自己的心意,恳求他助他,他这当叔叔的才可怜他这当侄子的一回,助他抱得了美人归。

但人是娶回来了,裴凌仍担心他小叔对他媳妇不满,有意刁难,于是赶紧低声提醒,语气中带了些恳求意味:小叔,喝茶啊!裴澈回神,见言清漓眼睫轻颤地端举着那杯茶水,定了定神,攥在袖中的拳缓缓松开,接过茶,一饮而尽。

他如何还能与她相认?告诉她这些年来他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吗?告诉她他心中所爱始终只有她一人吗?他与旁人连子嗣都有了,这种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分外可笑。

他不忠于她,他还有何脸面与她相认?这样做,不仅什麽都挽回不了,甚至还有可能会吓到她。

裴澈接过茶盏时,他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言清漓的手指,轻如羽毛划过,一闪而过,言清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似感受到了裴澈的手在轻轻颤抖。

可她来不及细做他想,婢女便又向她奉上一盏茶。

裴澈见她要去给苏凝霜奉茶,心中一沉,急忙抓住了她的手。

苏家作为害了楚家的罪魁祸首,他娶了苏凝霜已是诸多对不起她,又如何能叫她因他的原因,去向苏凝霜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婶母?言清漓几乎在裴澈抓住她手的一瞬便受惊般的缩了回来,茶盏顿时落地,顷刻摔的七零八碎,水液自然溅到了离得最近的三人身上,苏凝霜裙角湿了一大片,她怕热茶会烫了自己,忙惊慌起身,却不料脸上覆着的面纱脱勾而落,登时露出了右脸上一道长约寸许的疤痕。

疤痕很细,皮肉也已长好,应是养护的不错,只剩下一道浅印未消,可苏凝霜怕影响疤痕的恢复,未曾涂抹任何脂粉遮掩,便一直以纱遮面,此刻面纱掉落,她更加惊慌,生怕裴澈会看到她有了瑕疵的脸,急忙蹲下去捡面纱,又与前来扶她的婢子撞在了一起,一脚踩在自己的面纱上。

面纱戴不得了,她便只能避过身,抬袖遮脸。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言清漓尚未从苏凝霜脸上收回目光呢,裴凌便一个箭步上前,抓着怔愣的她上上下下看:还傻愣着看什麽?可有烫着?言清漓摇了摇头,心这才噗通噗通地跳起来,她袖中之手微微蜷起,上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握上来时的冰凉触感,可明明他手是那般凉,她却觉得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灼热。

闹出了一团乱,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纷纷问询发生了何事,言清漓一时不知该要如何作答,倒是裴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平静地对裴家二老解释:是儿子见她没端穩,伸手扶了一把,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言清漓眉梢一扬——她方才明明端的好好的,怎就没端穩了?难道不是他突然上来抓她的手,她才一个惊慌而摔碎了茶盏?只是她见裴澈神色淡然,并无异色,又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没拿稳?一地狼藉,苏凝霜又低头掩面,一副不愿再见人的模样,这番场面下,自是不好再将奉茶改口之礼继续下去,裴澈掸了掸自己的袍角,向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道:既已向您二老奉过茶,依儿子看就这样吧,反正儿子也并非注重虚礼之人,且还有要事在身,这便要走了。

好好地一件吉祥事突然打碎了杯子,裴老夫人也觉晦气,且等苏凝霜与言清漓二人换过干净衣裳再回来,也过了时辰,裴澈又急着走,催着赶紧结束,裴老夫人想想便算了。

苏凝霜回到芳华苑后立即遣走了一干服侍的仆婢,关起门来,怒而摔了两个青花宝瓶与一座白玉观音像。

她的近身婢女早春大气也不敢出地瞄了瞄那碎了一地的观音像,有些心疼——这可是过两日准备要送给苏老夫人的寿礼,匠人今日才送来的。

早春等着苏凝霜发过火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净手:夫人,您这是怎得了?可是老夫人又难为您了?您勿往心里去,郭太医不是说了,要保证心绪舒畅,才能少些梦魇。

苏凝霜冷哼一声,挖了些祛疤药膏,对镜涂在脸上:那老妇如何能奈何得了我?她痴痴地端详着镜中自己,原本白玉无瑕的一张脸,就因这一道浅浅的疤痕损了五分颜色,她恨恨地扔了那膏子,也不知是着恼太医院的药膏见效慢,还是在恼方才之事。

0180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辰礼(15000珠)下等窑子里的嫖客尽是最粗鄙的男人,不乏偷鸡摸之辈与流浪乞丐去买春,最少的仅需几个铜板便可泄一次淫欲,命不好的窑姐儿一日服侍几十个男子都是常有的事,翩儿虽是下人,可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没吃过多少苦,在那窑子里只撑了五日便被折磨致死。

而当初派翩儿追去服侍苏凝霜的正是早春,早春也因此被连累挨了十个板子。

那翩儿虽只是个三等丫鬟,但也是当年从苏家一道陪嫁过来的,翩儿惨死后,令早春不禁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生怕自己有朝一日做错了事,也会落得个惨死窑子的下场。

苏凝霜砸了几样东西,心里那口闷气终觉舒畅一些,刚想问问裴冲今日有没有听话服药,可还没等张口,一股浊气猛地从腹腔上涌至喉,她立即捂着胸口呕了起来。

夫人!早春连忙跪下擦拭苏凝霜身上的浊物,又端清茶给她漱口,焦急地问:夫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婢子这就命人去请大夫!正在此时,另外一名婢女在房外禀报,称裴老夫人派人来唤苏凝霜过去,要商议给苏家老夫人备寿礼的事宜。

苏凝霜漱了口,有气无力道:还不去拿身干净衣裳过来。

早春见她嘴唇白的毫无血色,仍担心她身子,苏凝霜则摆了摆手,有些不耐道:无碍,许是今早的薏米山药粥有些寒凉,与郭太医的方子冲撞了,待过几日他来府上例诊再看便是,先随我去老夫人那里吧。

-因是赐婚,一场半途而废的改口礼过后,言清漓与裴凌又紧打紧地乘上马车一同进宫去面圣谢恩,结果到了宫中,昌惠帝正在合欢殿忙着与秀女们行乐,只派了庞公公出来应对。

庞公公道圣上正在理事,转述了永结同心、共结连理,望日后夫妻同孝,琴瑟和鸣等吉祥话后,又给了陛下的赏赐,便算应付了事。

从宫中出来时,以至日暮,言清漓昨夜没睡好,本就累极,又东奔西走了一日,在回来在马车上便直接睡着了,裴凌将人抱回房,对要迎上来伺候的青果等人横眉竖目,示意她们不准出声。

将人妥帖地放在床上后,难得心细一回给她掖好了龙凤喜被,趁着下人不在,又对那熟睡的人儿偷香了几口,见她被亲了几口也毫无反应,甚至睡的发出轻鼾,裴凌嘴里嫌弃地嘲她像是庄子上养的那些刚下生只会哼哼的小猪羔,结果又低头含住人家微微嘟起的红唇轻轻咬了咬,最后不得不灌下几杯凉茶,方才平息腹下旺火,匆匆起身去了署衙。

裴凌大婚昌惠帝准他休沐三日,可毕竟新官上任,要务不少,况他出征蛮族也时日不遠,好些事都需尽早筹备。

月明星稀,言清漓被青果轻声唤起,在困倦中被服侍着用饭沐浴后,裴凌仍然未归,她也没有贤惠地等待夫君归来,便又一头倒上拔步大床,灭了灯径自睡了。

顶着月色,一辆载足了货物的马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裴府侧门外。

都仔细着点!磕了碰了,将你们祖宗八辈的积蓄搭上都赔不起!元忠指挥着一干下人将马车上那一口口檀木大箱往府中抬,正趾高气扬之际,忽地瞥见暮色中走来一位黑衣挺拔的男子。

元忠一愣,看清来人后,忙一瘸一拐地迎上去:世子爷?您怎么来了?这侧门平日都是府中下人用来送货采买进出的,主子们都走正门,谁没事来这啊!裴澈没理元忠,而是向马车上一鼎由漆金打造、外雕云雾仙鹤的巨大药炉望去,问道:这是要做什麽?元忠嘿嘿一笑:还不是凌少爷吩咐的嘛!让给少夫人辟一间药房出来,还不准让夫人提前知晓,说是要给她生辰惊喜。

明日三月初二,既是言清漓作为新妇的回门日,又是她的生辰,裴凌老早就开始琢磨要什麽什麽礼,之前偷潜言府时,他发现她那小院子里有间炼药房,便灵光一闪,想着也在裴府给她弄一间出来。

那日从言府回来后裴凌闷闷不乐,将未来岳丈言老公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亏待了他未来媳妇,连一间小小的炼药房都布置的很是简陋,元忠可不敢在不苟言笑又严肃的世子爷面前揭发自己主子成婚前翻过少夫人家的墙的事,便只道少爷特地叮嘱过他,要打造的金碧辉煌、富贵逼人,这不,连药炉子都是金子造的,还说什麽真金不怕火炼。

裴澈淡淡点头,也没说什麽。

元忠见他并未斥责他主子为博少夫人一笑,一掷万金的败家豪举,便又放心地指挥起下人来。

裴澈随手打开一口箱子看了看,见连个药罐子都嵌了宝石,用来捣药的药杵还镶了一圈金,不由苦笑。

她怎会喜欢这些奢靡华丽的东西?见元忠顾不上这头,裴澈从怀中取出一本用黑布仔细包裹起来的书籍,轻轻抚去淡尘。

清清的生辰亦是三月初二,她最爱钻研医书,他们相识之初,她曾提过天下医书中,唯这本《医经杂论》未曾拜读过,只因这部医书乃前朝一位游医所著,距今已有数百年,原著本早已失传,连太医院都没有译本,只有零星残页与部分誊抄散落在民间。

他派人寻访多年,终从各地七七八八地搜集来了这本书册的内容,本打算于六年前送她做生辰礼,可那桩事一出,他再无机会送出去。

裴澈将那本医书放在了装着器皿的箱子中,轻合上盖。

唯今,她回来了,可他亦无资格光明正大的送给她。

—【题外话】—我的春节假期还有两天就结束了(_)后天还要返回工作的城市,想多陪陪家人,这两天就不抱着电脑啦!明后两天都不更,大家再等我两天哈,么么么哒!0181 第一百八十章 改口次日归宁,天朗气清,春分拂面,到了卯时三刻,言清漓装扮完毕,正欲与等在外头的裴凌一块到裴老夫人那去,结果他一见着她出来,便二话不说地拉着她向反方向走。

言清漓今日穿戴的正式又繁琐,裴凌走的很快,她只能提着衣裙小跑跟上,身上环佩玎珰作响,扭头看去,青果带着琥珀与流苏也急急地跟了上来。

裴凌,你这是要去哪?不要胡闹了,若过去晚了你那位祖母怕是又要怪责我没有尽到劝谏之责了!今日回门,总要去与裴老夫人知会一声的。

什么我那位祖母?往后那也是你的祖母。

裴凌回头瞅了她一眼,心想这小样儿还挺记仇,他攥着她手不放,稍稍放缓步伐,得意洋洋道:我就带你瞧一样东西,去去就回,遅不了,若遅了我兜着便是!他拉着她穿过一道回廊,又拐了个弯进了后院,负手立于东厢前:进去瞧瞧。

言清漓不知他又搞什麽明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又向那扇门扬了扬下巴,催促她快些,她才耐着性子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一瞬,奢靡之气铺面而来,金银贵器、鼎铛玉石,险些晃瞎人眼,言清漓心中猛地一震,向来淡定的琥珀与紫苏也微微睁大了眼,青果更是差点掉了下巴。

只见整座东厢的三间房皆被改成了金碧辉煌的药室,正中这一间横置了张紫檀木长桌,色泽大气深沉,雕刻精美纹饰,两侧摆交椅长凳若干,桌上除了笔墨砚台与药枕等物,还置了两杆精致的铜金戥称,长桌后方,是整整两面墙的百宝药匣,同样由紫檀木打造,每个小匣子上的门扣皆为金镶红宝石做成,更别提房中的壁画摆件,无一不是凡品。

而南侧间则用来炼药,东南两方摆了四座用来置放瓶瓶罐罐的多宝格,北面放了若干大小深浅不一的青花瓷坛,临窗一面则放了张处理药材的大案,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屋子的坛子与瓶子个个花里胡哨、珠光璀璨,就连用来捣药的罐子与药杵都是金玉相间……这些也就罢了,最令人无语的便是地当间那鼎金色的大药炉,金光耀目,飞仙画凤,和着香炉中燃着的袅袅熏香,言清漓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

她极力地忍下想掐眉心的冲动,转身无奈问道:你弄这些是做什麽?这样贵重的器皿用来置放药材?怕是那些药材还不及罐子上的一颗宝石值钱!外头是什麽世道,从越州来到京城那一路言清漓早有所见所闻,从前他们楚家便门庭清正,父亲更是从小训诫她忌骄奢淫逸、贪恋荣华,如今更是知晓有众多百姓食不果腹,便更为不喜这般挥霍无度的作风。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你爱捣鼓医术,我便弄出一间作为你的生辰礼,对了,北间改成了休憩用的暖阁,你可还要去看看?裴凌原还等着她露出欣喜兴奋的神色,表扬他一翻,但见她眉头紧锁,便越说越遅疑:你不喜欢?我问了王甲他们,不是说盛京的夫人小姐们最爱这些金贵的玩意儿吗?我都是按当下时兴的样式请人打造的。

其实裴凌也非奢靡无度之人,他虽贵为侯府嫡孙,但吃穿用度向来不挑,且他幼时长在匪窝,见识过世道惨淡,如今也上过了战场,更知天下百姓之苦,心里也很是不耻陆眉那等挥金无度的纨绔子弟们,可谁让他媳妇喜欢这些啊。

他之所以会斥重金打造这么一间药室,无非是因当初言清漓那一席肺腑之言——那时她为了打消裴凌对她的好感,在苏府花房中曾扬言要嫁就要嫁能带给自己名利地位、荣华富贵的夫君,看不上他这种一无是处的世家子。

就因这席话,她无论平时出入穿戴的再洁简,裴凌也始终坚信她打心里应是喜爱这种富贵逼人的身外外物的,这一点,从当时娶她时风光大办的婚礼,以及那顶价值连城的凤冠就瞧出来了。

没动府中的银子,都是万岁爷给的赏赐,说了要保你一世荣华,你夫君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今日只是个生辰礼,来日等我荡平了蛮族,再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她还说过想做世子妃来着,只有这个应是无法满足她了,总不能叫他小叔将世子之位让给他吧?裴凌这人嘴硬又好面子,极少将心里话坦诚地说出来,他有些不自在揉了揉鼻子,一边状作随意的拿起一个金灿灿的药罐掂了掂,一边悄悄留意言清漓的神情。

得知这竟是裴凌挖空心思为她准备的生辰礼,言清漓一口闷气窝在心口,想指责他荒唐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与此同时,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只因他愈发对她好,她便愈发觉得自己可恶,与这份赤真情意相比,她怀揣的目的可谓是险恶至极。

她勉强地勾唇笑了笑,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略过案几时,她忽地一顿。

这是……这是……她定睛一看,眸光瞬间亮了起来,飞快地上前拿起桌案上摆着的那本书,激动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医经杂论》!竟是《医经杂论》!你是如何寻到这本书的!?这已经失传许久了!她微微颤抖的翻开书页,内页泛黄,虽有重新修补过,但她仍然不敢用力去翻,生怕弄坏了某一处边角。

这满屋子贵重的金银宝器,都不如这一本医书在她眼里珍贵!裴凌也不知元忠从哪寻来这么一本医书的,不过见她喜欢,也立刻跟着欢喜,心想早知道就给她弄两车医书回来了。

喜欢这个?言清漓重重的点头,眼睛根本无法从这本医术上移开。

裴凌凑过去,点了点自己的脸,顺杆爬地讨赏:那你是不是得给点表示?一旁的青果赶紧低头抿嘴乐,琥珀与流苏两个少年老成的丫头也不由尴尬地移开了目光,若是平时,言清漓是绝对不肯在丫鬟们面前亲他的,但看在这本医书的份上,她轻轻地在裴凌脸上点了一下,可那厮却不满足于此,又低声附耳对她说了句话。

言清漓听了后瞬间面红耳赤,甩下句你休想!后,就飞快地往外走,边走边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快走!再遅真要误了时辰了。

外头,元忠贼眉鼠眼地躲在廊柱后头观望了许久,见少夫人眉眼带笑地带着婢子们从东厢出来,而自家凶神恶煞的少爷那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一脸傻相地跟在少夫人等人身后慢悠悠地走出来,元忠忙迅捷地窜了过去,眼巴巴问:少爷,那个……少夫人可还满意?裴凌觑了那奴颜媚主的小厮一眼,一眼看穿他那讨赏的心眼儿,心道这狗奴才终于办成了一件事,不由心情甚悦,大手一挥:自己到帐上支一百两去,就说是小爷赏的。

……从东厢出来后,二人才出了自己的院子,迎面就看到苏凝霜带着婢女走了过来,言清漓乍见此人,先是眸光一冷,随后立刻展颜,亲切地迎了上去。

婶子怎麽突然过来了?我们正要去祖母那边呢!还好你来的巧,不然就要扑空了。

苏凝霜面纱下的脸本也挂着亲昵的笑容,结果听到这声婶子,顿时一僵。

她虽未曾喝过言清漓的茶,但也着实没想到她竟这般不懂规矩。

世家大户中,如她二人这种关系的,言清漓作为侄媳就算未曾正式改口,也应向作为长辈的她唤一声婶母,再不济也该是婶婶,或是二婶。

这婶子二字,字面上看倒也没什麽错,可通常来讲,是极少有体面人家的晚辈会直呼长辈为婶子的,只因平头百姓家的女人和那些乡野妇人们,到了一定年岁后也通常被人唤一声婶子,就如他们裴府与苏府这种大户人家中,下人们有时也会称呼府里有身份的嬷嬷们一声李婶子或是张婶子等等。

言氏也叫她婶子,岂不是令她与那些卑贱的下人混为一谈了?更何况她们原本是姐妹的相称的,如今她却成了她的小辈,生生将她显老了许多,结果这言氏还要顶着一张娇颜脆生生地喊她一声婶子,就好似是在时刻提醒她已不复青春,人老珠黄了。

苏凝霜本就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色,言清漓这招可谓是打蛇打中了七寸,将苏凝霜气的不轻,可她却又无法直接发作,只能恨恨地憋着。

若她与一个小辈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就显得她小肚鸡肠,有失她在外经营多年的宽厚美名了,可若由着她这般叫下去,日后她要事当着外人的面也一口一个婶子的叫她,那要让她脸面何存?—【题外话】—加更等周末好啦,我得早睡早起!0182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门据苏凝霜所言,裴老夫人早膳后觉着身子不大爽利,服了药后便去佛堂念经了,还叮嘱他二人不必急着回来,可在言府小住两日。

言清漓很早以前就知裴老夫人患有心疾,身子不好,常年病歪歪的,但听苏凝霜提及,又赶紧作出关切的样子要去探望,苏凝霜道老人家并无大碍,是老毛病了,且府中有她照看,叫他二人也不必担心,还是早些出门,免得言老公爷与言二夫人那边等急。

如此,言清漓才不再坚持,与裴凌带着整整一车的礼风风光光的回了门。

言国公为显看重,特意叫孟氏亲自相迎,毕竟是圣上赐婚,武英侯府又与言府同样世出高门,且他这位女婿还被钦点成为左中郎将,前途无量,再说金銮殿上的宝座日后还极有可能落在宣王手中,裴家代表的便是宣王,他怎能不重视?裴凌其实很看不上言国公这胸无大志的老废材,但好歹已成了他岳丈,他只得恭恭敬敬的喊声岳父大人,又投其所好地奉上了许多名器古玩,言国公笑逐颜开,连连道好,非要让裴凌随他一同去珍宝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如数家珍的前朝宝器,一时间,翁婿二人看起来倒是份外融洽。

这边,言清漓自然是与孟氏叙话,孟氏如今可不敢再在她面前白摆什麽主母架子了,不仅态度亲切万分,话里话外甚至还含着几分小心讨好之意,说什麽几个女儿中,当属她最有福气,将她与裴凌夸上了天。

言清漓先头还猜不出孟氏葫芦里又卖什麽药,可后来听孟氏隐晦地打听起裴凌房中有没有通房侍妾时,她才渐渐明白了。

清漓,虽说你与女婿新婚燕尔,正是情浓之时,但二娘是过来人,仍要提醒你一句,这世间男子少有专情之人,日后女婿若纳了妾,那妾是个本分的还好,若不安生,处处与你暗里作对,你当如何是好?孟氏许是想到了自身的处境,神色有一瞬哀戚,后又打起精神,语重心长地道:我虽你不是你的生母,但也盼着你好,你既已是正妻,穩固自个的地位才是实在,与其等女婿日后从外边往府里带人,还不如你自己主动为他身边添些知根知底的,如此,既彰显你的大度,又牢牢掌控住了女婿的后院。

孟氏停下来看她的反应,言清漓忙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二娘言之有理,可您也知清漓身边唯青果一个可心的丫头,但那丫头太冒失,看样子也难讨夫君欢心,我这一时半刻还真是没什麽合适的人儿,依二娘看我该如何是好?孟氏大喜,等的便是她这么一句话,忙道:如何就没有合适的人了?我让你大姐姐从庄子上回来帮你便是。

孟氏被言清漓当日大婚的盛况刺激的眼红,琢磨了许久,觉得京中也没什么适合的青年才俊合适,与其将女儿嫁入寒门,不如送去裴家。

要知裴家也是盛京首屈一指的高门,地位举足轻重,言婉过去了,这后半生倒是稳妥了,于是,孟氏便生出了送言婉给裴凌做滕妾的主意。

这姐妹二人共侍一夫的情况,无论是前朝还是现在都不少见,有的是人家将嫡出的女儿嫁人做正妻,再将自家庶姐庶妹带过去同侍候夫家的,到时她再教教言婉些哄男人的法子,说不定得了宠,被扶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按孟氏的话说,言婉当初与言珲闹出的丑事只是家丑,并未传扬出去,外头的人只知晓言婉是生了病去乡下将养,孟氏还道虽然她们姐妹二人曾有过小嫌隙,但毕竟是亲姐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还说言婉早已有悔意,她进了门后,必会老老实实的听言清漓的话,做她的帮手。

言清漓于心中冷笑,心想这还真不是亲娘,她才成婚三日,孟氏便急着将自己的女儿往她男人房里塞了。

此事……怕有不妥。

有何不妥?孟氏情急下声线扬高,意识到后又忙沉下气:清漓,你不必怕婉儿会分了你的宠,她总归不过是个妾,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你的地位的。

言清漓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日要与裴凌分开,她并不介意裴凌纳妾,甚至想过他若是能喜欢上别的女子,也不为一桩好事,至少她心里不会因欺骗了他的感情而愧疚难过了。

只是……她言婉是个什麽东西?若她没记错,言婉恋慕兄长言琛,先不说她自个是否愿意去给裴凌做妾,即便愿意了,她又配得上裴凌吗?什麽姐妹,什麽一家人,当初言婉用那般阴毒的诡计陷害她时,可曾想过她们是一家人?她未曾对言婉赶尽杀绝已是仁至义尽了,孟氏竟还有脸怂恿她将言婉纳进门?心里越觉得冷,面上的笑就越温和:二娘可别忘了,当初慕家嫂嫂与晚莹表姐也目睹了大姐与二哥的事,人家并未四处宣扬,是看在与言家姻亲的份上,但谁知道这秘密又能保守多久呢?言清漓无视孟氏渐渐僵住的脸,轻轻吹了吹茶,继续慢悠悠道:若大姐真进了门,来日裴家万一知晓了她与二哥那些事,定会认为咱们言家欺瞒他们,如此,轻则毁了两家关系,重则将丑事传扬出去,以父亲重门风的脾气,为堵那悠悠众口,怕是会将大姐沉塘了,既如此,我怎能害大姐呢?她站起身,扶了扶挽起的高髻,唇角微弯,继续给孟氏雪上加霜:且我可听说了,大姐姐怀了二哥的孩子,却被二娘你灌了落胎药,以至伤了根本,日后恐难再生养了,二娘你说,这个忙,你叫我如何帮你?我看此事还是罢了吧。

至此,孟氏终于意识到这丫头从头到尾都在戏耍她,看似无知,任她口干舌燥说了许久,实则早知她来意,故意看她笑话!孟氏当即一口气闷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出去后,言清漓长吸一口气。

这偌大的言府,没了那人在,竟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这也就是她,若认祖归宗的是原身言小姐,必然如兔子进了狼窝,指不定要被孟氏母女欺负成什么样了,还有她那不负责任的爹,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当初可在顾家灵堂前向言小姐起过誓的,若她的家人待她不好,她便替她讨回来。

看来孟氏这段时日还是过得太闲了,竟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既然又来招惹她,那她也不必再客气。

言清漓转向跟在她身后的琥珀与流苏,语气间不自知的带上了些怨怪:等你们再去向四殿下复命时,替我问他一句,我上次请他办的事怎得还没进展?0183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给我纳妾,你不介意?清清似乎听懂了人话,又惊又恐,顿时收起尖利的猫爪,挥着小肉垫委屈的嗷嗷直叫,拼命向言清漓怀里扑,青果瞥见姑爷投过来要殺猫的眼神,赶紧将那只不知眉眼高低还欲强行争宠的小猫给抱了出去。

言清漓懒得搭理裴凌与一只母猫吃醋,她从前并不豢养宠物,这猫儿是陆眉硬塞给她的,一直都由玉竹和青果她们照看,但这只小猫的聪慧劲儿倒是与陆眉相差无几,竟看得出谁才是这里的正主,她冷冷淡淡的,它倒是极爱黏她,慢慢地,她闲来无事时倒也乐意逗弄逗弄了。

你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她拂开裴凌搂过来的手,起身坐去了妆奁前,将头上两支对称的簪金坠玉穿花步摇给取了下来,她很少装扮隆重,觉着这些华贵的饰物戴在头上,行走做事忒不利索。

裴凌方才与言国公只周旋了半个时辰就耐性耗光,烦不胜烦,寻了个借口就溜出来了,反正他这位岳丈贪财好色,只要礼到位,极好说话,倒是他那位尚未正式拜见的舅兄不是个善茬,幸好那人今日也不在,他这一时半刻倒也无需担心要怎么应对。

裴凌又凑到言清漓身边,俯身从她身后撑在妆奁上,将她笼罩在胸前,铜镜中的女子杏面桃腮,她身后的男子锐意风发,二人实在是般配至极,可裴凌却只顾着盯着她看:别说我了,你不是也这么早就回来了?都与你那二娘说什么了?她身上清幽的药香一下一下地向他鼻腔里钻,怎就这么好闻呢?勾的人心痒难耐。

昨夜他回去的晚,她竟连盏灯也不知给他留,自己睡的倒是香甜,见她累,他也就忍住了没碰她,这才新婚第二夜就素了,一夜都憋得难受,此刻温软在怀,裴凌便又有些意动,不老实的用唇轻蹭她侧脸,她极少涂脂抹粉,肌肤嫩滑清香。

遇见她之前,他自认为此生绝不会被莺莺燕燕的女人所迷惑,更不可能会臣服在一个女人的裙下,心甘情愿的以口舌取悦她,可遇见她之后,他先前所有的笃定自信都丢的毛也不剩,他这才知道,其实他也不过世俗男子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言清漓觉得痒,推开了那张几乎黏在她脸上的嘴,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就是我二娘劝我早日给你纳个妾。

裴凌蹙起眉,立即将孟氏也划归去了言国公那类不是好东西的范围里了,他歪过头直面着她问:那你是如何作答的?言清漓觑了他一眼,抿唇一笑:自然是应下了,你精力这般旺盛,我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寻几个姐妹回来作伴也好,说说吧,你都喜欢什麽样的女子?回头我给你留意着。

裴凌一怔,以为她在故意逗他,结果却见她一双美眸中毫无妒色,不由很是恼火,掐起她脸蛋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寻常女子都巴望着夫君别纳妾,你倒是贤惠,还向外推着我去睡别的女人?怎么的,你希望我像在床上弄你那样,去弄别人?言清漓脸颊上的肉被掐的轻轻嘟起,一时也微微愣住。

明明她很希望裴凌能移情别恋,可不知怎的,她顺着他那话一想,想象着他与别人赤裸相缠、抚慰舔砥,将那一身永遠也使不完的蛮力用在别的女子身上,她竟然会生出一丝烦闷,眼睛眨巴了几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裴凌见她无辜地向他眨眼,也不吭声,更是一股火冒上来,扣住她后脑就开始亲她,舌尖灵巧地撬开她抵抗着的贝齿,冲进去勾缠她的软舌不放,在将她亲的透不过气,脸蛋通红后,他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她。

就像这样,若我也这样去亲别的女人,你不介意?言清漓还是不吭声,就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他。

裴凌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就见她唇瓣红嘟嘟的,淡红的唇脂花在唇边,更添娇艳之色,他是真看不得她这幅好欺负的模样,滚了下喉咙,就又忍不住压上去亲了亲,这次倒是没伸舌头,就是含着她的唇轻柔舔吻,又伸手滑进她衣裳里,挑开小衣,寻到雪乳抓揉,踏实饱满的乳肉令他几乎不能一手掌握。

好了,本想教训教训她,结果又给自己惹得口干舌燥,一边揉她乳儿一边低哑地与她耳鬓厮磨:你愿意我这样去对别的女人吗?摸她们的身子,含她们的奶子,再入她们的穴儿,你说实话,你就真不介意?嗯?言清漓早已习惯他口无遮拦的淫词浪语,不受他激将,可他竟然呼吸滚烫地开始扯她衣裳,要去含她的胸,她便知不能再由他胡闹下去了,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且注意着些!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乱来什麽?裴凌可不管这是哪儿,他自己媳妇怎么疼宠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需管别人眼色?他搂她入怀,还抓起她一只收按在了自己胯间,那鼓鼓硬硬的阳具昂头蓄势,充满了阳刚的欲望。

诶,你今早应我的事,打算何时兑现?他低下头去咬她耳朵,牵动着她的手,隔着衣料去抚揉自己的一柱擎天。

0184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下与她,都是他的(15500珠)……入夜,麟王府中万籁俱寂,仆从们皆走路无声,耳听六路,就连一个不起眼的守门老伯都长着双锐利的眼睛。

紫苏过来时,宁天麟仍在书房与幕僚们议事,如今他手中掌握着两样不利于端王与宣王的天大罪证,可这两桩大罪却不能由他去御前上奏,若如此,便会过早暴露出他的居心,在完全取得皇帝的信任前,在没有完全把握前,他仍需稳妥行事。

议事结束后已是深夜,宁天麟捏着眉心,略有倦色,可听到吉福说紫苏来了,便又立刻召见。

紫苏将言清漓的近况一一禀报,又将一瓶药恭敬呈上,宁天麟虽对外宣称自己因祸得福,遇仙门山弟子续接好了他的筋脉,使他重新站起来,但他不能人道这一点仍旧保留了下来,只有他无法诞育子嗣,才能令各方势力觉得他不是威胁,可他里里外外皆已痊愈是逃不过太医诊脉的,于是,言清漓便又给他做了另外一种需要按时服用的药物,令他能蒙过太医。

宁天麟取出丹药,和水吞服,紫苏又想起言清漓的交待,赶紧上前一步:主子,漓小姐还让属下替她问问您,她托您办的事,可有进展了?她还说……想起言清漓当时的怨怪神色,紫苏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原封不动的转述了:……她还说您是不是翅膀硬了?不再将她的话当回事了?宁天麟刚服下的药险些呛了,咳嗽了几声后,竟是摇着头笑了。

他知道她不是无理任性的女子,带这么一句话,无非是因之前她假意要嫁裴凌之事,致使他们二人之间分歧严重,生出了嫌隙,虽后来各退一步,算是和好了,但闹得那般生分,彼此间也似多了道无形的墙。

可那道墙,却随着这么一句看似责怪,实则俏皮的话而立刻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当初在越州时,她时常揶揄他黑灯瞎火看书会看瞎眼一样,亲近,什麽话都可说。

她在哄他,他知道。

她将他的脾性拿捏的死死的,他也知道。

紫苏方才还为言清漓提心吊胆了一把,此刻见宁天麟笑了只觉万分惊异,别看她面前这位主子长了一副谦润无害的模样,底下的人却无一敢觉得他真的无害,没想到他竟也能笑的这般温柔,全是因那女子凶巴巴的一句话?紫苏立即对言清漓敬重起来。

死士的职责就是听命行事,但她与琥珀被派去给漓小姐做婢女时,还是难免有些不解,毕竟她们吃了多年的苦,终于练就出一身殺人的本领,最后竟不能为主子效力,而是让她们去保护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闺阁小姐,可此刻,紫苏是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了。

主子如此看重漓小姐,他将最为看重之人的安危交付她与琥珀来保护,足见对她们二人的信任与器重了。

三月的天仍旧寒凉,吉福见宁天麟心情舒朗了,自己也跟着欣慰,取了净帕给他,又为他披了件轻氅,宁天麟用净帕拭唇后,神色复又黯然下来。

他待她可好?紫苏自然明白这个他与她都指的是谁,想到今早看到的那间穷奢极侈的药室,以及新婚夜房中持续了许久的笙歌,最后归结成为一句话:据属下目前所见,裴家少公子待漓小姐,是极好的。

宁天麟再度默然。

吉福在心里叹气,心想这紫苏也怪实诚的,刚想上前劝慰几句,就见宁天麟已一转默然神色,向他询问起言琛的动静。

吉福忙道:据探子来报,黑水河一役大捷后,言家那位便立刻动身返回京都了,脚程很快,咱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先开始几日还能追上,之后便跟不上了,老奴估摸着也就这些日子了。

宁天麟淡淡一笑,不出他所料,言琛果然还是选择了留在战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对此人更为刮目相看。

他当初知晓言琛与阿漓之事时,曾一怒之下派人去刺杀过他,却不想派去两拨人,都折在了他手上,听闻这次黑水河一战,西川军与九夷军打了七日七夜,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最终西川军克服万难,以少胜多,言琛亲手斩下九夷国大将首级,九夷国国君见大势已去,于逃亡的路上挥剑自刎。

昌惠帝当初给了言琛两年时间去收复九夷,如今才半年左右,他就已完成了这项重任,难怪阿漓会背着他,暗暗打算将此人收拢到他们这一方来,言琛的确是不容小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也决计不可让宣王等人纳进麾下。

宁天麟望向幽幽燃动的烛火,感受到了言琛于大业上带给他的助力或是隐患,与此同时,作为同一个女人的男人,他更是感到了那人对他的巨大威胁。

随后,他又慢慢释然,无妨,他早晚会拿到这天下的,她,也早晚会回到他身边来。

0185 第一百八十四章 钟灵寺(16000珠)进出城麻烦又耗时,这一路,他们几乎不曾入城歇息,始终都是餐风露宿的将就,只为了尽早赶路,可见言琛立在那里久久不动,他的其中一个随侍以为他想入城,便出声询问。

言琛回过头,望了望身后跟随他奔波了一路的十几个随侍,皆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他们与他同样在黑水河不眠不休地打了七个日夜的仗,又连续二十几日的行路,马都跑死了几匹,此刻人人都已面露疲色,满身风霜,却没一人喊累。

方才那个出声的侍从看了看言琛座下的枣色骏马,不忍道:小公爷,若不然今夜就进城吧,再这么跑下去,就是踏云也吃不消了,好好养精蓄锐一夜,之后行路也会快些。

踏云是言琛的战马,一匹来自大宛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因额间长了一缕白色鬃毛,如夕云一般美丽,故取名踏云。

踏云多次同言琛上战场,甚至还在危难时飞奔勾来踢开了围攻他的敵军,让他得以翻身上马突围,对言琛来说,踏云已不单单只是一匹马那么简单了,更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同伴。

踏云极有灵性,明明已累得没精打采,却在言琛抚摸它的鬃毛时轻轻昂首,以马蹄点了点地,示意它还可以继续跑。

言琛拍了拍踏云,压下心中难耐的疼痛,向身后的侍从们吩咐道:进城吧,不差这一夜了。

他也需好好想想,再见到她时,他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她。

-昌惠帝准裴凌休沐三日,今日一早,言清漓收拾妥当出来时,裴凌正在她院子外头来回踱步,见她出来,上前一把拉住她。

你还是等我事情结束后陪你一道去吧,我午时前就能回来。

本说好一早起来就回裴府,但昨晚言清漓又想着反正出来一回,决定先出城去庙里上香,之后再回去,裴凌不放心她,想跟着去,奈何他已休沐完毕,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去做,若无关紧要他就推了,可今日万岁爷要见他,他不得不入宫一趟。

言清漓笑:拜菩萨要赶早,哪能等你回来再去?总归我白日也无事,父亲还派了护卫随行,天子脚下,你还有何不放心的?我去去便回,应也在午时差不多,到时你直接来言府接我便是。

裴凌只好点了元忠与她同去,叫她有事派元忠进宫找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盛京城外十里有座法林寺,除了皇家的慧觉寺外,只有这处法林寺的香火最为旺盛,据说祈愿求签都十分灵验,盛京中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很喜爱来这里烧香拜佛。

到了法林寺,元忠与言府的护卫等候在寺外,言清漓带着三个丫鬟进了庙,一进去,她们却并未烧什麽香,而是便直寺中一处隐蔽后门,后门外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驾车的是馥容庄那个瘦高个的伙计,穿着极为朴素的玉竹从车上跳下来迎她,言清漓转身交待了青果几句后,便带着琥珀与流苏上了马车。

她回到盛京后还一次都没去拜祭过父母,想不到嫁人后竟比原先在言府时出入还要不便,上有裴老夫人与苏凝霜盯着,出去干什么都要知会,还不如她在言府时自在,只能借此机会走一趟了。

离法林寺不遠的一处山坳里,还有一座相对破败的钟灵寺,钟灵寺因香火不旺,又因法林寺盛名在外,这里便无人问津,就连普通百姓都极少有来的,能来这里的,基本都是些穷苦百姓,信奉佛祖的虔诚之人。

因鲜少有香客前来,便于避人耳目,楚家的灵牌,就被供奉在了这里。

一上车,言清漓就拔了头上金钗,卸了腕上玉镯,又与琥珀流苏换上了和玉竹同样的粗布麻衣,随后玉竹又告诉她,陆眉日前派人送来了最新一批的货银,已被她以馥容庄的名义存入了钱庄,言清漓翻了翻账本,对这么一大笔数目的银子喜出望外。

先前的十万两她已换成了粮草,雇人送去了西川,不知言琛可否有接收到,加上今次这一大笔,应该能帮他解一解燃眉之急。

此刻,她还尚不知言琛已从西川返回,没几日便要到盛京了。

玉竹见她沉浸在数银子的喜悦中,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另外一个噩耗:小姐,陆公子那日派来的人还给我传了话,说这是最后一回了,往后陆公子便不再与你做这桩买卖了。

言清漓一愣:为何?玉竹摇了摇头:那叫阿来的小厮也没说为何,就说这次的货银他家公子分文没留,全都给了您,还说他们公子说了,这些银子是当做给您的新婚贺礼。

难怪会有这么多……陆眉人现在在哪里?玉竹为难地道:听说伤好了后,便又泡在了花楼。

言清漓扶额,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自从陆眉知道了她与宁天麟的关系后,他们便再未见过面了,这人也忽然变老实,再未翻过言府的墙来找她,一直到她出嫁前几日,她坐不住让青果出去打听,这才打听出陆眉一直在陆府养伤,未曾外出,可谁想到他这一出来竟是要与她断绝往来了。

她咬牙犯难,想着之后还得另寻个机会去与陆眉见上一面,问问他到底什麽意思。

星连呢?可还在馥容庄?这一个月来,她不仅没见到过陆眉,也没见到星连,只知道他现在人在馥容庄,想到那少年屡次帮她,她也没能报答一二,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玉竹点头,说过些日子宁天麟需得带星连进宫面圣,星连暂时不能露面。

星连是宁天麟口中救了他的世外高人,宁天麟正派人出去寻找呢,的确不能让他过早在外露面。

知他安好,言清漓心下稍安。

不多时,她们就到了钟灵寺,来到寺中一处专门供奉牌位的殿宇。

祠堂是只属于有钱人家的,大多平民百姓家中没有能力置办祠堂,只能是在家中辟出个角落,立上牌位再摆上两座烛台了事,当然,也有人家会将亲族的牌位供奉在庙里,交些香火钱,由庙中僧人照看。

主仆几人装扮的十分低调,就像是几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前来上香,十分不起眼。

可就连琥珀与流苏都未曾察觉到,自从她们出了城,便一直有一人在不遠不近的跟着她们。

今早裴澈恰好有事要出城,他私服出行,未大张旗鼓,可刚出城就见言府的马车也出城了,看到坐在车辕上的元忠,他便知马车中的人是她。

近来盛京中出现了蛮族探子,他出于担心,便跟了上去,开始以为她只是想去庙里上香,却不想她竟从后门溜出去,改头换面去了另一处寺庙。

裴澈隐在暗处,看了看那两个守在殿宇外,看似无缚鸡之力,实则眼观八方的警惕丫鬟,他并未打算离开,一种直觉告诉他,她避人眼目要做的事,定与楚家有关。

寺中僧人经过,向琥珀与流苏二人合十躬身,裴澈趁她二人向僧人还礼那一瞬间,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们的耳力与眼目,闪身入了内殿。

—【题外话】—NP文男主多,百草齐放,肯定都有各自喜欢与不喜欢的类型,多多包容嘛哈哈,结局肯定全收的。

PS:大家不要急,出场少的男主是因为还没到主场,比如我们滴眉眉,哥哥这次回来应该也不会很快离开,不要嫌我进展慢啊,前面章节都写的细腻了,后面总不能太糙呀0186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求签清晨古寺,余钟馨音,殿宇中,大愿地藏王菩萨结跏趺坐,左手托宝珠,右手执锡杖,庄严慈敬,令人不敢直视,佛像身旁,还分立着比丘与长者两像,而大殿两侧,则供奉着一些长乐往生牌位,不算多,且寺中僧人应是每日都有清扫,牌位都是一尘不染。

言清漓与玉竹先是在佛像前烧香拜过,又留下香钱后,才去了殿左侧拜祭。

裴澈立在比丘像后方,在她二人要起身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隐在佛像背后,呼吸微微颤抖,片刻后,他又从两座佛像的间隙中看到了她们停在了某一座牌位前,他目力好,不费吹灰之力便看清了那牌位上的字——楚氏一族宗亲之灵位,阳上子孙奉祀。

牌位上并未留下奉祀之人的名讳,楚姓也屡见不鲜,任谁见到,也不会联想到这是早已在多年前满门尽亡的那个太医楚家的灵位,且谁又能想到,楚家还会有活着的后人,将家族牌位供奉在了这一间小小的落败寺庙之中?虽然已经确定她就是楚清,可当真见到她曾经的婢女又出现在她身边,见到她向楚氏一族的灵位下跪叩拜时,裴澈的心依旧再次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上元节时,玉竹曾独自来祭拜,言清漓因没能及时赶回,心中自责,故而最后一拜时叩首许久,遅遅未起身,她不起,玉竹自然也不会起。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她声轻如羽,甫一开口,便染上了浓浓的鼻音,莫说她现在还无法为亲人光明正大地起坟立碑设祠堂,就连一座小小的牌位都无法供奉在她娘生前喜爱去上香礼佛的法林寺中,只能偷偷地奉侍在这无人问津的小小钟灵寺里,再偷偷前来祭拜。

言清漓满心酸楚,在楚家牌位前长跪不起,哽咽道: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没用,女儿还无法替你们报仇血恨,只能委屈爹娘先在此地等等,忽然想起自己今次是以妇人装扮来拜祭的,她又连忙解释:爹娘莫要误会,女儿是万不得已才会嫁给裴家男子,并非甘心情愿,裴家既与害我满门的仇人结党营私,便也是女儿的仇人!请爹娘信我,女儿万不会自甘堕落,与仇人为伍!当年她对裴澈有情,瞒过了父亲,后来却被心思细腻的母亲瞧出些端倪,母亲向来温柔护她,问起时,她也就大着胆子坦白了,道自己的确钟情于裴家世子,裴家世子也对她有意,只隐瞒了她与裴澈早已私相授受的事实。

母亲知道她的心思后,脸色变得忧愁,并未支持也并未责骂她,只叹了叹,道门第悬殊,恐她日后会吃苦受委屈,叫她再好生想想清楚。

当时她满怀憧憬,听不进母亲的良言,反与母亲说尽裴澈之好,道他是真心实意倾慕于她,一定会请媒人登门,三书六礼地娶她为妻,断不会让她做妾委屈了她,现在想想,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若非她与那人有了私情,又怎会为楚家带来灭顶之灾?而那人,却在玩弄了她之后,转身就向荣耀所趋,负心绝情。

她害了楚家,追根究底,她才是楚家的罪人。

言清漓以额触地,痛心疾首,泪水糊眼,滴滴答答地坠在地:都怪女儿……是女儿当初瞎了眼,女儿已经知错了,绝不会一错再错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下哭腔,怕脆弱的自己被天上的父母瞧见会担忧,向他们发誓道:女儿发誓,终有一日,女儿定会向那些恶人讨回公道,还我楚家清名!让我楚家各位宗亲的灵位,能堂堂正正地立在日光之下!静静的殿宇中只闻女子悔恨哀戚的低声啜泣,裴澈如一尊雕像般,双拳紧握地看着那个叩拜在地上,肩膀轻轻聳动的怜弱身影,脸颊上有湿意划过,随着她每一句话,每一声哭泣,心肺仿佛皆被人捅过一刀,绽开一个个巨大的豁口,冒出一片片暗红的血泡,最后七零八碎,血肉模糊地掉在地上。

她恨他啊,她果真在恨他。

玉竹见她太过悲戚,赶紧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上前将她扶起,一边为她拭泪一边柔声安慰:小姐,老爷夫人最疼你了,又怎么会怪你?快莫哭了,哭肿了眼,稍后还如何见人?正好此刻,有一大着肚子的妇人搀着一位老妪进来,两人衣料下乘,装束普通,应也是有家人灵位供奉在庙里过来拜祭的,言清漓看到琥珀与紫苏跟进来向她点点头,便赶紧擦了擦眼,装作普通香客的模样,由玉竹扶着起来,又在灵位前置了几卷手抄经书,这才匆匆离去。

那妇人与老妪在地藏王菩萨面前烧香磕完头后,忽见一俊朗夺目的青年男子从佛像背后走出,先是吓了一跳,后见那人双眸泛红、失魂落魄地走向了殿中某一个灵位前,凝望了灵位片刻,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察觉出他许是来拜祭亲人的,难怪看着会如此悲伤,可见他衣着不凡,她们又纳闷有钱人家怎会将亲人灵位供奉在这钟灵寺里。

……空山草木,幽光鸟啼,悠远的钟鸣声回荡在山坳中,犹如温和涤荡的春风,能抚平每一颗不安的尘心,裴澈却充耳未闻,步履沉重,神情恍惚间,竟是在这小小的一座庙里忘了来路,错入到了另一间配殿去了。

此殿乃是庙中许愿求签之所,倒是有寥寥几名香客正在摇签问缘,一位有些年邁的老僧人见裴澈进来,上前道了声佛语,问施主是来求签还是祈愿的。

裴澈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的虔诚香客,默了一瞬道:求签吧。

老僧人又道佛不解签算卦,庙中只求签,不解签,签语还需施主自行参悟,裴澈点头后,僧人才问他想求什麽。

裴澈过去并不信气运命数自有天定那一套,万事人为,他认为只要努力,便一切皆有改变的机会,可经过了方才,见过了她悲怆哭泣,见过她将深埋心底的恨意在无人之处宣涌而出后,他才知道她心里是有多么地恨。

他负她,还娶她仇人之女为妻,成婚生子,助纣为虐,她一定此生都不愿再原谅他了。

可明知如此,他还是急于想抓住些什么,急于希望有谁能来告诉他,告诉他一切都还有变数。

裴澈压下心底丝丝缕缕的抽疼,告诉僧人:我曾与心爱之人走散,万幸再次重逢,我想知道,我与她……此生可还有机会破镜重圆?那便是求姻缘了。

老僧人点点头,转身取来签筒给他。

裴澈并没有如其他香客那般跪在佛祖面前摇签,他伸出手,在半空定了定,随后从中抽出一支出来。

木签翻转过来的一瞬,他先是怔住,而后轻轻笑了,笑的眼角潮湿。

签面只有八字——镜中拈花,水中捉月。

下下签。

如此签语太过易懂,并不需要谁再来为他解签了——镜中拈花,水中捉月,徒劳无功一场空。

老僧人也鲜少见到有人能抽到如此不吉的签语,感受到了面前男子浑身散发出的凄然之气,双手合十,沉声对他说道:阿弥陀佛,人生在世,难能求得万事趁意,施主也莫要囚困于签语之中,依贫僧所见,终即是始,始即是终,周而复始,也不妨可以视为一种新的伊始。

裴澈苦笑了一下,知这僧人是在劝慰他宽心,从怀中摸出所有银票,连同那支签一起还给了僧人。

虽他今日外出并未携带太多银票,但就算放在隔壁香火旺盛的法林寺来说,也是数目不小,对于这日渐落败、每日只能收到寥寥数个铜板的钟灵寺来说,更是不菲,可老僧人却拒绝收取,道签由天定,寺中求签不收签银。

大师误会了,裴澈向外头的地藏殿看了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戚色:是我有亲人灵位供奉于此,想请师父们做一场法事,余下的,便当做我为寺中添的香油吧。

寺庙佛像需要修缮,僧人也需食五谷,往来香客捐些香火钱是常有的事,裴澈如此说了,老僧人才收下,又问裴澈供奉的是哪一座灵位。

裴澈默了默,道无需特别对待,既寺中供奉灵位众多,便一并做了吧。

阿弥陀佛!施主慈心!老僧人请将要离开的裴澈留步,转身去了殿内片刻,回来后手里拿了枚由黄色锦布制成的平安符,道寺中平安符皆由僧人念经开光,平日也偶有香客会慕名来求,送这小小经符与他,以感他慷慨布施。

裴澈收下经符,道了多谢后离开。

老僧人望了望他孤寂黯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寺门外,才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到殿内。

0187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争执元忠觉出口渴,这才想起已经说了许久,见有香客陆续从寺里出来,便开始张望:老和尚讲完经了?少夫人也快出来了吧?诶?他扒拉一下青果,道:你怎还不进去伺候着?我可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以为你是一等丫鬟就有恃无恐了,像琥珀与紫苏那俩闷不吭声的,我瞧着比你心眼儿多,指不定哪天就分了你在主子面前的宠!元忠自认为与青果这一通胡邹八扯下来已经混熟了,见她不急不缓还坐这里嗑瓜子,干替她着急。

青果方才是以我家小姐知我一听念经就犯困,心疼我,叫我出来自行寻地歇着等她为由来拖住元忠的,青果是言清漓的近身婢女,元忠见着她,自然打死都不会想到她主子不在寺里。

望了望天,巳时中,约摸着小姐也该回来了,青果将瓜子扔给元忠,跳下马车拍了拍衣裳,向寺里跑去,谁成想跑得急了,竟是与一伙从里头突然拐出来的女眷迎面撞上。

那与青果撞了个正着的年轻美妇吓了一跳,就向后仰去,她身旁的几个仆婢赶忙扶住她,其中一个吊梢眼的丫鬟立即上前怒斥:你是怎么走路的!?瞎了眼不成!?法林寺出入分两门,此门是用来入寺的,香客们出来则要走另一道门,青果哪里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人,想反驳,但见那妇人金装玉裹,前呼后拥,又想可能是哪位达官显贵的家眷,便没敢吭声,赶紧退到一旁让路。

结果那丫鬟不依不饶,见青果的装束似乎也是哪家府上的下人,心想能在寺外等着的必定是个下等的,上去就甩了她一巴掌:哪家的狗奴才这般没规矩!?哑巴了?冲撞了我们夫人,还不赶紧道歉认错!青果没想到她们不仅不讲理,还二话不说就打人,捂着脸先是懵了一瞬,随后眼里迸出怒气,但又怕给言清漓惹麻烦,生生忍下没还手,只昂着头道:我是裴家少夫人的贴身侍女,恕我直言,此门只入不出,非是我有意冲撞了这位夫人。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不按规矩行事在先,若说冲撞,也该是你们这些人冲撞了我才对。

裴家少夫人?我还当是哪家的狗奴才这般没规矩,原来是裴家的,那便不奇怪了。

那位面若丹春的妇人缓了过来,扶了扶发髻,毫不客气地道:裴家那位少夫人自己就是个乡巴佬,与你们裴家那位整日只知喊打喊杀的少爷还真真是良配,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来的奴才也这般没大没小,就你一个奴婢也敢自称‘我’?那妇人眼神一厉:既你家主子不会教奴才,那我便替她教教!菱香,给她掌嘴!菱香便是那个吊梢眼的丫鬟,见自己主子放话了,撸起袖子就去打,青果也不是个懦的,一把将菱香推开,那妇人没想到这奴才敢反抗,更为气怒,命自己身后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去一左一右地架住青果。

菱香得意地向掌心哈了口热气,就要向动弹不得的青果脸上招呼,可就在她抬臂的一瞬,一个浓眉大眼的冷面丫头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攥着她手腕一个下掰,只听咔嚓一声,菱香顿时面色惨白地嚎叫起来,那架着青果的两个婆子反应过来后忙去帮忙,琥珀哪会放在眼里?一人一脚,两个婆子直接人仰马翻。

那年轻妇人与她身旁剩下的几个婢女花容失色,这时,一道清脆动人的声音忽地从她们身后响起:我才离开这片刻的时辰,就又给我添乱子。

青果见能给她撑腰的人来了,忙凄惨地喊了声小姐,随后想起小姐已经嫁人,又忙改口喊少夫人。

言清漓看向那面色铁青的妇人,笑道:原来是李夫人啊,不知我的婢女是如何惹到夫人了?要叫夫人如此大动干戈。

文心给了言清漓盛京各大家几乎所有女眷的详细记载,其中自然包括她面前这位李夫人——羽林郎将李度之妻姚氏。

李度乃已故端王妃李娴珠的胞弟,宁天文的小舅子,李家自然以宁天文马首是瞻,只李家并不如曾经的朱家壮大,与武英侯府对于宣王的重要性来比,李家可要弱了许多。

但裴凌娶了她后,为安抚端王,昌惠帝又提拔了许多端王党的官员,其中就有原为羽林右中郎的李度,擢升其为羽林郎将,掌左、右两羽林郎署,又给了他的妻姚氏五品宜人的诰命身份,这李度,如今正好成了裴凌的直属上级。

端王与宣王水火不容,李度又比裴凌官大,难怪姚氏听到青果是她的丫鬟后,敢肆无忌惮地让自己的下人去打人。

说起来,抛开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言清漓其实也早就认得这位姚氏,并且与她不对盘。

上辈子,她曾随父亲去为皇后娘娘诊平安脉,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准她随各家小姐们一道去牡丹园赏景,当时的姚氏刚与端王妃的亲弟弟定了亲,那时她就是个盛气凌人的脾气,对一个太医之女竟与她们这些世家贵女同行赏景很是嫌弃,便出言刁难,而苏凝霜,就是在那时站出来替她解了围,自此以后,她才会有了这样一位手帕之交。

姚氏连笑脸都懒得装:裴少夫人,是你的婢女没规矩,冲撞了我不说,还毫无悔意,我不过替你管教管教下人罢了,我一翻好意,你却不领情,还纵容你的人将我的仆婢打伤!你这是什麽意思?不是的!我没有!青果大嗓门一亮,立即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引来了往来的香客纷纷侧目。

0188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气焰嚣张(16500珠)那边,琥珀帮青果驾住了菱香,青果十分恨人地学着菱香方才的样子,也向掌心哈了口热气,随后一点也不含糊地拍在了菱香脸上。

言清漓也没转头,就笑吟吟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姚氏,扬起下巴道:再打!打上十巴掌,打坏了我赔,我们裴家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青果诶!了一声,立即甩开膀子,左右开弓地扇了起来。

菱香嗷嗷直叫,没两下脸就肿了。

姚氏气的脸色青白交加,面子里子都被人踩在地上摩擦,还被这么多人瞧着,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也顾不得身份了,跳着脚就让自己的丫鬟婆子们一起去抓琥珀与青果,那些下人蜂拥而上,紫苏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她们一一制服,到头来个个倒在地上哀嚎,任凭姚氏如何大叫着让她们起来,也没人再敢起来与那两个会武的丫鬟比划了。

姚氏气的险些晕过去,又不敢亲自上手,只能不住怒骂:言氏!你别忘了你夫君只是区区左中郎将,尚在我夫君管辖之下!你今日惹怒我,他日必有你夫君好受的!别以为你们裴家有多了不起!你们就是宣王身边的一条狗罢了!狗仗人势的东西!言清漓也不气,始终笑吟吟的:狗仗人势,那也要有势可仗,宣王殿下如日中天,我们自然仗得起,倒不知贵府李大人背后的势,还能仗多久啊?她向姚氏意味深长地一笑:李夫人,我劝您可要自求多福啊!说罢,言清漓就丢下姚氏与其一干挂了彩的仆婢,带着自己的三个丫鬟趾高气扬的走了。

嚣张至极。

不过,她要的就是如此效果。

……没过半日,武英侯府的少夫人与羽林郎将李府的李夫人在法林寺外发生争执,李夫人命人打了裴少夫人丫鬟一耳光,而裴少夫人竟让人将李夫人的仆婢全打了的嚣张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

武英侯府中,铁衣向裴澈做着禀报:……属下查到,那辆马车将少夫人送回法林寺后,便去了城中一家名为馥容庄的胭脂铺,那叫玉竹的女子进了铺子也再未出来过,属下命人扮作客人进去打听这家铺子的主人是谁,那掌柜却道铺主人非盛京人士,常年不在京中,竟是什麽也没打听出来,盯了大半日后,也不见那铺子有任何异常……若什麽都没查到,铁衣也不可能会特意跑这一趟,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属下仔细查探许久,发现那铺子的后巷中设有一处很是隐蔽的出口,天黑后,白日那辆马车从后巷出来了,在城中绕了许多圈子,行事极为谨慎,属下一路暗暗跟着,最后见那辆车去了麟王府。

铁衣看了看面前盯着兵书一语不发的男人,斟酌着道:依属下愚见,少夫人……许是与麟王有所来往。

裴澈丝毫不觉得意外。

最开始,户部夏尚书被查抄,是始于容阳知府贪墨敛财一案,重要一环便是朱蓬源的夫人丢了藏有赃银账簿的密匣钥匙,当时朱家人怀疑钥匙是苏凝霜偷得,实际上,清清那时也在场,却因没有动机,且那时言家与朱家尚在一条道上而被忽略了。

之后慧觉寺中,朱家女被指恶咒帝王,也是清清巧合献策,朱家这才能顺利地满门获罪,朱家出事后,所有人都怀疑是宣王从中作梗,那一阵子,宣王与父亲不得不低调了许久,可到头来也未能打消皇帝对此事的疑虑。

而今言家与裴家联姻,又再次将裴家与宣王推至风口浪尖,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接连的如此巧妙,且每一件事中,或巧合或意外地都能寻到清清的影子。

清清虽聪慧,却从未涉足过朝堂,她不可能将朝堂之事算计的如此清楚缜密,她身后必有人在推动,而她想报仇,单枪匹马也极难达成所愿,于是乎,当年同样被苏家迫害的四皇子宁天麟,就成了她最为合适依附的人选。

不得不说,这位麟王的确掩藏极深,宣王几番试探,都未能令其露出过马脚。

世子爷,此事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事关重大,铁衣等着他做定夺。

裴澈头也不抬,淡道:此事,对任何人都不准泄露,给我烂在肚子里。

铁衣一怔:连小少爷也要一并隐瞒?裴家的少夫人极有可能是敵对势力派来的探子,这件事往严重了说,可能会关乎裴家未来的利益与存亡,如此大的事,居然要瞒下?裴澈什麽也没说,只抬眸看了铁衣一眼,寒光似箭,铁衣一凛,明白了这是他的警告,忙垂首道:属下遵命。

出书房时,铁衣恰与过来的苏凝霜碰上,知道裴澈向来不与这位世子妃亲近,铁衣恭敬地行了礼后,就要带上门,可苏凝霜却直接进了去。

裴澈见苏凝霜不请自入,顿时蹙紧眉头:我的书房何时允你随意进出了?太子被害一案他尚未查清所有事实,可苏家是背后主使乃板上钉钉之事,目前他尚不清楚苏凝霜在这其中都起到了什麽作用,此女说不定比他之前所想更为险恶,苏家谋害太子蓄谋已久,说不定苏凝霜早知内情,她却故意隐瞒清清,就眼睁睁地等着看她楚家满门覆灭后,再用下三滥的手段嫁给他,实为恶毒,并不无辜。

0189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了事,有裴家兜着他一眼都不想见到眼前这个女人,甚至带着满腔深恶痛绝的憎恨,可此时还不是能与苏家撕破脸皮的时候,若想帮助清清,若想拿到苏家更多的罪证,他暂且还不能打草惊蛇。

苏凝霜并不介意裴澈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冷漠,她将食盒中一碟碟的吃食取出来,放置在一旁的小几上,柔声道:下人说你并未用饭,军务再繁忙,也不能忽略了自己的身子。

出去。

苏凝霜手一顿,咬了咬唇,神色未变:你别误会,我过来,其实是有要事与你商量的,今日清漓……苏凝霜将今日法林寺的事与裴澈说了,事倒也不算什麽大事,教训几个奴才罢了,可偏偏对方是端王的人。

外头现在都在隐隐地传,说低调行事了许久的裴家突然变得目中无人,定是因为宣王已经拢住了言家,朝堂之上,再无人能与宣王匹敵了,这下一任太子,保不准就是宣王了。

此事明日传到圣听,定会惹来陛下不满,裴老夫人不好责罚言清漓,却要罚她的婢女,可她胆子实在是大,竟护着自己的婢女顶撞了老夫人,称对方无理在先,她并没有做错什麽,为何要罚?转头就带着婢女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刚入门三日,便惹得外头家里都是麻烦。

苏凝霜叹了口气:我知道清漓年纪还小,被人一激便沉不住气,可若继续这般下去,她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多乱子,母亲叫我去说说她,可我毕竟只是婶母,不好说得太多,思来想去,我认为此事只有她的夫君与她去说最为合适,可凌儿那个性子,我若去与他说此事,他也未必会听我的话,所以我想着,若是你去说,凌儿定会听的。

苏凝霜静静地等着裴澈回应。

说完了?说完便出去。

苏凝霜一怔,她认为自己在此事的处理上已经极为妥当,无不透露出她对裴家诸事尽心尽力,本以为裴澈至少会就此事与她多说两句,却没想到竟是直接撵人。

你……子阳,清漓这个性子,再纵下去必出乱子,今日她只是打了姚氏几个婢子便惹出宣王要做太子的流言,他日——裴澈不耐:你方才也说了,几个下人,打便打了,况是对方动手在先,打了又有何妨?堂堂裴家少夫人,不至于连几个下人都教训不得,出了事,自有裴家兜着。

他面容冷峻,目光落在兵书上,从苏凝霜进来到现在,只在她突然出现那一刻看过她一眼,之后再未抬起过眼皮。

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苏凝霜回到芳华苑后始终冷着一张脸,早春知她这是在极力压制怒火的前兆,一直提心吊带小心伺候,这股怒火,终于在苏凝霜沐浴过后,喝安神药时吐出来而发作了。

苦死了!你是如何煎得药!如此没用,将你配去庄子算了!苏凝霜看着那半碗黑乎乎的药汁就觉反胃,摔了之后,又将早春骂了一通。

早春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地收拾着,想着平日不也都是这个方子吗?怎就会今日苦呢?重新沐浴过后,苏凝霜坐在妆奁前擦膏子,她望着镜中日渐憔悴的一张脸,心里苦的如同方才那一碗药。

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忘掉那个女人?到底多久才能敞开心扉接纳她?十六年了,十六年她都等得了,可为何会在已经成了他的妻后,却渐渐失了耐心呢?这两个月裴老夫人明里暗里地催着要为他添人,她就愈发焦急起来,冲动之下做了好些她自己事后都觉得后悔的事。

她摸着脸颊上那道被海棠枝划出的浅浅疤痕,咬着牙不让痛苦与委屈的泪水夺眶而下。

她是骄傲的,她是绝不会认输的,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早春开始惧怕她,她并非没有察觉,她从前明明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人,根本不会如此频繁地在下人面前发火,可近来她却根本控制不住!连夜的噩梦,心绪的不安……短短几个月便折磨的她好似苍老了几岁,苏凝霜始终不相信自己患了什麽疑难之症,可但凡入口的东西她都查过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缓慢地擦着膏子,忽然,目光落在了脸上,苏凝霜猛地灵光闪过。

这妙容雪肌膏她已用了数月,好似就是在用了这东西之后,她才开始出现诸多状况!早春!早春闻声进来,苏凝霜将那盒妙容雪肌膏给她,忍不住牙齿生寒:明日叫人来查查这膏子里可有什么异状。

……裴凌本该午时去言府接人,却被绊在宫里,只得叫人去将她接回来,结果方才回来的路上,又听闻了她今日的壮举,回来后,向青果等人简单了解了一遍事情经过,觉得不是什麽大事,便推开卧房的门。

房中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光线幽暗,床榻上的人面朝内静静地躺着,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裴凌没敢惊醒她,轻手轻脚地先去浴房沐过浴,而后才掀开被子上床,想伸臂搂着她,却又怕把她弄醒,便睁着眼静躺了片刻,忽地感觉到身旁的人慢慢开始呼吸不穩。

没睡?他手伸过去,自然地就摩挲起她软软的腰,还以为睡着了,都没敢动你。

他语气暧昧,手慢慢向上握住香乳,轻拨乳尖挑逗,想着白日她答应过的事,渐渐开始兴奋起来。

以为她不转过来是害羞,结果发现她不仅没反应,肩膀反而轻轻抽动起来,随后发出隐忍的抽噎。

他一惊,猛地坐起将人强行翻过来,却见她眼睛红肿,满脸泪痕,也不知哭了多久,以为她是白日与那姚氏争执,将自己给气着了,顿时黑了脸:你……那姚氏就是个泼妇,你说你与个泼妇较什么劲呢?本是心疼她的话,结果说出来听着倒像是埋怨她惹事了。

言清漓哇地哭了起来,一把将被子砸在他脸上:祖母怪我,你也怪我!都怪你!若不是你没用,我何以会受这等委屈!那姚氏敢打我的人,还不是因你不敵她夫君官大,若你才是武英侯府的世子,谁还敢小看了我!0190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挑拨言清漓见他刻意忽略了重点,从他怀里奋力挣扎出来,缩去了床角:你就算收拾了李度又如何?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有张度、王度出现!同样是裴家的女眷,若今日之事换做二婶,那姚氏别说是敢教训她的婢子,便是出言不逊都得掂量掂量!她咬着唇倔强地不让眼泪往外滚:那么多人瞧着呢!我是为了维护你们裴家的脸面才与她当场翻脸,结果外头人扣我一顶嚣张跋扈的帽子也就罢了,回到府中还要遭你祖母一通训斥,我就因为你才会受这么多委屈!就是你没用!若你地位崇高,谁敢瞧不起我?裴凌沉默下来。

又是你们裴家你的祖母,他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她这样说了,他们已结为夫妻,夫妻同体,她何必要分得这样清楚?且他如何就没用了?为了让她脸上有光,他给了她人人称羡的风光大娶。

为了满足她的喜好,他可斥万金博她一笑。

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不愿为她拼回来她想要的一切?他承认他是醒悟的晚,没有像他小叔与她兄长那样早早去建功立业,可他又不是没本事,今后他有仗就去打,有敵就去殺,他就不信了,一刀一剑的还拼不回来她想要的荣耀地位?他早晚也有一日能成为像他小叔与她兄长那般被人敬仰称颂的英雄将领,她何以就不能信他一信呢?她是觉得嫁给他委屈了,后悔了?自尊与骄傲不允许裴凌将这番心里话吐露给她听,他盯着她瞧了片刻,压着心中刺疼与恼意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要如何?言清漓又何尝不知自己的所言所语与贤妻毫不沾边,甚至作闹得过了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难得裴凌倒是对她一再忍让,她可是见识过这小子从前的脾气的,说实话,他能对她让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令她惊讶了。

言清漓有些不忍再逼他,可想到自己嫁进裴家的目的和背负的仇恨,又逼着自己心狠起来,她期待地看着他道:我也想要像二婶那样,我要你做世子。

于公,作为宣王最依仗的一股势力,裴家内部自然是越乱越好,裴伯晟老了,不足为惧,裴家唯裴澈与裴凌这两个子孙能承担光耀门楣的重任,只要他们叔侄不同心,裴家之势便会从根儿上大大削弱,这对宁天麟来说,有利无害。

于私,苏凝霜不是很在意世子妃这个位置吗?那么她送给她的第一份礼,便是夺了她苦心经营才得到手的地位,随后,她还要想法子夺了她的男人,叫她身败名裂,痛不欲生!虽然已经有预感她要说什麽了,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裴凌还是心中一沉:不行,你要什麽我都能应你,唯这一件我做不到。

言清漓也没指望裴凌立即就会答应,慢慢来便是,她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挑拨这对叔侄。

为何?这武英侯府的世子之位本就该是你的,若不是你幼时被山贼掳了,怎么也轮不到小叔来——不行就是不行!裴凌冷声打断她,见她咬着唇眼眶又开始湿润,他也知对不住她,早早以前他便知道她一心想做世子妃,就连陈戬那废物都能令她刮目相看一眼,无非是因他陇江世子的身份,可他小叔待他如父如兄,又是他最亲的家人,况且从各方面来看,他小叔都比他更合适继承武英侯府的爵位,让他不顾情面去夺了他小叔的爵位?他做不到。

我答应你,我定会努力挣得更多军功,你且给我几年时间,我不会委屈了你。

他为裴家长房一脉,等他小叔袭爵,等裴冲再大一些后,他便去张罗分家,届时他独立出去,天下纷乱,要打的仗不计其数,他拼上个几年,封侯拜相什麽的,让她直接做个大将军夫人或是侯夫人什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离开裴家单过,这已是他能为她做得最大让步了,只是这些都是他的打算,毕竟还未实现,他也不想空口白话地去安慰她,免得让她误以为他在给她画饼充饥。

见他拒绝的果断,言清漓立刻气恼地背对他躺下,长发铺在身后,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无边恼火。

今日忙碌了一日,裴凌也是有些疲惫的,可一想到她正在家中等他,他满身疲惫便一扫而空,哪知欢欢喜喜地回来,却与她闹得不欢收场。

见她不高兴了,裴凌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不擅长哄女人,但想起王甲与刘刚曾教过他,女人若恼了,需得温柔地哄上几句,若实在行不通,就强势一些,给她一翻云雨快乐,亲密过后,她舒坦了,万事自然好商量。

0191 第一百九十章 吵架(17000珠)言清漓被他一吼,也眼眶红红地驳了回去:我就是贪慕虚荣又如何!难不成你是第一日认得我吗!?先前不知我是个什麽样的女人?裴凌也在气头上,怒目切齿,口不择言道:好,那我今日就将话撂下,我是绝对不会做什麽武英侯世子,若你执意要做这个世子妃,你还不如去求求我小叔!若他同意,我就成全了你!不过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小叔最是厌恶那等贪权恋势的女子!你这种,他瞧不上!言清漓也气笑了,心想裴澈那里若行得通,我又何须费劲周折地从你下手?再说裴澈自己就是个为了权势狠心绝情的男人,他可以为了巩固权势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又有什麽资格去厌恶贪慕虚荣的女子?一只玉枕砸过去,裴凌侧身一闪,玉枕顿时砸在地上碎了个角,又叮叮咣咣地滑遠,砰地一声撞在了香几上,香几上摆着的瓷花瓶顿时落地摔碎。

不仅是负责值夜的琥珀在外间全程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就连偏房的紫苏与青果都听到了声音,这动静大的,可以说伺候在内院的仆从都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滚!我不要见到你了!你给我滚出去!出去!言清漓又砸过去另一只玉枕,砸完了后又抓起被裘扔他,一样两样的,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都扔了。

裴凌见她开始噼里啪啦的掉起泪珠子,顿时就有些懊悔自己那话说的太过分,可动静闹着这样大,下人们定都竖起耳朵听呢,他如何再低下头去哄人?至少也不能立即去哄。

他脸上挂不住,在言清漓一声声滚出去中,黑着一张脸利落地穿好衣裳,踹开房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这一走,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言清漓变脸变得飞快,再没有方才气竭脸红的模样,她长吁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泪珠,平静地唤琥珀叫人进来收拾残局。

……接连两日,裴凌与言清漓都属于互相不理睬的状态,他宿在他那间一册书籍都没有、仅供摆设的书房中,由元忠伺候着起居,还两个晚上都在院子里打拳练剑至深夜,言清漓对此不闻不问,到了时辰就命人锁门灭灯,夜夜好眠。

府中都在传少爷成婚第四日就与少夫人不知因何事大吵了一架,之后就被少夫人扫地出门了,要知道裴凌已是恶霸一般的存在,这事一出简直耸人听闻,凶神恶煞的少爷竟然惧内?言清漓自然又落得个凶悍之名。

连下人都暗传的事,裴老夫人自然得了风声,她很是不满,先是叫裴凌过去问话,裴凌道是自己嫌房中闷热难眠,这才出去练剑,宿在书房也是因为郎署公务多,带回府中处理来了。

才三月的天,怎会闷热?裴老夫人根本不信这种鬼话,又叫言清漓过来敲打她,结果这二人竟保持了出奇地默契,她也称裴凌是军务忙,怕回房太晚扰她清梦,便自己主动去宿书房,拦都拦不住。

裴老夫人最后竟是什麽也没问出来,可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气闷,认定她孙儿定是受了新妇的气,而新妇却还仗着她孙儿对她的疼宠,恃宠而骄,这不是反了天了?裴老夫人心里对言清漓的不喜,更深了一层。

次日,苏家喜事,苏老夫人秦氏做寿。

六年前,苏凝霜的父亲苏韶还任着兵部尚书,如今却已做到了掌管六部的尚书令,苏韶之妹又是多年来圣宠不衰的苏贵妃,生的皇子还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的宣王殿下,作为苏贵妃的娘家人,苏家可谓是人人争相巴结攀附的权贵之家,苏老夫人的寿宴,那自然是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发出去的帖子几乎都有回应,除了端王那边的人,几乎全盛京的达官显贵都来贺寿。

一大早,苏家门口便门庭若市,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裴家作为苏家的姻亲,自然被奉为座上宾,苏老夫人秦氏亲自带人出来相迎,与裴老夫人一见面,双双如老姐妹一般亲切叙话,见到裴老夫人身后的言清漓,秦氏还和蔼可亲地拍着她的手道:清漓这丫头出落的可是愈发标致了,比我上回见着还要可人儿,稍后来舅祖母身边坐。

按说言清漓被裴家娶回去后,可并未给宣王带去什麽实际好处,前两日她还嚣张跋扈地打着宣王的旗号将端王小舅子的妻姚氏给得罪了一通,闹得谣言满天飞,都传宣王如今可不得了,要成下一任太子了,昌惠帝虽明着没说什麽,但这两日脸色是极其难看,言清漓本以为秦氏不会待见她,却没想看起来毫无隔阂,还分外热情。

她不知,这其中自然是有苏贵妃的叮嘱,苏贵妃考慮的更为长遠,在她看来,这亲结都结了,两头总得选一头,与其担忧昌惠帝会不会因此更加忌惮他们,倒不如好好将言家拢住才是最为实际的。

—【题外话】—寿宴后哥哥会回来,眉眉也会出镜,确实,一直到和离前裴凌的戏份都会贯穿其中,挑拨离间肯定少不了侄子啊,别现在嫌他出现多以后又想他啊哈哈哈,就跟哥哥当初似的,都催他快走,结果现在又巴望着他回来,哼你们这些善变的女人!我好喜欢哦~0192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这肚子得争争气裴冲小小的身体僵硬的厉害,在苏凝霜伸手过来时更是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苏凝霜也不在意他这细微的抗拒,自这孩子面容受损后,他性情就变得极为孤僻,不再似从前那般乖巧听话,这小半年下来,苏凝霜已习惯他这种变化了,也心知肚明地知道他这些变化皆因容貌被毁所引起。

从那个盘亘在她心头的最大隐忧解决后,苏凝霜对裴冲只剩下满心的愧疚,不仅背地里再未对他发过脾气,且无论人前人后都对他比从前更加温柔耐心,无限包容他的任何无礼与过错。

可以说,她现在就是裴冲从前做梦都期待的母亲的样子,可对于已经见过亲生母亲狠辣无情样子的他,却再也无法从这饱含爱意的温柔举动中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了。

他甚至觉得恐惧。

冲儿若觉得听戏无趣,外祖母让下人带你去喂鱼可好?开春时你舅舅弄回来几条金鲤,就养在池塘里呢。

苏老夫人慈爱地搂过裴冲,暗暗地向苏凝霜递了个眼色,大抵是有什麽话想与她说,却又不想裴冲听到。

苏凝霜会意,与裴冲说那金鲤又肥又大,是他舅舅苏凝宇从南边带回来的稀罕物,裴冲从前每回来苏府都很喜欢去喂鱼,就算再沉默少言,也就是个孩子,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想了想,他悄悄地向一旁正与大媳妇小娘子们交谈的言清漓瞥去一眼,小声地向苏老夫人询问:外祖母,那冲儿可不可以也请嫂嫂陪我一起去喂鱼?在裴冲心里,曾经他要叫一声清漓小姨,如今却要叫一声嫂嫂的言清漓是他最好的友人与玩伴,知道她要嫁给他大哥裴凌时,他十分高兴与期待,他很想告诉他的清漓小姨,他已经可以独自解开九连环了,可言清漓自打进门后,一直都有许多事情缠身,这么多天竟是都没去看望过裴冲一次。

裴冲有些难过,明明同在一座府邸,她却似乎将他遗忘了。

他本打算主动去找她玩,可内心敏感又脆弱的男童却在临出门前犹豫了,他开始胡乱猜想,想是不是清漓小姨也嫌他丑了?所以才不愿来看他?若他冒冒然然的去了,会不会令她不喜?若是那样,他会不会更加讨人嫌?在纠结煎熬了两日后,得知今日清漓小姨也要去给他外祖母祝寿,裴冲这才愿意一同前往。

裴冲病着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言清漓过府为他诊治,苏凝霜也从下人口中得知言清漓待裴冲一向不错,裴冲也能与她说上几句话,遂向苏老夫人点了点头。

苏老夫人笑容可掬地说道:去吧,有你嫂嫂陪着,外祖母也放心。

说着,就召来个苏府的婢女,让她将裴冲送去言清漓那里。

多谢外祖母。

裴冲没有覆着面具的下半张小脸白皙精致,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腼腆的笑。

这孩子父母的容貌皆为人中翘楚,若他的脸没毁,日后也应当会极为俊俏吧,苏老夫人不仅在心中扼腕叹息。

冲儿的容貌,可还有机会复原?裴冲走后,苏老夫人看着那孩童脚步欢快的背影,向苏凝霜低声询问。

苏凝霜眼睫颤了一下,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儿:太医说无法子了。

苏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我听你父亲说,子阳今日并未过来,连我这个岳母的寿辰他都不现身,可想而知,他平日待你,也必然不会多重视,霜儿,你与娘说句实话,他回来这近一年,去过你房中几回?外头可曾豢养别的女人?娘……苏老夫人问的猝不及防,不经意间就戳到了苏凝霜的痛处,她暗暗收紧手指,面色因不堪而泛红:娘,子阳并非有意不来,他有军务在身,不是已经派人送了寿礼给您吗?他待女儿相敬如宾,不曾豢养过外室,您放心就是。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别以为娘不知道,那寿礼根本就是你自个准备的,却以他的名义送来,你倒是替他想的周到。

苏老夫人知道裴澈当年乃是被逼无奈才娶了她的女儿,但却不知裴冲非裴澈亲生,见苏凝霜低头咬唇不语,便语重心长地与她道:霜儿,娘说句不中听的,你不要以为有了冲儿就可高枕无忧了,冲儿这孩子打小就体弱,又遭了这麽大的难,他这幅身子,也不知还能否顺利长大成人……苏老夫人瞥向苏凝霜平坦的腹部,眉心一蹙:子阳正年轻,裴家是断不可能让他断了香火的,你这肚子,不能再这么没动静下去了。

说着,苏老夫人又向正与裴老夫人聊得正欢的安山伯老夫人那边觑了一眼,压低声音:子阳身边是只有你一个,可不会永遠只有你一个,娘已经听说安山伯府有意送女儿进裴家,你想想,若有朝一日冲儿真的……苏老夫人也不忍说出那个结果,默了默道:霜儿,你可别忘了,这武英侯府的世子原本并不该是子阳的,好,退一步,就算裴凌无意那世子之位,可到时你若膝下再无子,而妾却有所出的话该如何是好?你真以为,裴家会将这小世孙之位一直留到你生下儿子那日吗?苏凝霜面色惨白,这道理她如何不懂?可她又有什麽办法!她已经很努力了,那人却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一句,又谈何碰她?难道让她像当年那般故技重施吗?不,不可能了,那一次她都没有真的得逞,重来一次更是难上加难,且她若再用这等手段对待他,他定是永遠都不会再有真心接纳她的那一日了。

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苏凝霜被苏老夫人这番话勾起了满心烦躁,耐着性子道:娘,霜儿心中有数,回去定会好好想想的,今日您过寿,就先不提这些了。

苏老夫人见她固执地不愿再多说,又是一声叹息:你啊…………言清漓未出嫁前就已头顶污名,嫁人后又与姚氏大打出手,更是闹得凶名远播,但凡世出名门的夫人小姐都对她多少有些瞧不上眼,认为她的行止有损女子德行,可再瞧不上又能如何?哪怕她夫君只是官居四品,但有言家与裴家这两座靠山,谁也不敢明着得罪她,甚至得巴结逢迎着她。

裴冲到了言清漓近前,看到她身边正有两位不知是哪家的年轻夫人正拉着她亲热的说话,他脚步踟蹰,有些不敢上前,只小小地喊了声:嫂嫂。

这园子极大,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又很是吵闹,言清漓并未听到那声细若蚊吟的嫂嫂,也没注意到身后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

裴冲见言清漓没理睬他,顿时有些气馁,等了好半晌,终于等到戏台上那讨厌人的戏子唱完了一出戏,正要换下一首戏目的间隙,他鼓足勇气迈开小短腿又上前两步:嫂——一个嫂字才出口,忽然就又有一道更加洪亮的声音盖过了他。

小表妹!小表妹!慕晚莹一袭红衣似火,她与嫂子慕氏刚刚才到,一进园子就伸着脖子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言清漓,也不顾什麽女子大声喧哗有失得体的刻板教条,在一众不屑与惊诧的目光中,大摆双臂地向她呼喊。

言清漓正不知要如何从这两位妇人身旁脱身呢,听到慕晚莹喊她,顿时眼前一亮,看到救星似的蹭地一下站起身,与那两位夫人歉意的说了一声后,就抬步向慕晚莹走去。

见她走了,裴冲顿时觉得那些金鲤也没什么意思了,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颤抖着扁了又扁,委屈到不能自已,他身旁那个苏府的婢女见状有些不忍,小心地询问着可要再过去寻裴少夫人?裴冲却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去喂金鲤吧,不要扰了嫂嫂。

裴冲转身向池塘走去,可才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冲儿?裴冲立刻回头,见言清漓竟又回来了,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问:冲儿可是来找我的?0193 第一百九十二章 柳氏原来,言清漓注意到慕晚莹指向她的身后,她这才发现了裴冲,那小小的人儿虽有婢女跟着,但背影看起来却分外孤单,当她叫住他时,转过头的一刹那,她几乎能透过那半块银质面具,看到这个孩童的双眼里绽放出一道微弱的流光。

冲儿可是特意来寻我的?言清漓又问了一遍,并解释方才是没有注意到他,并非故意不理会,又问他过来所为何事?裴冲一扫方才的委屈,赶紧颠颠地跑回到她面前,仰头问:外祖母说池塘里有金鲤,冲儿过来是想问问嫂嫂可愿与冲儿一起去喂鱼一个刚刚七岁的孩童,不缠着母亲,不使唤下人,玩乐之事第一个想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嫂嫂,言清漓对于裴冲的依赖略感意外。

她的确是用了些时日和法子才终于令裴冲敞开了一点点心扉,可从定州回来后,赐婚与成婚又接二连三地赶到一起,她已是将他给疏忽了,原本今早看到他时,还想着明日得空了去看看他,却不成想他自己先巴巴地凑了过来。

言清漓也不怕弄脏了裙摆,蹲下身子与裴冲说话,告诉他暂且还不能同他去喂金鲤,因为要去见慕家姐姐与嫂嫂,让他先去,稍后她再过去寻他。

裴冲脸上有了笑意,听话地点点头,言清漓又叮嘱了照顾裴冲的婢女几句,这才去到慕氏与慕晚莹那边,到了之后,却意外地发现陆夫人也同她们在一起。

清漓见过陆夫人。

言清漓连忙向陆夫人屈身见礼,表嫂慕氏则笑着在旁解释,说是过来的路上正巧遇上陆夫人的马车,便一道来了。

其实在面对陆夫人时,言清漓多少是有些紧张的,她身为楚清时与陆夫人无过多往来,最多是去诊过几回脉的交情,但陆家有恩于楚家,她打心里非常尊敬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可她自己却声名狼藉,实在有些惭愧。

她不在意旁人看待她的眼光,却有些担心自己敬重之人会看她不起,且上回陆夫人的独子陆眉还险些因她而命丧在宁天麟手里,她心里更是万般过意不去。

好在陆夫人并无任何轻视之意,温柔地扶起她道:我与你母亲金兰之交,过去便是以姐妹相称,你也不必如此见外,若愿意,就唤我一声琅姨吧。

陆夫人娘家姓宋,小字华琅,取琅琊美玉之意,她口中的母亲指的自然是言清漓的嫡母慕英。

看得出陆夫人是真心将她看待成故人之女,而非像方才那些巴结她的夫人们故意拐弯抹角地与她沾亲带故套近乎,言清漓受宠若惊,忙唤了声琅姨。

多好的孩子啊。

陆夫人执起她的手,目光微妙地端详着她:当初若不是我家那……陆夫人顿住,觉得再说这话已是不妥。

若不是我家那纨绔子执意退婚,这麽好的姑娘也不会成了裴家的媳妇,陆夫人觉得很是可惜,在她眼里,言清漓是个十分有主见并且勇敢的姑娘,她那些所谓的污点,陆夫人反倒十分欣赏。

从古至今,女子们习得的礼教都是贞操大于性命,有几个能如眼前这位姑娘那么勇敢,在遭遇过世人都无法接受的磨难后,还能无所畏惧地站出来指责是世人对女子心存偏见,是大道不公。

且她后来又以女子之身前往军营,将一身医术用在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身上,单单是这份胆量与作为,许多儿郎就已及不上。

这样的姑娘,这世间恐怕万里难再挑一。

陆夫人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想来她家中那个纨绔子,也是后悔当初自己瞎了眼,瞧出了这姑娘的优点,不然怎麽会悄悄地又生了念想?其实陆夫人能发现陆眉的心思,也是偶然。

陆家有商号,陆眉从前也时常外出个把月,去打理陆家在各地的铺子,并非是他疏于才学却勤于经商,而是他要给自己赚足供他挥霍的银子。

陆夫人以为上次也是同样,哪知一个月前陆眉回来后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伤了腿不说,还整日颓废消沉,他那些知交好友前来探望,他也统统不见,陆夫人与陆大人都对他这一反常态的现象担忧不已,甚至隐隐希望他还是去逛逛花楼吧。

直到数日前裴府办喜事,他将自己锁在房中喝了个酩酊大醉,陆夫人见窖中存的陈酿被他搬空了一半,瞒着陆大人赶紧命人撬开了陆眉的房门,发却现他已醉的不省人事,并且桌上地上飞满了画作。

那些画作也不知他都是何时作的,山水云雾,飞禽走兽,亭台楼阁……每幅画作皆用墨精彩,设色高华,堪称上品,若不是有几幅墨迹尚未干透,陆夫人险些要以为这是他从外面花重金买回来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精湛的画作是出自于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之手。

抱着震惊的思绪整理那些凌乱的画作时,陆夫人又在其中发现了几副女子的肖像画,当时她更是为之一震,那画上的女子都是同一人,臻首娥眉,惟妙惟肖,落笔也极为认真——正是眼前这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

可惜,终是她家中的孽子没这个福分。

陆夫人不好再提当初陆言两家定过亲的事,转而温和地向言清漓道自己膝下无女,平日也是寂寥,日后若得空,让她多去陆府坐坐。

言清漓应下后,慕氏与陆夫人去为苏老夫人祝寿,留下她与慕晚莹姐妹俩说话。

表姐怎么转性了?居然跟着嫂嫂过来凑这种热闹了。

慕晚莹的确对寿宴没兴致,但这不是要走了,想过来与小表妹告个别嘛,她挑起英气的剑眉:小表妹,你就别打趣我了,你这一成婚我倒是难能见着你的面,裴凌那家伙待你可好?过几日我就要去嘉庆关探望父兄了,约莫得小半年回不来,不行,稍后我若见着他,得先好好恐吓他一番,别以为我与琛表哥都不在,就没人给你撑腰了。

慕家大爷与大公子常年驻守嘉庆关,每年开春慕晚莹都会随祖父母与嫂嫂前往嘉庆关小住数月,待天冷之前再赶回来,只是慕老将军夫妇毕竟年事已高,经不住频繁地折腾,今年便留在盛京,只慕晚莹同慕氏前去。

言清漓记得言琛从前也与她浅提过此事,她忽略了裴凌,问起表嫂慕氏畏寒的毛病可有改善,并嘱咐慕晚莹路途中照顾好嫂嫂,又问了问慕老将军夫妇的身子,说等她们离开前定会去慕府探望一趟,两人正说话间,慕晚莹突然示意她看裴老夫人。

言清漓先还不解,后转过头去,才看到裴老夫人正拉着一位身穿烟粉色团锦着花裙的姑娘坐到她身边,似是很喜欢这姑娘。

那姑娘也的确生的香娇玉嫩,秀雅大方,不知裴老夫人说了些什么,那姑娘起先还是恭敬地聆听,之后脸色渐渐泛起红,最后羞涩地摇了摇头。

言清漓认得,那位姑娘便是裴老夫人之前看上的孙媳妇——国子监司业柳大人之女,柳氏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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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夫人将言清漓召至身边,为她引介柳氏,言语间倒是并未提别的,只道她们二人年纪相仿,柳氏的绣工在盛京数一数二的好,性子也柔静,叫言清漓日后可与之多多走动走动。

言清漓听出裴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她也不以为然,转头向那柳氏友好笑道:祖母房中有一幅半人高的刺绣观音佛像图,听说就是出自柳三姑娘的手,真真是绣工精湛,令人叹为观止,清漓自愧不如,日后还要请柳三姑娘多多指教了。

裴老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想到她能不妒不怒,还将话说的如此漂亮,不禁有些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言清漓又不傻,她不仅听懂了,且她也真心希望这柳氏能进门。

她了解过,这位柳三姑娘人品德行俱佳,裴凌若能得此良妻,实为幸事,之前本就是她出于私心抢走了裴凌,日后还要为了达成挑拨他们叔侄的目的去伤他的心,再从他身边无情抽离,想至此,她便满心愧疚,觉得对他不起,她努力地不去想象裴凌与其他女人缠绵悱恻的模样,一心想着只要柳氏进门能分得裴凌的喜爱,日后有人能陪伴在他身边,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比起言清漓的平静,柳氏倒显得有些局促紧张了,她忙道:裴少夫人哪里的话,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锦瑶实在当不起这‘赐教’二字。

柳氏看向言清漓,面庞泛红,似是欲言又止,可这当口,苏老夫人过来插了一嘴:锦瑶的女红确实是妙,她若在盛京城中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说着,苏老夫人又慈爱地看了看言清漓,话锋一转:可我们清漓也是不逊色任何人的,亲家,你可别忘了这丫头还有个神医妙手的美名,当初丹阳得她所救,对她赞不绝口,这丫头如今与咱们成了一家人,实是有缘。

苏老夫人在心里暗骂裴老夫人:这老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成日就知道盯着儿孙房中那点事,生怕他们裴家会绝了后似的,这言氏才入门几日?她就如此按捺不住,当真不怕得罪了言家?柳氏听了这话后面颊一热,知道苏老夫人是在明着维护言清漓,立刻附和点头并稍稍退后,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柳氏听出来了,裴老夫人又何尝听不出来?明明她才是言清漓的婆母,这卖人情的事倒是叫苏家老妇给做了,裴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但面上功夫不得不做,她亲昵地拉过苏老夫人道:哎呦我的老姐姐,我们家这丫头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再被你夸下去,她可就要翘尾巴了,裴老夫人私四下瞧了瞧,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丹阳?可是身子还没恢复好?苏老夫人叹了一声:是啊,还病着呢。

这么一打岔,言清漓才想起今日确实没见到丹阳郡主。

陈戬死后,丹阳郡主大戚之下提前产女,听说还是难产,小王女自打出生就羸弱不堪,丹阳郡主更是一病不起,可她却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连她婆母的寿宴都无法出席。

言清漓已从宁天麟口中得知宣王在打陇江矿山的主意,陈戬的死也根本不是意外,但丹阳郡主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今日她来苏府其实也带着宁天麟的托付,打算见丹阳郡主一面,可丹阳郡主抱病不现身,言清漓十分怀疑丹阳郡主会病的如此严重,与苏家脱不开干系。

这边裴老夫人正想关切几句,那边人群里忽然发出一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正与慕氏等几位夫人们说话的苏凝霜捂着胸口呕吐不止,秽物吐了一地。

苏老夫人一惊,连忙赶去,裴老夫人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言清漓自然也要紧随其后,做出一脸紧张关切的模样。

苏凝霜今日未曾遮面,用了些脂粉盖住了脸颊上浅浅的疤痕,可脂粉涂得再厚重,也掩不住她疲惫的面色,此刻更是继位难看,犹如覆了一层土色,且被这么多人瞧见她吐了一身秽物的丑态,苏凝霜羞耻难堪到发晕。

苏老夫人赶紧命下人过来收拾,婢女正要扶苏凝霜下去休息,她却又开始呕了起来,许是方才腹中已经吐空,此刻只剩下干呕。

言清漓猛地攥紧手,顿觉心底发寒。

有些夫人们后知后觉反映过来,面面相觑道:苏世子妃这是……这莫非是……有喜了?苏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眼前大亮,而裴老夫人先前还没往那边想,可见苏凝霜频频干呕,也跟着期待起来,心想虽然他的澈儿对苏氏极为冷落,可到底是男子,身旁又没有妾室,这样一个如花美眷的妻子陪伴在侧,有了欲望怎可能会忍得住?说不准这二人什麽时候就背地里恩爱过,只是她不得知罢了。

听着一声声的询问与恭贺,苏凝霜却是浑身发冷,完全喜悦不起来,她压着胸腹中翻涌的酸气,摆手解释:诸位夫人误会了,妾身只是今晨吃了些寒物,略感不适……她不可能有孕的,这是绝不可能的!那日她已经服了避子汤,怎么可能会有孕?二婶吃了何物?吐的这般厉害,耽误不得,可需清漓为你号号脉?言清漓是在场女眷中唯一懂医的,又是圣上亲封的掌医女史,自家二婶身体抱恙,她出面关心也是应当。

不……不必了!苏凝霜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立刻婉拒了言清漓,又向众人安抚地笑笑:我近来总会心神不宁,太医开了些安神药,都怪我一时贪口,今晨多用了几块凉糕与那药性冲撞了,惊吓到各位夫人,属实是妾身之过。

苏、裴两位老夫人听她如此说,均难掩失望,但一想说不定她这是怕闹出乌龙不敢将话说得太死?毕竟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有了。

稳妥起见,苏老夫人就要劝她还是让言清漓为她诊诊,结果就在此时,苏府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子里禀报。

老夫人!快……圣上派人送寿礼来了!还有荣臻……荣臻长公主的车驾也到了,老爷请您速速出府相迎!第一百九十四章裴澈到往苏府武英侯府,铁衣疾步穿过抄手游廊来到裴澈的书房前轻轻敲了敲,待得到允准后,推门进屋。

裴澈正站在剑架前擦拭自己的烈阳剑,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在日光的照射下呈夺目的玄金色,这柄剑乃他祖父所赠,伴着他一同长大,又随他打了大大小小的无数场仗,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楚清当年也很是喜爱他这柄剑,时常会在那雕刻着复雑纹路的剑鞘上摸一摸,再满目崇拜地地夸一夸他:子阳哥哥,这宝剑与你极是相配,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爷,已安排那戏班去了苏府唱戏,不出您所料,长公主果真也去了苏府。

裴澈拭剑的动作一顿,随后将剑收进剑鞘,置回剑架之上:备马,去苏府。

……荣臻长公主除去每年会举办一场在她自己看来纯粹是为了消遣享乐的乞巧宴外,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她偏居一隅,圈养了无数男宠,整日在府中自得其乐,极少踏出公主府,昌惠帝也对这个长女异常纵容宠爱,无大事均免了她进宫请安,可以说,若非荣臻长公主主动露面,旁人想见她一面是极难的。

出于礼数,苏老夫人也向公主府递了请贴,可谁能料到向来不参加各府宴席的长公主竟然会来?对于这位的突然驾临,整个苏家都跟着蓬荜生辉,要知道长公主向来难请,苏老夫人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立刻奉为上座,十分热络地招待,可慢慢的,苏老夫人就觉出不对了——这长公主说是为了祝寿而来,顺便再带小皇孙出来转一转,可来了后也不怎么与人倾谈,倒是听戏听得痴迷。

苏老夫人是个精明人,当即就联想到了日前的一桩传闻。

日前盛京一家戏班得了位功底深厚的男旦,一开嗓便唱出了名气,后来竟带着那家戏班跃居成为盛京各大戏班之首,长公主酷爱听戏,府中男宠皆以戏子的名目豢养,在得知出了这么一家戏班子后,自然是将其召进了公主府唱戏,一而再再而三,据说是连请了五日,后来便有传言说是长公主看上了那戏班子里的男旦,只可惜那男旦似是无意成为公主府的入幕之宾,之后再也不曾去公主府唱过戏。

而苏府今日请来的正是那家戏班子。

这些年来有关荣臻长公主的风流琐闻多不胜数,真真假假外人也不得尽知,本以为又是桩捕风捉影的事,可此刻荣臻长公主目光深沉又眷恋地盯着戏台,叫众人不禁从中嗅出了一丝微妙气味。

此时台上唱得是《西厢记》,讲得是一位书生与一位官家小姐突破了重重阻碍,勇敢反抗了世俗礼教的束缚,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连理的故事。

按说这等背离当世主流纲常伦理的戏目在外头唱唱也就罢了,放在苏家这等官宅府邸传唱就有些不合时宜,也不知为苏老夫人操办寿宴的管事是如何办得事,连戏目都选得这般马虎。

言清漓顺着长公主出神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咿咿呀呀的戏子们脸上都着了浓郁妆容,根本瞧不出俊俏,辨不出男女,倒不知她看上的是哪一个。

长公主听得入神,可她身边的小人儿却有些烦躁。

皇姑母,我们何时回去?长公主身旁,有一位看起来较裴冲大一些的锦衣男童,名宁弈,乃先太子与先太子妃的遗孤,当年太子夫妇亡故时,小皇孙宁弈尚在襁褓,昌惠帝一直不喜太子这个病病殃殃的长子,且因太子又抱病在身,子嗣诞下的较晚,宁弈非皇长孙,昌惠帝便更是对其关注不多,故而父母双亡后,宁弈便由太子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带在身边抚育了一阵子,只可惜先皇后也因独子被害一事备受打击,患了失心疯,没多久就殡天了,再之后,这位孤苦伶仃的小皇孙,便被他的亲姑姑荣臻长公主给带走抚养了。

荣臻长公主被宁弈一问,方恍然回神,神色柔和地问道:奕儿可是倦了?宁弈摇了摇头:奕儿只是听不懂戏文,觉得甚是无趣,不如早些回去完成先生留下的功课。

毕竟出身皇家,这位不得圣宠的落魄小皇孙身上倒不见什麽怯弱之气,有了想法也敢于直述,言行坦荡大方,看来并未长坏,想来荣臻长公主对他教养的很是用心。

见长公主又向戏台看了几眼,面色犹豫,被苏老夫人拉着坐在身边的言清漓及时开口为她解忧:小殿下若觉听戏无趣,可愿去池塘喂鱼?武英侯府的小世孙与你年岁相差无几,方才已经过去玩了,若小殿下也有兴趣,臣妇可带您过去。

苏老夫人也出言挽留,并将苏凝宇千辛万苦寻回几条金鲤的事又向长公主复述了一遍,长公主其实也并不想这么快就走,便转头询问宁弈的意见。

宁弈不知是被那罕见的金鲤吸引,还是听到有与他年岁相仿的孩童可以一同玩耍,点头道:皇姑母,奕儿想去看看,那就劳烦裴少夫人为我引路了。

言清漓方才答应了裴冲陪他喂鱼,刚好想借这个机会脱身去找丹阳郡主,可不巧的是,就在她刚刚站起身时,方才那个通报长公主驾临的那个小厮又跑了进来,说是圣上的赏赐到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婢女先带宁弈过去找裴冲,她则随同众人前去跪迎宫中来使。

昌惠帝暗地里对宣王等人诸多忌讳,但明着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宫人带着一副匾额前来,上书寿节流芳四字,称是圣上御笔亲题。

以苏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与财富,根本不缺外物,要得便是个荣耀,苏尚书大喜,当即命人将匾额悬于苏老夫人所居院中的正厅之上,而在这之后,苏贵妃的赏赐也紧随而至,宣王宁天弘亲自登门为舅母苏老夫人贺寿,带着几大箱苏贵妃赏赐的礼,皇亲国戚,权贵之家,看得众人再次于心中感叹苏家的繁盛。

比起苏贵妃的赏赐,宁天弘的寿礼则格外打眼,是一幅《松鹤图》,松与鹤皆为长寿之物,常被人入画用来祝寿,倒不算多稀奇,真正稀奇的乃是这幅画作出自于当世名家轻雨居士之手。

轻雨居士可谓是一位隐士大能,流传在外的画作少之又少,一画难求,且每一幅都堪称绝世佳作,但他为人却十分低调,至今无人见过其真颜,是男是女一概不知,只能从其笔触与风格上判断是位男子。

他的画作到底有多珍贵呢?可以这么说,凡是能仿出他几分风骨的仿品都可值上千金,更遑论他本人的真迹?言清漓记得宁天麟书房中挂着一幅《春生百草图》,就是出自轻雨居士的手笔。

宣王爽朗大笑:母妃向我讨要这幅画本王都没给,就等着孝敬给舅母呢!苏老夫人知宁天弘这是在表达他对苏府的倚重之意,往来了几句后,便受了他这奉承,又眉开眼笑地将这幅珍世画作展示给来客们赏看了一翻。

言清漓对作画这等雅事感悟不深,看不出其中门道,倒是陆夫人觉得那画风有些眼熟,正当她打算再细看看时,苏老夫人却已命人将画收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重回旧地宁天弘前脚来,苏凝宇与裴澈后脚便到了,看到裴澈出现的那一刻,苏大人与苏老夫人皆十分意外,他的出现,同荣臻长公主驾临苏府也差不多同样难得了,苏凝霜更是惊喜万分。

裴澈曾有盛京双绝之一的美名,丰神俊朗的容貌自不必多说,便是那通身凛然的气度也能将身旁算是人中龙凤的苏凝宇给比没了,在场的别说是诸位小姐们,就连许多已婚妇人都暗暗折服,向苏凝霜投去艳羡的一瞥。

见苏家人都迎上去与裴澈说话了,言清漓想起苏凝霜方才疑似孕吐的一幕,不禁觉得堵心又恶心,她不愿见到她的仇人们风光得意的这一幕,与裴老夫人说了一声后,扭头就去寻裴冲了。

裴澈从方才一进这园子后,就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抹倩影,待终于找见了,却只见到她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心下黯然,却又面不改色地扫了一圈,看到了正在应付几个前来攀谈的夫人们的长公主。

你……你怎么来了听下人说你今日军中有事可是忙完了苏凝霜满心欢喜地来到裴澈的身边,裴澈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冷漠令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瞬间又跌落谷底。

若非他在苏府门外等候长公主时遇到了苏凝宇,这苏家,他是一步都不想再踏进来的。

园子里皆为女眷,裴澈与宁天弘等人也不便久留,很快便同苏家父子去了前院。

另一边,言清漓才刚刚离开园子,柳氏就急忙追了上来。

裴少夫人请留步,锦瑶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可否拨冗片刻?言清漓转身,见柳氏有些气喘,想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便问道:柳三姑娘有何事?柳氏向她屈身施了一礼,平复了一下呼吸:锦瑶是想说,方才裴家老夫人的话,还请少夫人不必放在心里,我……她捏着帕子的手有些紧张,但目光却十分真诚:不知少夫人可有听到过一些关于柳家与裴家欲结秦晋之好的传闻?见言清漓没说话,知她是默认了,柳氏脸色微红地解释:承蒙裴老夫人的抬爱,此事确曾有过,可那已是过去,如今锦瑶自己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的,还请裴少夫人放心,锦瑶并不想插足您与裴家少爷的感情,今日过来,也只是想恭祝少夫人您与裴家少爷情比金坚,白头偕老。

柳氏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与言清漓说这番话,可见她听完之后竟毫无波澜,神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

柳氏内心忐忑不安,不知言清漓是否仍心存芥蒂。

言清漓端详着面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并未就她方才说得话作出回应,而是反问了一句别的:柳三姑娘喜欢裴凌吗?柳氏一惊。

她早知言家三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心中也对她多有钦佩,却没料到她问话会如此直白,竟然问她是否喜欢她的夫君?柳氏脱口就要否认,言清漓却道但说无妨,她想听听真话。

大概是做了许久的内心争斗,柳氏最终在言清漓鼓励的目光下婉婉道来。

她道自己从前确实暗暗恋慕裴凌,盛京中大多女子都认为裴凌粗鲁暴戾,可她却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温柔善良的男子。

起因要从前年说起,柳氏去了城外庄子,回程的途中遭遇暴雨,导致马车轱辘陷在了泥泞之中,那日她只带了两个仆婢与一个家丁出门,那名家丁用尽了法子也未能成功地将马车弄出来,眼见就要日落,柳氏心急如焚,就在此时,一个路过的少年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当时她全程坐于马车中不便露面,却从窗外那少年不耐的声音中听出了他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盛京小霸王,出于感激与好奇,柳氏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入目的便是那少年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不顾污泥浑浊,助柳府家丁将她的马车从坑里抬出来的一幕,之后裴凌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等人柳氏道谢,就翻身上马走了。

便是从那日之后,柳氏心里闯入了一道影子。

得知裴家有意与柳家结亲后,她很是开心,也曾积极努力地去讨裴老夫人欢心,可最后却知道那仅仅是自己单方面落花有意罢了。

裴凌亲自向圣上请旨赐婚后,柳氏便得知他已有心属之人,如今他已成婚,便不敢再心生绮念,她也见识过他为了娶妻而办得那场名满盛京的大婚,更加笃定他心中定再无旁人进入的余地,即便有,她自恃清高,也不愿去做破坏旁人感情的事。

柳氏向言清漓再三承诺,即便裴老夫人与她母亲都有让她进门做平妻之意,她也会想方设法打消她们的念头。

言清漓听完后内心五味杂陈。

这世上,有些人恋慕一个人,会想发设法地拆散所恋慕之人的感情,将其据为己有,也有些人,会抱着一颗祝福的心放手,只希望自己恋慕的人开心幸福。

柳锦瑶是个好姑娘,裴凌……也值得与这样一位识大体又爱慕他的女子厮守相伴,而不是她这种满腔仇恨,为了目的会自私自利哄骗他的女人。

无妨,我不介意。

什麽?柳氏仿佛没听清她说了什麽。

言清漓心头涌起一抹惆怅,淡笑道:我说无妨,只要柳三姑娘能打动他,我不介意多你一位姐妹。

你……柳氏惊愕在原地,有些傻眼,待反应过来言清漓说了什麽后,捂着嘴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言清漓上次来苏府还是探望当时动了胎气的丹阳郡主,今次她依着记忆中的路径去找,却因心里揣着事,有些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就在偌大的苏府后宅中迷了路,最后竟是绕到了一处月亮门前,门内是一处僻静的小院。

这小院残旧且落魄,看着像是下人所居,应当废弃了许久,杂乱的春草都长了寸许高也无人清理,最重要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院落有些眼熟,且身处这院子时,她还忽然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她耐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推了推那扇破败的房门,锁着的,明知这里不是丹阳郡主的居所,应当尽快离开,可她的心却愈跳愈快,覆又用力推了推门,透过门板的间隙向内看去,只见满室的浮尘飞舞在从门缝中射入的那束光下,似是腾空而起的蝇虫,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凭借着这一点点光,她看清了这间房的全貌。

房间不大,桌椅板凳皆空,唯剩下一张破旧的雕花木床还未搬走,分明就是一间久无人居的屋子,可这一刻,她却瞳孔骤然张大,额头沁出层层冷汗。

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刀刃割在脸上的钻心痛楚,又看到了那被滚水浇遍全身的曾经的自己,手脚皆断,像一只鬼一样趴在那张床前,被折磨得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的无助惨状。

她恐惧得惊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后退,明明是三月暖阳,却浑身冰冷。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去了很遠才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那些早已过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毫无防备、势单力薄的楚清了,再不会有人能够折磨她,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可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似是有什麽东西坠入了水中,随后便是几声女子的惊声呼叫。

来人,快来人!武……武英侯府的小世孙……落……落水了!第一百九十六章再次面临抉择言清漓一惊,忙跑上前,在穿过一片假山造景后看到了三个来苏府参宴的小姐,这三位小姐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正在大声呼喊求救,而她们身后则是一大片池塘,池塘里有一个面容可怖的孩童正在挣扎扑腾。

还不去叫人!小皇孙宁弈冲那已经吓傻了又不会水的婢女吼了一声,随后焦急地跪伏在岸边,抓了根树枝想要递给裴冲,可他人还是太小了,手不够长,根本够不着,且裴冲还因害怕而越挣扎越远。

池塘边缘浅,越往中心越深,最深处能淹没一个成年男子,裴冲不会水,没有立刻沉下去只因他自身重量轻,可他太过慌张,双手乱挥,身子便浮浮沉沉,已经是呛了许多水了,眼看再无人将他捞上来,便要溺水了。

言清漓忽然停下脚步,目光阴鸷地瞧着这一幕。

那间令她受过折磨的院子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骇与怨恨,她到现在都还在浑身发抖,方才与柳锦瑶交谈时抱有得那一丝丝恻隐之心也随着铺天蔓地的恨意而烟消云散,此刻她心硬如铁,恨不得所有与苏家有关联之人立即从这世上消失!裴冲乃是苏凝霜与裴澈之子,若他溺毙在苏府里,苏凝霜会不会因此而悲痛欲绝?裴澈又会不会因她未曾看护好他们的儿子,与她大怒翻脸?这一刻,她满心都是恶毒的怨气,只想眼睁睁地看着那孩童活活淹死在水里,以泄心头之恨!可当她看着那已经沉下了水,只剩一双小手还时不时探出水面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的孩童,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满眼期待地望着她,喊她清漓小姨的样子,又想起方才她牵起他的小手时,他手心紧张到出汗却又乖巧听话的模样。

她尚未泯灭的良心不断地跳出来提醒着她——那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错都没有的孩子,与当初朱府那些因她仇恨所牵连的无辜仆婢们一样,并非是害了她全家的恶人。

言清漓又陷入了过去那种巨大的挣扎与纠结之中,救与不救这个难题再一次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艰难地为自己找寻有没有什么必须要救那孩子的理由,很快,她从被仇恨淹埋所发昏的头脑里清醒出来,猛然想起裴冲身上还系着一个大谜团,若这孩子死在这里,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枉费心机,她努力去博得裴冲对她的信赖,令他敞开心扉,为得是什么?若只想畅快地让他死,那她当初又何必将他救活?且若她能再救一次裴冲,说不定这个孩子会更加对她感激信任,如此,兴许能破了他的心防。

指甲扎进掌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作出决定后,立即提裙跑去了池塘那边。

那三位小姐自裴冲落水那刻起就吓得魂不附体,她们之中也有人识些水性,可却不敢真去下水救人,一来不确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二来也怕落水后衣衫尽湿,弄得狼狈不堪,苏家今日来客这么多,她们尚未出阁,且家世不算太高,若被人瞧见,日后便难许一个好人家了。

但裴冲不是普通孩童,而是武英侯府的小世孙,若他真有个好歹那事可就大了,尤其是方才导致裴冲落水的那位小姐更是焦急不已,呼救声最大,就在此时,一道娇丽的身影突然飞快地从她们身边跑过去,她们尚未来得及看清是谁,那道身影便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了。

裴少夫人!?皇孙宁弈没想到来得最快的人竟是裴家的少夫人,见她跳下池塘后没有一丝遅疑地向裴冲游去,当即激动万分,也稍稍松了口气。

言清漓游到了裴冲身边,将那受了惊吓正在扑腾地男童抓住,她的水性不太好,加上裴冲惊恐地不断挣扎,导致她也跟着失去了平衡,一大一小两个人险些倒霉催地一块沉底,她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拉着裴冲浮出水面,这时宁弈也找来了一根更长的枝条。

冲儿……别怕!抓住它……快……言清漓奋力地将裴冲向前推去,那孩子终于抓住了枝条。

宁弈与那三位小姐将裴冲拖上了岸,死里逃生后的裴冲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是言清漓将他给救了,而她却被方才推他的力道所反噬,将自己给推出去更远了,且她还呛了水,浮在水中有些困难,根本够不着那根枝条了。

裴冲当即哭了出来:清漓小姨……清漓小姨……急得又忘记了喊嫂嫂。

言清漓救人并非一时逞勇,她虽然水性不佳,但只要不慌张,浮出水面还是能做到的,不至于傻傻地淹死在这里,但她推开裴冲那一刹那,隐隐听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这池塘位于苏老夫人用来宴客的后园与前院之间,她决定救人时便料定很快会来人,所以方才才会那般迅捷地跳下水,不然晚了恐怕这不顾自身安危去救裴冲的事情就轮不到她来做了,而此刻,她又觉得既然做了,那不如让众人都看到她尽心尽力的一面——为了救裴冲自己险些溺水,如此舍己救人之举,不是会更加感动到那个孩子?这么一想,她便立刻做出因体力不支,开始溺水的样子。

反正都来人了,她总会得救的。

因着离前院近,方才被宁弈派去找人的婢子直接跑去了前院,前院都是男客,听闻武英侯府的小世孙落了水,都纷纷赶来,而其中当属裴凌动作最快。

他与言清漓互不理睬了两日多,心情郁闷不堪,若放在从前他才没兴趣来苏府给苏老夫人这位舅祖母过什麽寿,可今日言清漓也来了,他犹豫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在下朝之后与同僚一道过来了,他还特意没骑马,想着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回去的途中兴许能有个什麽不经意的机会与她冰释前嫌?让他主动去低头认错就崩想了,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纵容她,那日他的话说得虽然狠了些,可却字字在理,让他不顾情面地去夺他小叔的世子之位,那是人能干出得事吗?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也希望这两日下来,她能冷静冷静。

结果他方才随在他小叔等人之后进了园子,却见她扭头就走了,竟是依然一眼都不愿看他,裴凌的心情更加发沉,这时突然听到堂弟落水,也顾不上瞎琢磨别的了,忙飞奔过去救人。

结果到了近前却看到裴冲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一样趴在岸边哭,而那溺水之人则是他媳妇!裴凌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的火烧眉毛,想起那丫头异常蠢笨,在只及腰际的汤池里都能摔倒淹着,更何况是这深塘里?他脸一白,立刻就要出手救人,却没想到有另一人比他更快。

第一百九十七章她的虚情假意言清漓晕晕乎乎之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一轻,而后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里,随后,充足又新鲜的气息瞬间冲散所有的息与憋闷,她后知后觉地嗅到抱着她的人身上那久遠又熟悉的气息。

她顿时猛地一怔,连咳嗽都停了下来。

裴澈只湿了寸许袍角,便将言清漓从水里捞出来又抱回了岸上,他方才正与苏尚书等人在另一间偏厅里,听到救人的动静后匆匆赶来,在见到她溺水时,心跳险些都停了,直到此刻将她抱上了岸,他的心脏仍然在后怕地砰砰直跳。

清清水性不佳,他以为他又要再一次失去她了……言清漓发现是裴澈将她救上来后,刚才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立刻又潮涌回来,她瞬间恨红了眼眶,本能地就开始抗拒挣扎,裴澈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并微微颤抖地对她低语:不要动,你衣裳都湿了。

他背对着众人将她遮得严严实实,避开了一众男客投过来的目光,又迅速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裹在了她身上,而裴冲此时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哭得鼻涕都挂到了嘴边:呜呜都是冲儿得错,都是冲儿得错……言清漓本还对裴澈的怀抱有抵触,可她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苏老夫人等女眷们的惊呼,料想苏凝霜必定也来了,心中一动,立刻便做出一副柔弱受惊的模样,手臂紧紧地攀附在裴澈的脖颈上,向他怀里又缩了缩,咬着唇不住地发抖,像是吓坏了:小叔……咳……我……我……这声小叔将裴澈唤得心中一痛,哪怕是出于救人紧迫,他也知道以他二人如今的身份,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搂搂抱抱完全不成体统,为了她的名声,他该立刻将她放下,与她保持距离,可他却舍不得放开,他向怀中失神害怕的人儿看去,她从头湿到脚,也正抬眸在看他,她似是哭过,眼眶还有些红,眸中波光盈盈,倒映着他的脸孔。

明明方才还有些厌恶他的怀抱,可此刻她却是变了眼色,她的眼中有着浮于表面的惊恐与害怕,还含着以假乱真的柔弱依赖,好似将他当成了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

可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正在故作玄虚。

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就落水了呢?苏老夫人急急地问道。

裴澈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站在苏老夫人身侧的苏凝霜,苏凝霜怔然失色,正震惊又嫉恨地看向他们这边。

他似乎知道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也隐隐猜出她之前总是故意接近他,方才还突然转了脸色,依偎在他怀里是为了什么了。

别怕,没事了……裴澈轻轻拍了拍言清漓的背,明知她是假意接近,他还是十分贪恋这种假象,可他突然温柔得举动倒叫言清漓反而愣住了。

裴澈从前不是也很厌恶她吗?总认为她别有居心,连为他上药都嫌弃,那他这又是在做什麽?她是他的侄媳,将溺水的她救上来这无可厚非,他贴心地给她裹了件衣裳,也可以解释成是怕她丢了裴凌与整个裴家的脸面才这么做,可她以为他在这之后应该会将她推开了,却没想到……她怔怔地看着那人,撞进了他也看过来的那双幽深的眸中,可她尚未想清楚他为何突然好像没那么厌恶她了,便又身体一轻,落入了另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裴凌将言清漓从裴澈怀里夺了出来,将她身上那件玄色的男子外袍扔给了裴澈,又将自己身上的脱下给她裹上,冷冷地道:多谢小叔救出我妻子。

而后他又将言清漓的头扣进自己怀里,不让她出水芙蓉后的一张脸叫旁的男子瞧见,转头苏老夫人等众人道:内人落水受了惊,我便带她先走一步了。

荣臻长公主听闻裴家小世孙落水,想起宁弈也与裴冲在一块,也匆匆赶来,见宁弈没事后,才松了口气,接着便是调查裴冲落水的原因。

原来是那三位游园至此的小姐偷偷议论了几句言清漓的是非,叫假山后面正与宁弈喂鱼的裴冲给听见了,向来胆小不爱与人交谈的裴冲也登时上了火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蹬蹬蹬地跑出去叫那几位小姐住嘴,可能那几位小姐也没想到这僻静地儿有人,见冲出来一个戴面具的孩子吓了一跳,其中一位抬手时不小心勾掉了裴冲脸上的面具,他那张布满烫疤的脸立刻展露无疑,又将那位小姐吓得大惊失色,惊恐之下推了一把,裴冲这才跌进了池塘。

那位小姐府中嫡母狠狠训斥了自家女儿一通,又连忙心惊胆寒地与苏家、裴家两位老夫人赔礼道歉,索性人也没出什麽事,又有这么多人在场,苏、裴两位老夫人自然要表现的宽宏大量,便未曾与那位夫人多多计较。

只是好好地一场寿宴却因这么一场意外闹得有些冷场,长公主扫了兴致,连宴席都未用就带着小皇孙回去了,其他如慕家与陆家这等本就没对苏家安什麽巴结讨好心思的人家,也寻了藉口各自告辞。

公主府前的宽巷里,荣臻长公主的銮驾华贵异常,裴澈向前看了一眼,命铁衣侯在此地,自己则匆匆打马上前。

长公主殿下,裴澈有要事求见,可否停步片刻?这巷子虽然偏僻,可当街拦下公主的车驾也是大不敬,长公主的婢女们急忙阻了裴澈继续向前,马车中的荣臻长公主却是叫了声停。

裴世子有何事不能方才在苏府中禀明,非要在这无人巷中拦本公主的马车?车驾虽停了,但长公主并未掀帘露面,她轻轻拍了拍已经睡着了的小皇孙,语气清淡慵懒,却又颇具威严。

裴澈看了看伴驾得一群仆从,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长公主殿下屏退左右。

马车中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听到长公主道了声起,马车竟是又缓缓动了起来。

裴澈他心知长公主虽然荒唐享乐,却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宗旨,从不与各党派之人走得近,他贸然找上来,又是私下,长公主定是不喜,他倒也不急,继续打马跟上:长公主殿下难道就不想弄清楚,先太子是因何而亡的吗?见前头的马车停了,裴澈行到马车旁边,又淡淡地抛出另一道惊雷:另外,子阳还有个疑惑,为何公主殿下养在府中的戏子们,皆与先太子殿下有那么几分相似?还有……他扫了一眼那紧闭的车窗,眸光微眯,似是已经察觉到车厢里的人浑身绷紧了起来。

今日苏府唱戏的那名男旦,更是与先太子殿下的容貌,有着八成相似。

第一百九十八章低头认错裴凌将言清漓带回裴府后,见她身子无大碍,并未受凉染上风寒什麽的,便又冷着一张脸走了,一句话都未曾与她多说,看样子竟是比前两日与她吵架时还要不悦。

他心乱如麻,明知她应是落水后受了惊,才会慌张之下缩在他小叔怀里死抱着他不撒手,但一想到他小叔竟在她安全之后没有将人放下,反还搂着她许久,并轻轻拍着她安抚,而她竟也呆呆地回视,眸子里还含了无边水光,一副与他小叔深情对视地模样……一想到那一幕,裴凌就犹如被人在胸口上狠狠打了一拳,闷得喘不上气——她都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难不成他小叔在她心里比他特殊?裴凌很是了解裴澈那个人,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事出急迫,以他的品行也断不会与侄媳做出什麽不妥的举止,除非他……想至此,那口闷气更加膨胀,堵得他想打人。

上元夜在那鸟不拉屎的荒山客栈里发生的荒唐事,如同一颗种子不深不浅地种在了裴凌心里,令他心生不安,当时他怀疑裴澈是不是将言清漓当做了某个女子的替身,直到裴澈亲自为他出谋划策,令他抱得美人归后,他才将那颗种子拔出了,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多了。

可今日在苏府撞见的这一幕,令他心中那颗已经扼死在萌芽初期的种子,忽地又开始发荣滋长,甚至长势极快,从破土发芽到长成参天大树,也不过用了短短半日。

直至天黑,裴凌仍然没有露面,问过下人后,言清漓才得知他将她送回来后,便又去了他这两日的临时住处——书房,且还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元忠去送晚膳也被骂了出来,听说还砸了几样东西。

她梳整了一翻又提上食盒,准备亲自过去看看。

说实话,今日这桩意外对她来说可谓是一箭三雕,既救了裴冲获得了他更多的信赖,又叫苏凝霜亲眼看到她的夫君搂抱别的女人,将她气得不轻,且依裴凌当时冲过来夺人的反应,她也敢肯定他们叔侄二人之间的裂痕已在无形中逐步加深。

前几日将裴凌逼急了,与她冷了两日,今日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他小叔搂搂抱抱,这对裴凌一个男子来说,妻子与小叔不清不楚,无疑是件极丢脸面的事,万事过犹不及,若自己继续恃宠而骄,也不知以裴凌那个火爆的性子会不会过早地就开始对她心冷,虽然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现在火候还不够,不是时候。

元忠将言清漓带至裴凌的书房前,心想救星可算来了,若再不来,也不知里面那位还要闹腾出多大动静,怕是连这书房都要给拆了。

言清漓敲了敲门,里头没人应声,于是她在元忠期待地目光下径自推门进去。

书房里乱七八糟,圈椅被踢的横倒在地,有几把椅脚都断了,桌案上的纸张墨砚也被扫到了地上,淌了一地的墨汁,言清漓环视一周,见本该置放书架的位置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兵器,而地上倒是有一口木箱子,里头装满了书,反倒显得与这书房格格不入了。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见都是些兵法布阵之类的书籍,且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很是陈旧,便猜这是裴凌从他小叔裴澈那里搬过来的。

而裴凌本人则坐在房中唯一完好的一张椅子里,双腿懒懒地搭在书案上,从她进来那刻起目光就一直阴沉地落在她身上,见她扫视了一圈后终于来到他面前,将一个食盒放置在桌上,他心里梗着的那口闷气瞬间散去了不少,头枕着手,臭着一张脸问:你来做什么?言清漓动作一顿:不想见我?那我走了。

见她转身真要走,裴凌一急,立即将人给拽了回来。

言清漓坐在他腿上,也不挣扎,见他依旧臭着张脸不说话,却也不放她走,在心里骂了句死傲娇后,便可怜兮兮地眨起眼睛:好了,我知道你还在恼我那晚的口不择言,顿了顿,她微微垂下臻首,解释道:……我那日着实是被姚氏气急了,才会说出那般无理的话,既已嫁你,本就该做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准备,无论你官居何位,我都不该有怨言,是我的错,我与你道歉,什麽世不世子妃的,我再不提了,也不做了,好吗?裴凌本来硬装起来的一张臭脸随着她这番话渐渐变得僵硬,最后怔住。

从认识她起,他就从未见过她乖顺的一面,她对他始终张牙舞爪,像只炸毛的小猫,他何时得到过她这般温声软语主动安抚的待遇?他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万分懊悔,因为他认为她突然变得这般懂事,都是他导致的,是他的错。

娶她进门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定会将她宠上天,可才成婚这么几日,他便因为一些小事与她争吵,甚至对她冷落,他真该死。

只有那等不受夫君宠爱的女子才会活得小心翼翼,就如他那位婶母那般,她这两日定是胡思乱想了许多,比起她这样柔顺知事的样子,他反而更希望她能像从前那般,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闹发脾气。

是他委屈了她。

言清漓见他仍是不说话,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但眼神却不安起来,她便知她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奏效了,于是继续小声解释:今日苏府的事也是我的错,但我并非故意要抱着小叔不放,我只是吓坏了,一时就——你又在瞎想什麽!裴凌忽然将她扣进怀里,阻止她继续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有什麽错?她救了裴冲,又落水受惊,此事要怪,也只能怪他小叔没有分寸,救人就救人,怎能在救上来后还抱着侄媳妇久久不放?而他还因此吃飞醋,一整个下午躲在书房里不见她,甚至没有安抚受了惊吓的她,他这个夫君做的,简直可恶透顶!这一刻,他自责的无以复加,他的确是没用,他甚至忽然阴暗地想着,若他真的身为武英侯府的世子,是不是能令她更加开心?如此,她便会更加喜欢他了吧!裴凌动了动唇,想说对不起,还想说自己性子急,以后一定会控制脾气多让着她,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实在耻于说出口,虽然明知是自己小心眼迁怒了她,可他心高气傲地活了近二十年,从未向谁低头道过歉,这最简单的道歉方式对他来说反而最难,于是他便只能换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你没有错,以后都不要再说自己有错,那姚氏惹了你,明日我便去打那李度一顿给你解气。

说完,他便急急地低下头寻到她的唇,热切地吻她。

第一百九十九章喜脉自从多年前楚家没了之后,裴老夫人的心疾都是由郭太医过来照看的,郭太医每隔几日便会来一趟武英侯府为裴老夫人诊脉,再给她开些养身的方子。

而苏凝霜这几个月也常有不适,郭太医没回来便也给她诊上一诊,今日给苏老夫人过寿回来后,郭太医再次到访,从裴老夫人那里出来后,他又如往常一样到了苏凝霜那。

苏凝霜近来虽偶有呕吐,但她坚决不认为自己是有了喜,为免再次出现第二个裴冲,这么多年来,她每每不得已被宁天弘迫着交合后都会服下避子汤,从未出现过疏漏,这次她也同样服用过,自然不可能有孕,她认定呕吐与她之前的肝气郁结、阴虚火旺之症有关,只可惜她的人还没向她回禀,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膏子有问题。

天不遂人愿,苏凝霜越不信什麽反而越来什麽郭太医隔着帘幕为她诊过脉后,立即起身恭喜:恭喜世子妃!贺喜世子妃!您这是……这是喜脉啊!侯在一旁的早春立刻大惊失色,而帘中的苏凝霜更是双目大睁,褪去了满脸血色,她颤抖着问:不……这怎么可能?你……郭太医,你当真没有诊错!?郭太医看不到苏凝霜的脸,但听她语气不似惊喜,还以为她是惊喜的难以置信,毕竟裴世子回京也有一年了,世子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每每他为裴府老夫人诊脉时,裴老夫人都会私下询问他世子妃的身体可有问题。

郭太医肯定地道:世子妃脉象回旋有力,圆滑如珠,老夫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医了,断不会诊错,确是喜脉无疑!郭太医又是连连恭贺,并说裴老夫人与世子爷若得知这个消息,定会十分欣喜,可苏凝霜却犹如被惊雷击中,身子不住虚晃,最后她将唇咬出了血,这才能强作镇定地道:……此事有些突然,可否请郭太医先替妾身保密?不用看她也知道郭太医定是十分疑惑为何要将这大喜事瞒下,她赶紧解释道:您也知道家母身体有恙,经不得大喜大悲,况且此事,妾身也想寻个适当的时机亲口宣布,还请郭太医一定不要告知任何人。

郭太医了然,心想这样事苏世子妃想亲口告知世子爷也是人之常情,这些本就不干他的事,当即满口答应,再次恭贺了两句后,便提着药箱回宫了。

郭太医走了后,苏凝霜立刻撩开帘子下床,面色阴霾可怖,抬手便给了早春一巴掌,厉声喝到:贱婢!那避子汤不是你亲手熬得吗!怎会没有用!?为何会没有用!?她指着早春怒不可遏:是不是你将药换了?你说!你是不是背叛了我!是不是也是你偷偷在我的吃食里下了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苏凝霜气得浑身发抖,气急败坏地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在早春的肩上扎了几下,早春伏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吃痛求饶:夫人冤枉!夫人冤枉!那日的确是婢子亲手熬了您与小世孙的药,许是……许是端药的下人将两碗药弄错了,将小世孙的药端给了您……苏凝霜愣住,慢慢丢掉染血的簪子,失魂落魄地跌坐到床上,目光怔怔。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回想这七年来压抑痛苦的日子,想起裴冲日渐长大带给她的担惊不安……她的眼神渐渐狠厉起来。

这个孩子决不能留!生下裴冲乃是形势所迫,她已经毁了一个冲儿了,绝不能再生下另外一个孽种!打定主意后,苏凝霜忽然平静地吓人:明日一早你就去外头配一副落胎药,若你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她阴寒地盯着伏首在地不住发抖的婢女,冷冷道:早春,你记着,你家人的身契都在我手里,若你敢对我不忠,下场如何,我想不用我提醒你。

早春打了个寒颤,连连道自己绝无二心,领了命后便爬起来退了出去。

等等!苏凝霜又叫住了她,执起笔迅速地写了封信,点上封蜡后给了早春:将这封信一道送到我兄长那里。

那郭太医已经知晓了此事,是断断留不得了。

……早春出来后,擦干了眼泪,才觉得肩膀疼得厉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便想着去找些药擦擦,她想起少夫人医术高超,少爷还为她特意打造了一间药室,那边应当有药,而她与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果也能说上几句话,便找了过去。

要知道早春可是苏凝霜身旁最得脸的丫鬟,这府中除了她的主子谁敢轻易伤她?青果见到早春肿了半张脸,肩膀还渗了些血就找过来时,眼珠一转,立刻热情地将她拉进房,还关切地寻问她这是出什麽事。

早春自然不敢说是苏凝霜打得,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摔伤了撞得,青果这个人精儿哪里会信这种鬼话?但她也聪明地没继续追问,而是换着法子继续套话。

她先是拿出一大匣子的伤药,治什麽的都有,还极其大方地叫早春随便挑,说少夫人平素待她们极好,经常赏东西,还怕她们做活会有磕碰,赏的药膏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最后又问早春,难道世子妃平日不不赏这些东西吗?苏家与裴家都财大气粗,苏凝霜平日里对下人出手也很大方,在这种能笼络人心的小事上向来不吝啬,可她赏的尽是些金银衣料,且她生来地位高贵,对主子与下人这两种尊贵与卑贱的身份划分的极为清晰,根本不会也不屑在下人身上浪费自己的细心与体贴。

听着青果不断感叹少夫人待下人多么多么温和,多么多么好伺候,两相对比之下,早春很难不生出羡慕,加上青果人又健谈,才到裴府没几日就混得人缘极好,她给人一种十分好亲近的感觉,令早春的防备慢慢减弱,且今日早春又受了莫大委屈,慢慢地,就忍不住吐露了几句。

其实世子妃从前待我们也很是亲和,许是她近几个月身子不适,时常烦闷易怒,这才会对下人们偶有斥责……苏凝霜患了不知名的病症,在府中也不是什麽秘密,早春虽说得委婉,但她却觉得苏凝霜有些过于一惊一乍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我觉得夫人这些病症就是睡不好所致的,偏她认为是有人想要害她,每日吃用都要银针试过不说,如今竟连一盒擦脸的膏子都怀疑有问题,我长这么大只听说过有些人会对香膏等物敏感,用了起疹子,还从未听说过什麽膏子能令人频发噩梦,心神不宁,你说说,这不是无稽之谈吗……—【题外话】—大胆预测,下章哥哥会出场第二百章端王通敌事发夜凉如水,武英侯府大门上的铜狮铺首被人轻轻叩响,片刻后,一个年轻的门童从大门中探出头,见来人是个穿青褂子的方脸男人,疑惑问道:你是哪位那男人忙道:小的陈权,乃是苏家庄铺的掌柜,有急事求见世子妃身边的早春姑娘,劳给通传一声。

他还道自己有重要之物要交给早春必须要见着她才能走。

门童心想这么晚了若让这人见着裴府的女眷,搞出了事可就坏了,他看了看陈权手里抱着的小木匣子,略有不耐道:你白日再来吧,或将此物交给我,我替你转交。

不行!陈权忙护住手上木匣,语气急迫起来:此物必须亲自交给早春姑娘!我劝你还是速速去通传,若耽搁了,世子妃怪罪下来可不是你个奴才能担待得起的!他仗着自己老娘是苏凝霜最信靠的婆子,没将这么个小门童放在眼里:张管事呢?你叫张管事出来!他认得我!那门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陈权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立刻也没了好气儿:张管事告假回乡奔丧去了!你去乡下找他吧!说完就将堵着门的陈权一把推开,还嘟囔了着什麽阿猫阿狗都敢在武英侯府门前撒野了,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权被拒之门外,又忙上前叫门,可里头再无人应,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听到身后巷子里传来了马蹄声,定睛一看,见那为首的男子高坐马背,器宇不凡,当即认出是武英侯府的世子爷,忙溜溜地站到一边去了,在那男子经过他时,还悄悄地瞅了一眼,结果正对上那男子瞥过来的目光,吓得陈权忙低下头去,不料,那男人却停马在他面前了。

小的、小的见过世子爷。

陈权结结巴巴的,不敢再抬头。

裴澈对他有些印象,之前苏凝霜疑神疑鬼,私下里经常将吃用之物让人拿出去查验,他留意过,每次都是此人为苏凝霜去做事,他这麽晚来裴府,必然是紧急之事。

匣子里是何物?陈权听他问匣子里的东西,立刻紧张起来。

世子妃怀疑府中有人想暗害她,早春姑娘特意嘱咐过,若查出结果务必亲口告知她,不可经旁人之手,故而方才他才不敢让那门童转交。

陈权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可转念一想,裴世子又不是外人,他与世子妃乃夫妻,且谁不知道他夫妻二人恩爱和睦?若他知晓有人要害自己的妻子,定会护着。

于是他赶紧将那匣子打开,将两个一模一样的精致小盒子呈给了裴澈。

陈权道这两盒东西皆为馥容庄的妙容雪肌膏,但他却查出世子妃用的那盒里有些异样,只是一时半会还无法确定到底是多了什麽东西,但十有八九就是这东西导致了世子妃几个月来的心神不宁,他怕世子妃不知情,继续使用此物会对身子造成更多危害,这才片刻都不敢耽误,急急赶来告知。

馥容庄……裴澈看了看手上这两盒香膏,轻轻蹙眉。

默了片刻,他向陈权询问这件事还有谁知晓,陈权以为裴澈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打草惊蛇,忙道他连自己的亲生老母都没敢透露,因为世子妃早叮嘱过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查验香膏的大夫,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裴澈点点头,说此事他自会处理,叫他不必再管,且水落石出前也不可向外泄露一句,陈权连忙应下。

待陈权走后,裴澈才转头问向铁衣:此人家中都有何人?铁衣之前奉命盯着苏家,自然对苏凝霜身边的人也查过一二,思索片刻回道:此人名陈权,属下记得他娘是给世子妃管铺子的徐婆子,很是得脸,陈权是那徐婆子的小儿子,因着这层关系混上个庄铺的小掌柜,他上头应还有两个哥哥。

裴澈心里有了数,沉吟道:想办法令他永遠无法再开口。

顿了顿,又道:记着给他家中之人一些补偿。

随后,他又将那两盒妙容雪肌膏销毁,命铁衣将那不知内情的大夫送出盛京,回府后又叫来另外一名管事,称庄子上缺人手,打理庄务的王伯也年事已高,他瞧着方才值夜的门童还算机灵,就将他去庄子上给王伯打下手吧。

做完这一切后,他本打算回房,结果心里揣着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裴凌的院子。

元忠正在前厅里打盹,听到动静忙从梦中惊起,见裴澈正向书房那边走去,赶紧擦了一把口水追上去:世子爷,您是来找少爷的?那个……少爷他,方才少夫人过来了,要不小的先去通传一声?裴澈脚步一顿,极轻地苦笑了一笑,他到底在做什麽?不必了,我正要去父亲那边,路过这里便顺便进来看看。

他转身向外走,可走出两步又停下,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少夫人她……她可有受寒?元忠自然听说少夫人今日在苏府落水的事,听裴澈这麽问也心大地没多想:哦,少夫人她无碍,好着呢!这会正和少爷在里头……元忠话音戛然而止,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捂着嘴向裴澈讪讪一笑,结果却见他面色猛然一白,似是身子不适,忙问道:世子爷,您这是怎麽了?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脚步也找来了这里,铁衣见裴澈果真在这儿,忙焦急地上前:爷,宫里出事了!……书房内,冷了三日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冰释前嫌,娟娟情愫似爆发的山火,剧烈地焚烧燎原。

言清漓抱着裴凌的脖子努力回吻他,房中尽是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她想着不如就趁次为裴凌做那件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吧,可根本没来得及寻到机会,唇瓣才一分开,她便被他抱起来压在了桌案上。

两人都如渴了许久的旅人,急切地撕扯着彼此的衣裳,可就在裴凌已经长刃出鞘,抬起她的的腿准备闯入那日思夜寐的温软之中时,一阵疾风暴雨般地敲门声立刻将他二人给生生打断了。

滚!元忠吓得一激灵,他怎会不知自己坏了里头的好事?可事发突然又刻不容缓,他冒着事后可能会被扒掉一层皮的危险,迅速道: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宫里来人说端王殿下与蛮人互通往来,意图谋反,圣上疑心您与世子爷蓄意隐瞒此事,知情不报!召你们速速进宫去呢!阳具才刚没入暖穴,裴凌迅疾耸动的腰胯随着元忠颤颤巍巍的一番话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他脸色难看至极,看了看身下半裸着身子脸色红润的女子,实在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从她身体里退出来,可元忠所言之事又如同一块大石头砸下来,令他的心重重一沉。

端王通敵?他们叔侄知情不报?怎么可能!简直是笑话!裴凌震惊的同时又觉匪夷所思,可宫里来的人既然如此说了,那必是皇帝掌握了什麽不利于他们裴家的证据,兹事体大,他不敢耽搁,但也怕言清漓会担心,便安抚她,称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他进宫解释清楚很快便能回来,见她乖乖地点头了,他才赶紧收拾了一翻,与裴澈匆匆进了宫。

一事接一事,言清漓回到卧房后,青果又迎上来将她从早春那里探知的事急急禀报,言清漓听完后,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竟比方才得知裴凌被召进宫问罪时担忧多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苏凝霜会如此敏锐,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便发现了那膏子有问题,忐忑了片刻,她认为不可自乱阵脚,于是赶紧坐下来去思索对策。

好在她在那香膏里加入的毒是秘密调制过的,寻常医者很难辨出其中门道,最多只会发现有异状,短期内应当弄不清里面到底掺了什麽,当务之急,她得赶紧提防有人来给苏凝霜报信儿。

冷静下来后,她立刻命琥珀连夜去馥容庄通知玉竹与文心,叫她们今后再给裴府送香膏时,送正常的,之后又叫紫苏去查苏凝霜将有异样的膏子交给了何人,并让她暗中将那人解决。

这一夜,她睡的有些不踏实,可比她更不踏实的乃是整个裴家,甚至于苏府,再大了说便是宣王。

裴家上下一整夜都处在焦灼之中,裴凌并未如他承诺那般尽快回来,他与裴澈以及武英侯裴伯晟进了宫之后便再没了消息,直至天亮都未归,裴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暗地派人去宫里打探情况,而苏凝霜也一大早就拾掇妥当,匆匆进宫去见苏贵妃。

言清漓大抵是整个裴府中唯一一个平静的,因她清楚这一切都是宁天麟的动作,可她这份平静之下又隐含着惴惴不安,但具体是因何不安她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与当初她被昌惠帝召进宫那日有些相似,从早起后眼皮便开始跳,像是预示着有什麽不好的事要发生。

到了晌午,她这份不安终于落在了实处。

紫苏带回来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消息——言琛回来了,巳时中就已入了城,此刻当是已身处言府之中了……0202第二百零一章兄妹相见午时刚过,明日当空,一辆外观低调的马车从武英侯府驶出,没入繁华热闹的街巷中去。

言清漓终于体会到了裴老夫人与苏凝霜那种坐立不安的心情,得知言琛回来后,她便立刻去了裴老夫人那,提出想动身回言府。

她称自己的兄长在陛下面前有几分薄面,此次他归来必会先进宫面圣,说不定能得知些有关老侯爷的消息。

宫里的消息封的死死的,裴老夫人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言清漓这么说,当即允准,心想若她的夫君与儿孙真犯了什么触怒万岁的事,有言家那位小公爷开口说不定能转圜一二?裴老夫人当即就命人给言清漓备了厚礼,告诉她不必急着回来,并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务必要请言琛从旁帮上一帮。

……马车轱辘碾过路面,越接近言府,言清漓便越是紧张不安。

九夷国是个边陲小国,但能兴风作浪数十年自然也有些实力,按照正常来看,言琛最快也得半年后才能回来,到那时,她都已经从裴家脱身了,大可以与言琛解释说这桩婚事乃由皇帝所赐,她不得不从,但她成婚后却心心念念着他,便想方设法与那裴家少爷和离了。

当初言琛也被赐婚过,定知晓其中难处,相信他应该可以理解她的无可奈何。

原本都已经计划好的事,可他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昨日慕晚莹并未提起他要回来,她也没听说过有西川那边的消息送去宫里,而言琛又是光明正大地走城门进城的,并非私下返回,也就是说,那边战事结束了,而他的脚程比送战报的斥候军要快……可他如此急着回来,所为何事?她当时已经将自己成婚的消息拦下了,按说言琛当不知才对,可她却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觉得他如此快就回来了,与她有脱不开的联系。

他那样一个孤傲正直的男子,甘愿冲破兄妹人伦的道德屏障,与她相爱苟合,定是经过了数不清的内心煎熬,他为了她义无反顾,不惜得罪皇帝退了御赐的婚事,甚至还为此付出了代价,而她却在将他拉下水之后,又在他一转头就与别人好上了。

她紧张地直出手汗,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仓皇与害怕。

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到了言府,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言琛果然进了宫尚未回来,府中前来接应她的人是三姨娘吴氏,并不见孟氏的人影儿。

孟氏为了给言婉讨门好亲事,早就盼着去参加苏老夫人的寿宴了,可昨日苏老夫人过寿,她却称病没到场,言家最后只派人来送了礼而已。

慕晚莹告知她的小道消息是说孟氏没有生病,而是惹怒了言国公被禁了足。

据说是言国公的一名爱妾被失散多年的家人找上门来寻亲,来人是个姓吴的中年男子,这吴姓男子称自己日前在驿站里偶然见到一位年轻的夫人,当时他便觉得这位夫人与他自小走丢的姐姐长得极像,但年岁却有些对不上,邃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方得知她乃言国公府刚出嫁不久的二小姐,正在随夫前往庐陵,而她的生母也姓吴,于是那吴姓男子怀疑这位言二小姐的生母就是他的姐姐,便急急地来了盛京,想要确认。

三姨娘吴氏七岁时被拐子卖进了戏班子,她对自己七岁前的事情记不全了,但印象中记得自己确实有个弟弟,且她能肯定自己姓吴,想起自七岁时就戴在身上的半只长命锁,吴氏赶紧找了出来,正好与那吴姓男子持有的另一半锁对上了。

姐弟二人当场喜极而泣,而那吴姓男子的父亲听说还是个县丞,虽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吧,但好歹也算官宦人家,言国公早有扶吴氏上位的意思,却苦于她出身低贱,这下好了,吴氏摇身成了一位官家女,顺理成章。

言国公当场放话要将吴氏扶为侧室,孟氏怎能不急?急的失了自己的身份,百般阻挠,状似疯魔,言国公一怒之下将他早知孟氏对他的妾室们下过绝子药的事情给抖了出来,以此为由将孟氏关了起来,还要以善妒之名休了她,孟氏不敢再闹,但也因此备受打击。

今日,吴氏一身罗绮珠翠,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侧室礼还未行,但她已是这言府后宅笑到最后的女人了,吴氏自知她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言清漓从中帮忙,待她更加客气恭敬起来。

吴氏与言如这对母女皆是聪明人,既已还清了欠下的人情,言清漓便不打算再与她们深交,故只维持着面上的礼数,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吴氏身世这回事,叙话片刻后,言清漓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言琛是在戌时回来的,得到消息后,她立刻赶往前院,但管事却说小公爷已经回房休息了。

她顿时心凉半截——言琛定已知晓她回府,却没有主动来见她的意思……收整好心绪匆匆赶去他的院子,结果又扑了个空,问了他的侍卫后,才知道他人在莲塘。

言府那片荷塘,盛夏时锦绣千堆,当下却不是花期,她遠遠地见着池塘中心那座四角凉亭里立着一个人,正出神地注视着水中凋零的残茎败叶。

那人依旧一袭白衣,清冷的如同天上皎洁的月,只一眼,她就知道那是言琛。

言琛自然也看到了她。

离开前,她仍是少女装扮,是他护在羽翼之下的妹妹,也是他夜夜疼入骨髓的女人,而今,她雾鬓云髻,已成他人结发之妻。

他看着那女子疾步向他走来,身体微微发僵。

兄长……到了近前,言清漓却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却依然不减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冷漠之气,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容阳城楼上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三妹有何事?言琛淡淡地问道。

言清漓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抬脚到他身边,用过去常与他撒娇时的那种娇柔语气问他:兄长怎么没有提前送信回来?若不是我的婢女瞧见你进城,我还不知你回来了,若我早些知道,定要去城门前迎你的……夜风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送到了他的鼻息间,言琛低头看了看她,眸光如这满塘池水一般,平静无波。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三妹今日回府,又这么晚过来,是为了裴家的事?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落到那片败了的残荷上:我今日进宫听闻了此事,端王通敵,罪相之女朱妙琳为人证,并交出了许多端王与蛮族王子的书信往来,此事发生在定州,陛下怀疑裴将军叔侄早知此事却故意不报,但目前他也只是怀疑,并无实证,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有机会,我会从旁劝谏陛下。

0203第二百零二章去言府接人(18500珠)言琛看了看捏住他衣袖轻轻摇晃的那两根青葱玉指,眸光微微闪了闪。

这半年发生的事,他一个时辰就已命人查的七七八八了,他知道她迫于无奈,当众承认了自己清白不在的事,也知道她被皇帝以女史的身份派去定州军营中的事,更知道是那裴家少年立下战功,并在定州救了她一名,回来后又主动向皇帝请婚,称与她在定州互生情愫的事。

言琛沉默的太久了,言清漓又扯了扯他的衣袖,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他才终于开了口:你可是自愿嫁给裴家小子的?他可有以救命之恩迫你?言清漓一愣。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同她说:为了你想达成的一切,就说个谎吧,如最初诱惑他时那样,说些谎话安抚住他,只要你说自己并非自愿,他应当会怜惜你,不再与你计较了。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心软,要为大局着想,将这个男人掌控到对你死心塌地才是你最应该做的,如此你才会多一分胜算,只是说个谎话而已,上下嘴皮一碰,这有何难的?况且这种事,重活一次后你不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吗?就再诓骗他一次吧!但不知为何,她明知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可看着那双冷目,看着他清减的容颜,想到他带给她那一丝家人般的温暖,想到他为了退婚而不要命地深入敌国腹地,舍生忘死地打了半年多的仗……那些诓骗他的话到了唇边却忽然有些难以吐出口。

就犹豫这么一瞬的功夫,言琛了然一笑,转身走了。

不早了,三妹妹早些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她与裴家那名少年乃是两情相悦。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却独独在意她心悦了别人。

……端王宁天文通敵卖国一事之所以会东窗事发,说来也是个巧。

之前昌惠帝说什么都要见那位治好了麟王殿下腿疾的仙云山高人,麟王便奉命四处去寻,结果高人没找到,倒是找见了本该充军为妓的罪相之女朱妙琳,彼时朱妙琳已化名夏琳,藏身于郢川郡,成了一位当地富商的外室。

一介罪臣之女没有被流放,却安然地生活在郢川,实在非比寻常,麟王的人抓到朱妙琳后,在她床榻下的夹层里搜出几封与蛮人往来的书信,上面涉及了洛县起义军及蛮军突袭定州的细枝末节,朱妙琳知大事不妙,为求自保,便将宁天文给交待了出来。

朱妙琳称,朱家女眷流放西北后没过多久,宁天文便想法子将她与他娘夏知春弄了出来,可惜她娘不堪在军营中受过的折辱,出来后想不开,一条白绫将自己给吊死了,而她则在一次机会下,被宁天文送给了蛮族王子呼衍图鲁。

后来蛮军在定州败北,她不愿再被人送来送去,更不想回到军营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便趁乱带走了呼衍图鲁王子留下的财物,又用了些美色获取了郢川当地一名富商的喜爱,改名换姓,苟且偷生。

朱妙琳为了将功折罪,把自己知道的,从她爹娘那里听来的,搜肠刮肚全部如实交待,她还称,宁天文与蛮人私下有所互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大抵在七八年前就有了来往,只是那时两者并未来往的太过密切,那时宁天文只口头答应蛮王,若真有一日要发生夺嫡政变,还请蛮王出兵支持他,待他承继大统,必许部分边关城池为酬,这些年间,也一直在以小恩小惠吊着蛮王,博取信任。

她还说当初她爹朱蓬源死的也蹊跷,据她对她爹的了解,未到最后关头,他定不会颓丧到自我放弃,定是因为他爹知道宁天文太多的秘密,而被宁天文在牢中灭了口。

这些事之所以会牵连到了裴家,皆因此次定州平乱的人乃是裴家叔侄,且最后还是裴凌亲手斩杀的蛮族王子。

昌惠帝认为他们叔侄二人必不可能毫无所觉,定是早有发现,故意瞒着不报,目的就是怕端王过早地倒了台,宣王便会鹤立鸡群,遭受针对,他们狡猾地想掐着端王的命脉,只等宣王羽翼丰满,对皇位有万全把握后,再放出来一举击垮端王这个已经不成气候的对手。

不得不说,如果被派去定州平乱的是裴伯晟裴老侯爷,他若发现此事定会如昌惠帝所料那般,与宣王压着不报,但裴家叔侄却属实冤枉,因为呼衍图鲁身上那封密信被言清漓悄无声息地取走,又交给了宁天麟,这才有了此事提早被揭发出来的局面。

裴澈与宣王党不同心,裴凌更是对这些党争之事诸多厌烦,可昌惠帝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都是姓裴的,一家人还能站两列队不成?昌惠帝审了一夜,因无实证,什麽也没审出来,第二日又交大理寺主审,折腾了一日后,裴凌回到裴府时已是晚上,听说言清漓的大哥回来了,而她白日就回了言府,许是回娘家求援了。

让自己的妻子担惊受怕,又要为他奔走,裴凌自责不已,想立刻去言府接人,可天色已晚,他硬是又熬了一夜,第二日天刚亮,便早早地动身去了言府。

到了言府后,他应付完了岳丈言国公,等待下人去请言清漓之际,在一片竹园里巧合地遇见了正在晨起练剑的言琛。

想起自己成婚后尚未与这位舅兄正式谋面,他便准备上前拜会,哪知脚尖才刚踏入那园子,一截青竹便直射他面门而来。

0204第二百零三章大舅哥与妹夫对上了裴凌连忙侧身避过,那截青竹则立刻打在了他身后的石墙上,裂成了两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断竹,蹙头渐蹙——就算有人扰了这人练剑,也不能下这样的猛手吧?这也就是他反应快,躲开了,若换做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定要被这突如其来的飞竹给刺穿肩膀。

他莫非是存心的?知他躲得开,便故意给他这个见面礼。

裴凌有些不悦,转向言琛。

朝阳晨雾下,那男人容貌冠绝,剑眉冷目,虽未开口说话,但那道射过来的目光却分外寒冽,极具压迫感。

迄今为止,这还是他见过的最有肃殺力的眼神,若放在战场上,与此人对阵的敵将除非有一颗强大的心,否则面对上这样的目光,怕是会先自削了两分士气。

裴澈与言琛曾为同窗,二人有些浅淡的交情,可裴凌却与言琛毫无交集,且言琛多年前就去了西川,去年才回。

裴凌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位大舅哥了,看他这个妹夫就像看个敵人似的,还一照面就给他这么大个下马威。

以裴凌一点就着的脾气,自然是火冒三丈,可碍着言清漓的面子,又只得忍下。

妹婿裴凌,见过言将军。

他草草地向言琛做了个揖,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翻,有些轻慢道:早听我叔父提起过将军的威名,说将军的剑法精湛,独有千秋,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叫人大开眼界。

他瞥了眼地上的断竹,那意思好像在讽刺言琛眼神不好,分不清来人是敵是友。

对于裴凌暗戳戳地嘲讽,言琛神色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也同样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眼前人身材挺拔,桀骜不驯,容貌自是不必多说,与他口中那位盛京双绝之一的叔父有着几分相像,可他还尚未及冠,浑身充满了少年人独有蓬勃之力,如同正在上升的朝阳,耀目非常,极是吸引人的目光。

言琛自小就性情孤傲,对什么都冷冷淡淡,他知道自己不擅哄女子的欢心,也不善言辞,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那埋藏极深的爱意也只能在夜里才会释放给她,而在白日里,他就是个严肃的兄长,无趣又刻板,对她也是管教多于宠溺。

也许正是因此,她才会这么快便厌弃了他,选择了那样一个光火般夺目的少年。

言琛对自己不关心的人和事从不过多留意,对裴凌自然也没太多印象,也就去年回来后曾在街上遠遠地见过两回,他对裴凌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身为京师卫小统领的时候,整日带着一群手下在城中耀武扬威,一身痞气。

而今,这少年许是在战场上磨砺过几回了,看着倒是比之前穩当了些,可性子依旧太差,易被激怒。

这种少年心性不定,贪鲜时百依百顺,但又能维持多久?而她的性子清奇,说话做事不拘泥小节,又没有寻常女子柔弱顺从的性子,今后这二人若出现了什麽争执分歧,他又岂会永遠包容谦让着她?并非言琛想小看这位妹婿,他不是那种因为被夺走了女人,而故意以小人之心去污蔑一个晚辈的人,他不屑于这样做。

他之所以会瞧不上裴凌,更多的是出于裴凌对女子凶神恶煞的恶名,他是真的认为裴凌非她的良人。

我竟不知扔出一只竹子也能瞧出一个人的剑法是否精湛。

言琛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我记得裴家的烈阳剑法同样名不虚传,当年我曾与你叔父比试过一回,未能分出胜负,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裴家的后生有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你既撞见了我,不如比划比划。

言琛又折了根断竹扔给裴凌:我比你多习了几年武,为公平起见,我只用单手。

裴凌忍不住轻嗤一声,他握着那根竹子,心想言家这位小公爷的确如传闻中那般难讨人厌,先是给了他个下马威不说,现在又要校验他的功夫,且还要用单手与他对招,着实够嚣张。

方才险些吃了一亏,总得找回来吧,加上好胜心被激起,哪有拒绝的道理?况且裴凌也想看看这位传闻中与他小叔齐名的男人,是否真的有那么厉害。

那就有劳言将军指点一二了!裴凌当即眉峰一凛,说动便动。

言琛背负左手,同样以竹代剑,竹剑交接的那一刹那,他便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来势汹汹的如那少年身上的锐利的锋芒。

裴凌平日惯用的兵器是一把重剑,忽然用起这轻飘飘的竹子感觉有些使不上力,但因为轻了,出招速度反而变得极快,且他剑法杂糅,几家融合,用得并非单纯是裴家的烈阳剑法,倒是难以破解。

且他反应极快,为了逼言琛使出另外一只手,上来就是猛攻,攻的角度也极其刁钻,一时间,言琛竟只能招架,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反攻。

虽然看着裴凌占了优势,可他却在暗暗心惊——这么多招了,此人居然丝毫没露过破绽。

就这样过招片刻,裴凌忽然加快攻速,他趁言琛露出一个微小的疏漏,竹剑立刻报复性地劈向他面门。

言琛及时抬剑格挡,却不料那少年只是打了一记虚招,就在此刻,他手中的竹节突然被他断成两截,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掉落的那半只竹子后,转瞬便向他的脖颈披斩而来。

言琛一只手难守两处,措手不及下,只得用负在身后的左手攥住了将要落在他脖子上的竹子。

裴凌见状,勾唇一笑:承让了。

言琛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赞赏,但也仅仅一瞬,他眼中便又覆满寒芒——功夫尚可,也会随机应变,但人着实狂妄,实在是欠教训。

冷月剑法虽不及烈阳剑法剑势凶猛,但胜在剑招灵活,千变万化,方才我只用了五分力,你这便已经沾沾自喜了?裴凌一愣,正震惊于言琛在单手的情况下只用了五成力,却与已经使出了七八成实力的他打个平手时,那只被言琛握住的竹子瞬间被他用内力震碎,随后,他执着竹剑的右手也反向一挑,将裴凌震退两步。

言琛依旧只用单手,却如换了个人似的,他已经瞧出了裴凌剑式的大概路数,与方才守多于攻不同,手上的竹剑迅疾如闪电,招式缭乱,转守为攻。

裴凌心惊,急忙拆招,而言琛却学着他方才那样,也趁他不备劈向他面门,裴凌立即用手上剩下的半截竹剑横档,不料那人手中的竹子就如同真剑,没有半刻停顿,直接斩断了他手上的竹子。

裴凌赶紧向侧边一闪,虽避开了头,可那竹剑还是生生地打在了他右肩上,力道之大致使他右半边身子跟着向下一沉,他疼的闷哼一声,又赶紧绷住右腿,没有让自己被压至到单膝跪在地上。

若方才我手上的是真兵刃,你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言琛收回竹剑,冷睨着裴凌,愈发瞧他不顺——这样一个志得意满的稚嫩少年,何时才能建立大功大业?护佑她一生安宁?他冷冷地道:不服输是好事,但你既已成为一个将领,便需知道,身为将领最忌逞强自大,你自己的命不重要,但你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总不能让他们皆因你的轻敌冒进,陪你送死。

—【题外话】—今天实在写不完加更啦,明天发吧(本来还打算明天给自己放假的(ㄒoㄒ)0205第二百零四章追夫火葬场(19000珠)裴凌的功夫在盛京一众贵族子弟中已是出类拔萃,甚至放在战场上也是能杀敌无数的好手,言琛不否认他是个优秀的苗子,只可惜目前还太年轻,缺乏足够的历练,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嫩的就像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裴凌虽然极不喜欢言琛教训人的口吻,但他并非是那听不进道理的人,他在心里将言琛的话咀嚼了一遍后,也认为十分有道理,但正因为有道理,才会令他备受挫败。

打了两场胜仗,殺了几名敵将,便得意地翘了尾巴,言琛今日一针见血地挑出了他的不足,也算是提醒了他,令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饶是心里认同,但要脸面的少年嘴上却不肯服输,且他已经多年没被谁激起过如此大的斗志了,好似又找回了当年梗着一口气去挑战他小叔的那种感觉。

言将军的确好本事,不过我也并未用尽全力。

裴凌忍着肩头的钝痛,丢了手上的断竹,不甘示弱地道:再来!言琛冷眼看着他,眸光又暗下几分。

不仅狂妄执拗,还不知天高地厚,明知不是对手,还死不服输,如此烈性的脾性,岂会耐心温柔地待她?见裴凌想要赤手空拳地肉搏,言琛也扔了手上的竹子,一甩衣摆,抬手做好了迎战的架势。

莫要以为她嫁出去了,言家便再无人为她撑腰了。

住手!都快住手!!一道急切的女声忽然遠遠地传来,言琛与裴凌同时一怔,循声望去,便见言清漓正提裙向他们跑来。

许是出来的匆忙,她并未挽起发髻,只随意地用丝结绑了绑,如同未出阁时一样,看着就是个活泼灵动的少女,而非什麽金尊玉贵的妇人,因跑的急,又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踉跄了一下。

言琛与裴凌纷纷一动,好在她并未摔倒,被身后的婢女及时扶住了。

昨夜为着言琛的事情,言清漓睡卧不宁,冥思苦想了大半夜要如何将他挽回,直到天快亮时才终于睡下,可还没睡上两个时辰,裴凌就来接她了,她才刚刚梳洗完毕,吴氏身边的一个丫头又急急忙忙地找来,说是姑爷与小公爷在竹园里动起手了。

言国公方才外出了,吴氏自知身份低微,故不敢去劝架,只得赶紧派人去将言清漓请了过来。

听说这两人打了起来,言清漓先是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哪里还坐的住?顿时心急如焚地赶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问: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与大舅子第一回正式相见就弄得剑拔弩张,裴凌怕言清漓知道了会不高兴,连忙答:我行至此处,刚好碰上你大哥在练剑,一时技痒,便过来请教一二。

看了看这满地的碎竹子,言清漓半信半疑。

其实她更担心裴凌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激怒到了言琛,两人才会动起手来,她心虚地向言琛看了一眼,但见他神情冷淡,没有否认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春日里,清晨还是有些凉的,裴凌上握住她的手,冰凉,眉头顿时打了结:你说你急什么?切磋罢了,还能出什么事不成?穿的这样单薄,还不快回去换身衣裳。

言清漓没料到他突然过来拉她的手,还是当着言琛的面,她慌得不行,余光向言琛那边瞥了一下,立刻将手抽了出来。

裴凌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掌心,又看了看惶恐不安的她,眉头拧的更紧了。

言清漓赶紧用极小的声音与他解释:我……我兄长还在呢!你不要拉拉扯扯的,怪难为情……她一刻也不希望这两人再有接触,只想将他们尽快分开:确实有些冷,快走了,你去前厅等着,不要扰了我哥哥练剑。

言琛伫立在原地,一语不发地看着那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走遠,只见那少年时不时低下头凑近她说话,也不知都说了什麽,她低着头越走越快,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红着一张脸,是如何娇嗔的模样。

凛若冰霜的男人目光幽沉,深不见底,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紧攥成拳,鼓起青筋的手却深深地将他出卖。

从得知她将成亲到现在一个多月,他一直有种梦里看花的不真实感,直到此刻,他亲眼见到了她与别的男子走在一起时,方才大梦初醒——她是真的放弃了他,不再属于他了。

转过身,踏碎了一片断竹,他回到书房将一摞信笺给找了出来,十几封信,每一封都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好几页纸,每一封的内容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她除了日常的问安,还喜欢闲话家常,扯东扯西,或是在信笺里夹些小物。

哥哥,近日我意外获得一只猫儿,猫儿胆小怕事,却整日与李姨娘养的黄狗打架,今日狗又被抓伤,我随手抓了些药送过去,却不想成效极佳……哥哥,我昨夜梦到了你,今日晨起,便有一片红枫飘在了我的窗前,我瞧着怪好看的,送过去给你瞧瞧……哥哥,盛京落雪了,各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去西山赏景了,我嫌冷,没有去,有这闲功夫不如多配几副药,对了,我今日又改良了金疮药的配方,加入了血竭、儿茶两味药材……一封封掠过,直至最后一封,她从始至终都未曾提过一句她定了亲,字字句句还都夹带了她对他的依赖,诉说着她对他的思念,令他误以为她的心始终在他身上!被欺瞒的愤怒,被背叛的心寒,以及身为她血亲的兄长,在这段本就不伦的关系中根本没有立场去责怪她变心的无可奈何……言琛掏出火折子打算烧了这些家书,可火苗才撩着一角,他又立刻扑灭了,默了默,他将这些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此刻看来有些可笑的书信扔进了木箱最底,眼不见为净。

刚做完这一切,他的书房门便被人轻轻叩响,还不等他应声,那门便被慢慢推开,那个在信中口口声声地向他表达情真意切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探进来半个身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哥哥,我可否进来?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言琛是真的有些恼了。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为何还要来招惹他?他不想再听什么话了,也不需要她的愧疚与同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怕再这样时常见到她,自己勉力维持出来的平静终会碎裂。

言清漓见那人薄唇紧抿,竟向她走了过来,一时惊喜,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开口之际,却见那人又推开门,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了。

她喊着哥哥,连忙又追上去,言琛停步,看了她一眼,冷道:我有事外出,暂无余暇。

……日落月升,星云盘布,言琛清晨时出府,再回来时已是深夜子时,他跨入了院子后,又忍不住返回去拐到侍从休息的房中问了一嘴:三小姐何时从我这里离开的?那侍从忙道:您出去后,三小姐便走了。

言琛点了点头,猜她应已随那裴家少年回了裴家,想起白日里追在他身后那道脚步声渐渐落后,最终没了动静,他的心蓦地抽疼了一下。

从今往后,他与她只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

长夜难眠,他在书房中又看了片刻的兵书,直至火烛燃尽,也半分睡意都没有,最后索性放下书,去浴房沐浴换衣后回了房,结果刚一跨进门,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之前往西川时便遇到过几波刺客,言琛警惕心起,眸子一眯,正欲动手,结果一丝浅淡的药香便猝不及防地闯进了鼻息。

接着,一道烟霞般的身影便从他房里跑出来,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玉臂死死地环住他的腰,像是生怕被他甩开丢下。

言琛身子一僵,话音梗在了喉咙里。

怀中人儿不敢抬头看他,声音闷闷的,委屈地问道:哥哥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0206第二百零五章有夫之妇,可有廉耻?这次也同样,他不是心冷了吗?想要躲开她吗?那她万万不能令他如愿,她偏得追上来,给他凉下去的心焐热!言琛推了她两下,结果推开一些后她又嗖地黏了回来,好似将他当成了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地抱着,口中还嚷嚷着:不要!哥哥不要赶我走!给我一炷香,不,半柱香即可!言琛无奈又恼火,同时又没骨气地对她这种撒娇耍无赖的亲昵行径而产生了片刻的悸动心软。

你如何进来我房里的?他低眸睨向怀中那个弱的只需他使些力气便能推开的女子,冷冷地问道。

今日她贸然进了他的书房,言琛走时便叮嘱了侍从不可再放她进来,想至此,言清漓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委屈——从前她来言琛这里向来如入无人之境,谁敢拦她?她有些埋怨地道:我在东南角那边搬了张梯子,趁黑爬墙进来的。

……其实她大可让紫苏或琥珀其中一人带她进来,而不是做贼似的溜进来,可想起上回因为言琛的事被那宁天麟凶残地入了一日一夜,她哪还敢让他的两双眼睛助她找言琛?不仅不能,还得避着。

言琛默了默,最终还是将荒唐两个字咽了回去,问道:为何不与那裴家小子回武英侯府?言清漓以裴老夫人交待给她任务为由,拒绝与裴凌回去,裴凌自然不愿,她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终于将人哄走,走的时候他还沉着脸不大乐意,不过她已应接不暇,光是言琛这头就令她手忙脚乱了,哪还顾得了那位祖宗乐不乐意?她赌气道哥哥不消气,我便不回去。

言琛终于狠下心将她从身上给揭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衣褶:我从未生过什麽气,夜深了,我已准备歇息,你不该来这里,我送你回去。

言琛拽着她向外走,言清漓则拼命地向后仰着身子,绣鞋不断蹭地,险些蹭出火星子,可她轻飘飘地身量哪抵抗得住?被拖到了门口赶紧死死地抓着门框不放,说什么也不走。

言琛停下,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便大步邁过来。

言清漓察觉到他意图将她抱走,立刻往房里跑,如方才抱着他那样,又整个人扒在了一根梁柱上:我不走!若你要强行将我抱回去,我便一路嚷嚷,叫府中下人都出来瞧瞧热闹!见言琛额头上的青筋直鼓,她赶紧将语气放软,眼泪说来就来:哥哥,你就不想听听我向与你说什麽吗?那一滴滴眼泪直接掉进了言琛的心里,如一颗颗尖锐的石子砸的他满心刺痛,赶又赶不走,抱又不能抱,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随后转身大步回房:我要歇了,你既喜欢这柱子,便抱着吧。

说完,他便真的进了内室,掀开被裘躺上床,阖眸睡去。

他们之间还有什麽可说的?这样也好,他们不伦的关系本就是个错误,若她一直跟着他,他不仅给不了她名分,甚至连她身为人母的权利恐怕也会被剥夺,跟着他,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就这样吧,这个错误既已被纠正,便没有什麽转圜的必要了,他也不需要她自责,更不需要她的愧疚,也不想再与她纠缠不清。

从今往后,一切回归正轨,她只需要安安乐乐地做她的裴少夫人,不必再念着与他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往了。

言琛以为他拒绝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料言清漓想明白了会走的,不稍片刻,他果然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可他没想到的是,那脚步声并非离开的,而是摸索着慢慢地向他这边来,到了床边,还踢了绣鞋,轻手轻脚地爬了上来。

他方才躺的靠外侧,黑灯瞎火的,言清漓看不清人,爬床时不小心就被言琛的小腿绊住,为了穩住身子,手忙脚乱地又抓住了他的大腿。

言琛整个人一僵,双腿肌肉绷紧,只被她碰着了大腿便起了反应,他立即起身擒住她的手腕,强压怒火地道:身为有夫之妇,你的廉耻都去了哪里?下去!嫁了人还要与过去的情兄藕断丝连,夜里悄悄弟爬人家床,摆明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言清漓自知她这番举动简直不要脸到家了,与那些家里娶了妻妾,外头还要沾花惹草豢养外室的花心男人也没什么分别,但被言琛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接斥责出来,她仍是难堪地脸热极了。

好在屋里黑,她的羞耻与窘迫都藏在了暗处,且言琛其实也没说错什么——她重活的这一世,可不就是变成了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了自私地达成目的,哄骗利用了一大群男人,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走,处处留情,既已当了婊子,又何必要立牌坊?这么一想,她心里便好受多了。

她梗着脖子:是又如何!?我就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否则当初又怎会与兄长你云情雨意?她感觉到言琛拉扯她下床的手一顿,又泪如雨下地道:兄长又凭什么来训斥我?当初你抱着我日日夜夜翻云覆雨时,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妹妹?又有没有认为过自己同样不知廉耻?言琛彻底僵住,言清漓则趁机将手抽出来,向床榻里缩去。

他默了许久,直至那女子停止了抽噎,才缓缓地道:你我之间,尽是我一人之错,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没资格斥责你。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也说了,既是‘当初’,那便已成‘过去’,过去是我鬼迷心窍,如今我已绝了那份心,往后你也不必再提此事,你就好好地过你今后的日子,虽你已嫁人,但你依然是我言琛的妹妹,到了裴家也不必事事仰人鼻息,若他们敢欺辱你,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不,不够,这还遠遠不够,这不是她想要的。

言清漓迅速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叠东西扔在了言琛身上:你说谎!既然你说你已绝了心,那又为何舍不得烧了我寄给你的家书!?黑暗中,纷纷飘落下一些薄薄的纸张,借着月色,言琛看到那些纸张已被摩挲的很是陈旧了,其中有几张还被烧毁了一个小角,焦黑的痕迹蜿蜿蜒蜒,就像他那份想要死心的念头,表面看着执着可怕,实际却只有一片纸角的方寸之地。

你不再要自欺欺人了,若你对我只是简简单单的鬼迷心窍,又为何要日日将我的书信带在身上,一遍遍翻看?言清漓今日在言琛书房发现这些被他藏起来的书信时,她便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对她绝情,故而才要趁热打铁。

她扑过去抱住他,抽噎着道:哥哥,我与你说实话,我并非真心要嫁给裴凌,我对他……遅疑了一瞬,她咬唇道:我对他并无情意,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快就会回来!0207第二百零六章兄妹同床(4200+二合一含19500珠)她不知道。

所以,这个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也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相识之初她用了手段勾引言琛,可到了今时今日,她若继续以谎言欺骗他,就意味着今后还要说更多的谎来圆前面的每一个谎。

以言琛果决孤傲的个性,谎言也许能瞒他一时,但长遠来看绝不可行。

于公,若真有一日宁天麟要浮于明面与宣王一较高下,或是取得不了昌惠帝的信任,万不得已的情形下需要造反,那言琛的态度就十分关键了。

如果到那时他才被动地知晓了她与宁天麟的关系,就算她真的对他存有真心,那他也一定会认为她前面所有的情意都是虚假的,认为她卑鄙无耻,从未爱慕过他,万一他愤怒之下,倒戈到宣王那边如何是好?她要取得言琛的相助,早晚都要与他摊开来说清楚。

于私,她也同样不愿再欺骗他。

对于裴凌,她尚可以安慰自己欺骗他是因为他姓裴,安慰自己裴家与她对立,是宣王的走狗,且他的叔父还曾玩弄过她的感情,以至她一颗真心错付,到头来为自己的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可言琛与她的灭门之仇毫无干系,难道只因他出身大族,只因他手握重兵,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便要受她自私地骗走感情吗?若没有她,像他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大可娶一位门当户对又温柔知礼的妻子,儿女环绕,一生顺遂,绝不会存在任何污点,又怎会像如今这般沦落到与同父异母的妹妹背离人伦地苟合,日日遭受内心谴责,还要承受她绝情的背叛?言清漓承认自己坏透了,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她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什么时候就会从这幅躯壳里分离,她不敢将复仇大业缓慢地徐徐图之,她怕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只能不择手段地抓住这唯一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哥哥,我没有喜欢过他,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他……她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言琛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想,无论裴凌待她如何的好,她也绝不可以连续两回跌在同一个坑里,她这辈子绝不可能再爱上另外一个裴家的男人了。

不出半年我便会与他和离,我答应你,未来的某一日,我一定会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哥哥,求你不要再问了,我累了,真的好累……言琛从她哽咽的声音里听出了她的疲惫不堪,像是漂泊了许久的旅人,在茫茫无边又波涛暗涌的海上乘着一叶孤舟,挣扎努力了许久,却仍然无法靠岸。

他不知为何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会带给他这种历尽沧桑的无力之感,好似她身上背负着一种他看不到的巨大压力,无处释放,无人倾诉。

到底是为什么?既然她与裴家那名少年并非两情相悦,那她为什么还要嫁给他?言琛冷静下来去想,这门亲事一旦达成,对已经权势显赫的裴家来说,并无更多实质性的好处。

圣上多疑,又有早年盛家的前车之鉴,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地看着最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宣王,将外戚势力做大到将要盖过皇权?可这些涉及朝堂党争的事情,她一个远道来投亲的小姑娘,又怎么会参与到其中?他不是没有调查过她的过往,除了她的生父言安,她在来到盛京之前与这里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干系,那么,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便是她背后有人指使!言琛立即想到容阳时那位临时到访的贵客,又想到公主府中,她与那人巧遇游园,再一联想到近日端王被指通敵卖国,将裴家也牵连其中的事,他忽然搭上了一条线。

若这些事皆非偶然,那么端王与宣王鹬蚌相争,还有谁得利最大?言琛冷眸眯起,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他咬牙道:可是有人在指使你做事,逼你这样去做?若真有人在胁迫于她,那他必定要——没有!言清漓立即摇头,抱他又更紧了些:真的没有,没有人指使我!哥哥,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这件事她没有说谎,宁天麟巴不得她万事不沾,就藏在他的羽翼之下依附着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指使她以色去侍别的男人?是她自己不愿意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这才想要做点什么助他一臂之力,当然也是为了助自己早日手刃仇人,为楚家洗清罪名。

听她否认了,言琛紧绷的身体渐渐松缓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外一种深深的冷意。

她为了达成某种不愿意说出口的目的,情愿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那么他呢?他是否也与裴家那名少年一样?当初他怀疑她蓄意接近他,是否也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对她的利用价值又是什么?她对他,又有几多真心?这个念头才刚出来,就如滋生在阴暗处的玉藓,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成片,言琛不敢往下想,同时,他又迫切地想弄清楚她不愿说出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弄清楚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可看着那个抱在他身上小声啜泣的女子,他又不忍心再继续逼问。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后,言清漓听到言琛说:罢了,此事我不会再问,待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言琛将她轻轻推开,翻身下床,在一室的昏暗中准确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信纸一一拾起收好,而后又重新躺回到床上。

言清漓见他不再赶她,甚至没有撇开她独自去睡小塌什麽的,这才放心下来,她试探着在裘被下去握他的手,可他却突然翻身,面朝外,徒留一个宽厚的脊背给她。

四更了,睡吧,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

刚落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虽说她勉强解释清楚后,言琛大抵是不会再怪她擅自嫁人这件事了,可他态度依旧冷淡,甚至不愿触碰她……四更又怎么了?从前他们共宿一塌时,哪次不是折腾到天快亮?若不能彻底和好如初,她心里始终没底。

她咬咬唇,向他身后蹭了蹭,与他同枕一枕,手从后面轻轻地环住他的腰: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身后缠上来一具柔软的身子,无骨的手在他紧绷的腰腹上缓慢游走,又轻轻柔柔地唤他哥哥,还用那对饱满的乳房蹭他的背。

言琛是个正常的男子,那腻歪着他的女子又是他日思夜想了半年之久的心上人,且她还深知他何处敏感,这样的挑逗下,他顿时周身滚烫,如临大敌,滔天的欲望全汇聚在了腹下某处,变成了他此刻能对付身后撩火之人的唯一武器。

可他却硬生生地将翻身压她在身下的冲动给克制住了,明知她在求欢讨好,可一想到她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在刻意勾引他,想到她对他也许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深情,他便生出剧烈的涩意。

她躺在她那位夫君的身侧时,莫非也是这般曲意逢迎?努力讨好?她怎能如此轻贱自己?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求助于他,一定要用这样的手段来为难自己!说到底,还是因她不信任他,觉得他不值得坦诚相待罢了。

言琛握住那只不断在他身上点火,还一路向下摸去的手:你不是累了吗?我明日还有事,早点歇吧。

手被言琛给扔了回来,言清漓一时语塞,悻悻地盯着他无动于衷的脊背,脸慢慢发热,又觉得有些委屈——她都真诚地解释了那么多次,又放低身段主动去示好他了,他怎么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明明他从前不是这样对她的。

她也是有骨气的人,就算曾经求星连帮她找宁天麟时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被拒绝后,她立刻赌气地翻过身,也用背对着那人,还不小心将翻身的动静弄得大了些,生怕谁听不到似的。

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人来哄她一哄,她万分委屈的同时又不断在找理由安慰自己。

言琛不是裴凌那种傻小子,她背着他与别人好上,虽然解释过了,可他总不能这么快就消气吧?况且她现在还是有夫之妇,在这样的身份下又爬上亲兄长的床,试图勾引,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慌,更何况言琛?他怎麽可能会不介意?这么想着,她渐渐释然了一些,想着明日再送个信给裴凌,拖延上几日,慢慢来吧。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身后的男人始终没反应,猜他八成已经睡着了,便颓然地叹了口气。

她还真是任重而道远,父亲的罪名不知何时才能洗清,害她全家的凶手们也还好端端地过着太平日子,可她太没用了,除了懂些医术再没有其他能耐,只得周旋于各色男子中,苦心经营着与他们的关系,谋划利用,也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出来。

心里的苦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说累了,也是真的累。

她想家人了,想爹娘,想那些承欢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早上起的早,今日又哭了几通,身体乏了,她胡思乱想的意识便也渐渐模糊起来。

言琛睁开眼,方才听到她小声地叹气时,他几度想转过身,问问她在想什麽,为什么会睡不着,可他忍住了,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平穩绵长的呼吸时,才慢慢转过身来。

黑暗中,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那个离他遠遠的,缩成了一团的女子,眉心慢慢蹙起。

过去她时常会在睡着的时候不自觉的蜷缩起来,以这种防护的姿态将自己包裹着,后来他便抱着她入睡,待她慢慢习惯了身边有他后,便会在熟睡时将身体放松下来,可此刻,她又是以这种极度不安的姿势睡着了,哪怕他就在她的身边。

见她这幅样子,他有些自责,暗恼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冷硬了,何必要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虽然他仍然没弄清楚她所谓的隐情到底是什么,但她不是已经表明了心迹,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吗?而他所怀疑的那些事,目前也只是捕风捉影,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只是他的假设,他将自己假设来的怒火发泄到她身上,对她可有公平?至少此时此刻,她正在努力地在挽回他,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她这么做了,而他心底里也更加倾向去相信她。

起了怜意,言琛便想将那缩在床里的女子揽进怀里,可手将要落到她身上时,他又抿紧唇,把手收了回来。

言琛啊言琛,枉你自诩为人光明磊落,可你在做什么?无论她对裴家那小子是否有情,至少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在她没有离开裴家之前,她毕竟是别人的妻子,而你竟丝毫不知避嫌,还继续与她同宿在一张床上。

可身旁躺着他日思夜寐的人,他又怎能安然入睡?身下的欲望如春风野草,邪恶般地滋生,不受控制地出卖了他对已经嫁为人妇的妹妹产生的恶念,偏他越不愿去想,过去那些与她赤裸相呈的每一慕,便通通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铺开。

他呼出一口浊气,打算离她遠些,去别的房间,可才刚刚下地,他便耳尖一动,回头去看床上的人儿。

她始终没有动过姿势,却将身体蜷的更紧了,羸弱的肩膀正在微微发抖,埋在臂弯中的头低的很深,从中发出幼猫一般的痛苦呻吟:不要……爹爹……娘……清儿错了……不要丢下我……不要……—【题外话】—小声bb:终于炖到哥哥的肉了(戳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咋写0208第二百零七章哥哥,你抱抱我(言琛H)当时他不曾有疑,可如今想想,她应当是有意隐瞒了。

四更夜深,月白风清,万籁俱寂,可言琛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她在害怕什么?又在憎恨着什么呢?以至于连睡梦中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他们在一起一年之久了,他与她不仅有着血缘的羁绊,又有着远超兄妹的亲密,他以为他们已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可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或是说,他所了解的,只是她欲盖弥彰所表现出来的假象,是她所希望他了解的她,而非真正的她。

真正的她是什麽样子?他从来都不知道,也只有此时此刻,在她于睡梦中毫无设防时,才被他窥见了冰山一角,可这一角也微乎其微,等同于一无所知。

他有些恼火,又有些不甘心。

胸前的衣裳忽然染了湿意,言琛低头看去,见她不知又梦到了什麽,竟然在闭着眼无声流泪,他的那些恼火与不甘心霎时烟消云散,只余满心的怜惜。

殺场上的常胜将军最终落败于一名弱女子的面前,他于心底轻叹一声,以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眼角冒出的泪珠一颗颗吻去。

你的秘密,到底何时才愿意告知于我?……言清漓不知自己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楚家旧宅之中,经过了大火的焚烧与六年的变迁,这座宅邸早已易主,可她此刻身处其中时,看到的却依然是那个她生活过的家。

残亘断墙均已重新堆砌,屋瓦亭园也都修缮完全,整间宅子还保留着过去楚家的模样,甚至连父亲的药圃都还在,可她走在这座曾经分外熟悉院落中时,却感到万分陌生。

尽管这里的景致令她再熟悉不过,可诺达的庭院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她如一个孤魂野鬼,茫然四顾地游荡在这座了无人气的宅子里,直到她在一片干涸的池塘前看到了一个默立着的男子时,她才心头一跳。

不知怎的,她看着那道影子,突然感到心口疼痛,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外涌。

那男子的身影十分模糊,她越是想走近瞧瞧,那人便离她越来越遠,且身影还在慢慢变浅,泪眼模糊之际,她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这个怀抱令她莫名的安心,有着家人般的温暖,令她漂泊不定的心得以短暂安歇。

她立刻忘记了那道模糊的影子,贪婪地享受起这个拥护着她的怀抱。

她感觉到眼皮上似有轻羽划过,接着是鼻尖,脸颊……这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她知道他是谁,可一想到他两日来对她的冷漠,想到方才他还在与她背对背地冷战,她既委屈又不愿睁眼,怕一睁眼,这个梦便散了。

吻如鸿毛,最终停在了她的唇边,不再继续了,她赶紧搂住他,主动将香唇凑过去,还伸出小舌尖试探地舔砥他的唇,她感觉到他好似一僵,随后紧闭的唇又闭得更紧了,以至她翘了半天也没能撬开,她不由有些心急,忍不住出声道:哥哥……之恒哥哥……她继续在他的唇上十分有耐心地亲亲舔舔,可除了能感觉到他灼热粗重的气息外,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慢慢地,她便开始泄气——哪怕是做梦,他也不愿再碰她了。

舌尖悲观地落回到自己口中,可微张的檀口尚未闭合,她的唇便被突如其来的温热覆住,而后一条强横柔韧的舌长驱直入,急切地卷着她的舌尖一起翻搅,又扫过她的贝齿,探过软滑的四壁,最后有力地吮住了她的舌根。

唔……这个吻持续了许久,她的唇瓣麻麻的,舌头也木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地从嘴角流下,顺着脸颊滑向耳根,再从耳根向后颈滑,可还没等滑进深处,那条舌头便追逐而上,在这条路径上留下了一连串湿濡。

他们时隔许久未曾亲昵过了,哪怕只是梦,也令她产生出莫名的激动,她觉得骨头都酥软了,藕臂也失了力,不住地从他颈上滑落,又努力地想要攀回去,不知经过了几回抬起落下,她的手便忽然不能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叠在头顶。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肌肤上,由唇到颈,最后来到她的胸前,奶乳先是一片冰凉,而后罩下来一片热烫,热烫紧贴着乳肉,裹着她翻滚不停,像是浆洗多次而发硬的粗布,将她的乳尖摩擦的发红发硬后,又被捻紧揉搓,再接着便被一片柔软湿热所缠住,将她那粒粉粉的小石子拨弄的更加挺翘。

这种感觉她一点也不陌生,可不同的人做起来又都是不同的感觉,一想到那冷漠如高山的男子趴在她胸前,轮流吮着她的两颗奶乳,她便分外动情,所有的感官知觉仿佛都被无限放大了。

这个梦太清晰了,清晰到她好似能感觉到他含吮着她每一寸乳肉,在她小小的乳尖上流连最久,反复轻咬、拉扯……她不堪刺激,口中不住地发出浅浅嘤咛。

哥哥……哥哥……嗯啊……压抑了许久的情欲在这漆黑无边的黑暗里炸成了一朵朵焰火,言琛禁不住她梦呓中这一声声动情的哥哥,更禁不住她热情主动地抬胸拱腰缠上他,他想停下来,却如同一个瘾君子,流连在她甜腻的身子上无法自拔。

这半年来,他对她的思念成疾,在她主动吻上来的那一刻悉数爆发,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在她身上索取解药。

再也等不及。

他褪净了她身上那层薄薄的里衣,分开她的双腿,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盯着她闭阖的双眸,他扶着自己铿锵有力的坚挺,抵住了她早已湿滑不堪的入口,可当那怒挺的菇头将花瓣微微顶开了一丝缝隙后,他却停了下来。

从前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最多算是兄妹苟合,而今,她已嫁人,是别人的妻了,若他再继续下去,便是兄妹通奸,他这样做,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那位名正言顺的夫君。

他明知她是他的妹妹,可他却从未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规劝她摆正情感,反而得知她倾慕于他时产生了阴暗的窃喜,带着她共赴沉沦。

这世上最无耻的词语放在他身上恐怕都不为过吧……他这次回来,本已打算放开她,令她回去过本该过的生活,可他面上淡漠于她,却又没有彻底拒绝她想要留宿的举动,在她爬上他床榻的那一刻也没有出手阻止,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他不得不承认,当他打开房门,见到她忽然跑出来扑进他怀里那一刻,他的内心其实是喜悦至极的。

没了爱抚后,睡梦中的人儿似是又开始不安,她先是不清不楚地嘤咛了两句,又轻轻哼哼两声,最后纤腰微微上拱,被分开的腿儿也不安分地勾住了他,并轻轻嘤喃:……你抱我,哥哥……抱抱我……戳在洞口的菇头一跳,言琛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令自己没有狠狠入进去,他呼吸粗重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仍然是睡着的后,松了口气,狼狈地伏在了她身上。

他又何尝没有发现,她今晚是有备而来的——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寝衣,也沐过浴,身子香香软软,如一颗剥了外皮的清新蜜桃,换做任何男子见到这般模样的她,恐怕都会把持不住。

她要与他重修旧好,他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可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更加恼火自己轻易地就上了她的钩子。

说她是心悦他的,可她却对他却连一丝信任都没有,一句真心话都不愿透露,可若说她是虚情假意的利用他,她又会在毫无设防的睡梦中依赖他的怀抱,还会在梦呓中念着他的名字,向他求欢索爱,想要他。

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0209第二百零八章爱哥哥(言琛H 20000珠)迷迷糊糊中,言清漓好像听到了言琛的声音从极遠的地方传进来,他好似在说:你对我可曾有过片刻的真心?又可曾真的爱慕过我?她一怔。

爱?这个字好生沉重,她碰过一回便已遍体鳞伤,这辈子再也不敢碰了。

若是清醒时,她必定会遅疑,会逃避,可这只是一个梦罢了,她虽然不知自己是否还有爱人的能力,但对于这个男人,她应当,的确,是有些喜欢的。

况且眼下最重要的事,不就是令他死心塌地的爱上她吗?既然有些话她醒着时无法说出口,那么在梦里,说给他听听又有何妨呢?……唔……别人……爱……不是有意我……不喜欢……爱哥哥……我好爱哥哥的……你不要气……我……啊……啊!!睡迷糊了的人儿根本不知自己稀里糊涂地都说了一串儿多么可怕的梦话,她在断断续续又没有条理的呓语中,忽然感受到一阵刺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忽然由下至上地将她身体贯穿了,随后,她还没从那阵饱胀中缓过来呢,那东西便又直接带着她冲上了云端,将她狠狠扔进了绵软的云团里,抛上抛下,天地震动。

她时而感觉自己的魂魄从云团中飞离了,时而又从天上急速下坠,坠进了一片温热的泉水里,酥麻的泉水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顶起重重热浪,又将她重新顶回了云霄。

她神智涣散,仿佛在空中被急雷烈雨一遍遍地冲击,被击中的那一刻她觉得有些痛,但随后又是涌遍全身的舒畅,整个人轻飘飘地荡在虚空中,荡啊荡的,就登入了极乐殿。

她急于想抓住些什么,想让这种飘然之感落在实地,但好似有道无形的铜墙铁壁挡在了她的面前,并且不住地向下压迫,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她胡乱地抓了一通,在那墙壁上挠了几下,手腕就很快被两道无形的枷锁给锁住了。

这下她再也动弹不得了,五感全都集中在了被贯穿的小腹,她感觉有什么铁杵一样的东西正急速地在她肚子里抽弄震颤,一遍遍地将她撕开又合拢,而她薄薄的肚皮下好似就藏着那处她掉进去的温热泉水,泉水被搅弄的满池漩涡,疯了似的从泉眼喷薄。

忽然,她感到一阵剧烈酸痛,那根在她小腹里翻云覆雨的凶物一下子就撞进了泉眼,堵住了那向外喷薄的热泉,并且还反向泉心里灌去了一股股更热更烫的水液。

她被烫的尖叫了一声,紧接着浑身颤抖,眼前的云啊雨啊泉水什麽的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芒,随后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慢慢地,这黑暗逐渐清晰起来,她懵了一瞬,随后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按在头两侧,正与另一双粗粝的大掌十指交握着,而她身上压着一具滚烫的躯体,她与那人如一对交颈的鸳鸯,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下体连合,满身黏腻。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凑过去,结果被他推开了,他还甩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脊来着,可这……又是什么情况?她记得自己后来好像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些噩梦,可怎么一醒来她就与言琛滚到了一起?……难道说,方才她梦里感知到的一切不是假的?绵软发麻的身体与双腿间湿腻腻的淫汁花液赤裸地回答了她的疑惑,感觉到插在穴儿里的阳具又在重新鼓涨,她明白了,她就是在睡着时与言琛点着了干柴烈火。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笼罩在她身上的高大轮廓,便小心翼翼地唤道:……哥哥?言琛正后悔自己方才那一下没忍住射在了她体内,忽然听到她醒了,顿时身子一僵。

黑暗中,他脸色微微有些难堪,好似被人当场打了一巴掌——明明她主动求欢时他冷然拒绝,可他却又趁她熟睡之际对她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好在他并不是青涩的少年,这难堪只有一瞬,他便正视了自己的情感与欲望,他并没有出声,只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以吻缄口,吻得肆无忌惮,同时捞起她一条腿置于肩头,又将她另一条腿按压在她腰侧,裹着淫液的阳根从她软烂的小肉穴里抽出,啵的一声,带出了一片粘稠的白液,又再度挺入进去,将那脆弱窄小的穴儿缓慢地填充到极限,腰腹一紧,便向着最深处使力抽送起来。

她既醒了,他便无需再收力了。

言清漓醒来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哥哥,便又被那人叠起来狠命贯穿,粗壮的阳具如一根滚烫的烙铁,碾着穴儿里的软肉,又急又重,下下都顶到最深处的宫穴入口。

她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忽然弄醒了,醒了他又不说话,还更放肆地干她,她语不成调,娇滴滴的喊着:哥哥……啊!啊!哥哥……她以为她的身体早该适应了这种强有力的插入,可她与言琛已经时隔半年之久未曾亲近过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欢爱令她分外动容,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流出更多的汁液,十分配合起来。

穴儿死死绞着他粗粗的肉棒,连拖带拽地缠着大大的菇头不放,可他的阳物却如斯冷漠,毫不留情地冲破层层阻力,将她不知天高的小穴儿干的直打哆嗦,噗呲噗呲冒水,犹如一只熟透裂了口的蜜橘,轻轻一按就拼命向外出汁儿。

呜哥哥……啊!……啊啊……呜呜啊啊……一醒来就遭到这样凶猛的肏干,言清漓本就敏感的身子更是一下就酥软了,整个人跟着他急速抽插的动作而不住震颤,娇媚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言琛禁欲了许久,又加上方才已经泄过一回,他充沛的精力如在上战场杀敵,将她殺的片甲不留,溃不成句,除了抓着他肌肉贲张的身体拼命尖叫与泄身,再无暇去思考任何事。

言琛向来话少,不像裴凌那般会在床笫间骚话连篇地逗弄她,他大多时候都是绷着一张冷峻的脸闷头不语地干她,可她偏偏不觉得他这样无趣,反而觉得像他那样一个清风冷月般的男子,一语不发地专注做这种原始的交合之事极有魅力,好似突然就将他从遥不可及的云端拉进了地底。

她忽然很想去燃上灯,想看看此时此刻将她干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在黑暗中是否也如白日里对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淡。

言琛箍着她的腰一阵猛烈抽挺,余光瞥见那花枝乱颤的女子正眨着一双晶亮的圆眸,虚晃的目光努力地想要聚在看他身上。

他眸光一暗,明知她夜视的能力不如他,就算叫她看她也不可能看清他的脸,可被她这么瞧着,他又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被她看透了。

半年前,他与她做这样亲密的事,还可以毫不犹豫地与她对视,可今时今日她的身份不同了。

如果从前他欺辱自己的幼妹是罪不可赦的行径,那么此时此刻,他不仅欺辱了自己的妹妹,还欺辱了旁人的妻子,实乃罪大恶极。

他一把覆住她的眼,不愿让她看到他分外无耻的行径,却又控制不住地想更多地要她。

他剧烈地吻她,下体凿的极深极快,与她紧紧地嵌合在一起,言清漓也极是情动,她抱着那人,努力地亲吻回应他,在他带给她的一次次高潮迭起中,咬住他的肩膀,放任自己沉沦在他既冷漠,又火热的柔情之中。

除了裴澈,她还从未如此主动地在床上回应过哪个男子,她不知自己是真的为了达成目的而有意讨好言琛,抑或是她内心深处真的对这个人存了几分喜爱。

她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她在无休无止地颠簸晃动中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路吻下去,含住他滚动的喉结舔砥,只听他闷哼一声,迅速将她推开。

阳具拔出的一瞬,一股股浓稠的黏液喷洒在她的小腹和胸口,甚至有几滴还遠遠地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忽然有些心疼那人,想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服用着避孕丹药,可是又想到她若说出来,便等同于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身旁一直都有其他的男人,她又无法说出口了。

连续两回酣畅淋漓的情事后,她微微气喘,动情地唤着哥哥,言琛倒是不喘,只心跳有些快,微微出了一层薄汗,他低沉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待她气息平复了些许后,又捞起她继续新的沉沦。

春风明月夜,天边渐露鱼肚白,言清漓不知道这一夜言琛到底要了她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黏满了他的精水。

起先几次她还能积极主动地回应,后来她便累得再无半丝力气,她知道他在这种事上向来精力旺盛,可他却从未像今夜这般不知疲倦也不曾间断地连续要了她一整夜。

她哀哀婉婉地泣求他歇上一歇,可他口头应了,身体却无动于衷,狠狠地将她弄晕了几次,待她醒来后,她发现自己依旧被他抱在怀里亲吻冲撞着,最后一次被射了满满一肚脐的精水后,她眼皮沉沉地阖上,彻底睡了过去。

窗外已有鸟儿蹄鸣,言琛拥着那熟睡到微微打起轻鼾的女子,目光幽沉。

她说她爱他,且不论这句话有几分真,也不论她到底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麽,他都已知足,但是冲着这句话,他也愿意等,等着她对他敞开心扉那一日。

他搂紧怀中女子,有种明知越错越遠,却再也不愿放开的意思。

他与她以额轻抵,在她唇上轻印了一吻。

他言琛此生,幸是她,不幸也是她,认了。

0210第二百零九章情敌见面如此,既兴了宁朝的田耕,也解决了百姓的疾苦,百姓会对朝廷感恩戴德,陆翰林言说此举的目的为富民,民富则国安,此为安国之道。

陆翰林是实实在在为黎民百姓们着想,可昌惠帝又怎会愿意承认自己治国失当?且垦荒策还要由朝廷给百姓掏银子,掏土地,掏农具……皇陵及运河的修建已将国库耗的入不敷出,再来个垦荒,直接戳到了昌惠帝的痛穴!昌惠帝听完后脸色当即就很是难看了,气恼之下驳斥道:何来民富国安一说?明明就是民富而国弱!依昌惠帝的意思,若国穷而民众皆为富有之辈,轻则豪强巨侠泛滥,重则地方割据混乱,甚至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富民们最终会生出与帝王瓜分天下的恶念,动摇国之根本!就该让他们忙于温饱,没功夫想其他的。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为天,谁若敢质疑君王的策令,便是不忠不义的大逆之徒!当诛!大部分文臣均怕被扣上大逆的罪名,无人敢再谏言,昌惠帝在这场君臣博弈中获胜,最终下令以武力抑豪强,拿个别带头对朝廷不满的士绅地主们开刀,抄家产并充入国库,杀鸡儆猴。

至于那些敢对朝廷怨声载道的平头百姓,他便责令地方官府大可以大不敬之罪羁押,论罪发落。

……下朝后,陆翰林匆匆赶往勤政殿请求面圣,等了片刻,内侍面露难色地出来将他请走了。

言琛受召来到勤政殿时,见到年已不惑的陆翰林正驻足在汉白玉石阶上,出神地望着一扇龙纹影壁,生了一身硬骨的文人墨客,站在那风萧瑟瑟的石阶上时,终于显露出了浓重的疲惫沧桑。

他走过去,循着陆翰林的目光看去,隐隐看到那栩栩如生的盘龙爪下被虫尉驻处了一个小洞。

这块巨大的影壁乃是昌惠帝五十大寿时由番邦进贡,他很是喜爱,开春后便命人摆放在了勤政殿外随时赏看,可这影壁的底座虽由黑石打造,但那上面的腾龙则是由一块千年古木所雕,为了不损坏古木的本貌,木质上并未绘漆,因此容易招惹虫蝇,想来是宫人看顾疏漏了,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处细微的孔洞。

虽然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小洞,但这古木的内里,恐怕已被蛀的千疮百孔,说不定哪日风雨大了,便会轰然倾塌。

可惜了,可惜了……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言将军以为呢?言琛眸光微闪,他明白陆翰林是在暗讽当今天子与这宁朝的天下,正如这块被虫蛀了的影壁一样,表面看着强盛,实则败絮其中。

陆翰林对着那块影壁叹了叹,并未等言琛给出回应,便作揖告辞。

勤政殿内,在朝上惹了一肚子气的昌惠帝又对宣王以及裴家叔侄大发了一通雷霆。

大理寺查了两日也没能查出什麽,后来无法了,只得奏禀说当初蛮人王子掳走了言女史,也就是裴左中郎将的妻子言氏,言氏在裴左中郎赶至时与那蛮人王子单独相处了片刻,说不定她会有所发现?建议昌惠帝宣召言女史进宫问询,求证一二。

裴凌一听这种莫须有的罪过不仅要折腾他们叔侄,还要牵扯上他媳妇?当即来了火气。

她被掳走还是罪过了?难不成她还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被蛮人掳走而事先有所提防?再者他赶到时,她已被五花大绑,又怎麽可能有机会发现蛮子的秘密?难不成蛮子会蠢到将这等秘辛主动告知于她?裴凌当即将那大理寺卿怒斥了一通,情急之下又替言清漓与昌惠帝争辩了几句,裴澈见昌惠帝将要被激怒,赶紧怒喝裴凌闭嘴,又及时跪地请罪,后来麟王又从旁劝慰了几句,说罪女朱妙琳曾交待,蛮人与九夷国也有来往,他猜测蛮族王子掳走言女史,应是走投无路下,想将她献给九夷国国君谋求好处,而九夷国刚好可以用她威胁言将军退兵。

昌惠帝被这么一劝,也觉得极有可能,又想起言琛刚刚灭了九夷立了大功,这火气便消了大半,立即命人将言琛召来,商议九夷国归顺的后续事宜。

宁天麟与裴澈等人从勤政殿出来时,见到言琛候立于影壁前,身姿凛凛,清朗若风,听到声音后,他也转过身来,眸光深沉地看过来。

宁天麟一见到他,目光便骤然阴狠,言琛敏锐地察觉到似是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殺意投过来,下意识地看去,只看到玉骨临风的麟王温和地向他颔了颔首,并走了过来。

宁天麟是来恭贺言琛凯旋的:言将军得胜归来,此番……他说到这忽然话音一顿,目光冷冷地落在了言琛的颈间。

向来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而闻名的言家小公爷,喉结下竟赫然印着几抹红痕,这痕迹如此清晰新鲜,一看便是近日所为,虽然被领口遮掩了几分,但他举动间仍是露了一些出来。

宁天麟拢于袖中的手狠狠攥了起来,青筋似将裂开,脸上和煦的笑容也变得比三月春寒还要阴冷。

—【题外话】—我要睡啦,再不睡明早又起不来╥﹏╥加更先欠着,后补。

0211第二百一十章各怀心思(25000珠)言琛见他的目光却停在了他颈间,不由也跟着向下看,看到自己整齐的衣襟时,突然想起了什麽。

昨夜她热切地有些过了头,晨起时他发现自己前胸后背上都是她动情时的抓痕,肩头更是被咬出了一圈圈淡淡的齿印,甚至颈间也被她吻出了痕迹。

他伸手触了触喉咙,眉头轻轻一蹙,知道这惹人遐想的痕迹被人瞧见了,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又觉得无需向旁人解释什麽,于是便坦荡地回视起宁天麟。

对方是极有涵养之人,也只是失礼了那么一瞬便恢复如常,再未看向他颈间,噙着笑继续道:……此番九夷归顺,西川百姓归于安宁,言将军居功至伟,父皇也算了结了心腹大患,大有重赏将军之意,本王便先行恭贺了。

宁天麟自称本王,但语气却很是谦逊,与当初那个在容阳乘着轮椅时的清雅皇子一般无二,言行举止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给人的感觉永遠是那么亲和有礼。

许是年少时便上了战场,练出了敏锐的洞察力,再因着言清漓的缘故,言琛本就对宁天麟有所猜疑,便更觉得此人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良善,反而觉得他像是一条藏在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只待合适的时机一到,便会窜出来咬人一口,一击毙命。

他虽然多年久居西川,不涉党争,但不代表他不关注朝中之事——短短一年时间,这位麟王殿下便从一个被废弃的皇子,重新得势,虽然此时势头看着还不明显,但却实打实地在朝中扎下了脚跟,就连在圣上面前也重获了几分薄面,这绝非仅靠运气使然便能轻易达成的。

这样的人,真的会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吗?言琛的目光里又多了两分警惕——但愿她真的没有与这种危险之人,有所瓜葛吧。

对方既是揣着好意来道贺,言琛也没有无礼之由,他向宁天麟揖礼道:麟王殿下言重了,九夷愿降,全仰赖我大宁朝的天子之威,言琛不敢表功,说到此,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宁天麟的双腿,语气慢慢就有些淡漠了:记得上回在容阳时,麟王殿下还向舍妹问医,没想到阔别半载,殿下的腿竟痊愈了,听说是由世外高人所医?有如此际遇,殿下当真是福运极佳。

宁天麟笑了笑,借着低眸看腿的动作掩住了这一瞬间眼底呼之欲出的磅礴殺意:承将军吉言,本王与那位高人的确称得上是有缘。

他余光扫见宁天弘等人也向这边来了,便与言琛告辞:本王还要去一趟刑部,既父皇有召,便不耽搁将军,先行一步了。

言琛向宁天麟的背影又深看了一眼,这才转头与迎面而来的宣王寒暄。

宁天弘其实是有心收揽言琛的,但在勤政殿门前,在他那个有疑心病的皇帝老子眼皮底下,他不便表现的过于热络,不冷不热地也向言琛道了几句恭贺后,便避嫌地离开了。

离开前他又向裴澈与裴凌看了一眼,大抵是希望他们叔侄能替他笼络一二,毕竟裴、言两家有一层姻亲关系在,多说几句也无不妥。

裴凌昨日拜会这位舅兄的过程并不算和洽,到现在他被竹子拍过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且方才还被昌惠帝和大理寺的昏官拱了火,心情正不佳,乍一见到言琛,更是不爽,本想当做没看见此人,但又怕这位一板一眼的大舅子回头再在言清漓面前道他的不好,想了想,便只好上前问候两句。

可一到近前,他便立刻眼尖地瞥见了言琛脖子上那抹暧昧的印记,顿时神情变幻,精彩纷呈——啧,都说这冷面阎王修己洁身,从不入花丛,原来也不是无欲无求,这不刚打完仗回来就急火火地去找女人了?这言琛无妻无妾的,听说还有一身的洁癖,他若寻女人定不可能去眠花宿柳,既如此,那必是在府中偷偷养了通房丫头,或是在外头有什麽红颜知己。

裴凌忽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了,甚至觉得他闷骚,不过能将男人啃成这德性的,他猜那女子在房中的行事作风必定也十分大胆放浪。

真没想到他这位大舅哥竟是好这口的……看不出,当真看不出。

裴凌实在无法想象言琛行房事会是个什么场景,他那幅冷冰冰的模样,寻常女子看了都会心生惧意,他竟会允许女子在他身上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看来他对那女子,也是颇多宠爱了。

不知为何,裴凌忽然就想起了言清漓,心里便有些丧气——她若也能大胆些该多好?每每都是他一个人恨不得将她揉碎吃了,而她几乎都是被动承欢,虽然动情时也会抓紧他,以身体反应告诉他她想要的更多,可却从未直截了当地激烈回应过他。

唯一一次算是配合的,还是从苏家回来的那一日,但那是因他们冷了两日,她抱着示好的心思,且那日他才刚刚入进去,好事便被元忠那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打断了……一日不见,如何三秋,遐想纷纷间,裴凌便愈发有些想她了。

昨日没能将人接回,本打算今日出宫后再走一趟,可皇帝老儿恼他顶撞,故意将他派去抓城中藏匿的蛮人探子,差事不大却十分麻烦,东跑西跑的,大抵又要几日不得安生了。

想至此,他觉得还不如让她安心在言府呆着,好吃好睡,免得她回到裴府跟着担忧,也免得他不在的时候,他祖母再瞧她一个不顺眼,寻她错处。

方才被宁天麟看着时,言琛还觉得无甚所谓,可当裴凌明晃晃地打量他,并露出毫不掩饰的调侃之色时,他的神情便开始微微有些不自然了。

他一边因为这少年人与她是夫妻,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她而感到拈酸恼火,一边又生出一种极大的负罪感——毕竟他直到今晨,都还埋在自己妹妹,也就是眼前这少年的妻子的身体里。

一时间,他无法再问心无愧地与裴凌对视,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看向裴澈,好在裴澈也在此时开口了,向他淡道了一句:言将军。

言琛也道:裴世子。

他二人为同窗,虽旧时有些交情,但也不算多深,且后来各自投奔疆场,这些年一南一北,再无往来,如今他们看待彼此,也仅仅是因着同为保家卫国的将领而互相欣赏,仅此而已。

此刻作为同僚碰上了,出于礼节打声招呼罢了。

裴澈是没有要为宣王招揽言琛的意图的,比起这个身为今世的楚清亲兄长的言琛,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楚清所依附的背后之人——四皇子麟王身上。

端王落马,圣上正迁怒于宣王,麟王大可置之度外,冷眼旁观他们叔侄被圣上接连猜忌疏远,可他却出言解围。

他这么做,自然不可能是向他们裴家示好,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为了她。

麟王怕她被牵扯其中,于是便在圣上想要宣召她入宫觐见时,及时开口将此事化解。

他暂不得知她与麟王之间是什麽关系,也不知他们相识了多久,但他却深知她有多么吸引人。

同为男子,他无法不去怀疑麟王在了解她以后,也会被她所吸引,并心悦于她,甚至他那双腿,十有八九也是清清所医,根本不是什么仙云山后人,一切都是他们布的局罢了。

想到他们许是朝夕相处了多年,裴澈感到心中苦涩,却又不敢,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妒。

内侍从勤政殿出来,宣言琛觐见,言琛松了一口气,向裴澈与裴凌略一颔首,便匆匆入殿。

……另一边,宁天麟从勤政殿出来后,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意便再也维持不住,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几个路过的小宫女向他请安,他也并未像往常一样温和回应。

方才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在宁天弘与言琛等人面前露出马脚,这才匆匆寻了借口走了,可此时他只要一起想起言琛脖颈上那抹刺眼的红痕,便再也无法冷静,恨不得立刻将此人碎尸万段,从这世上、从她心里彻底抹去。

马车早已侯在宫门外,吉福见那清润如玉的男子阴沉着一张脸出来,讶于向来沉穩的他竟会在宫中这人多眼雑的地方便将满身煞气释放,心里咯噔一声,忙迎上前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宁天麟在车前停下,眸光扫了一眼这个跟随了他母妃十几载,又忠心耿耿照顾了他七年的内侍,淡道:吉福,阿漓回了言府之事,你昨日为何不报0212第二百一十一章皆为过客动情也好,他孤苦了这么多年,若有个知心人一路相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他之后又留意过,那言姑娘虽然也对殿下关心有加,有时情动至极,还会留宿至天明,可她眼里却从未许久地停驻过殿下的身影。

原来,陷入情思的只有殿下一人而已。

那时他隐有忧虑,觉得这不是一桩好事。

尔后,殿下又屡屡为这名女子冒险行事,甚至会为了她一时失了理智……察觉到头顶那束目光骤然变冷,吉福顶着压力继续道:殿下,您忍辱负重这些年为的是什麽?老公爷耄耋之龄还在整兵练马又是为了谁?贵妃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她的冤屈与清白,还等着殿下您去替她讨回来啊!想必殿下也知,言将军在朝中独善其身,从不与人过度深交,就算是殿下您亲自出马怕也难以与他达成盟识,如今言姑娘用自己的法子笼络住了此人,这不是大大的好事?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莫要困于儿女情长!上一次四殿下派人暗殺言琛,他没能及时阻下,虽最后未能成功,但想必也已引起言琛的警觉,如今言琛又带着赫赫战功归来,地位更甚从前,若能将其收拢,对他们而言大有裨益,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因一名女子而乱了心神,枉顾大业。

宁天麟闭上眼,攥紧了拳。

吉福鲜少会忤逆他,他听得出这番话出自肺腑,纵观全局,他又何尝不知这其中道理?他又怎会不知言琛这个人的重要性?可她是他的软肋。

他本以为言琛没有赶回来阻止她嫁人,她成了亲后他们必会相形渐远,可他们非但没有疏远,她还对他……她在还未回到盛京时便已暗暗打起了言琛的主意,如今竟还会主动取悦于他?那样的痕迹,她与他的欢愉定然十分情动。

她待言琛如此特别,他无法不妒,也无法不怕。

她身边有一个随时可能将她抢走的男人,难道他要无动于衷?再毫无芥蒂地邀请此人加入他的阵营,与他把手言欢?吉福知道他在怕什么,开口劝慰:殿下根本无需担心,老奴虽是无根之人,但看得反而更清,言姑娘并非拎不清的女子,当前她应是无心情爱的,无论是裴府公子还是言将军,对她来说都是过客罢了,等您成就了大业,助她达成所愿,到那时,您与言姑娘是患难扶持的情分,自是谁人都无法比拟的。

宁天麟没有将吉福这话太当真,他有些自嘲地一笑,过客?难道他就不是她的过客了吗?他一直都很清楚她与他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想起那日她跪在他面前,说自知所求于他,待大仇得报后,愿长伴于他,还说不想躲在他身后做笼中鸟,也想为死去的家人出一份力,想与他共进退。

他不想她与他分清尊卑,不想再看到她跪他,也不想折断她的翅膀,更不想她是出于还债报恩而伴随他。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心。

见宁天麟凝聚一身的煞气散去,踏步上了马车,吉福的一颗心落地,面露欣慰。

请邓先生去府中等我,另外,叫琥珀与紫苏尽快打探出丹阳郡主的情况,我需亲自与她谈上一谈。

-与此同时,言府中,青果给言清漓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是给苏凝霜查膏子的人,紫苏来了信儿,说那人叫陈权,但巧的是陈权在前日晚上突然死了,据说是在妓院喝的烂醉如泥出来,夜里太黑自己掉入湖中淹死了,而在这之前,紫苏没有查到陈权给苏凝霜送过消息。

也就是说,那妙容雪肌膏里的玄妙,苏凝霜尚不得知了。

言清漓暂且松了一口气,又听青果说起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完全是这丫头当个乐子给她打听回来的,说是陆眉在青楼住了好几日了,陆夫人日日派人去寻,昨日好不容易给寻回去了,结果回去后陆眉就发现自己的两名小妾不知道什么时候耐不住寂寞,偷偷与人私奔了,气的他索性将剩下的妾室都给遣散了,还说了一句什麽来着……青果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哦!说是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世上女子皆是薄情辈,不如长宿花柳间,新鲜。

而后他就卷着铺盖连夜搬去了青楼,说是要长住那里不回了,与其养着一院子与他离心的女子,不如日日变着法的换姑娘寻乐子。

此事陆夫人瞒了一夜终究没瞒住,今日陆大人下朝归来后得知,一怒之下亲自去青楼寻人,但陆大人是绝不会踏入那风月场半步的,叫了自己的下人进去。

结果自然是那下人灰头土脸地出来,又向楼上一指,之后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便都看到陆大人那不孝子醉醺醺地倚在二楼外台的木栏上,身旁伴着两名娇媚的青楼女子,其中一个还向陆大人抛下去一条绢帕。

陆大人忍无可忍,当街怒骂陆眉荒淫无耻,叫他赶紧滚下来,随他回去,陆眉却死猪不怕开水烫,说等他给二老抱出孙子就回去。

言清漓知道这厮混账,可没想到竟混账到这个地步,当街让自己亲爹难堪,这岂不是一丁点颜面都不给陆大人留?好歹是堂堂翰林大学士,天下文人之首,竟教养出这般无耻的逆子,这是要叫世间文人学子心中的榜样毁于神坛吗?她不免替那位老大人心寒了一把——想必明日之后,弹劾陆大人的奏折又要如雪花似的飞到昌惠帝的案牍上了。

看了眼天色,此时才刚过正午,陆眉就已在花楼里左拥右抱,白日宣淫,当真是……陆家怎么教养子嗣与她无关,但上回陆眉冒死救她脱困,又听到了她与宁天麟的求情,这事早晚要解释清楚,况且她与陆眉的生意也不能就这么断了。

今日正好,言琛不在,裴凌不在,又没有裴老夫人盯着,想了想,她命青果去给她将男装找出来。

0213第二百一十二章陆眉的丫鬟盛京几大青楼之一的竭芳楼内,艳光四射的老鸨打量着面前这位俊俏的公子。

见多了各色女子,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老鸨就火眼晶晶地识破了她的男扮女装。

竭芳楼在盛京首屈一指,光顾的恩客非富即贵,见这姑娘扮成男儿都俏生生的,气度又如此显贵,老鸨暗猜她是哪家的夫人,乔装来寻自己流连花丛的男人的。

恩客们离开竭芳楼之后会如何她管不着,但若是在她这里被扰了清静,那日后谁还敢光顾她们竭芳楼?老鸨当即开始逐人: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青果拦在她前面不准那些龟奴靠近,言清漓微笑着向老鸨道:这位妈妈稍安勿躁,您还不知我是来找谁的,何必就急着赶我?我并非是来寻麻烦的。

她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示意那老鸨靠近些,掩唇向她低语。

老鸨起先还一脸警惕的听着,后来惊讶,再后来犹豫起来。

言清漓道自己是陆夫人派来给她家公子带话的,说完就走,怕传出去不好听,故而乔装成男子过来,她不会惹事,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在外头守着。

陆家时常派人去青楼找人,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更何况今日陆大人才与他家的纨绔当街斗法,老鸨一听言清漓是陆夫人派来的,以为她是陆家的婢女,心想那种书香门第养出来这等容貌气度的婢女倒是极有可能,又见她态度客气诚恳,猜陆家这是弄不回去人,硬的不行打算来软的了。

其实老鸨私心里也不想得罪官宦,但她开门做生意的,人家陆公子撒了大把的银子,总不能把进门的财神爷往外撵吧?再说这陆公子曾出白银万两在她们竭芳楼包下了莺歌姑娘的开苞夜,之后又怒砸两万五千两给莺歌赎了身,抬回去做自己的第十九房小妾,这般出手阔绰的恩客,哪家青楼不得捧着奉着?老鸨向言清漓委婉地解释了一翻后,收了她的元宝,说可以带她上去,但前提需要陆公子首肯。

言清漓道那是自然,劳驾带她一同上去,若公子不见,她立刻就走。

三楼,老鸨在游廊尽头的一扇门前站定,上前敲门:陆公子,贵府派了位姑娘过来,说是您府中婢女,可要见见?言清漓连忙道:公子,是我,夫人派我来给您捎几句话。

她并未掩饰声音,相信以陆眉灵敏的狗鼻子狗耳朵,一定能听出她是谁,端看他想不想见她了。

等了片刻无人应,言清漓又在老鸨狐疑的目光中稍稍抬高嗓音,重复了一遍。

这间隙,老鸨趁机打量她,这一细看便愈发惊于她的美貌,心想这姑娘若换回女装,那该是何等的绝色佳人?怕是她这竭芳楼里的头牌都得逊色三分。

这姑娘真的只是个婢女?正疑惑之际,房门开了,一阵醉人酒香扑鼻而来。

陆眉脚着木履,身披绿衣,手里提着一壶酒,墨发半散,一双狭长的凤眸尽是慵懒,眯着看向外面两人。

他那一袭绿衣还是敞开着的,露出了白皙紧实的胸膛,大抵是开门前正在对壶豪饮,衣襟已经湿透了,酒液正顺着他胸膛上隐现的肌理慢慢下滑,这番景色,活似天上的醉仙下凡了。

饶是成日在风月场里打滚的老鸨子也不禁被这幅美男醉酒图惹得脸一热,忙又复述了一遍来意。

公子,是夫人派我来的。

言清漓在旁小声应和,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陆眉,眸中之意希望他配合一下。

也不知是见到他袒露胸膛出来而害羞,还是被酒气熏得,抑或是说了谎有些心虚,总之她脸有些红。

陆眉淡漠地睨着那面色微红的少年,不发一语。

就在言清漓以为陆眉不想见她时,那人却忽然轻轻勾起嘴角,长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顷刻将她包围,仿佛也吃了酒似的,跟着晕乎起来,但这酒气却清香不难闻,可见他饮得绝对是上等的陈年佳酿。

她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而后听到他在她头顶上叹了一声:还是我娘疼我,怕我吃不好睡不好,就派了你这丫头来过来伺候。

陆眉搂着她进屋,门关上的一刻,老鸨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哪里奇怪,敢情这姑娘根本不是陆府的普通丫鬟!怕是陆夫人为了让自己这浪荡儿子收心,故意给他寻了个丫鬟贴身服侍。

只可惜这位陆公子实在风流,府中有十几位貌美的小妾不说,就连这等国色天香的丫鬟也拴不住他,还是日日在花楼里鬼混。

……门一关,言清漓就立即嫌弃地从陆眉怀里挣了出来,他也不在意,甩了木履,屈膝侧卧在一张女子用的贵妃榻上,这姿态不仅不违和,反而显得他更加风流不羁了。

言清漓迅速在房中扫了一圈,没看到有什麽女子,也没见到有什麽淫乱过的迹象,且方才她在陆眉身上也没有闻到脂粉味,心想这人连着几日宿在青楼难不成只是喝酒不成?今儿吹了什麽风?竟然把裴少夫人给吹来了。

陆眉撑着头,只扫了她一眼,就又抱壶独饮起来。

这一开口,言清漓就听出他待她的态度不同了,从前一口一个清漓妹妹,黏着她撵都撵不走,这会儿倒是正经,喊她裴少夫人了。

她粗略地数了数,地上七倒八歪的空大概有五六个酒壶,怕他醉傻了反应慢,她也不与他拐弯抹角:你腿上的箭伤可好利索了?我带了些伤药过来。

想起方才陆眉行走流畅,丝毫没有坡脚的迹象,显然已经痊愈,她知道自己这马后炮放得有些晚了,但还是将一瓶药扔给了他:玉竹说你派人过来,说日后都不与我做药材生意了?陆眉没听到似的,没搭腔。

若你是觉得利少,我可再让一成。

想了想,她又忍痛道:两成也可。

就算九夷战事已了,言琛用不上,但盛老公爷在越州暗地练兵,这历朝历代招兵买马豢养军队都是一大笔开销,虽然宁天麟与盛家这些年已在暗中培植出来几条银路,但财不嫌多,有备无患。

她在朝堂上也使不上力,只能力所能及地做些别的。

何况这些银子都是从那些富甲一方的士绅大户与地方藩王手里赚的,她赚的心安理得,并不想放弃这生财之道。

0214第二百一十三章与野男人私会被捉?(21000珠)陆眉自嘲地一笑。

就知道她关心是假。

他随意地唔了一声,手里的酒壶空了,又抓起一壶。

为何?这桩生意比起陆家别的生意,应当更有进益才对。

为何?陆眉晃了晃酒壶。

多少年来,他万花丛中过,片叶未沾身,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这样一朵不算最艳丽的花儿所引?明知这花儿不适合他,明知她外表生的清丽娇嫩,可实际却又毒又俗,偏他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去嗅一嗅。

倒也不是他想在这一肚子坏水儿的丫头身上想索求什么,只是纯粹地喜欢与她相处罢了,想逗她开心,想看她笑一笑,哪怕是冲他发怒丢鞋子,他也觉得很是有意思。

他不畏路途遥远,一路南下与那群满腹黑水的地方霸主做生意,其中尔虞我诈,凶险不为人知,她不会真以为他愿意冒这个险,只是为了那几分利吧?言清漓见他只饮酒不说话,怕他这么喝下去会喝坏了身子,上前夺下他手中的酒壶:是不是平安镇那日,麟王殿下他威……他与你说了什麽?她猜测许是宁天麟用了什么手段,逼陆眉与她断绝往来。

陆眉这才正眼看向她,神情似笑非笑。

眼前的女子朦胧得如同水月镜花,任他如何努力,也依然看不真切。

在得知了麟王的野心后,陆家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追随效忠麟王,二是闭紧嘴做哑巴。

可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

那日麟王说,念在陆家于她的家人有恩,也念在他爹是个正直难得的好官,饶他一命,叫他忘记这件事,还说若不想陆家卷入血雨腥风中,日后就离她遠些,对他们所知越少越好。

他陆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他截然一身,定会无所畏惧地去争取,管她有毒没毒?管他血雨腥风?可他父母家人尚在,这么多年来,他藏起满身学识与抱负,不考功名不入仕,做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哥为得是什么?当朝翰林陆正覃声名藉甚,陆家门生遍布天下,若陆翰林有一日公然拥护某位皇子,天下文人志士必群起而号召,影响之大,恐是所有对那把龙椅有意图之人皆不愿见到,包括当今正坐在龙座上的那个人。

麟王有句话说的没错,若想保陆家安然无虞,就要远离夺嫡那滩子浑水。

所幸他爹为人太过迂腐正直,一心拥护正统,从不结党营私,如此,陛下也就只能揪着他爹教子无方来做做文章,寻不着陆家什麽太大的过错。

他知道他该远离她,可他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去想她。

他还想不通,想不通麟王口中的陆家到底对言家有过什么恩,想不通她为何要迫自己去嫁给裴凌,更想不通她口口声声提到的仇恨是什么意思……你这人,到底是谁?他忽然问。

言清漓一滞。

那日她向宁天麟求情时提到了仰仗他为家人正名等等言语,陆眉也听得一清二楚,可饶是他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她并非言清漓,此刻怕是正云里雾里。

可这该如何解释?要向他道出实情吗?陆眉那一句也只是自言自言,并未等她想好如何作答,他就抓回被她抢走的酒壶,起身下榻,赤着足,摇摇晃晃地向里头的拔步床走去:恕陆某人酒喝多太多,那日之事早已记不清了,陆家也不缺银子,裴少夫人还是请回吧,莫要再与我这等不入流的男子私下往来,以免有损夫人清誉。

言清漓在原地伫立了片刻后,推门走了。

这一趟,她知道了陆眉是铁了心不愿再与她往来,虽有些可惜银子,但往深了一想,也能理解——陆眉已经得知了宁天麟与她包藏祸心,若他还不知避讳,那极有可能会将整个陆家牵连进来,从他身处的位置来看,他这么做是极为明智的。

况且……陆大人曾为楚家的女眷求来了一条生路,她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能自私地拉恩人下水吧?想通后,她有些失望的心情一扫而空,准备下去寻了青果回去,结果才走过转角,便听到楼下传来了骚动声。

一群官兵不知何时来的,竭芳楼中的龟奴与婢女们皆低着头排成了两列,两命官兵正拿着画像在那些龟奴里一个个比对。

官爷,竭芳楼就是飞进一只苍蝇我都记得,楼上住的都是姑娘们与恩客,绝无什么敌国探子!不可搜,不可搜啊!竭芳楼的老鸨极力地与那带兵而来的男子解释,可那男子面色冷沉,显得十分不耐:有人称此处出入过奇怪的男子,有没有奸细也不是你说了算,要查了才知!他一挥手,召来了一列兵:去楼上给我挨间查!查仔细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早点完成这劳什子的差事,也好早点去言府将人接回来。

见他黑着一张脸踏上二楼开始带人搜查,三楼的言清漓赶紧躲回角落,心惊肉跳。

要死了,她这是走了什麽狗屎运!?二楼房中接连跑出来花容失色的姑娘们,有些房里还狼狈地跑出来一些衣衫不整的男子,这些男子其中不乏有头脸的,仗着身份与官兵起了争执,可后来一听是奉旨全城搜查,谁敢有异便会作为有嫌疑者抓回去审问,便当即都不敢造次了。

……言清漓走后,陆眉心情烦郁,酒也喝光了,正想出去命人给他再送些酒,结果就见心里想着的人突然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抖着手将门梢插上,又急急地奔去了窗子边。

方才她推开门的一瞬,陆眉隐隐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动静,见她如此紧张,蹙着眉问:发生何事了?言清漓推开窗就又赶紧关上了,外头满是官兵,就算陆眉能带她从窗子溜下去,也跑不出被重重包围的院子。

她指着已经锁好的房门,紧张到结巴:裴、裴凌在下面呢!我、我出不去了!0215第二百一十四章做戏(陆眉肉渣)得,本来清清白白的,叫她这么一说,倒好似他二人有什麽奸情,要被她夫君当场捉奸。

不过裴凌那厮从前便撞见过他与她在马背上贴脸亲昵,今日她又是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地过来,若真被那厮发现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陆眉酒意散了三分,走去门前听了听,不稍片刻便听明白他们是为了抓细作而来,转身又去到窗前,在那丫头的阻挠下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向下面瞧了瞧,确认是真的无法将她送出去后,便回到榻上一歪,高高挂起,好整以暇地看起她。

那意思仿佛在说:反正我不怕,你自己看着办吧。

外头动静越来越近,言清漓恼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急得跺脚:你不是鬼主意一大堆吗?倒是想想法子啊,若我们被他撞见了,对你也没什麽好处吧?这竭芳楼就像个大瓮罐,唯一的出口还被裴凌堵着,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今日来见陆眉,可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两辈子头一遭来青楼,偏就遇上了几乎不踏足青楼的裴凌?陆眉还是第一回在她脸上见到如此焦灼之色,却是为了个男人。

他眸色幽深,半醉半醒:你何至于如此害怕?大不了多费些唇舌,就将你我曾有生意往来这事解释给他,据我所知,燕召兄虽急躁,却并非不讲理,难不成他还会因此恼怒于你?言清漓顿感无力。

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也不会如此惊慌,这不是……罢了!她迅速地解开衣襟,咬牙撇眼道:我这两日并未与裴凌在一块,你说我怕什么?她倒不怕被裴凌发现她与人私通,可就算发现也不该是此时,况且这私通之人也不对啊!陆眉哪料她会有此举,眸光一缩,眼前猝不及防地就撞进来一大片春光,那细腻雪白的乳肉上零星印着几处浅浅淡淡的痕迹,好不惑人。

言清漓脸微红道:他若气恼之下将我带走,回去又发现我身上有这些痕迹,你猜他还会不会认为你我是清白的?言琛昨夜要她多次,但到底还是为她着想了,吻她时克制了些,并未像过去那般将她弄得一身没眼看,可奈何她浑身上下除了脸皮,别的地儿均皮薄的不行,轻轻一碰就青青红红,是以还是留下了些印子。

也怪陆眉倒霉,明明不是他干的,却极有可能要替人顶包。

陆眉自然不知言琛这回事,他还以为是麟王,眸底一黯,心中颇酸,面色跟着就白了两分。

不如……她还在努力想法子,没注意到陆眉细微的神情变化,眼睛一亮道:不如你直接出去?将他引走?反正青楼就是陆眉的第二个家,见到他,裴凌也不会觉得意外。

就算我出去了,你以为他们就不会继续搜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就在此时,嘈杂的脚步上了三楼,言清漓杏目圆睁,三楼本就没几间房,很快就会到搜到他们这里,她也顾不上陆眉了,像只被猎户追到走投无路的小兔子,一蹦三跳地奔向拔步床,企图藏身于床箱之下。

平日瞧着挺机灵的,怎得危机时还慌不择路了?陆眉无奈地过去将那惊慌失措的女子拦腰抱起,在她睁大眼之际,轻道了声傻丫头,就拥着她倒进了床上。

一上床,陆眉就飞快地将自己的衣裳脱了扔在地上,肉块分明的胸腹彻底没了遮掩,白皙馋人,但这还没完,他竟又去解裤腰。

言清漓脑中一片空白,但她还不至于认为陆眉要趁机轻薄她,转念就明白了,可这招也太险了吧?要是被裴凌撞破了,那天都得闹塌了!放心,照我说的做,不会有事。

陆眉出言安慰,光裸的身躯倾覆于她,手滑到她腰侧时一顿,道了声得罪了,随后便轻轻一抽,将她的衣带解开了。

……搜到这最后一间时,裴凌已是极为不耐,心想赶紧搜完走人,结果那老鸨却拦在前面,讨好道:官爷,这房里住的是我竭芳楼的贵客,若被惊吓了日后再不来光顾,我还怎么做生意?您就通融通融,容我先去知会一声再搜可好?裴凌嗤地一笑:知会贼人逃走?他立刻沉声下令:进去搜!官兵得令,推开老鸨去开门,发现门被锁死,裴凌疑心起,命人去踹。

门板没几下便被踹开,阵阵酒香涌出,闻着便让人头脑发晕,若不是这房中陈设精致,还以为是误入了什麽酒窖。

裴凌蹙着眉大步跨入,径直往里走,踢开地上的空酒壶,挑开半月门上的纱帐,可才向里看了一眼,脚步就立即停了。

内室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巨大的床,床上跪立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以背示人,一名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子正跪趴在他身前承欢。

那男子身形高大,宽肩窄臀,背影将那女子挡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两条细腿跪分在男人的身体两侧,男人胯贴着她的臀,手钳着她的腰,律动之中背肌与臀肌紧紧绷起,将那女子撞得频频向前,最后将头埋进了被裘之中,只余臀儿还高高翘着。

想来是听到有人闯进来了,不好意思发出声,那女子藏在被裘中一声不吭,偏那男子无所畏惧,还旁若无人地继续做着欢愉之事,并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一身官府的裴凌,他风流的凤眼向上一挑:呦,燕召兄这是过来消遣的?他身后的官兵见裴凌不动,均也不敢擅自上前,但里头噼噼啪啪的动静太剧烈,这可是妓院,就算没看到也都知道在干啥。

房门口的老满脸写着你看我就说我先来知会一声吧,并心想那姑娘果然不是一般的丫鬟。

裴凌只第一眼不小心看到,就连忙避过身,一张俊脸阴沉的可怕:陆青时,给你一炷香时间收拾,莫要妨碍我找人!陆眉动作不停,当着昔日同窗的面,也能将这淫秽之事做的心安理得,可谓是将厚颜无耻几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他瞥了眼身前鸵鸟似的女子,勾唇道:这是出什麽事了?我瞧着燕召兄今日面色不佳,绿云罩顶,莫非是尊夫人丢了?言清漓趴在被褥中,心惊肉跳,脸红到可以滴血了,将陆眉骂了个狗血淋头。

裴凌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怒向陆眉道:你……!结果这一瞥,便见陆眉那厮竟将那妓子捞起来抱在了怀里,双手向前一扣,似是揉上了那妓子的奶子,又低头亲蹭着她的颈,并轻喘着将她压入了床中,扯过被子一盖,被褥下又传来一阵激烈猛撞。

一直都知道陆眉这厮作风放浪,今日可算开了眼了,裴凌感到万分厌恶,且他已娶了妻,哪敢多看其他女人一眼?直接背过身去,额上青筋直跳:陆青时,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对你不客气了!京中藏了蛮人探子,我这是奉命搜查!那真是不巧,燕召兄也看到了,在下……正行紧要事,不便脱身,不如你自行搜查?还是燕召兄想等着在下办完事?若如此……那你可要且等了,来都来了,不如我做东,叫竭芳楼的姑娘们过来侍候?你我这等交情,自是要有乐同享,不好叫你干看着啊……言清漓被陆眉整个压在身下,光裸身躯相贴,酒意醉人,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听到陆眉说:对了,上回的水儿姑娘如何?不如就叫她来伺候燕召兄你,放心……我这人守口如瓶,断不会透露给少夫人知晓……竭芳楼从里到外翻了一遍,也没发现什麽可疑之人,这最后一间里的又是他老熟人,裴凌嫌房中污秽,一刻都不想多呆,又听陆眉要给他招妓,怒骂他一句你真乃陆家之耻后,立刻躲瘟疫似的带人离开了。

裴凌走后,言清漓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要起身。

别动。

果然,陆眉话音才落,裴凌怒气冲冲的声音就又从门口传来:陆青时,我今日是来办差的,可什麽都没做!若你敢去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我必与你没完!……这一回大概是彻底走了,等了片刻再没动静,陆眉终于坐起身,二人的身子已经汗湿,仿佛真经历了一场情事似的。

言清漓连忙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裹好,又伸手将覆在臀儿上的一块绢帕取下,却可耻的发现那帕子竟微微湿润了,她立即攥在手心藏了起来,面红耳赤。

为求逼真,他们全裸做戏,她与陆眉除了没有插入,别的都是真。

不得不说,陆眉是吃准了裴凌的脾性,料他厌恶旁人这等肮脏事,绝不会上前看一眼。

她心跳如鼓,床褥里尽是陆眉身上醉人的酒气,胸前的奶尖还硬着,麻麻涨涨地仿佛还在被他轻揉,大腿根上也还残留着被摩擦后的火辣。

她知道陆眉并非有意的,但他那挺拔的,粗壮的,又十分滚烫的东西在她大腿根戳来戳去,难免会不小心蹭到穴儿,而自己竟还出了水,也不知他有无察觉……她羞的不行,整个人都缩进了被褥中。

这都叫什么事啊……陆眉拢起掌心,迫使自己忘记那绵软的触感,身下阳根许久不消,他无声苦笑,驱散脑中欲念,下床穿上衣裳裤子,执起酒壶时,又想起酒已空,便只好将茶水倒入,卧在塌上自饮。

片刻后,那女子也穿戴整齐,出来看向他欲言又止。

多谢。

说完似是又觉得很是别扭,两条秀气的眉还轻轻蹙了一下。

陆眉笑笑,神色轻佻:不必,陆某人占尽风流,要谢也该是我向裴少夫人道谢。

言清漓早习惯这厮动不动调戏女子,一时与他相对无话,又觉方才之事羞耻,最后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离开。

浸着酒香的茶水索然无味,陆眉抬眸看向那女子的背影,心酸绞涩到难以自持,只觉得她今日踏出这房门后,与他,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0216第二百一十五章死有余辜昌惠帝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与秀女们作乐月余便觉腻烦了,反而又开始对钟粹宫里大着肚子的伶妃宠幸有加。

昌惠帝的后宫已多年没有妃嫔有喜,若其他哪个好不容易怀了龙胎,必是万分小心、从怀了到生下来,甭说是侍寝,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会出现差池,可伶妃却胆子忒大。

最初昌惠帝去她宫里少,是因她那时月份尚早,胎儿还未长穩,如今她已孕六月,脉象稳健,便变着法儿的将昌惠帝请去钟粹宫两回。

许是还没有过哪个大着肚子的嫔妃敢主动撩拨求宠,昌惠帝从伶妃身上尝到了滋味儿,很是贪鲜,有时连伶妃去勤政殿请安,也会抛下政务与她寻欢一翻。

勤政殿中,昌惠帝坐在龙椅上,怀里抱着衣衫半解的伶妃,无暇去管那散了一地的奏折,而是勤勉地托着爱妃饱满的乳房不住吮吸,用力到腮颊凹陷,似是想从那对奶子中吸出奶汁来。

啊……皇上……臣妾……臣妾还没有奶水……昌惠帝龙袍散乱,刚刚才在堆满奏折的案牍上与身怀六甲的伶妃颠鸾倒凤了一回,此刻连冠冕都歪了,哪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仪?伶妃看向趴在自己胸前的那张老脸,美眸中闪过浓浓厌恶,嘴里却发出动人呻吟:皇上……您就饶了臣妾吧……贵妃姐姐还在外头等着呢……昌惠帝闻言有些不悦:不必理她,定是又来为老三与裴家讲情的。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呈上来一本奏折,居然上谏尽早确立新太子。

如今昌惠帝的几位皇子中,二皇子有通敵卖国之嫌,正在牢里扣着,四皇子腿虽痊愈了,但身患隐疾,五、六两位皇子初涉朝堂,脚都站不穩,论势头,谁能比得过三皇子?这太子若是要立,不是明摆着只能立宣王吗?这些年宣王母族的势力愈发渐大,昌惠帝疑心重,他遅遅未立新太子,也是怕这太子之位一旦落在宣王头上,不好掌控,更怕宣王与他背后的势力等不及,会慢慢将他这个帝王的权利蚕食架空,甚至逼他尽早退位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他才会扶持了端王与之制衡,谁成想这端王不争气!娇妃在怀,挺着奶乳向他口中送,又扭着身子努力讨好,也只有做皇帝才能享尽天下美人与荣华,掌万民生殺。

昌惠帝贪恋权位,怎肯放权给狼子野心的儿子?他摸了一把伶妃高聳的肚皮,含糊道:爱妃快快给朕生个皇子,朕培养他做太子。

伶妃一愣,旋即看到昌惠帝眯着眼睛舔她奶子的淫秽模样,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只蚊蝇,一瞬间的心动复又落下。

伶妃是苏家暗送到昌惠帝枕边吹风的,她借机打趣,又宽慰了昌惠帝几句,看似不干政地替苏贵妃说了几句公道话,令昌惠帝不禁念起了与苏贵妃的情分,与伶妃又恩爱片刻后,命她回宫歇着,宣见了苏贵妃。

离开勤政殿时,伶妃与苏贵妃迎了个照面,向她轻点了一下头。

不得不说,昌惠帝色欲熏心时那句话最终还是在伶妃心里留下了一丝涟漪,才一出门她就反复琢磨,可想了想又觉得当不得真,恐是皇帝一时兴起随口胡诌。

况且她就算生了皇子又能如何?她无权无势,苏家又怎可能容许她的孩儿做太子?这辈子她能求的,也就是早日了了那个心愿,再与腹中孩儿富贵安穩地度过一生罢了。

伶妃摸了摸肚腹,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上正要坐上轿撵,一个身穿松青色麒麟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修如青竹,面如冠玉,外表实在是美好的惊为天人,就是可惜了这一表人才。

伶妃扶着腰身笑了笑:呦,麟王殿下来得可不是时候,苏贵妃姐姐才进去,陛下许是一时片刻都无法见你了。

无碍,本王是特意来等伶妃娘娘的。

等本宫?伶妃看了看身旁的下人,幸好都是她的心腹,也幸好这麟王不能人道,否则这话叫人听了去,误会再所难免。

不错。

宁天麟也不与伶妃绕弯子,嘴角噙笑:本王想向娘娘打听个人,听说娘娘乃建宁郡人士,那不知娘娘可有听说过建宁郡坊间曾出过一位美人儿清倌,人送外号‘小貂蝉’?伶妃顿时僵住,周身汗毛乍起,但仍是强定心神地勉强一笑:麟王可是问错人了?本宫入宫前一向在家中深居简出,又怎会知晓那些风月女子?说完,她便称乏了,坐上轿撵急匆匆地要走。

宁天麟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道:既如此,那娘娘可曾听说过建宁郡治下的长平县县守,三年前贪墨舞弊一案?伶妃身形一晃,险些从轿撵上栽下来,她赶紧命人停下,紧张且恼怒地问道:麟王,你到底想说什么!-言清漓从青楼溜出来后,得知青果买通了一个小乞丐,命他散布两条街外的一家客栈有可疑之人出没,将一出青楼的裴凌等人给引走了,她这才放心地向相反方向走去。

出来时未乘马车,为了绕开裴凌,回去时又要走遠路,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她慢慢停下脚步,向里看了一眼。

这个街口向里走,再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城东。

盛京这座城皇城中,皇宫座北,世家权贵的府邸大多位于城西,小官与富户们多集中于城东,到了城南,则大都是平民百姓。

楚家旧宅就位于城东,从这里走过去,约半个时辰。

回到京城后,她至今都没有勇气再踏足楚宅附近,也私下也打听过,听说楚家的旧宅早在多年前便已易主,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梦里她游荡在过去的楚家,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念想。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呢?脚步不由自主地拐去了岔路口,青果见她神情黯然,不敢多问,蔫声不语地跟着。

主仆二人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面前的街巷忽然被聚拢的百姓堵住,重重几圈的人群里,传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与青果挤进去,只见是一户人家正在办白事,门口挂满了白幡,庭院中置着几口棺木,有大有小,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群下人坐在那里哭哭啼啼,看着好生凄惨,也有不少吊唁之人进出安慰。

言清漓对这户人家感到眼熟,一抬头看到府门上挂着郭宅二字的匾额,顿时怔了。

太医院的太医也有不少都住在城东这片,与楚宅隔着三条街的,就有她父亲曾经的上级——太医院的院首郭太医。

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郭太医家的宅邸吗?啧啧,惨啊……听说这家老爷是宫里当太医的,携妻带子的出城上香,结果遇到山贼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惨啊……郭太医死了?言清漓愣了愣。

裴老夫人患有心疾,楚家针法治这个有奇效,从前一直都是父亲与她前去诊治,楚家出事后,给武英侯府看病的大夫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换成了郭太医,可郭太医不会那套针法,所以这些年来裴老夫人的病也是拖拖拉拉的好不利索,一激动就容易犯病。

她前两日还在裴府见过郭太医呢,怎么忽然就死了?正疑惑之际,那两名抱着簸箕的妇人又窃窃私语道:谁说不是呢,前两日后巷的陈家不也死了小儿子吗?那陈家本来多风光啊,听说一家子都是给尚书府做事的,那死了的陈权他老娘据说还是苏府一个什麽管事婆子呢……啧啧,那陈权与郭家老爷都是横死的,要我说这一片就是邪性!其中一名妇人神秘兮兮地道:这片闹鬼……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周围人的兴致,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围观百姓都纷纷附和:对对!这附近从前不是还有个楚家也是宫里做太医的吗?听说当年犯了大罪,满门都死了,常有人晚上听到那宅子里有哭声……越说越邪乎,甚至还有人说夜里看到过什麽吐着舌头的红衣女鬼在飘,更甚的是,这些人竟纷纷认为这附近接连发生白事,皆是被楚家鬼魂所诅咒。

要我说这郭家与陈家定是被那些恶鬼的怨气冲撞了,就该去法林寺请和尚过来做机场法事驱邪!天殺的哟!不紧赶着去投胎,做了鬼还要祸害咱们这些老百姓……真是死有余辜!死了活该!那几名妇人正议论的热闹,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双拳紧握,双目泛红,浑身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你们……胆敢……再说一句!0217第二百一十六章小跟班自从楚宅死了一大家子后,周遭许多看重风水的富贵人家忌讳,纷纷卖了宅子搬走,倒叫不少近几年发达起来的小商户或是如陈家那种在大户人家混出头脸的下人捡了便宜,如今城东这一片鱼龙混杂,什麽人都有。

说楚家死有余辜的那名妇人与陈家有些交情,她男人给陈权塞过不少礼,想让陈权他老娘帮着在苏府谋个差事,结果这陈权死了,事情不仅没了下文,礼还打了水漂,一听大家都传陈家与郭府接连出事是被恶鬼咒的,便也跟风,将满肚子怨气撒在了鬼头上。

她见喝斥之人是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子,顿时挺直腰杆:怎得?我哪里说错了?要不是那楚家罪大恶极,又怎么会被官府抄了家?不是死有余辜是什麽?言清漓愤怒至极:楚家人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楚太医是当之无愧的医者父母心,他生前没做过一件恶事,还三番五次地为穷困百姓看病,从未收取过一个铜板,如此仁善之人,便是死了也不可能是恶鬼!闻言,众人都嗤之以鼻,一言我一语,说没做过坏事怎么会被抄家杀头?还说人家郭府也时常派人去城中义诊,又反问言清漓替楚宅的罪人说话可是曾受过那家的恩惠?叫她别犯傻了,人家可是在宫里做太医的,会缺给百姓看病那几个银子?说不定就是为博个好名声,装模作样做点善事罢了。

好虎架不住群狼,一时间,她辩驳的声音被淹没在七嘴八舌里,听着这些无知之人对自己死去的家人中伤,她气得嘴唇都直打哆嗦,大吼着住嘴!都住嘴!,忍不住气急地推了那说话最大声的妇人一把。

哎呦!天殺的!怎么还打人呢!那妇人生的膀大腰圆,言清漓推她一把也只是虚虚地晃了晃,她见言清漓面生,料她不是这附近的人,便立即嚷嚷这小子是来闹事的,人家郭府办白事,他出言不逊还打人,简直丧良心!众人一听,纷纷推搡起她主仆二人,还有两名五大三粗的男人听到动静撸着袖子过来帮忙。

青果扛不住,言清漓被其中一个男人拽了一把,险些被拽倒,但就在此时,那男人突然哀嚎了一嗓子,捂着手跳脚,而后有人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肢,并迅速地将她与青果带出了闹哄哄的人群。

被带到了僻静角落后,她这才看清助她脱困之人是谁。

有些时日没见,这少年又长开了许多,从前尚带着一丝稚嫩的圆脸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畅分明的下颌,俊秀清晰的五官,唯有那熟悉的眼神依旧干净清透。

他身量也长了,一成不变的蓝色道袍终于换了件新的,料子比从前那件好得多,且从袖口上绣着的星象图来看,应是出自文心姑姑之手。

星连少侠?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青果张口结舌,尚未从方才腾空而起的惊吓中缓过来,整个人晕乎乎的。

言清漓也看着他,她记得宁天麟对星连留有后用,暂不希望他外出露面,但以星连的本事,他若真想出来,谁又能困住?在外闯荡了近一年,大风大浪的也历经过几许,星连不再是言清漓眼中从前那个单纯到无知的傻小子了,但他虽然知事了,某些优良的品行却没变,比如依然学不会说谎。

他看着言清漓,用清朗低沉的声音道:我有些想念你。

言清漓怔了怔。

太直白了,倒叫她一时该不知如何应对。

星连坦诚自己被告诫过不可再去见她,他自己也知道她已经成婚,不便再去打扰,可他却总是静不下心来练功,就忍不住想去看她一眼,正好他听馥容庄的人说她回了言府,便背着文心姑姑偷偷出来。

昨日他在言府外的老榆树上等了三个时辰也没见到她,结果今日一去便遇到她女扮男装出府,他不敢露面,也不敢被她发现,就悄悄跟了一路。

你……星连一顿,看了一眼旁边敲脑袋的青果,改口道:你们可有受伤?她身子骨脆弱,方才被人碰着了,也不知伤没伤到,星连想拉她到身边瞧瞧,但又知道这样做不妥,于是袖中的手就有些拘束地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言清漓摇了摇头。

她情绪仍然低落,眼眶一红,赶紧走去旁边,背过了身。

郭府门前那些人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刃,一遍遍扎进她的心里,而她除了嘶吼着让他们闭嘴,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世上就再无一人会念着父亲过去的好吗?也不尽然吧……她相信一定会有一些受过父亲恩惠的人对楚家心存善意,比如从前帮着玉竹逃出盛京的那名校尉。

可这些人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去给自己惹麻烦,为一个有罪之人出头发声。

人性就是如此,一人起哄,众人跟风,方才那些人根本就不知内情,仅凭着犯下大罪这一点就将楚家所有的仁善抹殺,将她的家人认定为十恶不赦的罪人,甚至连死后都不被放过,还要被定罪为阴魂不散,危害街邻。

可追根究底,她又能去怨怪这些人吗?不能。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并非是这些无知百姓,而是陷害她楚家的阴险小人!还有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她要尽快为父亲正名,这个念头比从前每一次来得都要迫切,同时,无尽狰狞的恨意也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剧烈。

事到如今,青果也察觉出自家小姐与那个楚家应当有着什么关系,不然也不会在听到那些刁民的恶语时,激动到与人动手。

她看到言清漓的肩膀无声地颤了两下,随后见她仰起头,知她在逼着不让自己哭,不禁心疼地唤了一声小姐……,刚想上前看看,却又顿住脚步,向星连使了个眼色。

呆瓜,你倒是主动些啊!当星连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时,她却突然转过身道:我无碍。

她神情平静,若不是鼻尖眼底还泛着红,任谁都不会瞧出她刚刚哭过:青果,那个陈权,他娘可是给苏凝霜打理铺子的徐婆子?青果想了一下道:对,就是徐嬷嬷,方脸那个,时常来府中送账簿。

很好。

言清漓挑起一抹冷笑。

不是说闹鬼吗?那她就好好闹上一次,坐实了这世上有鬼!星连见她浑身殺意骤起,又无视他就要走,赶紧拉住她:你要去做什麽?险些忘了星连还在,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神色变得柔和了一些:星连,今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无法久留,改日我再去馥容庄看你。

星连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分外冷冽,比当初第一次见到她要对那些贼人下杀手时还要可怕,他心一惊,执着地拦住她:你要去做什麽?我与你同去。

你与我同去?她要做的事不可惊动宁天麟,所以无法启用琥珀与紫苏,她与青果去做的话,虽说麻烦些,但仔细着应当也能成事,就是成效会差些,但若有星连帮她……不可。

她想做的可不是什麽好事,以星连纯善的心性怕是会十分为难,说不好还会阻挠她,况且星连为了帮她找宁天麟,已经为她出生入死过一回了,她怎还有脸求他做这种事?不必了,这件事……你做不了,我也不想牵连你。

他功夫好得很,有什么事是她一个弱女子都能做,而他却做不得的?她从前有事都会第一个想起他,可如今……竟是连问都不愿问他一句了吗?星连忽然觉得有些难受,胸口闷闷的,但他顾不得琢磨这是为什么,心急怕她会出事,身形一闪,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你这样,我不放心,今日除非你答应我随你同去,不然,我便将你送回言府去。

你……星连虽然偶尔会在一些事情上坚持固执,但在她面前向来听话得很,她说一,他绝不说二,倒没想到他竟也有这般强势的一面,还学会威胁人了。

言清漓的动作哪有他快?有这人拦着,她连巷子都没踏出去一步,最后只得咬牙停步。

好,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莫要后悔!218第二百一十七章不要沾染了你的手陈家的宅子是一座小三进院,在城东算上不上大宅,但对于他们这种出身的来说已是十分体面,难怪不少人都琢磨着进苏府做事,瞧瞧陈家住的宅子,便知道油水捞得有多足。

徐嬷嬷的男人早几年前病死了,唯剩三个儿子,如今小儿子陈权不幸落水溺毙,她便向苏凝霜告了几日假,回来操办丧事。

天擦黑时,她叫三儿媳去灵堂守灵,之后便神色萎靡地回去歇了。

徐嬷嬷原本是不信邪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贪这宅子搬到城东来,可外头那些阴恻恻的传言传的有模有样,说她三儿与郭太医一家皆是遭楚宅的阴魂所害,这不禁令她想起了那位楚家小姐,想起了她遭受折磨时凄厉的惨叫,想起她临死前那双怨恨噬人的眸子。

房里突然就有些冷,徐嬷嬷披衣下地,去佛堂烧了柱香,回来后又将房门锁好,这才略觉安心。

只是,她才一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女子!徐嬷嬷登时吓一激灵,还没等惊呼出口,那女子便飞快地向她后颈一刺。

星连赶紧将僵硬着栽倒的徐嬷嬷扶住,又在言清漓的示意下将人弄到了椅子上坐着。

徐嬷嬷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浑身如灌了铅似的沉重麻木,惊慌地瞪着眼珠子转来转去。

言清漓明白,这婆子一定是在想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毕竟她现如今的身份,可是裴凌的妻子,裴家少夫人。

很意外吗?她冷笑着道:也许我再说一个名字,你就不会感到意外了。

她俯身在徐嬷嬷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徐嬷嬷骤然大睁双目,头皮都炸了起来。

你呃你……发出的声音都是嘶嘶嗬嗬,她惊愕地瞪着言清漓,神情似是见了鬼,惊恐中又有些难以置信。

言清漓没心思与一个死人多废话,反正也不必她多言,她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足以令这婆子吓破胆。

她先是让星连用铜盆盛了一盆清水过来,随后环视一圈,在一只针线篮里取出一把铁剪。

徐嬷嬷见到那盆清水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待见到她持着铁剪过来时,更是浑身吓出冷汗,嘴里嗬哧作响,神情惊恐到泛青——当年楚家那位,就是由她亲手划开手腕,再置入冷水中,流干血而亡的啊!作为上辈子最后了结她性命的人,言清漓很欣赏徐嬷嬷脸上惊恐的表情,她将剪刀塞在徐嬷嬷手里,又握住她的手,打算由内向外割开她的手腕——如此一来,便可造成是徐嬷嬷自裁而死的假象了。

她眼神一狠,正要下手时,星连忽然攥住了那把剪刀。

你……打算殺了她?少年星辰般的眸子里掠过惊愕与不解。

她的确说过要去做坏事,可他实在没想到她潜入这处宅子,竟是来殺人的。

徐嬷嬷涕泪横流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希冀,呜咽地更为急剧了。

言清漓则慢慢蹙起眉。

她原本打算是与青果一同行事,她二人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入陈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这婆子引去外头弄死,可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她死在自己家中那般诡异,她同意星连跟着过来,其实也是考慮到了这一点,有他相助,她进出陈家自然会十分顺利。

今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了这婆子的性命的,谁也不能阻拦她。

星连,你可知我为何没有直接喂她一包毒药,而是大费周章地用这种方法弄死她?她用一种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因为我从前便是被人用这种法子夺去了性命,而动手的,便是此人。

星连漆黑的瞳孔猛地震开:你……什麽?他听到她轻轻笑道:你可知那是一种什么感受?明知自己就要死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一滴流尽。

她瞥了徐嬷嬷一眼,将其视为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我今日并非是来殺人的,我只是来拿回此人欠我的一条命罢了!星连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虚遠,似是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内情中缓过来,手缓缓松了,言清漓神情一冷,打算再度动手,可他却又立刻恢复神智,紧紧攥住她的手。

放手!她彻底恼了。

她要报仇,要将伤害过她的人通通付出惨痛代价!她咬牙切齿道:我又没有牵连无辜之人,你拦着我做什么!星连,你不要以为你帮了我几回便有资格能管我的事了!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你这种善人,就必然有我这种恶人!若你看不惯,那便离我遠些,滚回你的仙云山去!这番话已是十分伤人了,星连的眼睫颤了颤,许久后才开口:……我并非要阻拦你。

我只是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他知道她心中藏着深深恨意,这种恨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驱使着她,平时她可以藏起万千心事,做一个谈笑风生的寻常女子,可每当触及到她心中那个临界点时,她便会变成另外一种无情狠辣的模样。

他知道她能做到毫不犹豫地殺人,可他也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么做,她不喜欢殺人。

若没有上一世的痛苦记忆,她这一生,想必会是个快活无忧的女子吧,与那些能令她开心的人生活在一起,笑着度日。

仙云山门规中有这样一条:存于世间,观于世外。

意为仙云山的世代弟子,皆要以局外人之姿入世,心无旁骛,顺应天道运数,推动天下大局的洪流变迁。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中渐渐有了杂念,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感她所想,想透过她的眼睛去看这世间,就如此刻,他明知她是在按照她既定的命运轨迹去行事,可他却心生不忍,不忍再见到她于深夜辗转反侧,被痛苦侵蚀到无法入眠的模样。

若你定要取她性命……他微微侧开头,避开了徐嬷嬷投过来的求救目光,慢慢道:那便由我来做吧,不要沾染你的手。

言清漓一怔。

她已做好了要与星连拉扯一翻的准备,甚至想到若他太坚持,那她便用决裂来威胁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曾对一条咬伤他的毒蛇都不忍伤害的善良少年,竟愿意为了她,亲手去伤人。

她怨怒冲天的心顿时被抚平,仿佛忽地注入了一汪暖泉,令她怒躁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于心中苦笑了一声。

对她来说,殺个人又算得了什麽呢?她亲手殺了的、因她而死的,早已不能细数,她的手已经脏了,又何必连累星连这样干净的人?不必了。

她轻轻推开星连的手,在徐嬷嬷绝望地目光中,划开了她的手腕。

锋利的刀刃深深地陷入皮肉,鲜血如泉般涌出,她面无表情地将铁剪与徐嬷嬷那条手臂扔进铜盆,血水霎时散开,如流动的霞云在水中翻滚。

一股骚味立刻在房内弥散,徐嬷嬷已惊恐到了极点,五官扭曲,裤管湿透,脚下聚了一滩黄水。

言清漓下手极重,血腥味很快就将尿骚味给遮盖,她将徐嬷嬷颈后插着的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取下,可这婆子依旧只能僵硬地张大嘴,已是恐惧到无法发声了。

徐婆子哪能想到人死能复生?她还以为是裴少夫人被女鬼附了身,向她来索命了,在极度惊恐之下,她竟是都没等到流血身亡,便直接瞪着眼断气了。

言清漓盯着那被吓死的婆子冷笑一声:便宜你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罪证外,便与星连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临走前,她按照青果教她的法子试着从外头将徐嬷嬷房间的门窗锁住,却没能成功,最后星连见她不行,沉默不语地出手,三两下就将门窗锁死了。

想来是青果教她时,他在一旁听会了。

今日出来本只打算见陆眉一面便回,没想到会节外生枝,她已命青果先行回了言府,帮她做出她已回府早早睡下的假象,以免言琛回来后发现她遅遅未归,再派人出去寻她。

解决了徐婆子后,亥时已过,明月高悬,星连带她从言府一处偏僻的墙根下翻墙入府。

这个时候,府中人应当都已歇了,星连抱着她一路避开护卫向她的院子奔去,可到了她院子外的一片小花园时,他却忽然停下,目光牢牢地盯住了一棵树。

言清漓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万籁俱寂中,她听到那树后传出了踩踏落叶的细微响动声,随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自树后走出。

月影重重,那人一袭白衣若雪,孤冷卓然,两道沉如巨石的目光定定地向他们投了过来。

言清漓连忙从星连怀里跳了下来,舌头都打了结: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第二百一十八章付出终有回报(21500珠)言琛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星连,问道:你是何人星连自然是认得言琛的,想当初他多少个夜里屏息凝神,将他们兄妹二人的情事看了个完完全全,可以说他自己与她第一回燕好时,还是学了她兄长,否则凭他自己,根本就一窍不通。

言清漓方才着急跳下来时好像踩到了一颗石子,左脚硌得有些疼,脚腕发麻,她也顾不上,连忙解释道:哥哥,他叫星连,是我的一位朋友。

星连看了看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她曾说过,他与四殿下,还有这位言兄长,皆是她的心爱之人,从前他对这些一知半解,如今,他已知晓朋友与心爱之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小差距的。

言琛依然不理会她,仍警惕地盯着星连:我在问你,你是何人星连不愿给她惹麻烦,抿抿唇,将那丝低落压下,答道:我是她的友人。

言清漓紧握的手暗暗松了下来,她还真怕这小子太实诚,会说出什么惊骇之言,一个裴凌便险些让言琛与她划清界限了,再多一个……她才刚刚与这人重修于好,可不想平生事端了。

哥哥,星连不是坏人,是我今日出去办了件事,回来的途中恰好遇上他,他便将我送了回来。

她那双清灵的眸子瞥去一旁,挠着耳垂嘀咕起来:这不是回来晚了,怕你责备,便偷偷翻了墙……言琛能等在她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很显然是青果那边露馅了,不过以那丫头的性子,应当不会与他和盘托出,为保万全,她对自己今日做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只道自己与星连早就相识,当初她从越州前往盛京的途中被一伙从容阳逃出来的残兵袭击,商队的人都死了,她与玉竹逃跑的途中遇上了被蛇咬伤的星连,帮他解了蛇毒,最后又得他所救。

这样一来,不仅能含糊地揭过她与星连的关系,言琛看在星连曾救过她的份上,想必也不会对他多加为难。

对于她从前的事,言琛自然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但却不知她那时获救是得这名少年所救。

他严肃起来的气势是很慑人的,一双锐利的眸子似能洞穿人心,若寻常人在他面前扯谎,被他用这种目光注视久了,自然会心虚不安,可偏偏言清漓说得还真都是实话,她神色真诚,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言琛又见那叫星连的少年一身道衣,身上还有种超脱世俗的气质,他识人无数,自然看出这少年并非什么阴险狡诈的恶人,且他年纪看着不过十六七,眼神又干净到一尘不染,面对他时也不含任何敌意,他对这名少年的戒备便解除了七八分。

只是,他仍旧面色不佳。

她一身男装跑出去,夜里才归,又只字不提自己去做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这恐怕又与她那些暂且无法告知的隐情有关,若非他尊重她,若非她的婢女信誓旦旦保证她很快便会回来,他早就忍不住要出去找了,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地站在这里等着。

言琛这个人的心思一向藏得很深,情绪也鲜少外露,言清漓见他沉默不语地盯着星连看,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了避免竹园里的事情二度发生,她赶紧冲星连眨眼睛,隐隐有些乞求之意。

星连花了片刻去反应,终于懂了她的意思——在催他离开呢。

他开口道:既然已将你送回,那我也该走了。

言清漓向他屈身施了一礼,道谢后就向言琛走去,可脚掌酸痛发麻,走得一瘸一拐。

言琛注意到她的异样,眯起眼眸问道:脚怎么了?我……她本来想说是方才落地不小心扭到了,可心思一转,又将方才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只道:我扭到了脚……果然,言琛误以为她是因为扭伤脚了,才会被这名少年抱着送回来,他心里压制的火气终于腾起,不禁恼她胆大包天,竟然敢什么人都不带就独自跑出去,还将自己给弄伤了。

顾忌着有外人在,他不好将他兄妹二人的私情表露得过于明显,便冷冷地斥了句胡闹,上前将她抱起。

想起星连还在,他转过身道:舍妹顽劣,多谢少侠对她一路护送,还请稍候片刻,我这便命人取些谢礼送你出府。

……回到她的院子时,青果正焦急地侯在外头,见人回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又连忙满脸愧意地冲她悄悄摇了摇头,见状,言清漓便知道青果果真什么都没与言琛说。

她脚扭得并不严重,这会儿其实就已经不疼了,但言琛不放心,还是命青果去取了药,将她置于床上,除去鞋袜,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这样可疼?他端着她的脚轻轻旋转,那几只圆润可爱的脚趾因羞涩而轻轻缩起,不知怎得,他心中的怒气便稍稍散去了些。

言清漓摇着头小声道:不疼了。

这时,青果蔫头蔫脑地进来,送了两桶热水与药膏,看样子还在为搞砸了她的事而自责,等她退出去后,言琛才道:最近城中混入了蛮人,你这样不吭一声地跑出去,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他将药膏在她脚踝处抹开,用掌心焐热后轻轻揉搓,边揉边道:你的事你不愿说,我可以不问,也可以不管,但你若总是这般胡来,他抬起头,冷峻的脸上隐含警告之意:那我便要亲自去查你都做些什麽了。

虽然他语气严厉,但浓浓地关切之意她如何感受不到?见他这般冷傲的人蹲下来为她揉脚,她心一软,仔细地想了想今日的事,便挑着能说得告诉了他。

哥哥,我今日……其实是跑去青楼见陆眉了。

言琛手上的动作停了:陆眉?就是陆大人家的公子,那个曾与我定过亲又退了的陆眉……见言琛两道剑眉蹙了起来,她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没什么,就是之前有过一些生意往来,赚了些银子,如今他忽然不想做了,我一时着急,就去问问他……她说自己是与慕晚莹去西山骑马时与陆眉熟稔起来的,之后言琛去了西川,她从慕晚莹那里打听到西川粮草紧缺,便担心起来,得知陆家商号广,她便联系上陆眉,她出药方他来卖,两人各自分成,用赚得的银子换成了粮草,之前已经雇人送去了西川,问言琛可有收到。

因为她与陆眉是私下往来,不好叫人知晓,又因那厮成日宿在花楼,她无法,这才乔装去见他。

言清漓的粮草送到西川时,言琛正在九夷,后来他又直接从九夷返回盛京,他的部下便没来得及禀报,他也是前日才收到的消息,但消息中却没有提及这批粮草是何人所送,只知是盛京来的。

这两日事忙,他还没来得及去溯源,她便主动认了,只是那批粮草因为不是由训练有素的官兵运送,而是寻常的镖队,一路上颠簸耗损了不少,到了西川后只剩下了原先的一半。

言琛怕她心疼,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为何要这样做?他就是怕她忧心,故而信中从不提战事,可她却辗转从别处打听到了。

他自没了母亲后,便再无人对他真心关爱,每次他九死一生地从战场归来,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只能看到他带回来的荣光,从未过问过他所经历的疾苦,一直以来,都是他庇护着这一大家子,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有一个细心的姑娘来庇护他。

她一个女儿家,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生活,可她竟会为了他殚精竭虑,如此费心地为他筹备粮草。

为何这么做?自然是希望你早日爱上我,爱到死心塌地。

她又不是活菩萨,做善事不留名,付出了便是求这样一个回报。

她难得从言琛脸上看到如此动容的神情,知道自己总算没有白白努力,一个时辰前因解决徐婆子而忆起的仇怨,此刻也被一种喜滋滋的满足所替代。

她搂住言琛,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道:我不要哥哥挣什麽功勋,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言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汹涌外溢的情感,他掳住她的唇,闭上自己发热的双目,发疯似地重重亲吻她。

他好想要她,迫切地想要她,想将她永遠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去。

唇齿交缠,他抽去她头上的发带,一头青丝散落,又扯开她身上的衣裳,吻上她细腻的肌肤,将她覆压进柔软的裘被之中。

言清漓扣住言琛埋在在她胸前毫无章法四处游走的头,喘息不止:哥哥……带我……去沐浴……第二百一十九章奇耻大辱(兄妹互口+失禁H 4.3k字含22000珠)言琛吻在她脖颈胸前,腾出一只手将她身上的男装剥光,之后他直起身,一边用那双清冷幽沉的眸子盯着她,一边迅速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袍也脱了,露出精装有力的上身。

她抱着胸,移开眼,面有些红,这当口言琛将她抱了起来,他是以抱孩童的方式令她坐在他的臂弯里的,沉甸甸的奶儿就在他脸旁乱颤,她觉得羞,便干脆环住他的脖颈趴在了他怀里。

他身上又硬又烫,这样沉穩有力的身体她也见过几具了,可这一具最能令她觉得踏实,在她见过的男子中,言琛的肤色算是白的,但与身为女子的她相比,还是有着明显差别,她那一身细如凝脂的肌肤可谓是白到发光,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被他抱在怀里,更显得柔软娇小。

言琛十分爱洁,每次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换衣,想来是他先前已经洗过了,凛冽的男子气息中还混着浅淡的合欢花药香——是她为他调配的安神香囊的味道。

她闻着闻着便有些意乱情迷,唇轻点在他肩上与颈上,胸前的两抹茱萸更是因不住磨蹭他坚硬的胸膛而逐渐发硬,成了两粒待人采颉的小莓子。

想当初一头撞进这人怀里时险些将自己的鼻梁撞坏,秋后算账,她忍不住摸了摸他垒块分明的胸腹,又报复性地在他绷紧的肩头上咬了一小口,力道太清,连个牙印也没能留下。

言琛一直注意着她这些小动作,他极轻地勾了下唇角,骤涨的欲望令他全身又烫了几分,他抬腿跨入浴桶,水中漂浮的花瓣吓得顷刻散开,又迅速地回来将他二人围拢。

浴桶不小,刚好容纳下兄妹两个,言清漓面对面坐在言琛身上,一置入水中,他便扣着她的头亲吻,还撩起水花在她背上游走,片刻后又来到胸前抓揉,之后沿着她的细腰下沉,一路抚摸到她双腿之间。

粝指挑开花瓣,轻轻摩挲,似是在帮她仔细洗身,可最后却按住那藏在两片花唇之间的小小肉核不放了,反复打转挑逗。

唔……嗯……她浑身湿漉漉、汗涔涔的,细细痒痒的酥麻之意令她分外空虚,花液直往外涌,与他唇瓣分开后便趴在他肩头喘息不止,穴儿蹭着他的手指做邀请。

他微微低下头含住她胸前俏生生的乳尖,手指入穴,轻旋着抽插,将她弄出了一身酥爽的小疙瘩,没插几下,他便又多加一根,穴儿开始难耐地收缩着,被两指探出了更宽更深的甬径,她用力地吸咬着那人的颈肩,终于留下了几颗浅浅的红痕。

哥哥……呜啊……不多时,她便哆嗦着泄了身,忍不住重重地咬住了他的肩,直到泄过之后才松口。

她不再满足他只用手指,轻轻扭着臀,急火火地想要他那根卧在胯间的粗壮长龙来止痒。

言琛看出她的意图,却不急着给她。

这两日她主动到令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了,为了享受她难得的主动,他可以再忍忍,只是她却似乎忍不得了,不住地在他脸上唇上亲上,一双小手还扒着他裤腰,三两下就释放出了他早已坚挺到胀痛的阳物。

言琛眸光沉沉,见她微微抬起臀儿想要坐下去,可就在此时,她却突然咬着唇一笑,那双媚意丛生的圆眸里划过一丝狡黠,他还没弄懂是何意,便见她深吸了一大口气,迅速地沉入水中,埋首在了他的胯间。

言琛浑身一僵。

他的那一处被她用唇含住了,温热紧致不亚于穴儿,口中软嫩的四壁紧密地裹着那硕大的菇头,他为之一震,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这倒似是鼓励了她,只见她又艰难地向下吞入了一小截。

他看不到她的脸,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被挤压到无处安放的小舌在扫来扫去,下半截棒身被她握在手里上下撸动,柔软的掌心如唇舌是另一种极致的舒爽。

他全身肌肉绷紧,搁在桶沿上的手紧攥成拳,肉茎控制不住地在她口中跳动,缠绕其上的青筋也似要裂开,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令他很快便冲上来一股精意。

好在此时她也因憋不住气而浮出了水面,满头青丝贴在背后,脸颊、唇瓣与睫毛上都挂满了晶莹水珠,扑簌簌地向下掉。

芙蓉出水,大抵也就如此了。

言清漓本想喘口气继续,可她刚一浮出水面,言琛便脸色阴沉地站起身跨出了浴桶,并随手扯下椼架上的大巾罩在了她身上。

她挂在他身上,腿勾着他的腰,察觉他想就这样将立挺的阳根入进她的身体,可在戳到穴口时,他又停了下来,抱着她重新回到了床上。

床褥瞬间洇湿了一大片,言琛握住她脚踝,分开她的腿,她半睁着美眸等待着他进来,可他看了她一眼,做出了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俯身含住了她那一处娇软。

这次换言清漓一僵。

花娇玉嫩之地被他含吮住,微凉,薄唇碾舔着软肉,轻咬拉扯,卷起层层花浪,舔砥了一圈,齿关来到阴核处,打着转地拨弄吮吸……她紧抓着床褥娇吟不止。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星连与裴凌都用口舌取悦过她这一处,可眼下之人是谁?是那个孤傲冷漠的言琛!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像言琛这样的男子会低伏在她的私处,用那张号令过千军万马的唇舔砥她的穴儿!只是想想她便悸动不已,更别提此时他真的再这么做着,铺天盖地的快感如银河落瀑,心中的快感似乎大过了身体上的,言琛伸舌顶开了那道缝儿,才只抽插了三两下她便喷涌而出,清澈的水液猝不及防地喷在了他的唇边,见她不过这么两下就咬着唇发抖泄了身,言琛今日第二次勾起唇角,同时,他再也忍不住,利落地褪下裤衫,扶起欲龙,握着她的腰肢长驱直入。

穴儿已经足够滑润,可粗壮的阳具还是挺了几次才成功挺入,一入进去便是猛烈冲刺,架子床被撞得咯吱作响,她反抓着湿乎乎的被裘,仰头泣叫,感受着身体被牢牢填充满的满足,与被撞到支离破碎的眩晕与颤栗。

他还是收了几分力的,强硬的茎头次次撞在宫口上便不再向前,那道紧窄的第二道关口每每都会被撞开一道小口,紧吸着菇头不放,她紧缠住他的腰,期待中又含着几分害怕,最终鼓起勇气道:进来……唔啊……哥哥你进来……言琛一顿,眸色倏地暗沉下来,而后将她双腿架在肩上,俯身下压,吮住她圆润颤抖的奶儿,向前重重一顶,闭合的关口啵地一下就被撞开。

她尖叫一声,言琛则整张头皮都在发麻,大菇头嵌在卡口上,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被骤然绞紧的宫腔死死裹着,如被她用小嘴紧含着,泡进了一壶滚烫的热液里。

不是第一次被插到这么深了,但言清漓还是痛地直接流出了眼泪,下意识地去按小腹,却按到了自己平坦的肚皮被顶出来的鼓包,她连忙缩回手,改为抓住言琛的肩膀,明明宫口酸疼不已,却还抓着他不放。

言琛吻她的唇,待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后,才开始缓慢抽送,粗长的阳具这回算是彻底没入了,囊袋一下下拍在花唇上,溅起薄薄的水花,长茎顶开合拢的穴肉,再钻进更深的宫腔里,慢慢地,那种酸胀痛楚便被他推入了另一种梦境中去。

熟悉到极致的快感令她开始欲罢不能,她红霞满面,眼神也开始迷离了,言琛知她这是适应了,便开始加快速度,最后野蛮强横地冲击起来,他力道极大,抽送地也极快,长茎进出间仿佛化成了一道残影。

他甚至还扯过被裘垫在了她腰下,臀儿高高抬起后,肉棒入得更深,将那软穴肏弄地拼命蠕动,如千万张小嘴将他紧紧吸附。

如此疾速地抽插下,她连破宫时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唯剩下昏了头的层叠快感,喷迭不止的淫汁儿,与连续高潮时带来的小解之意。

言琛头一回这样毫无保留地肏她,她又细又薄的腰腹反复凸出他的轮廓,见此一幕,他不禁精关上涌,却尚存最后一丝理智,准备拔出射在外面,可她这回却及时抱住了他,不允他撤出。

哥哥……你给我吧……我呜……无碍的……怕他坚持,她还极坏地舔弄起他的喉结,又抚摸他胸前的那一粒,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磅礴的精水顷刻冲出马眼,无法自控地射进了深宫,宫口还被阳具死死地堵着,那一股股浓着的精水便全被关在了里头,流都流不出来。

言琛眼见着自己将亲妹妹的肚子射到微微鼓起,罪恶感顿生,却又可耻地看着她被射大了肚子移不开眼,那刚刚泄过的阳具都没经过疲软这一道步骤,便再度鼓胀发硬起来。

宫腔里暖暖涨涨的,言清漓跟着就泄了身,正晕乎乎地颤抖着,她又突然被那人给捞了起来,坐在他身上被他由下至上地顶入。

灌入宫里精水终于淌了出来,穴儿里多了精水后更加丝滑,那根肉棒驰骋地也就更加流畅,一下下狠狠地撞在薄软的宫璧上,她又难受又酥爽,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刚刚起便有了的小解之意也愈发强烈。

停……呜啊……哥哥呜……肚子……坏掉了……停呜嗯嗯……她想去小解,可偏偏言琛绷着一张冷峻的脸肏她肏得更猛了,她的话断在了高高低低的呻吟中,受不住地被肏得花液泛滥,被抛上抛下,连续泄身,每次都刺激到她另一处小口也跟着想要喷出点什么水液来。

她死咬着牙,一次次被送上云端,又一次次努力忍着,终于在言琛又肏弄了百十下后,他停了下来。

言清漓松了口气,浑身绵软地瘫在床上,可没等撑起身呢,言琛便又将她翻了个身,换了姿势从后入了进来。

呜……不要了呜呜啊啊……哥哥啊……我啊啊嗯嗯……这人持久得可怕,动作又强猛无比,她上半身已经软软地趴在了床上,双腿分开不住地打颤,臀儿被撞得噼噼啪啪作响,且他茎下再不留情,整根重重肏进去,只留菇头卡在穴口,再一插到底,直捣巢儿。

小腹中积聚的花水越来越多,肚皮沉甸甸地坠着,更压迫到了另一处敏感地,她喊得喉咙都沙哑了,终于在他某一下使出大力将她肏出新一波高潮时,忍了半天的闸口开了。

她险些惊死过去,才泄了一点便赶紧夹住,可那淡淡的臊热之气仍是悄悄地弥漫开了。

呜……不要……她羞耻地将头藏进了被裘中,哭了出来。

糟了。

竟会被这人给干尿了,这叫她今后还如何有脸面示人!?方才……方才她没控制住,好似还溅了一些在他腿上,他这人有洁症,若是因此嫌恶她可如何是好?她好不容易才得了他的心,难不成……难不成……言清漓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两辈子加起来都与五名男子欢好过了,却还是第一回如此丢脸,她又羞又愤,恨不得立刻找地缝钻了。

可言琛的阳具还插在她身体里,感觉到他也停了下来,必是发现了,她脸皮烫得更厉害,耻于回头看,闷头向前爬,就要分开他们相连的身体,可才软绵绵地动了一下,言琛便牢牢地固定住了她的腰。

随后她便听到那人低沉又好听地笑了,很是开怀。

她一愣。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回听到言琛笑出来,他这人平日面部情绪极少,笑的话最多就只是勾勾唇角。

就这么愣怔的片刻,他又动了起来,这回言清漓真的急了,她方才中途憋住,此时仍在紧要关头,如何能受得住继续肏弄?放我下去……不要……不要了……哥哥呜啊啊啊……别……求求了呜哇啊啊……她整个脊背都羞红了,那肉棒却依然强有力地贯穿她,且比方才还更猛烈了,似是专门想要将她肏尿似的。

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果然,她听到那人用冷淡却又不乏兴味地语气道:无妨,不必忍着。

话落,他便给她一阵深插重顶,还拉起她的手,用白日她与陆眉做戏时的那个姿势肏她,搂住她的奶乳加重力道抽送,大掌又悄悄向下一滑,来到她的小腹处,在被他顶鼓出来的肚皮上轻轻一按。

迷乱之时,她再无法克制,双泉齐喷,水流如注。

在外头守夜的青果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她家小姐又怒又娇地喊道:啊啊啊……!!……言!!琛!!第二百二十章噩梦缠身武英侯府黎明破晓,芳华苑中一派静谧,往常这个时辰,世子妃也该起身了,可今日到了此刻都还没叫人进去伺候。

天刚亮时徐家来了人,说徐嬷嬷死了,这徐嬷嬷可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婆子,早春急着禀报,可夫人患了不寐症,夜里少眠,这好不容易睡得久了些她又哪敢贸然门干具纠结地在门前走来走去房内的苏凝霜正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口中喃喃着贱人不要过来等字眼儿,显然是魇住了。

梦中,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子面目狰狞,披头散发,身上破烂的血衣下连一块好皮都没有,随着她一步步逼近,血水蜿蜒了一地,像是一个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女鬼。

苏姐姐,你肚腹里怀着的,怎么会是别人的野种啊那女鬼口中发出渗人嘶哑的嘲笑:你千辛万苦从我这里夺走的男人,却这般冷落你,原来这些年,你也并不好过啊.别过来……你这个贱人!……别过来!苏凝霜惊恐地后退,踩到了满地的鲜血后摔了一跤,那女鬼便立刻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苏凝霜,我说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不要……不要……不要!!!睡梦中的苏凝霜大叫一声,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腹中跟着就翻江倒海,随着一股酸水涌上喉咙,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脖子,翻身作呕,因动作太大,人直接从床上翻了下去,摔在脚踏上又滚去了地上。

夫人!夫人!早春听到动静连忙进来,见苏凝霜趴在地上呻吟,赶紧跑过去将她扶起。

苏凝霜面上毫无血色,寝衣都湿透了,好在这地上铺的是厚重的软毯,她肚腹虽有些痛,却并未见红,这不禁令她有些恼火——若是这一下能直接将她肚子里的野种摔掉该多好?如此,她也就不必去服那伤身的落胎药了。

什麽时辰了?早春扶着她回床上坐着:回夫人,卯时末了。

她知道夫人每日都要赶在世子爷尚未出府时去嘘寒问暖一趟,忙道:夫人不必急,张管事说世子爷一早便去了城外军营,您再歇上半刻吧,奴婢去给您打水。

苏凝霜甩手就是一巴掌。

贱婢!为何不叫醒我!?若非外头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说郭太医与陈权皆是被恶鬼所害,她怎么会做那种噩梦!?明明郭太医是她大哥派人灭口的,陈权那狗奴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哪里是被恶鬼所害?莫说这世上本就无鬼,便是有……她猛然想起楚清那个贱人临死前如地狱恶鬼般怒视她的一幕,又想起方才在梦里她扑上来掐住她脖子的一幕,背脊陡然一凉。

这一把掌实属是迁怒,早春捂着脸,心里委屈地厉害。

腿长在世子爷身上,她怎么能料到主子们何时要出府?可她一个下人又不能与主子争辩,只得跪下道:夫人息怒!奴婢正打算唤您,可陈家忽然来了人,说徐嬷嬷昨儿夜里死了,这么一打岔,奴婢就耽搁了……奴婢知错了!苏凝霜一愣:你说什麽?你说谁死了?早春巴不得转移她的注意,赶紧又重复一遍。

这事说也诡异,陈权的媳妇一早去服侍婆母起身,结果敲了半天门无人应,担心婆母因伤心过度昏厥了,她连忙找人撬门,结果门一开,险些把自己给吓昏过去。

徐嬷嬷端坐在圈椅里,手持铁剪,割腕自缢了!那血水都从盆里漫了出来,流了一地,可见早已死透了,且她死状还分外渗人,面色铁青,双目暴睁,似是……似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陈家先是横死了陈权,接着又是他老母离奇自缢,外头流言如今已经传疯了,说那些恶鬼专挑这一家下手,定是这家人做过什么亏心事遭了报应。

早春说完后,抬头一看苏凝霜面色煞白,嘴唇发抖,有些后悔说得太细致,忙安慰道:夫人您别听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家已经报了官,等官府查明后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徐嬷嬷想来是受不住儿子的死,一时想不开罢了。

殊不知,这番话根本没能令苏凝霜安下心来。

徐嬷嬷跟了她多年,自给她掌管了铺子后更是捞了不少好处,每日一碗燕窝补着,这般惜命的人,哪有胆子去自缢?且她就算真的自缢,又怎么会选择……选择与那贱人相同的死法?很快,苏凝霜这个想法便被印证了。

傍晚时,她派去外头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称,仵作查验了徐嬷嬷的尸身,并未有中毒迹象,且从她腕上伤口来看,的确是她自己拿着剪刀割的,可怪就怪在她真正的死因并非是失血过多。

她举体皆青,状似胆碎,咽气前还有失溺之举,断定是惊吓致死,官府也仔细查过陈家的宅子与徐嬷嬷的房间,发现那门窗统统是从里头锁好的,陈权的媳妇守灵一夜未睡,也没有听到宅子里有人进出,更没听到徐嬷嬷挣扎喊叫……官府初步断定,徐嬷嬷非是被人入室所害,而是在一间无人的密室里,自己睡着睡着起来割了腕,并且在失血死亡前,不知看到了什麽将自己给吓死了。

但此等怪力乱神之说,官府自然不可能示外,最终便以徐嬷嬷自缢身亡而定了案。

苏凝霜听完后头重脚轻,直接晕了过去,早春吓到六神无主,忙去掐她人中,正要喊人去请大夫时,苏凝霜又突然醒过来,死攥着早春开始剧烈呕吐,这一吐,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她牙齿不住打颤,养护美丽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那丫鬟的皮肉里,将她的手腕都扎出了几道血印,早春吃痛,却不敢抽手,见她不肯请大夫,便只好道:夫人,奴婢、奴婢去给您端些安神的药来,您不要胡思乱想了。

苏凝霜摇了摇头,擦掉嘴角的污物后,神情骤然变得阴狠起来:去将那副药煎了,再将我从慧觉寺请的护身符找出来,明日……你亲自去道观里请些老道到陈家去给我驱邪!就算这世上真有鬼,她苏凝霜也绝不会怕这些牛鬼蛇神!楚清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她的对手,死了又能掀起什麽风浪!?她能殺她一次,便能殺她第二次、第三次!她必要叫她落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夫人……您、您决定好了,当真要服那副药了吗?早春知道那副药指的便是落胎药,这世子妃怀了旁人的种已是大罪了,若再私下落胎有个好歹……她顿时打了个冷颤——那药可是她弄回来的,若事情包不住,她这个贴身丫鬟被卖出去都是轻的,万一落得个害主的罪名……苏凝霜卯足力气又给了早春一巴掌。

我的话何时轮到你个下人来质疑了!?早春不敢再多想,忙捂起肿高的脸,去按吩咐做事了。

……与此同时,身在言府的言清漓这一日也将外头的消息打探了七七八八,与她预料的相差无几,徐嬷嬷死的如此蹊跷,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怕是再睡不安穩了。

苏凝霜先前已用了许久的妙容雪肌膏,再加上徐嬷嬷这一遭,心神定是大受打击,言行出错再所难免,她还就不信了,在这种慢性疾症下的刺激下,这个女人还能始终在人前保持着那份温婉得体?她倒要看看,苏凝霜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的温婉形象,何时会毁于她自己之手。

趁热打铁,她得再去送份礼,正要命青果去给留在武英侯府的琥珀与紫苏传信儿,紫苏便亲自来了,还给她带来了宁天麟的消息。

紫苏称她日前偷偷潜入苏府,查探到丹阳郡主似是患了某种重疾,所居之处有许多下人伺候,但她暗中观察了一番后,觉得那些下人更像是看守。

陈戬世子遇刺,丹阳郡主与郡马久居盛京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很快就得回陇江主持大局,她如今仍被蒙在鼓里,还不知枕边人便是害她王父与亲儿的凶手,她又因难产而落下疾症,此一回,真不知还能活上多久。

小王女尚在襁褓,丹阳郡主若死了,到时,陇江便会彻底受控于郡马之手。

紫苏找不到机会接近丹阳郡主,且就算她见到了丹阳郡主的面,将麟王殿下的话带到,丹阳郡主也不一定会听信她,但漓小姐出面则不同了。

漓小姐曾对丹阳郡主有恩,由她来传这个话最为合适,可紫苏不明白的是——为何殿下不肯驱使漓小姐去做事?明明她的身份最为便利。

言清漓秀眉轻蹙:四殿下何时派你去苏府打探丹阳郡主了?我怎不知此事?紫苏迟疑了一下,道:就这几日的事,属下也是想先打探清楚,再告知于您。

言清漓思慮了一翻后,便做了决定。

出来也有几日了,裴老夫人晌午时还派人送信儿给她,叫她若无事早些回去。

她对这老妇人的心思一清二楚,无非是见皇帝那边没了动静,以为裴家风头过了,生怕她继续在娘家住着,会叫不知情的人以为婆家苛待了她,真真是与前几日请她帮忙时的嘴脸大相径庭。

当下也不是与这老妇计较的时候,事不宜迟,她还真需得尽快找机会与丹阳郡主见上一面,便命青果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回去。

而在这之前,她又安排紫苏今夜去做了一件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落胎入夜三更,早春将煎好的第二副药端进了芳华苑,外头的郎中说了,此药黄昏一副,夜半一副,方能去妊。

傍晚时,苏凝霜将第一副药服下,服用一刻钟后便开始腹痛难忍,下体流血,甚至还痛昏了两次,可这事又不能请大夫,早春一个人胆颤心惊地伺候着,好不容易挨过了几个时辰,这又要喝第二副了。

夫人,该用药了。

早春将苏凝霜身下的小褥取出,见已不流血了,这才放下心来,扶她起来喝药。

苏凝霜满嘴苦味,喝完后又用清茶漱口,虚弱地问:这药渣....你可都处理干净了夫人放心,奴婢稍后就拿去府外倒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是是,奴婢这就去!斥走了早春后,苏凝霜捂着小腹躺下,不出半刻,那种犹如被人用刀子在腹中生剜的阵痛又开始折磨她,被褥里已塞了五六个汤婆子仍是身体冰冷,她紧攥着被子痛苦呻吟,恨不得将令她有孕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今后就算与宁天弘翻脸决裂,她也绝不会再容忍他碰她一根头发!她发誓,等这件事了,她养好了身子,一定要想法子生下与裴澈的孩子,如此,他就算再厌恶她,今生也与她脱不了干系了!夜深人静,烛火幽幽,咣当一声,阖紧的花窗忽然无风自开,苏凝霜吓一激灵,强撑起身向月门处张望:……早春?她今日命人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烛火,此刻,寂静无声的房中,唯有那一排排火烛在轻轻摇曳,苏凝霜心里有鬼,怕的厉害,慌忙从枕下将护身符取出攥在手里,厉声叫人:早春!早春!想起早春去处理药渣了,苏凝霜更是心底发慌,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下地关窗,可关好后还没等爬回床,房中左侧的四盏烛灯忽地齐刷刷灭了,惊惧之时,她又见到右侧的五盏与月门外的那些也接二连三地熄灭。

……谁!是谁!陷入黑暗后,一道白色的影子忽地从月门处闪过,她惊恐地向后退,又顿觉颈后刮过一股凉风。

啊!!!苏凝霜吓得大叫,摸着黑向外跑,却不慎撞上了八角桌,腹中霎时绞痛不已,因打翻了茶盏,慌乱之中还踩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上,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立刻跪了下去,这下好了,就连膝盖与手掌也被扎了。

啊!!!啊!!!她痛的大喊,她痛的大喊,这动静惊起了芳华苑中其他的婢子们,听到世子妃房中传来尖叫,而早春姑娘又好像不在,一名负责照料苏凝霜起居的二等丫鬟忙起身赶过去。

只是,那丫鬟进门的动静又将惊惧不已的苏凝霜给吓了一跳,她将这丫鬟当做了那道白影,顾不上疼,忙抓起破碎的茶盏扔了过去:别过来!你别过来!被这么一吼,那丫鬟当即不敢上前了,乌漆嘛黑中只见苏凝霜跪在地上,一直大叫着鬼!鬼!贱人你敢害我!,那模样状似疯癫,实在渗人,丫鬟以为她又发了什么神志不宁的病,连忙跑出去寻人。

这个时辰自然不能去惊扰老侯爷与老夫人,夫妻同体,这丫鬟便只能去寻裴澈。

隐在苏凝霜房中的紫苏又飘来飘去地吓了苏凝霜几遭,将她吓得开始语无伦次后,料想很快就会来人,见已完成了言清漓交待给她的吓人任务,便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苏凝霜忽然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忽然生出了胆量,厉声大叫:楚清!你这个贱人!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你想报仇?哈哈哈……我就算死了也是他的妻!与他生同衾死同穴!而你!永生永世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紫苏微愣,还没闹明白苏凝霜此言何意,久听到方才那个丫鬟已经带人回来了,她身形一闪,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子爷,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她最近几日脸色一直不好,食欲也不振,方才还说房中有鬼,也不让我们这些下人近身……那丫鬟喋喋不休地帮着苏凝霜说话,裴澈一语不发,到了后,见苏凝霜正披头散发地在房中乱转。

她根本没听到动静,只见她独自对着虚空放声大笑:楚清!你只敢吓我却不敢见我,你怕我,你一定是在怕我!哈哈哈……之后她又蹲下去捂住头尖叫:谁让你碍了我……谁让你碍了我!换做你是我,你也一定会对我做同样的事!你不能怪我,不要再来找我……裴澈神情一暗,踏步上前:你做了什么?听到这声音,苏凝霜的叫喊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头,房中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下人点燃,那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冷漠俯视着她,质问道:你说她怕你,那她为何要怕你?你对她,都做过什么?苏凝霜猛然一怔,回过神后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方才只是发了噩梦……这会儿她惊惧狂跳的心已经慢慢镇定下来了,想起自己面容狼狈,忙低下头去:……我去换身衣裳,来人!早春!满室的烛盏,床前的辟邪之物,还有苏凝霜死死攥在手中的护身符咒……无一不摆明了她这是做了亏心事,生怕鬼敲门。

听起来,除了苏家与宣王的密谋将楚家给牵连之外,苏凝霜似是还曾私下对清儿做过其他什么事,以至于她亏心惧怕清儿做了鬼后会向她寻仇。

可她到底对清儿做了什么事,才能如此笃定清儿会怕她?裴澈眯起眼眸,一把将她从地上薅了起来,一字一句道:说!你都对她做过什么!?咳……子阳……你放手……咳咳……我真的没有……苏凝霜被裴澈攥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对清儿愧疚……她断断续续地解释:我瞒着清儿恋慕你……又在她去后……用不光彩的手段成为了你的妻子……是我对不起她……第二百二十二章药渣(22500珠)情急之下,苏凝霜只能将自己说成是因爱生妒,她承认自己嫉妒楚清,甚至对于她的死并没有感到过多悲伤,但同时,她的良心又令她万分痛恨这样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如今是占了楚清的位置,抢夺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怕楚清会怪她,会恨她,所以每日都活在自责中,还说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过裴澈的分毫爱意,这一定是上天给她的报应。

她泪眼模糊,神色凄楚,加之生了一副楚楚动人的美貌,病弱下的一番温声软语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肺腑之言。

裴澈见从她嘴里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话了,狠狠地将她甩开:不说好。

他拂袖离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冷冷地向那低着头的婢子吩咐:你们主子发了疯病,没养好之前,不准她离开芳华苑半步。

苏凝霜正在咳嗽,听到这话后立刻强撑着起来追出去:不……我没有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能关着我!子阳……裴子阳!……裴澈!!那人却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的住处。

她手脚都受了伤,血流不止,腹中还在绞痛,可他却对她凄惨受伤的模样不闻不问,从始至终,无论那个贱人活着还是死了,他都永遠只能注意到她一个!苏凝霜挫败地放声尖叫,伏地痛哭。

-言府次日清早,不到五更天,言琛便要起身入宫上朝了,昌惠帝懒政,如今已改为每隔五日上一次早朝,言清漓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那人已经披上了衣袍,正在束腰带,虽然知道他稍后还要回自己那里换朝服,但还是从温暖的被裘中钻出来,主动去服侍他。

言琛先是意外了一瞬,之后便噙着笑由着她去做了。

通常来说,女子既嫁,相夫教子为分内事,如何治家、如何去照料夫君的日常起居更是必修功课,可她做起这些时的动作并不娴熟,显然不惯于此事,不知为何,他竟因此感到了一丝愉悦。

君子不器,言琛很快便为自己生出这等小人之心而感到羞耻鄙夷。

他见那姑娘低着头摆弄着他的腰带,神情有些闷闷不乐,便问道:还在恼我?言清漓懵懵地抬起头问:什么?她来了月信,昨夜与他什么都没做,就拥着睡了一夜,但见他似笑非笑地凝视她,她脸慢慢热了,也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哪件事了。

前夜她不小心……丢脸之后,想为自己找回些颜面,第二日便故意闹了性子没有理他,到了晚上他回府后也没有去见他,之后是言琛主动来看她,并给她递了台阶,向她道歉,又有些没诚意地答应她今后不会再那样做了,她这才有了笑脸。

她将那条腰带系好后,摇了摇头:哥哥,我今日该回去了。

言琛一怔,眼里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却什麽也没说,只道:好。

感受到气氛有些变了,言清漓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我会回来的。

言琛神色和缓了些:好。

……早膳过后,吴氏为她准备了马车,回到裴府后,言清漓去裴老夫人那请安,本已做好了要被絮叨上两句的准备,可今日这老妇人的态度竟分外和善,她这才知道,原来言琛昨日在皇上面前给裴凌说了话,那抓蛮族探子的麻烦差事便交到了京兆尹那边。

言清漓猜出言琛会这么做,大抵是觉得与她夜夜欢好有些对不住裴凌,可裴老夫人却以为言琛肯出面,是言清漓从中说情的,对她自然是看顺眼了两分。

言清漓本想趁着这老妇人心情好,提一提自己想去苏府探望丹阳郡主的事,倒也巧,她还没开口,裴老夫人便说她应了苏老夫人的赏花之邀。

苏凝霜昨夜见鬼发疯的事传出去不体面,裴老夫人将此事压下了,只道苏凝霜身子不适无法同去,她明日会带着她这个孙媳同去。

这还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言清漓欣然应下,又说了几句,见裴老夫人乏了,便主动告退。

回到她与裴凌的院子时,紫苏立刻来报,并给她呈上来一包东西。

小姐,昨夜我离开时,在裴府外看到苏氏的婢女鬼鬼祟祟地在埋东西,等她走后,我将土翻开,发现里头埋的是些药渣,我想这东西既然会被谨慎处理,那必是不能为人所见,便取了一些带回来。

不愧是宁天麟培养的死士,言清漓对紫苏的这份细心颇为赞赏,她打开那包东西,在混着泥土的药渣中翻捡,慢慢地,神情便凝重起来。

青果好奇地见她挑出了几样碎渣,用帕子仔细擦去表面的尘土,先是嗅了嗅,接着又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下。

只一下她便立刻吐了出来,蹙着眉问:你可看清了,确实是苏氏身边的早春?紫苏与琥珀都见过早春多次:属下没有看错,就是早春。

言清漓的心中立刻掀起狂涛巨浪。

她忽然想起苏老夫人寿宴那日,苏凝霜呕吐不止,似有孕象,当时她拒不承认,只道自己是吃错了食物,后来郭太医来府中诊脉,也没有提过她有喜,此事她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紫苏,昨夜你见到苏氏时,可发现她有血虚无力等异状?紫苏回忆了一下:确有此状,属下昨夜潜入苏氏房中时,她面无血色,正卧床不起,之后起身时也是虚乏的很,像是生了什麽大病,属下原还以为她是被吓的。

这就是了。

言清漓复又低头看了看那些药渣。

附子、红花、桃仁……这些皆有活血化瘀之效,民间常用于坠胎之方,如果真是苏凝霜服用的,那她便是真的有了身孕!可是……她若有了身孕,为何会不想要这个孩子?竟还瞒着裴澈,瞒着裴老夫人悄悄将这个孩子落了?联想起郭太医的死,她灵机一动——莫非郭太医当时已经诊出了喜脉,可苏凝霜却不想声张,便将他殺了灭口?若是这样,那她这么做的原因便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腹中孩子不是裴澈的,所以不能被人知晓!言清漓的心脏因激动而砰砰直跳,她甚至大胆地猜想,难不成苏凝霜是与裴澈的夫妻关系不睦了,耐不住寂寞去偷人了?但她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凝霜这个女人是有多迷恋裴澈,她处心积虑十几年,好不容易与他在一起了,又怎么会与旁人暗通款曲?一时间她越猜越乱,大致捋顺了一翻后,打算先弄清楚郭太医的死因,假如郭太医并非被山贼所害,而是有人存心灭口,那她的猜测就十有八九是真的。

紫苏,稍后你去麟王府传个话,请四殿下帮我查清郭太医是怎么死的。

—【题外话】—更正一下:220的自缢写错了,应该是自裁,人傻了,明明前面还写的是自裁,之后就稀里糊涂写成了自缢。

第二百二十三章太子与荣臻三月乃多事之春,先是端王下狱,后又有多地地主豪绅联合闹事,加上去岁起受灾流民的与日俱增,目前各州各郡匪盗猖獗,官民摩擦不断,今日又传来营丘一带发生了起义暴动。

江河日下,曾经盛极百年的大宁王朝如今就像一块腐朽的烂肉,引多方蝇虫想来叨上一口,不少暗怀心思的藩王与不甘永久臣服于宁朝的小国见此乱象,纷纷蠢蠢欲动。

而今日朝上,陛下最关心之事乃大运河的修建进程,得知人力财力不足导致还有少半程未能开凿通船时,怒不可遏,令群臣出谋划策直至晌午,下了死令要在年内完工,否则便会耽搁明年南下春巡。

裴澈从宫中出来时,外头阴云遮天,似是要迎来今春的第一场雨了,见铁衣正候在他车架前,他脚步一顿。

若无急事禀报,铁衣通常不会在宫门口等他。

爷,荣——查到了?昨儿大半夜,铁衣被急匆匆召进武英候府,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没成想世子爷却是命他放下手头所有差事,立即去查世子妃七八年前都做过什么,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举,哪怕是一件小事也不能放过。

时隔多年,那时的世子妃尚是苏府的小姐,查起来简直堪比登天,况且才一日,自然什麽都没查到呢,铁衣生出一种办事不利的愧疚,语气都弱了几分:爷,是荣臻长公主请您过府。

说罢,又赶紧呈上一封信:另外属下已摸清了与苏大人有所往来的官员底细,这是一部分名录,爷,接下来要如何做?裴澈掸开信纸看了看:这件事暂且交由其他人去做,从今日起,你只需查我昨夜交待的事。

铁衣凛道:是。

裴澈将那封名录收好,一脚邁上了车驾:走吧,去公主府。

……国君日理万机,无暇校考皇子皇孙们的学问,便将此事交由一肚子墨水的陆翰林代劳了,陆翰林每月两次前往国子监授课,课后会代天子留下一道策问,昨日之题与慎固边防有关,小皇孙宁弈尚且年幼,对此一知半解,便想请教曾守护苍陵,与东阳人打了多年的裴大将军为其解惑。

公主府一方八角凉亭中,宁弈求知若渴,一番讨教后,疑惑发问:东阳人擅水战,这恰是我朝之弱,此前苍陵已丢了十三座城池,还折损多员将领,皇祖父为何不派遣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出征,而是命将军您出马?当年将军尚不及弱冠,也无领兵作战的经历,难道皇祖父就不怕将军与那两万兵马会白白葬送吗?面对一个八岁的孩子的口无遮拦,裴澈一时默然。

皇上想逼他知难而退,却没料到他真的揽下了这个与送死无异的差事。

此间隐情不足为道,他斟酌着答:承圣上信重,自当竭尽全力,所幸这些年有皇恩庇护,子阳最终并未辜负圣望。

想起自己那位整日沉湎女色,劳累到已经两眼发昏的皇祖父,宁弈不大相信他有这种识人的眼光,再说,若皇恩管用,天下也不会如陆大人所言变成了一滩乱局。

他摇了摇头道:裴将军不必哄我,奕儿年幼却不傻,苍陵一役,仰赖的是将军自身之能罢了。

荣臻长公主过来时,宁弈仍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也知今日裴将军过来为他讲学是幌子,收拾了书卷后,又向裴澈郑重地行了一礼。

不同于苏老夫人寿宴那日的光彩照人,短短几日,荣臻长公主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今日她身旁也没有带着那些俊俏的男宠,命人将小皇孙送回去后,又谴退了侍女,落座在宁弈方才的位置上。

以这种方式将裴世子请来,只为避人口舌,还请世子勿怪。

那日裴澈拦下荣臻长公主的车架,却并未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但今日荣臻主动将他找来,想必是愿意告知了。

公主殿下可是想通了?荣臻看向亭外的花枝,目光悠远:本公主不想拐弯抹角,今日请世子过来,是想再问你一遍,你那日所言可是真的?我皇兄,当真是被我皇嫂……说至此,她声音哽咽,平复了许久后才重新开口,眼神却变得犀利许多:你有何证据能证明我皇兄是被皇嫂所害?若你信口污蔑,本公主绝不会轻饶!先太子与太子妃自幼相识,成婚后更是琴瑟和鸣,太子身子不好,太子妃一直悉心照料,若放在从前,裴澈也绝对想不到下毒谋害了太子的人,会是太子妃。

太子妃身边有一宫女,名为铃兰,曾亲眼见到太子被害前几日,太子妃一反常态,避人哭泣,据她所称,太子被害那日,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在服侍,而我多番调查,也确认楚太医那日并未去过东宫。

只可惜,那名宫女出宫后被人灭口,但她却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奶娘,若公主殿下想见那名妇人,子阳随时可做安排。

见长公主红了眼圈,面色也愈发苍白,裴澈顿了顿,未几才道:据我所查,太子妃性情转变是在苏贵妃邀她品茗之后,那日公主殿下应也在场,若子阳没猜错,太子妃大抵是做了别人的刀子却不自知,可利用她的人到底是如何蛊惑了她,令她亲手毒害了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仍是一个谜团,就不知这其中的隐情,公主殿下可知晓?从刚刚得知太子死于太子妃之手时的震惊,到经历了几日几夜的辗转难眠,荣臻如今已经平静了许多,可她潜藏在心底许久的那桩秘辛,却犹如生出了一根根利刺,令她无时无刻不在愧疚痛心。

明明那一株株迎春花开得正盛,可她眸中映出来的却是颓败苦楚,荣臻凄然笑道:世子故意寻来一名与我皇兄容貌极为相似的戏子引我,这隐情,世子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还来问我作甚?亭外终于飘起了小雨,斜如细线,轻打在花枝上,带来阵阵凉意,裴澈敛目垂眸,沉声道:子阳只想亲口求证于公主殿下,为故人寻求一个真相罢了。

荣臻闭上眼,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端方的脸上滑下,许久后,她传来一声叹息:原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皇兄,是我对不起皇嫂……先皇后育有一儿一女,长子名荣乾,打一处生便注定会以尊贵的嫡长身份成为宁朝下一任储君。

长女名荣臻,为昌惠帝的嫡长公主,比起天生身子骨弱的太子,昌惠帝反倒更喜爱这个乖巧懂事的长女。

一母同胞,兄妹二人年幼时整日黏在一处,常常牵手同塌而眠,太子年长荣臻两岁,性子也更为稳重,荣臻虽得父宠,但有温柔的太子皇兄与贤淑的皇后母亲从旁引导,并未长成一个无法无天的骄纵公主,她地位尊崇,却平易近人,幼年起便有一众同龄的世家公子对她暗暗倾慕。

可荣臻却只喜欢与她的太子皇兄亲近玩耍,太子白日要听老太傅讲学,没空陪她,她便晚上去找他一同温书,累了便直接宿在皇兄那里,但到了她七岁时,她却忽然发现皇兄渐渐不再像儿时那般拥着她入眠了,平日也不会再去牵她的手了。

皇兄说她长大了,不可再像儿时那般与她亲密无间了,她感到难过,只想让时光就此停驻,甚至夜里由宫人伺候着入睡时会感到不安,于是她便开始将自己时常弄出些小磕小碰,再奔去皇兄那里寻求怜惜,说不敢叫母后知道,怕被责罚贪玩,因为她发现只有这样,皇兄才会像过去那样抱着她,一边为她上药,一边轻责她顽劣,还会在她泪眼婆娑地赖着不走时,无奈地将她抱上床,哄着入睡。

年幼时的荣臻,自然不知自己对太子的过度依赖,根本不再是纯粹的兄妹之情,等她明白了这份难以启齿的心思时,已经初成少女。

第二百二十四章太子与荣臻(二)这份情不容于世,荣臻不敢表露,怕说出来会遭皇兄的厌恶,只能故作一个天真的妹妹,一如既往地黏着皇兄,为他的每一句称赞,每一个不经意的触碰而脸红悸动。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藏着这份见不得光的爱恋了,却不想,怀了那份难言之情的,并不止她一人。

时隔多年,她仍清楚地记得那一日,春阳正好,她在御花园中折了几株鲜翠欲滴的桃花,如往常那般去陪着皇兄读书。

书卷晦涩,惹人困倦,她频频打着呵欠,最后忍不住伏在案上闭目,花香浮动间,她感觉似是有一片轻羽落在了唇上,清清凉凉,一触即离。

她猛然睁开眼,撞上了皇兄那双柔情与惊愕并存的眸子。

朦胧的遮羞布被捅破了,丑陋与罪恶无处遁藏。

再之后,他们也曾克制过、疏离过,可越是这样,那被压抑着的情愫便越不可控,起初他们还能发乎情止乎礼,慢慢地,便一发不可收拾。

兄妹乱伦有违天理,何况他们生于皇家,他们彼此都清楚,能相互陪伴的日子不会有多久了,他们之间,永遠不可能有结果,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即便如此,也甘愿沉沦在短暂的欢愉中。

果不其然,太子很快被赐了婚,未来太子妃乃太子太傅的孙女,因其族中兄长是太子的伴读,她与太子也算自幼相识。

高门贵女,知书达理,自然是作为太子贤内助的最佳人选,而荣臻也在不久后被昌惠帝用来笼络臣子,指了一位驸马。

各自婚娶后的二人终于回归到了寻常的兄妹关系,太子文质彬彬,待人和善,太子妃对他很是仰慕,夫妇二人相敬如宾,时常有宫人看到太子妃晨起后亲自去收集露水,只为给太子煮茶,也有人看到过太子陪着太子妃在园中抚琴作画,满眼柔和。

荣臻偶尔入宫探望皇后,见到皇兄皇嫂时,也是分外恭敬,再未与太子有过任何逾越之举。

但荣臻与驸马的关系并不和睦,新婚夜时,她被驸马发现并未完璧,驸马心中愤怒,却碍于妻子的身份尊贵,敢怒不敢言,之后每每行房时,便总觉得自己受了窝囊气,久而久之,驸马便不再踏足荣臻的房,只将她当个贵重物件供着养着,自己跑去外头寻欢作乐,终是染了花柳病,没几年便不治而亡。

因驸马死的很不光彩,昌惠帝也对荣臻略感歉疚,便命人压下流言蜚语,对外宣称驸马是因为先天顽疾病逝的,之后也未再将荣臻另嫁。

那时,太子的身体也病恹恹的,荣臻十分担心,寡居后便立即以陪伴皇后为名,留在了宫里居住。

实际上,太子在荣臻嫁人后也一直有所关注,得知她过得不顺后,猜出缘由,自责不已,在她回宫后便对她多加照拂,兄妹二人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很快便旧情复燃。

而这一切,自然是要避人耳目的,就连他们的贴身侍从与侍女,对此都毫不知情。

荣臻不住落泪,看上去再无往昔妩媚风韵,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唯挺直的身子还维持着那份公主荣光,她哀戚道:若当真是皇嫂将皇兄毒害,那必是我与皇兄的私情被人知晓,再被人有心透露给了皇嫂……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若我当初没有回宫,若我没有时常去看望皇兄……太子妃恐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个与她琴瑟和鸣的夫君,那个她悉心照料多年的夫君,还有那个尊她敬她的公主小姑,这与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竟一直在瞒着她乱伦苟合。

对于出身正统世家,从小循规蹈矩的太子妃来说,无疑是震惊又噁心,痛心又失望。

她许是认为太子欺骗了她,又许是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这两个人,又或是在得知了这件事后,暗中留意,亲眼看到过自己的夫君与小姑温存而大受刺激……总之,斯人已逝,太子妃是如何作想的已不能得知,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必她也清楚这不仅仅是荣臻一个人的错,加之有人从旁蓄意引导,情绪激愤的太子妃必是走入了死胡同,心灰意冷之下毒死了太子,又知自己犯下灭门重罪,为保全家族,又或是因为相濡以沫的夫君死在自己手里而生无可望,便一条白绫跟着去了。

不得不说,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布局巧妙,先是借刀杀人,又将毒害太子的罪名转到盛贵妃与楚太医身上,退一步看,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也只能查到太子妃头上。

此事虽能证明楚太医并未毒害太子,但他与后妃私通的罪名仍不能脱去,当初目睹盛贵妃与楚太医私通的人中,除了苏贵妃,还有后脚过去的夏贵妃,以及她们各自的心腹宫人。

当时夏贵妃与苏贵妃有着共同的对手,极有可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但今时今日,端王入狱自身难保,夏贵妃也被夺了位份打入冷宫,若想从她这里寻找突破,那此时便是最佳时机。

他的人不便出入后宫调查,所幸长公主已应下此事,这也是他为何要千方百计地与长公主达成盟识的原因——既已得知害死太子夫妇的凶手另有其人,以长公主对太子的情意,必不会坐视不理。

雨越下越大,公主府门前已经积起了一小片水洼,一眼望去,那砸在地上数不清的圈圈涟漪,就如缠绕在心头上的线,一圈又一圈,越缚越紧。

能为楚家洗清罪名的证据越来越多,可裴澈的心却在不断下沉。

即便他找齐了证据又如何,当今陛下不可能翻案,那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帮到她?铁衣取了伞,一回头,见世子爷正抬手立于廊檐下,出神地看着掌心的雨珠,不知为何,他忽然在这个带领他们打过无数胜仗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落败感。

见他衣袖已湿,铁衣赶紧撑伞过去,待到了近前,那种感觉已消失不见。

裴澈将铁衣早前呈上来的官员名录取了出来,冷声吩咐道:送到麟王府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裴澈对她改观了?(23000珠)春日的第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后,言清漓去往芳华苑,探望病中的二婶,本是想确认一下苏凝霜是否真喝了落胎药,但芳华苑外守着的两个裴府婆子不让进。

好在她也不是白跑一趟,回来的路上,她看到早春坐在园子里一张石墩子上,偷偷抹眼泪儿。

这是怎得了早春没听到有人来,一回头见是少夫人与她身边的青果,连忙扭头擦了擦脸,墩身行礼:少夫人。

言清漓眼尖地瞥见早春的脸颊有些肿,却只当作未见,关切地问道:怎么坐在这里哭见她衣裙上染了污泥,恍然道:可是摔着了这般邋遢的脏样子叫主子们瞧见很不好,早春许是最近被责罚怕了,忙解释道:回少夫人,是夫人上个月打了一批首饰,今日匠人送到府中,婢子过去取,结果路面太滑不小心跌了一跤,弄散了夫人的首饰匣子,方才找了许久,仍是少一只耳坠子。

言清漓见另一张石墩子上果然置着一个首饰匣子,同样沾了泥,便笑道:我还当什麽事,不就是一只耳坠子,二婶待人一向宽和,你是她的近身丫头,不至于为这点事责罚你,别哭了。

若换做从前,夫人还真不会计较这么一只耳坠子,可这半年来她总是心浮气躁,脾气阴晴不定,一点小事都要大发雷霆。

昨夜早春也不知芳华苑的下人会将世子爷给找去,等她埋完药渣回来后自然被崩溃的世子妃给迁怒了,还怀疑她是故意在那个当口跑出去,若她在,世子爷又怎会被人给引来?而昨夜引世子爷过来的那个二等丫鬟已经挨了板子,现在正顶着一屁股模糊的血肉躺在房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早春心里又害怕又委屈,今日也是倒霉,又弄丢了夫人的首饰,怕是一顿责罚难免。

见早春又红了眼,言清漓安慰道:罢了,这园子也不大,一起找找就是,快别哭了,不是什麽大事。

说着,她便叫上青果跟她一起进花丛找。

早春早就听青果说过少夫人平易近人,待下人极为体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即便这样,她有十个胆子也不哪敢叫主子帮她找东西。

早春忙道不敢,说自己哭也不全是因为弄丢了夫人的首饰,而是因为自己的娘亲患了病,恐怕时日无多,一时担忧不安,这才在走路时分了心。

原来如此……言清漓面露同情,语气比方才还要柔和:我那里药材多,需要什麽你便去找青果拿吧,稍后再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就说是我让的,赶紧去给你娘请个好郎中瞧瞧。

能做武英侯世子妃的贴身婢女,早春这些年也攒了不少赏银,五十两不算多也不算少,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世子妃即便是从前温柔娴静的时候,也绝不会去关怀一个奴才的家人。

早春感激不已,当即向言清漓再三道谢。

耳坠子最终被发现在一根花枝上挂着,找到后,言清漓顺理成章地让青果随早春一同去芳华苑,说若是被二婶问责,有青果在,也好帮着解释两句。

在等着青果回来的片刻功夫,言清漓独自在园中散步,天公似是故意与她作对,才歇了没多久的雨又稀稀拉拉地往下掉,衣裙肉眼可见地沾了雨点,她秀眉蹙起,想在淋湿前找地躲雨,可才提着裙摆跑出两步,就发现早春一点没夸张,这石板路忒滑。

将将摔倒之际,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转身看去,她微微愣住。

打在她身上的雨水被头上多出来的伞阻隔,可那执伞之人的身子却有大半置在了伞外,肩膀渐渐被雨水洇湿。

言清漓忙挣开裴澈的手,后退半步,微微垂眸做出羞于直视他的模样,轻道:小叔,你怎么在这里?若非知道她心中有恨,裴澈都快被她这幅逼真的神情给唬过去了。

曾经他们是无话不说的亲密恋人,而今,她却得小心谨慎地在他面前做戏,明明是面对面,却似隔山海。

裴澈心中微苦,淡道:正要去母亲那里,刚好途经此地。

他不动声色地又将伞向她倾斜:你……今日晌午回来的?嗯。

言清漓看向某一块石板砖,抿了抿唇道:……那日清漓落水,还没来得及去谢过小叔呢。

说着,她便向裴澈屈身施了一礼,脸颊微红:多谢小叔出手相救,又借衣给我,没有让我当众出丑。

在裴澈的记忆中,清清真的紧张害羞时,会垂首三分,眼睛东瞧西看,手指还会悄悄地捏来攥去,裴澈向下一扫,见她宽袖中露出来的指尖自然舒展,纹丝未动,不禁眸光黯然。

他心知肚明,她又开始故技重施了,嫁给裴凌前她便总是若有若无地接近他,那时他还不知何故,如今,他还有什麽不清楚的?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刺激苏凝霜,或是想挑起裴凌对他的不满,剪除宣王的羽翼,助麟王成事。

他其实什麽都知道,可依然自欺欺人地贪恋这种假象。

一家人,不必言谢。

他将伞递给她:伞你拿着吧,莫要着凉。

言清漓愣了一下。

她知道以裴澈的为人,这可能只是他身为世家公子养出的良好素养,这事换成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子,都不会将一个女子扔在雨中,自己撑伞走了的,更何况她还是他的侄媳。

可那句莫要着凉,又着实不难听出关切。

好似在她落水后,裴澈对她的态度就改观了,从前别说是这般与她独处说话了,便是她向他走近两步,他眼里都似掺了冰刀子。

虽然她进入裴府有一个目的便是勾引裴澈移情,但当他真的开始关心言清漓时,她又觉得莫名酸楚与不甘。

多谢小叔。

她努力压下自己不该生出的胡思乱想,正要接伞,又听裴澈喊等等。

裴澈见前头走来两名婢子,其中一个似是芳华苑的,他叫住言清漓,伸手向她挽起的发髻探去。

他忽然挨她极尽,她的脸距离他的胸膛不足一掌,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她不由想去过去扑在他怀里撒娇耍痴的一幕幕。

言清漓浑身一震,顿时心如擂鼓,手指不由自主地绞起。

那两名婢女瞧见了这边的事,纷纷停步不敢上前。

裴澈在她发髻轻轻捻了捻,取下一片花瓣,言清漓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抬手发髻上摸了摸,赧然道:方才在花丛中找耳坠子来着,许是不小心落了一片花瓣,让小叔见笑了。

这颇为暧昧的一幕,又何止是被苏凝霜的婢女看到了,裴凌在收到元忠送去的消息时,喜上眉梢,翻身跨马,急急赶回来,结果一回来就见到自己媳妇与小叔在园子里同撑一伞,面对面就差捆一块了,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什麽,就见他小叔似是要拥她。

落水那日的事他还梗在心里,这一幕又让他拱出满腹酸火,赶紧大步上前。

你们做什麽呢?第二百二十六章试探言清漓不慌不忙地接过裴澈的伞,看向横眉怒目的裴凌,坦坦荡荡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与小叔能做什么不过是见我被雨淋了,小叔将伞给了我。

她撑着伞,自然地走向裴凌:方才钻到花丛里找耳坠子去了,头上黏了花瓣,小叔帮我取下一片,你快帮我瞧瞧还有没有了她亲昵地挽上他,歪了歪头。

裴凌深知她不似那些深闺女子扭捏,也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也许,她并不觉得与其他男子独处有何不妥。

可她不知,他小叔怎也不知避嫌照理说见到侄媳独自一人逛园子,做叔父的不应当退避三舍即便是送伞,也大可叫下人送去。

裴凌言清漓见他阴沉着脸看向裴澈,扯着他手晃:快帮我瞧瞧呀。

裴凌急匆匆回府本就是为了见她,这会儿人在眼前了,缀了黑宝石的眼睛巴巴地望过来,还与他撒娇,他一颗心瞬间裹了蜜似的,都快化了,气也就消了一半。

低头望去,云髻峨峨间,的确还沾着两片花叶子,他抬手去挑,虽还拧着眉,语气却轻松了许多:什么耳坠子还值当你亲自去找,下人白养的找找而已,又不麻烦,何必折腾那么多人。

斜斜细雨中,那女子轻偎在夫君胸前小声嘀咕,看起来好生乖巧。

许多年前的一个春日,漓水河畔飘了漫天的柳絮,当时,她也是这般像个小女孩似的奔到他面前,焦急地道:子阳哥哥,快帮我瞧瞧,我头上可落了柳絮毛?裴澈将手心的花瓣攥紧,冷声道:郎署今日很闲?裴凌这才想起他小叔还在呢。

他将事务丢给了下头的人,提前回来的,不想被斥玩忽职守,遂语气不善道:嗯,没什麽大事。

裴澈面无表情:既如此,随我来书房,等端王的事一了,圣上必会着手攻打蛮族的事,我那有卷关外舆图,你过来瞧瞧。

因为盛京出了蛮族探子,恐怕蛮族现在已经得知宁朝想要乘胜追击的打算,必会有所防范,于是,出征蛮族的事被放缓,但应也不会缓太久,总不能给蛮人太多时日去休养生息。

裴凌对裴澈心怀不满,况且他也不想与身边人儿分开,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三年没见到媳妇了,这才刚一回来就要被叫走,显见着有些不大乐意。

但他也知正事为重,只好叫言清漓先回去等他,他去去就回。

恰好此时青果拿着伞来了,言清漓就将裴澈的伞又给了裴凌,向裴澈施了一礼,告退了。

这去去就回足足去了近三个时辰,等裴凌回房时,人都已经快睡下了。

言清漓坐起身,掩唇轻打着呵欠,挽起的发髻已经散开,乌云垂瀑,显得一张俏脸小小的,可用过饭了?我叫人备了些,叫厨房热热就好。

单是看她这幅模样,裴凌便觉得浑身热:用过了,你躺着罢。

言清漓也就是做做样子,见裴凌不用她伺候,又贤惠地躺下,听到浴房传来水声,她翻了个身,将身上的寝衣悄悄拢紧了些。

不多时,裴凌一身清爽地出来,麻利地吹灯上床,手一伸,就将面朝里的人儿给搂进了怀里,手也不老实地往她衣裳里钻。

今日不行,我身子不利索。

言清漓拦住他的手,捏着衣襟不放。

前夜与言琛欢好,身上留有些浅印子,她原还担心回来后不知怎麽拒绝裴凌的求欢,巧了,昨日来了月事。

裴凌早就一柱擎天了,欲火烧得他快要受不了,听罢一愣,想起她小日子的确是这几日,只能悻悻地哦了一声,去摸她小腹。

言清漓急道:都说不行了!急什么,你前几日不是落水了吗,给你焐焐。

宽大的手掌不容分说地贴在她肚皮上,厚重又暖和,疼不疼?言清漓老实下来,腹上的热度渐渐传到了心里,她语调轻软下来:没着凉,不疼的,我没那麽娇气。

裴凌给她焐了一会儿,感觉她热出了香汗,确实不疼的样子,手便渐渐上移,摸上了她的乳。

饱满圆润的乳儿滑又软,乳尖尖很快就硬了。

感觉到颈后的呼吸变重,言清漓赶紧将他扭开,他又重新罩了上来:别动,就摸摸,不碰你。

揉着她软软的胸,嗅着她清香的发,裴凌声音微哑道:小叔今日都与你说什麽了?怎么又提起这茬了?言清漓暗暗挑唇:碰巧遇上了,没说什麽。

你不会以为我与小叔有什麽见不得的吧?青天白日的,就算真有,也得是背着人啊,还能叫你瞧见?裴凌在她乳尖上轻掐了一下,惹得她一声娇呼。

关外舆图哪用得着研究三个时辰,他本打算早些回来,结果又被留下考验兵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小叔好像故意不想让他尽早回去。

山中客栈一次,落水一次,今日园子里一次,原本他也不愿怀疑他小叔的为人,但这三番两次的……加上她还总是对武英侯世子那位置有什麽执念似的,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听他沉默,言清漓试探地问:我若真与小叔有什麽,你打算如何?裴凌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即便四周黑暗,她也能感觉到那两道锋利的目光牢牢盯在了她脸上,她蓦地有些心虚,眼睛瞥向一边:好了,我乱说的。

一个是他最爱的女子,一个是他亲叔叔,这种事没有如果,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裴凌心中烦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是我的妻,怎麽可能与我小叔有什麽。

言清漓知道今日是不能再拿话激他了,便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你前日可是去了青楼?果然,裴凌一下子懵了:你怎么知道!?说完他就后悔了,好像他故意瞒着被她发现了似的,忙解释:咳,我是去抓探子的,你从何处得知的?他眼一眯,立刻想起陆眉那厮。

言清漓不给他掌握主动权的机会,嘴一撇道:是拈花楼吧?那里是不是有个水儿姑娘?我听说你还包过人家一夜。

裴凌都不记得水儿这个名字了,听到后面那句才想起是那个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妓子,立刻慌了:什麽包过一夜?不是,想起自己的确是被陆眉激将在那宿了一晚,这个无法否认,便道:你听我说,我是去了,但我——言清漓一把将他推下去,翻过身闷闷地道:睡了。

这种事可误会不得,裴凌忙又搂住她,心中十万个后悔,那日若不是为了在陆眉那厮面前争个脸面,他会留宿在那种烟花坊子?他向来厌恶脂粉气,那一夜不知几多煎熬,还想着她做了一夜的春梦。

什麽水儿火儿的,我那夜将人都赶了出去,就闷头睡了一夜!一顿,老实说道:你信我,我没碰过其他女人,就你一个。

言清漓早就怀疑毒谷中那是裴凌的第一次了,听他亲口承认了,有些莫名开心,却还想继续逗他:哦?我怎么不信呢,貌美女子千千万,青楼占一半,哪个男子去了那种地方能管住下半身?怎么不能了!别的男人与我有何干?我眼里就你一个母的,对旁人没兴趣。

言清漓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亏他还能将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转过身看他:真的?微微月光中,那一双明眸如同天上的星子,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裴凌想说当然是真的,我眼里心里目之所及都是你,可这话从前他听戏文都觉得肉麻,根本说不出口,只低低地道:真的。

低头吻住她唇。

缠绵热切的吻点燃了幽寂的夜,空乏多日的男人一碰到那软软的香唇就忍不住想要更多,亲肿了她的唇瓣后,又去吻她脖子,藏在她衣下的手肆无忌惮地揉捏那两只属于他的绵软。

裴凌解她寝衣时,她本想阻止,可转念一想,叫他亲一亲,揉一揉,弄出新的印记便能遮住旧的,反正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便由着他埋进了乳峰之间。

可才含了一口,他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的身体,仰躺向上,喘着粗气,嗓子跟着了火似的:睡吧,快睡吧。

言清漓知道他多日未做了,憋得难受。

该说不说,她现在是裴凌名正言顺的妻子,不仅没做到温柔体贴,还一进门就与他脸红脖子粗地吵了一架,将他赶去了书房,裴老夫人问起时,他也绝口不提,处处维护她。

裴凌其实已经足够让着她了,他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她却男人一堆,背地里还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

前日与陆眉赤裸相拥,前日与大前日更是与言琛夜夜欢愉,身上到现在残留痕迹,日后还要负他……言清漓心生愧疚,主动凑过去抱住他。

隔着寝衣,粗翘的阳具坚硬如铁,被她轻轻握住,裴凌浑身一僵,滚了下喉咙,按住她的手:别碰,快睡。

她不大高兴地缩回手,半天都没了动静,裴凌以为她睡了,结果她忽然掀开被子,像条小虫子似的向下拱。

你这女人……出来,闷着了。

裴凌起先不知她搞什麽明堂,结果她拱到了他胯间停下,趴在了他腿上。

这一刻,他额角一跳,隐隐知道她要干什麽了。

被拱出一个包的被裘下,传来她有些羞涩的声音:怎么,不想我帮你?第二百二十七章销魂(裴凌H)裴凌激动地半撑起身,眼中放光。

先前趁她生辰高兴时求了一回,本以为大吵了一架后这事也就黄了,他都没敢再提,没想她竟还放在心上。

着实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年少时,匪寨里有个二寨主,养了许多小妾,其中有一相貌平平的女子很得其欢心,寨里弟兄们私下都传,说是因为那女人生了张巧嘴。

那时他才八九岁,偶见那女子两回,全然没看出能言善道。

后是年长的寨众逗他,说此巧非彼巧,女人身上能令男人欲仙欲死的可不只一处,等他以后碰了女人就懂了。

等他大了懂了,又一心只爱舞刀弄枪,从未心仪过哪名女子,听京师卫的手下讲起那档子事时,还觉污秽。

直到有了她,他才发觉自己想将那些曾经认为污秽的事,都与她做尽了。

言清漓从裴凌紧绷起的大腿上察觉出他的兴奋,阳物涨成了粗粗一根,比方才还硬,她摸索褪了他裤子,将那根东西释放出来时,一阵腥热之气扑面而来。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见,感官却更为明显,那根东西她一手握着根本无法合拢,嘴巴就更难以吞下了,只能勉强含住菇头,再以口津润滑后慢慢下沉,但最多也就只能吞下一半。

她含住他时,裴凌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他仰头闭目,俊朗的五官因太过舒爽而紧蹙在一起。

与她小小的阴穴不同,唇瓣柔软,紧套在肉柱上,上下刮擦,口腔四壁湿滑,热热地吸着他,害羞的小舌头也无处安放,只能缠着茎头绕圈……这滋味儿真是难以形容,仿佛凡人进了仙洞,再也不想出来了。

此前,言清漓已为两名男子含过这物,驾轻就熟,也能适应这般粗壮,她以双手爱抚着没被含到的下半截,配合唇舌,时不时再拢住两团沉甸甸的卵袋轻揉,上下吞吐间,还会注意着不让牙齿刮到肉茎。

口中圆滑的菇头大如鸡蛋,马眼在不住地冒出微咸的腺液,她一遍遍用舌尖卷了去,因太过粗大,脸颊很快就酸了,酸了便吐出来,喘上一口气,再低头含住。

出于愧疚安抚的心,她尽力地帮着裴凌纾解,可谓使了浑身解数,然而她不知的是,她这般只含一半,轻轻浅浅地舔弄,不仅不会加快泄精,还会勾着男人想要更多。

星连与言琛对她还算克制,裴凌这家伙则无耻多了,上半截被她含得太过舒坦,两相对比,未被含住的另一半就可怜了,他控制不住自己,频频向上顶胯,试图将那根又长又粗的玩意儿全塞她嘴里去。

唔~唔……被子下传来不满的呜咽,言清漓在他硬邦邦的腿上敲了一下,又用贝齿在那棒身上轻刮了刮,还在菇头上轻咬了一口,激得裴凌头皮发麻。

嘶……乖,别咬。

他咬着牙,不敢再往深了顶,脑中频频幻想她此刻的模样。

定是粉面桃腮,杏眸含水,勾人的眼尾缠着媚色,最令他血脉偾张的是,那张总与他争来斗去的小嘴,被他用阳具塞得满满,他心里痒痒的,真想看看。

裴凌猛地掀开被,将那人儿从闷热的被裘下释放出来,微弱银芒映出她玲珑的剪影,跪伏在他腿边,长发拢至一侧,臻首起起伏伏。

言清漓身上的薄汗带来一丝凉意,呼吸也透畅了许多,为了尽快平息这家伙憋了许久的欲望,也为了自己能早些歇息,她舔弄得比方才还要卖力。

两颊用力缩紧,吞吐的啧啧作响,发现他依然没有泄精的意思,便改用小舌从下至上,沿着盘绕的青筋一寸寸舔砥,将那阳物整根舔得湿漉漉的。

银光铺落满床,那女子像只猫儿似的伸出小舌尖舔肉棒的动作,叫裴凌看得清清楚楚,一身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他口干舌燥,不住滚着喉结。

言清漓的目力是看不到裴凌的,可却能感到他目光如炬,听到他克制不住地发出低沉呻吟,她又从上至下地舔下来,到肉茎根部后停滞了一下。

裴凌感觉到她拨开了茂盛的密林,芬芳的呼吸喷洒在他两颗冰凉的卵袋上,随后她张口含住了其中一粒。

唔!他挺身而起。

言清漓没反应过来,被他起身的动作掀翻在软褥上,随后又被他拉了起来。

抬头望去,便见面前罩下来一片高大的黑影。

若隐若现中,她看到裴凌跪立在她面前,挺着那根颤动不止的大肉棒,气势逼人,极为压迫。

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却反被这人扣住后脑,扶着湿乎乎的大肉棒顶到了她唇畔。

唔……肉棒强横地顶开贝齿,闯入口中,那人重哼一声,腰胯顶送,怒冲着向她喉咙冲撞。

唔……唔唔唔……唔……粗壮的阳具碾压着舌根,不断撞着软腭深处的小小悬舌,整根都插进她嘴里,每一次抽插都带出一大串口液,沿着她嘴角滴滴拉拉下落,不过插了十来下,她就忍不住要干呕,裴凌及时从她口中退出,又压着她倒下,吻上她的唇。

臭丫头,从哪学的,怎麽这般会舔?裴凌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将她口中香液卷入自己口中,又撕开她寝衣,吮含她弹出来的一对奶乳,搁着亵裤去按压她藏在花唇之中的阴珠。

嗯……啊……上下齐被爱抚,她被挑起的欲望稍稍得以缓解,可更深处的空虚却是无法填补了。

想要?裴凌恨恨地在她唇上又吻了吻,咬着她耳垂轻道:等过几日再好好干你。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虚骑在她胸前,将肉刃插进她两乳之间,抓着乳肉狠命挤压,喘着粗气肏起她这对大奶子。

言清漓哪见过这阵仗?顿时瞪大眼,臊得不行,:不要!你给我下去!裴凌立刻捏住她小巧的乳头揉搓。

啊……她失了力,再挣扎不动,抽送的大肉棒肏着她奶乳,快要撞到下颌。

人摇乳晃间,那人积存了多日的白精强有力地激喷而出,射了她满脸。

第二百二十八章苏府见丹阳(23500珠)翌日,裴老夫人带着孙媳前往苏府,上回苏老夫人寿宴闹了个草草收场,还令裴冲与言清漓落水,苏老夫人觉得招待不周,这次打着赏花之名邀人过来,也沾点赔礼的意思。

一见面,两位老夫人先是一翻寒暄,之后苏老夫人张望道:咦怎麼不见霜儿裴老夫人面不改色:凝霜前夜不小心跌了一跤,伤了脚,等过几日好利索了,我再带她过来。

苏老夫人一怔:伤了可严重亲家放心。

裴老夫人安慰地拍了拍苏老夫人的手:已经请郎中看过了,皮外伤,养上几日就能痊愈。

苏老夫人心知是问不出什麼的,眼珠子一转,笑着点头:这孩子也真是,上回被枝子刮了,这回又跌了一跤,这么大的人了也忒不小心。

并发愁道:这么下去可不行,好歹是世子之妻,出门了就是侯府的脸面,稍后我叫刘姑过去说说她,叫她日后都谨慎着些。

说罢,就朝身边一个婆子吩咐:刘姑,晚些你跟着去一趟裴府,将大爷从西域弄来的祛疤药膏带上。

那婆子忙应:是,老夫人。

苏老夫人又笑眯眯地与裴老夫人叙起家常:霜儿这孩子打小就心疼自个那副皮肉,她大哥也纵着她,时不时就弄些养肤的膏子给她。

嘴里怨怪着自己女儿不小心,听着却像在怪他们裴家没照看好人,还特意叫个婆子过去看看。

裴老夫人也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霜儿的容貌在盛京女子中那是一等一的好,我们澈儿好福气。

看就看,总归苏氏是自个发疯踩了瓷片伤着的,怪不着别人。

言清漓冷眼瞧着这两个老妇互相唱戏,忽然,苏老夫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向她招手:漓儿上回在我府中落了水,我这心里一直不安,怎么样,那日可有受凉?言清漓忙堆起笑:清漓没事,劳舅祖母挂心了。

哟,这声音怎得了?言清漓今日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早上裴老夫人也问过,没等她答,裴老夫人便在旁道:是个贪嘴儿的,说是昨儿吃了花椒鱼。

言清漓脸有些红,在心里又将裴凌骂了一遍,忙应是。

苏老夫人笑,命人拿来两支金钗子和一只玉镯给了她,说是早就备好的,觉得样式衬她。

言清漓收下谢过,顺势道:舅祖母,清漓许久不见丹阳郡主了,听说小王女生得极是可爱,清漓还一直没见过,今日特意带了些小礼,可否过去瞧瞧?她这张脸生得清丽无害,圆润的眸子水灵灵的,看着就像是单纯好奇想要瞧一瞧,令人实在不忍拒绝。

然而苏老夫人却叹了口气:丹阳病了,这孩子又懂事,怕将病气过给客人,这才一直没露面,清漓若是喜欢小王女,舅祖母让人将她抱过来就是。

言清漓忙关切道:病了?那清漓更应去探望了,听说再过不久郡主就要回陇江了,清漓与郡主很是投缘,这一分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舅祖母放心,清漓懂医,自会防范,说不定还能帮郡主把一把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再推脱难免令人起疑,苏老夫人即便不愿,也只得道:漓儿有心,把脉倒不必,府中日日都有大夫上门,既如此,刘姑你就带她过去吧。

言清漓跟着那叫刘姑的婆子,一路左拐右拐地走了许久才来到丹阳郡主的住处,院子不小,下人也有很多,就是位置太偏。

大夫说了,郡主需要安静,便搬到了此处来清养。

刘姑许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从旁解释道。

她们过来时,丹阳郡主刚刚喝完药,正在哄小王女入睡,听闻言清漓来看望她,又惊又喜,忙将女儿交给婢子,亲自迎了出去。

清漓?时隔半年,言清漓终于再次见到了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容貌不算上佳,但那一身王女气度却是寻常女子望尘莫及的,上一回见着还是她孕中,身材丰盈,气色也好,可如今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憔悴不堪。

刘姑不便多留,向照顾丹阳郡主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交待是裴家少夫人来看望郡主的,叫好生伺候着,之后便回到苏老夫人那边去了。

丹阳郡主拉着言清漓往屋里走,亲切地道:老夫人寿宴那日就听说你来了,偏我身子不争气,赶上那两日无法下床,一顿,咳嗽了几声,向她无奈一笑:你也瞧见了,我自打生下阿槃后就一病不起,非是我不想去看你。

阿槃为小王女的小字,因丹阳郡主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之后便给女儿取了这麽个小名儿,有凤凰涅槃之意。

从前她与丹阳郡主不算多亲近,最多是相熟,丹阳郡主待人总会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些王女架子,如今她嫁了裴凌,丹阳郡主更是成了她的长辈,反倒平易近人了。

许是鬼门关走过一遭,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心性也有所转变。

郡主哪里的话,是清漓的不对,这么久了才来看您,最近可有好些了?老样子,拿药吊着呗,不过大夫说已经有所好转了,郡马也说我这几日精神看着比先前好了些。

说着话,言清漓就见到了襁褓中的小王女,粉面玉琢,煞是可爱,她借着捏孩子小手时悄悄探了下脉。

还好,孩子是健康的。

看样子丹阳郡主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对苏凝宇也还情深意切,她向周围扫了一圈,单是这房里就有四个婢女一个奶娘,外头还有六个,看犯人似的。

言清漓装作什麽猫腻也没看出来,向丹阳郡主提议:今日天儿好,不如郡主与我去园中转转?总在屋里憋着,也不利于身子康复。

丹阳郡主还没说话,方才与刘姑说话那个婢子就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裴少夫人有所不知,大夫说我们郡主不宜劳累,不宜吹风,大爷也吩咐过了,叫郡主好生歇着,少出屋,免得寒气入体。

主子说话,何时容你一个下人插嘴了?言清漓眉梢一挑,语气瞬间凌厉起来:郡主吃了许久的药,若连见见日头走几步路都会累着冷着,那这药吃得还有什麽用?方子呢?我瞧瞧。

那婢子脸一白,听说过裴家少夫人教训李家夫人姚氏的英勇事迹,当即低下头,小声回道:药是大夫抓好了送来的,奴婢也没见过方子。

丹阳郡主见状忙道:好了,去园中转转而已,无碍的,彩屏,去取件斗篷过来。

被言清漓训斥的那个叫彩屏的婢女只好取了件青色斗篷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一道去了园子。

苏府花园不少,言清漓与丹阳郡主就近来了一处菊园,就是当初陈戬带她来过那处,此时不是菊花开放的季节,园中大多树木发着嫩叶,混着几棵开得俏粉的桃树,倒也算别致。

这桃花剪下几支,装在瓶里养着,心旷神怡。

言清漓向那个叫彩屏的婢女吩咐:你去取只铁剪过来。

彩屏自然不肯,她得了吩咐,要寸步不离陪着丹阳郡主,郡主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奴婢唤其他人来取吧。

言清漓当沉下脸,美眸中的冷意倒与言琛有了几分神似:怎麽,我连一个下人都使唤不得?苏家就是如此待客的?说着便看向丹阳郡主:郡主,这婢子在你面前也是这般不听话吗?若如此,我去与舅祖母说一声,给你换些人,再不济,我送来几个给你,我们裴府的下人,可无人敢与主子顶嘴。

彩屏当即吓出了冷汗,心想花房离此处也不遠,这片刻的功夫应也出不了什麽事,便赶紧跑去取铁剪了。

清漓,你这脾性,倒是愈发与裴家的公子相像了。

在丹阳郡主印象中,言清漓不是那种趾高气扬的女子,还头回见她针对一个下人,这令她不由想起了裴凌。

想到裴凌,自然又想到自己的儿子陈戬,神情便跟着落寞下来。

言清漓好不容易支开人,也无暇与丹阳郡主多解释,立即抓起她的手腕号脉。

丹阳一愣,想要说什麽,但想起自己曾经受救于她,对她的医术还是很信服的,便又由着她诊了,越诊,她那两道秀眉便拧得越紧——脉在筋肉间,溅起无力,良久一滴,十分怪异。

许久后,她道:郡主可否张一下口,让我看看舌象?丹阳起初有些羞赧,但见她神情十分严肃,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口。

看过舌苔后,言清漓又仔细看了她的眼睛,连着问了几个症状,丹阳郡主均惊讶地答是。

末了,她收回手,轻轻一叹:郡主,我长话短说,你久久不愈并非难产所致,而是中了毒。

0230第二百二十九章当真是楚清?至晚时分,厚积的阴云盘旋于天际,不见星月。

丹阳郡主正哄着女儿,彩屏端着一碗药进来:郡主,塘里的鱼都捞净了,应是一条病了染给了其他的,您也别太难过,回头郡马定会给您再弄几条回来的。

丹阳郡主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女儿交给奶娘,正要服药,说曹操曹操就到。

帘子外传来婢女的声音:郡马爷。

郡主睡了吗尚未,在里头哄小王女。

说话间,帘子被挑开,进来一名身穿墨蓝锦袍的男子,萧萧肃肃,丰神俊朗,唯右耳残缺了一块,据说是多年前入山围猎时,误入狼群领地,不小心被咬伤的。

见到丹阳郡主,苏凝宇脸上露出柔和的笑:这么晚了还没睡白日睡得多了些,尚无倦意。

丹阳静静地坐在一边,看苏凝宇逗了逗他们的女儿,之后便过来坐到她身侧,握住她微凉的手:听说白日里裴家来人看你了?奶娘带着小王女与几名婢女退下了,丹阳郡主点头道:是,清漓听说我将要回陇江,过来探望,可惜我身子乏力,走几步路便累了,恐是招待不周。

见丹阳郡主只是稍感歉疚,并无其他异色,苏凝宇安慰道:无碍,日后若不想见就不见,你身子最重要。

丹阳轻轻抽回手,站起身:我去命人给你备水。

不必了。

苏凝宇也跟着站起来,我需得再出去一趟,晚些回来,你先睡,不必等我。

又要出去?丹阳垂下眸:郡马可是有事瞒我?你在盛京也无官职,何事如此繁忙,要时常在外奔波?近来你总是三天两头的晚归。

苏凝宇神色一僵,往常他出去做什么,丹阳从不过问。

见她有些不悦,忙解释是之前陇江矿场那边出了点乱子,溜进来的几伙盗贼至今没抓着,怕矿山之事被捅出去,这才忙前忙后地跑,听着是为陇江操碎了心。

他搂丹阳入怀,安抚道:你不喜欢,我便不出去了。

说着就要亲自去命人备水沐浴。

丹阳拉住他,莞尔道:罢了,我说笑的。

她从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穿上,我送你。

丹阳送苏凝宇出去,说去去就回,命下人不必跟着。

待将人送出去后,她神情一变,立刻疾步到不遠的一处府墙边的大树下,四下瞧了瞧,随后掏出一枚竹哨,颤抖着手轻轻吹了起来。

白日清漓说她中了毒,是什麽毒不清楚,但这毒应会使人整日困倦,浑身无力,日久天长的用下来,人的精气神儿便会被耗损殆尽,轻则疯癫痴傻,重则一命呜呼。

且从脉象来看,她中此毒已数月有余,大抵是每回用量少,没有令她突感不适,让她误以为是难产后落了病根,这才会一病不起。

除此之外,她还说戬儿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她起初根本不信,但清漓建议她留意每日的汤药与膳食,她将信将疑,晚膳时便留了两块花糕,悄悄捏碎了扔进鱼塘里。

果真,到了天黑时,便陆续有鱼儿翻了肚皮。

吹出来的哨声似是某种鸟叫,乍听起来就像是有鸟儿途经飞过,不易惹人惊奇。

很快,府墙外也传来几声同样的鸟叫声。

苏府外,紫苏收了哨,从树上翻身而下,立刻前往麟王府。

白日漓小姐命她守在苏府周围,若是听到丹阳郡主吹了哨,便说明她已确认了有人想害她,愿意接受帮助。

言清漓白日并未直接告知丹阳郡主,殺害了她儿子陈戬与下毒害她的凶手是她的身边人。

一是她只知结果,更多的证据都在宁天麟那里,如何说服丹阳郡主,还得由宁天麟来做。

二是她也怕丹阳郡主是个死脑筋,毕竟苏凝宇多年来制造的假象太过完美,若她贸然告诉丹阳郡主她夫君要害她,她担心丹阳郡主反倒会认为她在污蔑郡马。

好在丹阳郡主并未被苏凝宇迷惑的分不清南北,作为陇江王女,在得知自己的膳食果真被人动了手脚后,她稍一细想便,便想明白了谁是最有动机的人。

假若她的戬儿真是被人有意谋害,那么未来的陇江王死了,陇江便只能由作为王女的她来统治,但若她也死了的话,就会轮到她的女儿阿槃。

阿磐还那么小,如何掌管偌大的陇江?大权必会旁落在她父亲手中。

丹阳郡主不敢再往深了想,这一日间她得知的一切已经颠覆了她往昔的认知。

戬儿与郡马向来相处融洽,郡马还时常教他功夫,戬儿对他甚至比对亲生父亲的感情都要深厚。

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个对她百依百顺,宠溺她母子多年的男人,暗地里会抱着那样阴毒的心思,会是害她母子二人的凶手。

丹阳郡主抑住眼中的泪,昂首向回走。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弄清楚事情真相。

-麟王府中,紫苏将言清漓已见到丹阳郡主的事向宁天麟禀报。

宁天麟听完后,目光淡淡地从紫苏身上扫过:是你让她去见陈丹阳的?紫苏心中咯噔一下,额头瞬间出了汗。

四殿下吩咐她去苏府查探,向丹阳郡主递话,可丹阳郡主的住处固若金汤,她无法近身,便想着漓小姐借着身份便利更容易接近丹阳郡主,就向她透露了这个意思。

听出四殿下的不悦,紫苏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忙叩首道:是属下自作主张了,还请主上责罚。

宁天麟淡道:鞭刑三十,自己去领。

身为死士,寻常刑罚都遭得住,是以这鞭刑可不是普通鞭刑,鞭子上都挂了倒刺,一鞭子下去能连皮带肉地刮掉。

三十鞭,就算要不了她的命,那一身皮肉怕是也再没眼看了。

紫苏清楚,四殿下这是要叫下边的人都知道,漓小姐不是给麟王府做事的暗桩,任何人不得轻看了她。

紫苏领了罚,又继续禀报,将言清漓近来在裴府中的动向,与交待给她与琥珀做的事一一回禀,包括去扮鬼吓唬苏凝霜一事。

等等。

宁天麟听着听着,忽然将紫苏的话打断,他眸子微眯,冷道:你方才说什麽?苏氏惊恐之余提到了谁?紫苏没想到四殿下会关注在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上,方才只是略略一提,被问起后,愣了一下,又赶紧道:回主子,苏氏当时被吓得语无伦次,大抵是将‘鬼’当做了一个叫楚清的女子,将她骂为贱人。

紫苏仔细回忆一翻,将那夜苏凝霜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她还说什麽……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我就算死了也是他的妻,与他生同裘死同穴,而你,永生永世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闻言,侯立在一旁的吉福眸中一震,立刻瞥向四殿下。

只见方才还负手立在书架前的男子,顷刻踱至紫苏面前,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没有听错!?苏氏口中提到的名字,叫楚清?0231第二百三十章麟王密见丹阳郡主白日睡得多了些,尚无倦意。

丹阳静静地坐在一边,看苏凝宇逗了逗他们的女儿,之后便过来坐到她身侧,握住她微凉的手:听说白日里裴家来人看你了?奶娘带着小王女与几名婢女退下了,丹阳郡主点头道:是,清漓听说我将要回陇江,过来探望,可惜我身子乏力,走几步路便累了,恐是招待不周。

见丹阳郡主只是稍感歉疚,并无其他异色,苏凝宇安慰道:无碍,日后若不想见就不见,你身子最重要。

丹阳轻轻抽回手,站起身:我去命人给你备水。

不必了。

苏凝宇也跟着站起来,我需得再出去一趟,晚些回来,你先睡,不必等我。

又要出去?丹阳垂下眸:郡马可是有事瞒我?你在盛京也无官职,何事如此繁忙,要时常在外奔波?近来你总是三天两头的晚归。

苏凝宇神色一僵,往常他出去做什么,丹阳从不过问。

见她有些不悦,忙解释是之前陇江矿场那边出了点乱子,溜进来的几伙盗贼至今没抓着,怕矿山之事被捅出去,这才忙前忙后地跑,听着是为陇江操碎了心。

他搂丹阳入怀,安抚道:你不喜欢,我便不出去了。

说着就要亲自去命人备水沐浴。

丹阳拉住他,莞尔道:罢了,我说笑的。

她从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穿上,我送你。

丹阳送苏凝宇出去,说去去就回,命下人不必跟着。

待将人送出去后,她神情一变,立刻疾步到不遠的一处府墙边的大树下,四下瞧了瞧,随后掏出一枚竹哨,颤抖着手轻轻吹了起来。

白日清漓说她中了毒,是什麽毒不清楚,但这毒应会使人整日困倦,浑身无力,日久天长的用下来,人的精气神儿便会被耗损殆尽,轻则疯癫痴傻,重则一命呜呼。

且从脉象来看,她中此毒已数月有余,大抵是每回用量少,没有令她突感不适,让她误以为是难产后落了病根,这才会一病不起。

除此之外,她还说戬儿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她起初根本不信,但清漓建议她留意每日的汤药与膳食,她将信将疑,晚膳时便留了两块花糕,悄悄捏碎了扔进鱼塘里。

果真,到了天黑时,便陆续有鱼儿翻了肚皮。

吹出来的哨声似是某种鸟叫,乍听起来就像是有鸟儿途经飞过,不易惹人惊奇。

很快,府墙外也传来几声同样的鸟叫声。

苏府外,紫苏收了哨,从树上翻身而下,立刻前往麟王府。

白日漓小姐命她守在苏府周围,若是听到丹阳郡主吹了哨,便说明她已确认了有人想害她,愿意接受帮助。

言清漓白日并未直接告知丹阳郡主,殺害了她儿子陈戬与下毒害她的凶手是她的身边人。

一是她只知结果,更多的证据都在宁天麟那里,如何说服丹阳郡主,还得由宁天麟来做。

二是她也怕丹阳郡主是个死脑筋,毕竟苏凝宇多年来制造的假象太过完美,若她贸然告诉丹阳郡主她夫君要害她,她担心丹阳郡主反倒会认为她在污蔑郡马。

好在丹阳郡主并未被苏凝宇迷惑的分不清南北,作为陇江王女,在得知自己的膳食果真被人动了手脚后,她稍一细想便,便想明白了谁是最有动机的人。

假若她的戬儿真是被人有意谋害,那么未来的陇江王死了,陇江便只能由作为王女的她来统治,但若她也死了的话,就会轮到她的女儿阿槃。

阿磐还那么小,如何掌管偌大的陇江?大权必会旁落在她父亲手中。

丹阳郡主不敢再往深了想,这一日间她得知的一切已经颠覆了她往昔的认知。

戬儿与郡马向来相处融洽,郡马还时常教他功夫,戬儿对他甚至比对亲生父亲的感情都要深厚。

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个对她百依百顺,宠溺她母子多年的男人,暗地里会抱着那样阴毒的心思,会是害她母子二人的凶手。

丹阳郡主抑住眼中的泪,昂首向回走。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弄清楚事情真相。

-麟王府中,紫苏将言清漓已见到丹阳郡主的事向宁天麟禀报。

宁天麟听完后,目光淡淡地从紫苏身上扫过:是你让她去见陈丹阳的?紫苏心中咯噔一下,额头瞬间出了汗。

四殿下吩咐她去苏府查探,向丹阳郡主递话,可丹阳郡主的住处固若金汤,她无法近身,便想着漓小姐借着身份便利更容易接近丹阳郡主,就向她透露了这个意思。

听出四殿下的不悦,紫苏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忙叩首道:是属下自作主张了,还请主上责罚。

宁天麟淡道:鞭刑三十,自己去领。

身为死士,寻常刑罚都遭得住,是以这鞭刑可不是普通鞭刑,鞭子上都挂了倒刺,一鞭子下去能连皮带肉地刮掉。

三十鞭,就算要不了她的命,那一身皮肉怕是也再没眼看了。

紫苏清楚,四殿下这是要叫下边的人都知道,漓小姐不是给麟王府做事的暗桩,任何人不得轻看了她。

紫苏领了罚,又继续禀报,将言清漓近来在裴府中的动向,与交待给她与琥珀做的事一一回禀,包括去扮鬼吓唬苏凝霜一事。

等等。

宁天麟听着听着,忽然将紫苏的话打断,他眸子微眯,冷道:你方才说什麽?苏氏惊恐之余提到了谁?紫苏没想到四殿下会关注在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上,方才只是略略一提,被问起后,愣了一下,又赶紧道:回主子,苏氏当时被吓得语无伦次,大抵是将‘鬼’当做了一个叫楚清的女子,将她骂为贱人。

紫苏仔细回忆一翻,将那夜苏凝霜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她还说什麽……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我就算死了也是他的妻,与他生同裘死同穴,而你,永生永世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闻言,侯立在一旁的吉福眸中一震,立刻瞥向四殿下。

只见方才还负手立在书架前的男子,顷刻踱至紫苏面前,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没有听错!?苏氏口中提到的名字,叫楚清?第二百三十章麟王密见丹阳郡主四日后,丹阳郡主再度听到哨声时,借口将婢女支开,独自来到墙根下,拾起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家戏楼的名字。

当夜,她与苏凝宇说起自己身子清减不少,打算明日出去挑些布料重新裁衣,再顺便选些胭脂水粉。

苏凝宇怕她劳累,说府中要什麽没有若没有她喜欢的,就叫外头商铺的人带着货物亲自登府来给她挑选。

丹阳郡主拒绝了,说许久未曾外出,也想看看盛京城的春景儿。

苏府还没胆大到敢明着囚禁陇江王女,见丹阳郡主兴致盎然,苏凝宇怕再三阻拦会令她生疑,便说明日会推了所有事情,亲自陪她。

丹阳便笑,说苏家大爷从前在盛京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若他陪着,那岂不人人都能猜出她的身份?实在太过惹眼。

次日一早,丹阳郡主轻车简从,只带着婢女彩屏与几名侍卫出了苏府。

苏凝宇的手下暗中跟了一阵后来报,说郡主先去了首饰铺打了首饰,又去往胭脂铺选了胭脂与香料,这会儿正要去满福楼用午膳,之后还要去成衣铺挑布料。

见她的确只是闷了出去转转,苏凝宇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丹阳郡主在盛京最好的成衣铺里一口气选了二十几匹上等罗锦,三十套春夏成衣,又挑了不少时兴样式请绣娘量体裁制。

店里的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最后亲自送她出来,就差要亲手扶她上马车了。

夫人慢走,回头衣裳裁好了,定会尽快送去府中。

掌柜的毕恭毕敬地目送着马车离开。

原本他们这铺子见多了显贵的夫人小姐,今日见丹阳郡主面生,且容貌平凡又面有病色,起先还不以为意,以为是普通富户,只让手下伙计去招待。

没想她之后出手万分阔绰,单是五千两的布料就眼都不眨地要了十几匹,后来听说让送货去苏府,掌柜的便更加不敢怠慢。

银多银少是小,但能与苏府沾亲带故的,那可万万得罪不得。

坐上马车后,丹阳郡主就开始头晕目眩,出了满身虚汗,缓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逐渐有些血色。

夫人,若乏了就回去吧,也出来半日了,郡马爷若看到您这幅样子,又要心疼了。

彩屏顺势在旁劝说。

出来半日,走了这么多加铺子,就连她都有些累了,何况是病恹恹的郡主。

丹阳郡主揉着太阳穴,随意抬了抬手:也好,那便回吧。

彩屏舒了一口气,忙掀开帘子命车夫回府。

熟料回去的途中,路过一家戏楼。

这会儿还没到开戏的时辰,只有一名说书人在说书,许是内容妙趣横生,楼里座无虚席,外头也被吸引来不少看客,时而发出惊呼,时而哄堂大笑,好不热闹。

丹阳郡主见状,立刻来了兴致,说自己此前从未听过人说书,听戬儿提起过觉得甚是有趣,便命人停车,要进去坐坐。

彩屏自然是极力劝阻,说人太多了,怕有不长眼的将她冲撞,郡马爷知道会怪罪。

无妨,坐在雅间里,无需露面,若郡马问起,我与他解释便是。

见彩屏还要劝,丹阳郡主则淡淡道:听说来年你便要被放出府嫁人去了,好歹也尽心服侍我一场,回头我再给你添些妆。

今日郡主为府中长辈与郡马都挑了布料做衣,还顺带给院子里服侍她的下人们也赏了衣裳。

而彩屏不仅得了两套成衣还额外多得了一匹布。

此刻听郡主还要给她添妆,更是惊喜不已。

要知道她在府中不算主子们身边得脸的丫鬟,像她这样的下人,日后到了夫家全靠丰厚的嫁妆给自己撑脸面,若是夫家得知郡主还给她添了妆,定会高看她几分。

彩屏心想反正也是坐着听,又无需劳累,且还有她陪着,应也出不了什麽事,便乐意将这位主哄得开心。

为丹阳郡主戴好幕篱后,就跳下车去戏楼里做打点了。

丹阳郡主踏入二楼的一间雅室,让彩屏不必拘着,自搬椅子去坐,还赏了茶点。

彩屏连连谢赏,不多时,却忽然头一歪,趴在了小案前。

与此同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唇红齿白的男子进来,丹阳郡主先是怔住,之后便眼前一亮:清漓?郡主,此地不宜说话,请随我来。

丹阳郡主看了看睡死过去的彩屏,面露担忧:那她可会过早醒来?言清漓扫向那已经睡死过去的婢子,眉眼中透着自信:郡主放心,若无解药,便是在她耳边敲锣也醒不了。

字条上相约的地点是这家戏楼,可丹阳郡主没想到言清漓又带她从后门出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疾驰向了别处。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她顿生警惕,看向言清漓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质疑:清漓,我念你在西山救过我与阿磐,这才信任你,愿孤身来与你相见,若你敢诓骗我——言清漓忙安抚:郡主莫急,有关陈世子的死,清漓知道的也不多,需得带您去见另一人。

一顿,又道:其实郡主见了那人后,清漓的底细,也就等同于交给郡主了。

丹阳郡主本就对言清漓心存好感,是偏向信任她的,见她说得诚恳,神色才慢慢和缓下来:那为何不请那人与我在戏楼相见?言清漓也是昨日才收到宁天麟变更地点的消息,想到这其中原因,不由轻轻一叹:这……还是郡主亲自去瞧瞧吧。

……马车穿过闹巷,一路驶到城南,停在了一间寻常的民宅前。

吉福出来迎她们,向她二人行过礼后,恭敬道:殿下已恭候多时,漓姑娘、郡主,请随老奴来。

吉福带她们来到东厢房,只见地上刨开了一个大洞,洞里搭了石阶,吉福点燃火折子率先进入:殿下说了,要请郡主先看样东西,还请二位注意脚下。

丹阳在看出吉福是个没根儿的内侍后已经有了预感——那真正要见她的人,想必来头不小,听到那声殿下后则更是笃定。

只是宫中能被称为殿下的就那么几位,到底会是谁呢?言清漓扶着丹阳郡主下去,好在这地道挖得足够宽,走起来也平坦,且下去后走了没多久,也就片刻的功夫,就来到了一间开阔的暗室。

站在暗室中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袭青玉色麒麟纹锦衣,转过来时,君子如珩,琳琅珠玉。

丹阳郡主大惊:是你!她在宫宴上见过宁天麟两回,倒是完全没猜到,要见她的人是这位十分低调的麟王。

她记得一众皇子中,即便是平庸的五皇子与六皇子,都会努力在皇上面前诸多表现,唯这位四皇子看起来与世无争,不爱出头。

若非他容貌太过出挑,想必她都不会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丹阳郡主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麟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故意藏拙,而暗地里却做着诸多安排,想必是个有野心的人。

如此,她也总算明白清漓为什么会说,若她见到那人,便等同于将自己的底细露给她了。

陇江不亚于一个小国,丹阳郡主不是只会养尊处优的郡主,更是王女,她很快就敏锐地意识到——他们费了如此大周折示好于她,又是提醒她中了毒,又是帮她查清戬儿被害的真相,怕是对她有所求。

既如此,她也就不必再担心自身的安危,淡定地坐下,打量起这间地下暗室:不知麟王殿下将本郡主请到这种地方来,所为何事?宁天麟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转向丹阳郡主:让郡主屈尊来此,是本王之过。

但郡主难道不想知道,郡马时常晚归,都去了哪里吗?说着,他又不经意地看了言清漓一眼。

言清漓觉得很是莫名,还略有心虚,但想了想,好似最近她也没有惹过这人,遂又安下心来。

你什麽意思?丹阳郡主目光凌厉:本郡主不喜欢兜圈子,还请麟王殿下有话直说。

宁天麟勾了勾唇角,还没等开口呢,暗室顶部就忽然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爷,今日怎麽又来得这样早?那女子讲话柔柔慢慢的,含着几分娇嗔,但因隔着墙,动静小,还有些发闷,却不妨碍他们听清楚。

女子话音落下后,便有一男人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怎麽?平日嫌我走得早,如今又嫌我来得早了?暗室中,丹阳郡主浑身一颤。

0232第二百三十一章她与裴澈到底什么关系爷说的哪里话,您能想着莲娘,莲娘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自称莲娘的女子盈盈上前,为苏凝宇揉肩捏腿。

丹阳郡主病得厉害,日日睡得极早,要不是为了得到陇江,他堂堂苏家大爷怎么会抛官舍业连玩玩女人还得藏着掖着不仅如此,他还要尽心竭力地演绎着一位温柔痴情的郡马,多少年来,对着那么一个老女人做出深情的模样,以她为尊,简直窝囊至极。

原本他见陈丹阳病得快死了,便放松了戒备,走动的频繁了些,谁知她前几日竟忽然问起……罢了,也无需再忍多久,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苏凝宇享受片刻,将美人搂进怀里,发泄般地揉着亲着。

叫莲娘的女子酥乳半露,美面潮红,娇吟道:爷……不要……大白日的……苏凝宇沉下脸:白日又如何?白日你便不会发骚了?从前他暗地里碰过的女人,但凡后来得知他郡马身份的,不论他宠爱与否,均已不在这世上。

唯这莲娘有些本事,知晓如何不触他逆鳞,若非她是个安守本分知进退的,他也不会将她带来盛京。

只是,到底跟了他也有近两年了,多少有些厌倦。

爷,莲娘说笑的。

见苏凝宇不悦,莲娘可不敢再玩那套半推半就的把戏了,心知这位爷只喜欢柔顺服帖的女子,赶忙跪下来,用两只柔荑轻抚他下身,柔声道:就让莲娘好好伺候爷。

看着女人臣服在自己身下,讨好地含吮他的阳具,苏凝宇这才展露笑容,捏住莲娘的脸,道:乖,等那黄脸婆一死,爷将你收房。

头顶上方的动静沉寂了一阵后,便又传出男女交媾的碰撞呻吟。

丹阳郡主早已泪流满面。

言清漓怕她承受不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郡主,我们出去吧。

明明面无血色,手也在发抖,却还坚强地挺直身子,不肯让自己狼狈示人,维持着作为王女的最后一丝骄傲,丹阳郡主咬牙道:不,本郡主偏要听听,他还能再说出什麽令人作呕的话来!朝昔相伴,自以为两情相悦的枕畔人,竟是一个阴毒虚伪的小人。

她能明白丹阳郡主此刻的感受,当初她又何尝不是呢?曾经她因着与苏凝霜亲近,见过苏凝宇几回,印象中他为人亲和,还曾称赞她伶俐乖巧。

若非有盛京双绝在前头压着,以苏凝宇的容貌和身份,也绝对称得上盛京中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

可当母亲与沉香死在自己眼前时,她才终于知晓这男人的真面目。

将她抓回苏府后,苏凝宇还曾企图凌辱于她,被她咬残了一只耳后,又怒而割花了她的脸。

原本她还觉得宁天麟此举对丹阳郡主来说有些残忍,但从方才丹阳郡主的反应来看,这么做其实才是最明智的。

眼见为凭,旁人无论如何说,都不及丹阳郡主亲耳听到更为信服。

她抿紧唇,收起了自己那点同情心。

只有这样,丹阳郡主才会义无反顾地与他们一同对付苏家。

约莫两刻钟后,头上渐渐没了动静。

丹阳郡主站起身,斜眼看向宁天麟:麟王殿下的良苦用心,本郡主感受到了,那么你的目的,可以说了吗?宁天麟颔首道:此处简陋,还请郡主移步。

……丹阳郡主与宁天麟密谈的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

出来后,丹阳郡主神色坚定,一反方才的颓然,到了言清漓面前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后,什麽也没说便离开了。

后日慕晚莹与嫂嫂慕氏就要前往嘉庆关,今日言清漓借口前往幕府,见这头事情已了,也该回去。

宁天麟却留住她,说晌午没用过午膳,已经叫吉福去准备了,想与她一道用膳。

离开越州后,他们也难能再同桌用膳,见时辰尚早,言清漓便点头同意。

这宅子是宁天麟前几日才买下的普通民宅,除了挖通一条密道后,其他屋中的陈设均未动过,还留有着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

宁天麟命人在正屋摆了桌子,拉着她落座,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阿漓怎么不问问,我与郡主都说了什麽?言清漓浅饮一口:四殿下都亲自出马了,阿漓还有什麽不放心的。

宁天麟回以淡淡一笑,没再多说什麽,只是又想起了苏氏发疯时说的那番话。

从那番话中,不难听出前世的阿漓与苏氏相识,并且,她与苏氏的夫君,也就是武英侯府世子裴澈,许是关系匪浅。

不然,苏氏也不会愤恨到对一只鬼魂说出我是他的妻,与他生同裘死同穴,而你永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这种话。

他命人去彻查此事时,只查到楚清曾与苏氏相交,还有楚太医在世时,时常会带着女儿前去裴府给裴老夫人看病。

可这两件事都不是什麽秘密,一查便知。

若那苏氏说的是真的,那么前世的阿漓,要麽是对裴澈心存恋慕,要麽就是她与裴澈互生情愫,暗中往来。

依苏氏的反应来看,她如此嫉恨楚清,想必是后者了。

可阿漓从未说起过这些事,在他面前甚至都连裴澈这个名字都没提过,越是如此,便越能说明裴澈此人在她心中的不同寻常。

要麽是他不值一提,要麽是她用情至深,至今都对那人放不下。

宁天麟被一种摸不着边际的不安笼罩了,这种不安,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恐慌。

言清漓哪里知道宁天麟在想什麽,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可是罚了紫苏?前两日她才发现,好像自去苏府见过丹阳郡主后,便再也没见到过紫苏,为宁天麟来传信的人,也由紫苏变成了琥珀。

问起后,琥珀便说紫苏病了。

习武之人怎么可能突然病倒,她再三追问下,琥珀这才犹豫着说紫苏犯了错,缘由是自作主张将丹阳郡主重病一事透露给了她。

宁天麟淡淡地嗯了一声:不长眼的奴才,留在你身边亦无用,回头我换个人给你。

我不换。

言清漓重重放下杯盏,严肃道:四殿下,紫苏并未做错什麽,本来就是阿漓的身份最适合去见郡主,若你今后什麽都不让我去做,那我千辛万苦进入裴府,又有什麽意义?宁天麟眸光微微一闪。

你千辛万苦进入裴府的意义,当真是如此吗?0233第二百三十二章不是很喜欢吗?(微H)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人其实也是她自己,当初她一醒过来,身边能抓住的只有宁天麟这个希望,自然是要想尽办法取得他的信任。

不得不承认,先开始她的确存了故意勾引他的企图,想令他略微倾心于她。

如此一来,便能避免了这位与她不算相熟的四皇子双腿复原后,冷酷无情地过河拆桥,一脚将她踢开的最恶情形。

哪料过犹不及了。

言清漓叹了一口气。

那时他没得选择,受催情香的影响只能与她交合,如今他身强体健,却还只盯着她一个,就连一桩不算危险的小事都不允她去做了。

紫苏因她受罚这件事令她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见宁天麟没吭声,便一鼓作气道:四殿下,难不成您认为阿漓是个无用的女子,只能躲在您的羽翼下才能苟且偷生吗?若您是这般想的,那阿漓真的很失望。

阿漓早就说过,苏家、宣王,他们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阿漓的仇人,阿漓也想为逝去的家人尽一份力,这是我的自由,您不能拦着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见宁天麟神色一沉,她心道完了,说过头了。

怕他又是一辆马车将她送出盛京,正想说些松软的话转圜转圜,却见宁天麟牵了下嘴角:好,阿漓不喜欢的事,今后我都不做了。

言清漓一怔:什麽?宁天麟这人在某些事上十分偏执,就比如……在她的事情上。

他一向不是什麽好说话的人,当初她以死相逼才顺利嫁给了裴凌,可今日这是吃错什麽药了?怔愣之际,宁天麟忽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将那睁着一双圆眼,傻愣愣望着他的姑娘轻拥入怀,用唇点着她额头:我说,阿漓不喜欢的事,我今后都不再做了,别对我失望,好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小心翼翼。

自他双腿痊愈后,她已许久未曾听到他用如此低落,甚至是有些乞求的语气与她说话了。

今日的他,有些反常。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药香,感受到额上轻柔的吻,不由想起这一路相扶的情意,她再绷不起冷脸,安抚道:你那么认真作何,我……那只是气话。

宁天麟没说话,只扣着她身子的手有些用力,片刻后才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

阿漓,你上次让我查郭太医的死,所为何事?前日琥珀已经传过她消息,殺害郭太医一家的山贼应当不是普通山贼,且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似是出来一遭只为了劫郭太医这么一家。

凶手抓不抓得到她没那闲工夫操心,只要她知道郭太医的确是被人灭口便够了。

未作多想,便道:我偶然发现苏氏似是偷偷落胎,觉得很是奇怪,猜此事郭太医应当知晓,却被苏氏派人灭口,便想证实一翻,如今看来,苏氏腹中胎儿大有蹊跷,得知这一点后,兴许能在此事上做做文章,挑拨了她与裴世子的关系。

宁天麟眯起眼眸:哦?你挑拨他们夫妻作甚?四殿下平日不是多谋善断,怎么会有如此浅显之问?言清漓被他拥在怀里,自然没看到他冷冽的神情,头头是道:苏裴两家的关系全靠这门亲事维系着,只要破坏了他们二人的感情,姻亲一旦破裂,没了裴家的助力,苏家与宣王不是更容易对付了?自然,她私心里,也不希望这对狗男女能百年好合一辈子。

她听到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在她头顶落下一吻:还是阿漓想的周全,我原还担心你过去时常出入裴府,与那府中人相熟,会对他们心软。

言清漓一愣,记得自己好像并未提过自己以前时常出入裴府的事,但一想父亲曾经也给盛贵妃诊平安脉,许是与贵妃娘娘说起时被宁天麟听去不无可能。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说不出的怪,便从他怀里挣出来,笑问:四殿下今日是怎么了?一顿,她看向房中前主人留下的一方铜镜道:裴家与苏家一丘之貉,我怎么可能会心软。

宁天麟望着她故意躲开的眼睛,心愈发下沉。

那便好。

他以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唇瓣,忽然俯下身,到了她唇边又停下,随后轻轻触碰,见她并未拒绝后,才进一步加深,却也只是含着吮吻,缠绵缱绻。

温柔起来的他实在令人难以拒绝,漫长的一吻后,言清漓面颊微红,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喘着,还未喘够,他便再次覆了下来。

这回他吻得比方才粗重了许多,唇瓣斯磨,柔韧的舌探入她口中撩拨挑逗,不厌其烦地想要勾起她的欲望。

被吻的目眩迷离之际,她忽然感到胸口一凉,这才察觉那人已经挑开了她衣裳。

她猛然一惊,想阻止已来不及,那被布条缠得的紧紧的双乳上,是一片新鲜刺目的红痕,她立刻紧张起来。

月事干净后,昨夜裴凌与她折腾了小半宿都还意犹未尽,若不是她今日要去慕家,那厮怕是一夜都不会嫌累。

想起上回被宁天麟看到她身上言琛留下的吻痕,怕他再妒火中烧狠要她一日一夜,便欲遮掩,奈何双臂被他紧紧箍着。

出乎她意料的是,宁天麟在看到这些暧昧痕迹后,只是眸光一暗,便视若无睹地抬手一挑,松开了她胸前缠着的布条。

跳出来的双乳上是更多的斑斑吻痕,一看便知这两团乳球经历了怎样的爱抚,简直没眼看,可他却只是青筋鼓了鼓,便埋头吻了下去。

温柔的吻碾过每一寸乳肉,含着乳尖轻勾慢咬,明显的是在取悦她。

即便昨夜已经被喂饱了,在这般柔情的挑逗下,她仍是难耐地起了身体反应,却被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不行……四殿下……怕宁天麟留她太久,裴家再派人去慕家接人,容易露馅。

宁天麟却一把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又隔着裤儿捻搓起她的小穴,上下齐攻,她很快软了身子。

唔……啊……这房中还留有前主人使用的铜镜,仰头呻吟之际,她不经意从铜镜里瞄到自己此刻的模样——铜镜里映出她纤细的身子,身上的男装被褪去一半,卡在双臂间,两颗沉甸甸的乳球从中跃出,被那清贵雅致的男子攥着含着,穴儿还被他揉的淌了一溜的花水儿,洇湿了裤子。

实在是略显淫荡。

她羞于再看,断断续续道:你方才还说……我不喜欢的事,你便不做……啊嗯……裤带被挑开了,湿漉漉的穴口十分顺滑,极其顺利就插了进去,死含着那根手指不放,拼命地收缩绞紧,涌着汁液。

宁天麟轻笑,吻在她胸前:又说谎,这不是很喜欢吗?第二百三十三章阿漓想要(宁天麟H)说着,他忽然解了她绸裤,又将她抱去了铜镜前。

言清漓登时瞪大眼,血液直冲脑门,整张脸红成了一颗熟透的番石榴。

镜子中映出她衣衫不整的身子,两条纤瘦的手臂正托着自己浑圆硕大的乳儿,乳尖是两点俏粉,挺立如小豆子,晶亮亮地还残留着男人吸吮后留下的痕迹与口液。

这也就罢了,偏她两条腿被宁天麟分开来,白白的双腿间钳着一片朱粉色的蜜园,一小片稀疏的浅毛柔顺地贴在鼓鼓的阴阜上,根本遮不住下方肥美齐整的阴穴。

穴儿微肿,两片花唇肉嘟嘟的,是昨夜纵情留下的证据。

她又惊又羞道:你…你做什麽?于男女之事上再无谓,她也从未对镜观察过自己的穴儿,忽然一见,慌张到不知所措,不断在宁天麟怀里挣扎:不要…放我下去…不让你瞧瞧,你怎会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宁天麟重新将手指插了进去。

唔…人立刻老实了。

穴道里很湿,手指进入的很顺利,从铜镜中可以看到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被她用红彤彤的阴唇紧紧夹住,在她看不见的肉穴里旋转抠挖,缓慢地探索穿梭,抽出来时,指腹上便黏满了湿漉漉的花水。

亲眼瞧着自己被人用手指插穴,既羞且耻,她忙闭上眼道:我不看…啊…我不要看…嗯…宁天麟眸子一暗,从她腋下穿过,握住一只乳儿,以两指夹住乳尖揉捻,并加快穴儿里手指的抽插。

啊啊…啊呜呜啊…言清漓仰起脖子开始轻颤。

飞快地抽插一阵后,宁天麟停下来,用指尖挑开她两片软嫩的阴唇来回打转,将花水抹得到处都是,随后又找到埋在片叶中的花蒂,像搓她乳尖那般用手指捻住揉搓。

啊…不要了…四殿下…整个身子像被火烤着了,乳尖与阴蒂同时传来又热又痒的灼烧感,她闭着眼缩在男人怀里,止不住地打颤,发出几声轻吟后又赶紧咬牙闭嘴,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上轻拱着,腿也不断向内夹蹭,试图缓解更深处滋生出的空虚渴望。

宁天麟掰开她的腿,不让她并拢,向她低语道:不喜欢?那这样呢?说着,便用两指挤进穴口,飞快地抽插起来。

啊哈~两指更粗了,穴儿突然被填满,言清漓满足到发出一声媚人的呻吟,许是自觉这声音太过淫浪,又赶紧咬住了唇瓣。

手指不断向更深处捅顶,肉穴震颤,穴肉软糯成泥,被搅动得发出哒哒哒的水声。

她抓着宁天麟环着她的手臂,由呜咽慢慢变为妩媚的呻吟。

很快,整个腿心就成了一片汪洋,水液沿着股沟分成好几道流下去,洇湿了臀下宁天麟华贵的袍子,他的手掌心也盛满了她外溢的花水。

阿漓,你很美,睁开眼。

宁天麟的唇紧贴在她耳畔,气息灼热,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镜中动情不已的她,声音低哑。

似是被诱惑了,她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自己大张着双腿被他用手指肏出的淫靡媚态,奶子被揉捏到变形,另一只随着身体的震颤在微微晃动,穴里塞着的两根手指正飞快地插着她,将穴儿撞得红红的,每次抽出都会带出飞溅出汁水,咕唧作响。

只一眼她便又赶紧闭上,可宁天麟却弄她更快了。

呜…不要…啊啊…嗯哈~啊~~呻吟的声浪越来越大,腰肢也越拱越高,马上便要登顶了,可就在此时,他却忽然抽出了手。

巨大的空虚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她不得不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睛,一副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模样,直到又撞见铜镜中的自己——脸颊染满红霞,大张的腿儿中间已是黏腻不已,微张的穴缝还欲求不满地翕动着,拱出淅淅沥沥地花水。

她忙扭开头,可那戛然而止的欲望却又开始折磨起她,穴儿里似是有小虫在爬,蚀痒难耐,她张开唇轻喘,被宁天麟握住的那只奶子反倒成了此刻唯一能带给她慰藉的源泉。

怎么就停了呢?她悄悄用乳头蹭着他掌心解痒,等待着他再次爱抚,可他却神色镇定地开始给她穿衣裳。

你一直喊不要,既不喜,那我便不做了。

她一急,下意识就去按他的手,反应过来后,又烫手似的慌忙缩回去。

宁天麟被她这番举动逗得发出一声轻笑,随后凑近她红透的一张脸,比方才还要哑上几分道:莫非是我会错了意,阿漓的不要,其实是想要?你……言清漓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咬着唇低下头。

这模样足以说明一切,宁天麟嘴角上扬,不再逗她,含着她耳垂亲吻片刻:都依阿漓的。

吻如天上细碎的星,慢慢移到她唇上,她小声哼了哼,随后张开小嘴回应,舌尖相缠,浑身酥软,她慢慢抬起手反勾住他脖颈,难解难分。

宁天麟又用手指抚慰她片刻,便解了腰间鞶带,之后将她抱起来,一撩袍角,释放出阳具。

唔…不要这里…唔…啊…言清漓面朝铜镜,被宁天麟抱在怀里,双腿大开地搭在他臂弯里,无法合拢。

镜中映出她湿淋淋的穴儿,穴儿裂开一道小缝,很快便被一根粗壮的肉茎给抵住了。

花户幼嫩,仿如幼女,可那根阳物却壮硕如儿臂,镜中看着实是不协调,甚至对比之下还显得有些吓人。

饶是她这具身子已经接二连三地被好几个男人,用类似的大肉棒给插过了,但赤裸裸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时,她实在忍不住瑟缩。

宁天麟知她所想,顶着那张与他下身那根东西完全不相符的温润面庞低语道:阿漓,别怕,睁眼看着。

看着你是怎么属于我的。

圆硕的菇头在阴唇上蹭了蹭,将那唇肉碾得东倒西歪,沾满了花液后,发亮的如一颗光滑的鸡蛋,一下子便顶开了她的小穴缝,将那可怜的花唇全部挤进了穴道里,惨兮兮地如一个瘪着嘴的老太太。

言清漓哪里如此清晰直白地看过自己是怎么挨肏的?她直勾勾地看着铜镜,都忘了羞。

唔…啊~肿胀的性器如一柄利刃,盘着鼓涨的青筋,只见她下面那张小嘴流着水,像是在馋那根东西,竟真的一点点将它给吃了进去,顶端的花褶被撑成了一个人字。

整根都插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羞,又开始挣扎,想叫他换个地方,他却已经动了起来。

酥酥麻麻的快感一下窜了上来,身体深处的蚀痒得以缓解,可他似是故意想让她看清楚这个过程,抽插的速度放得极慢,反将她情欲又高高挑起来了。

她的眼睛无处安放,偶尔瞄到铜镜一眼,便会见自己的穴儿被插得满满登登,宁天麟的阳具却还有一小截没入进去,精囊摇摇晃晃地,黏满了她流出的淫液。

肉茎慢慢抽出来时,棒身上水光锃亮,只余一个菇头留在穴缝里,之后再慢慢顶进去,棒身上沾着的淫液便都挤在了穴口。

这么慢,她难受极了,小穴儿欲求不满地收缩着,可他就是不轻不重地插着,不给她个痛快。

四殿下…被反复挑逗着,她难耐地轻扭身子,穴儿实在受不了了,主动去套弄肉棒。

嗯?宁天麟轻柔地捏着乳肉,拨动乳头,在她肩膀上别人吻出的红痕上重重覆盖上他的印记。

以往宁天麟与她欢爱时,要么温柔似水,要么霸道强势,还从未这般逗弄她,让她不上不下的,几乎要被欲望吞没了。

面对他那张温雅如仙的脸,她实在羞于启齿,用比蚊吟还细的声音哼哼了一句。

宁天麟听清了,她说的是阿漓想要。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故意问道:想要什麽?肉棒从穴儿里抽出,只有菇头卡着穴口,再不进入了。

言清漓难受的快哭了,红着脸咬牙道:阿漓想要四殿下。

宁天麟却严肃认真地对着铜镜里的她问道:想要我什麽?若不是他身份尊贵,她真想给他几拳。

在床上时裴凌也总是诱她说类似的话,宁天麟什麽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第二百三十四章看清楚我是如何肏你的(宁天麟H)青天白日的,身为有夫之妇偷跑出来与男子相会,还以这般淫荡的姿势交合,看着铜镜中靡乱的一幕,她豁出去了。

娇吟道:阿漓..要四殿下贫我,用大肉棒贫阿漓..快些!快些!宁天麟熟知她性子,知她定然说不出,却不想她不仅说了,还说得如此淫浪,还说得轻车驾熟。

稍稍一想,便猜出这是其他男人将她调教成这样的。

他脸一沉,十分不悦,却架不住那句阿漓要四殿下用大肉棒快些脔我的勾引,腰腹绷紧,重重插入,快速地抽送起来。

啊~啊~~呜呜啊啊~~言清漓满足了。

铜镜中,她看到自己大张着腿被那人贪到说不出话,颜如渥丹,发带松散,奶白的双乳颠摇不止,囊袋啪啪啪地打在穴儿上,滚烫的阳具直接快成了一道残影,将花液捣成了白沫,糊在了穴口上。

脚上的靴儿也掉了一只,只剩下白色的罗袜,另一只也岌岌可危,摇摇晃晃地挂在脚上,不多时,便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这一幕,竟让她不由想到陆眉塞给她的那些春宫,好似图中的女子便是如此骚的模样。

阿漓,记住你现在这个样子。

宁天麟面容昏暗,看向铜镜中交合的二人,阴郁道:其他男人再碰你时,便想想今日,想想我今日是如何…顿了一下,他才咬牙说出那个字,想想我今日是如何肏你的!宁天麟此人狠辣归狠辣,却腹有诗书,礼仪有度。

这般污秽的字眼儿从他口中说出,言清漓只觉脑仁一麻,快感比方才还要强烈。

说也奇怪,他说完这句话后,她顺着一回想,想到昨夜裴凌伏在她身上凶猛冲撞时,好像忽然就变成了宁天麟,脑中也立刻出现他那根粗大的阳具顶开她穴儿的一幕。

记得了么?宁天麟向上重重一顶。

啊~~记得了~阿漓记得了呜呜啊~啊~再深些!菇头如愿以偿地破开花宫,她仰颈娇呼,随后迎来更激烈迅猛的抽插。

快感攀向巅峰,她断断续续地回应着,肉棒将她穴儿肏弄得如同一个灌满了水的水囊,被巨大的阳具塞着都止不住地向外淌水。

察觉她要受不住了,宁天麟拔出阳具,那被撑成了一个圆洞的穴口立即滋出了几股清液,将铜镜上的两人溅得一片模糊。

宁天麟没给她平缓的机会,拂掉茶盏,立刻又将她置于桌上,按压住她双腿入了进去。

肉茎插入穴缝时发出黏腻腻的动静,他掰开穴口,奋力一顶,便又整根没入,直捣深宫,以迅疾之势猛力肏弄。

小穴儿被肏得噗滋滋作响,靡红一片,白浆挂满了两人的下身,快感一浪接着一浪,将她击得狼狈溃败。

言清漓躺在桌上再顾不上自己的叫声会不会叫外头的人听到,骨头都被肏软了,身子完全失了力,只能承受着这灭顶的颤栗。

宁天麟看着早已魂飞天外的人儿,满足的同时,又想起那个梗在他心里的结。

得知裴澈这个人的存在后,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恐慌甚至大过了言琛的存在。

其他与阿漓纠缠不清的男人,包括他自己,皆是她或多或少有所图谋的对象。

可裴澈不同。

他们相识于多年前,那时楚家尚在,阿漓也没有背负一身仇恨。

若他们真有过一段私情,那么阿漓必是真心爱慕过他。

若不弄清楚这二人的过去,她在裴家多一日,他都会夜难安眠。

强有力的贯穿持续了近百下,花水流了一桌子,又顺着桌脚淌下去。

言清漓抱着乳儿,目眩迷离地呻吟着:四殿下…四殿下…阿漓不行了…啊哈啊~宁天麟眸中掠过一道寒光,猜她大抵是昨夜被人折腾累了。

将她双手按在头两侧,发狠地撞她:这便不行了?方才不是还要我…他深吸一口气,恨不能立刻将姓裴那小子卸成八块,语气发着狠意道:方才不是还要我用力肏你?他与她十指交握,俯身吻住她,将她的呻吟吃吞入腹,似是要将她撞进他身体里。

言清漓声哑力竭,从宫腔里涌出一股滚烫的花液后,宁天麟又将高潮余韵下不断抽搐的她翻了个身,掐着她腰肢从后肏入。

唔啊~被不停变换着姿势,她腿软如虾,哪里还站得住,肚腹里又热又胀,只能软软地趴在桌案上,奶子被压扁成一片白花花的乳肉,从两肋溢出,却还努力地翘起臀儿迎合身后之人的动作。

宁天麟的动作粗暴凶狠,神情却格外宠溺怜惜,他掰着臀入她的穴,一下一下,坚硬的肉刃每次都捅到花宫里,鼓涨的青筋将紧紧的穴儿冲击的软烂不堪,仿佛要在她最深处永久留下自己的烙印。

言清漓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潮起弄得快晕了,可娇嫩的小穴儿却还在欢快地蠕动着,贪婪地缠着肉棒不撒口,拼命将它吸向更深处。

宁天麟说得没错,她还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身子却喜欢得很。

她指甲挠着桌面,束起的发早已散开,嘴唇因啊啊啊的呻吟导致有些干裂,花水从穴儿一路流到脚踝,在几度险被肏晕后,宁天麟终于发了一股猛力,掐着臀肉连肏几十下,叫着她名字释放了出来。

积蓄了近两月的精水都给了她一人,喷射了许久,一滴不剩地都灌进了小小的宫芯里,宁天麟缓缓拔出肉棒。

言清漓拼命喘着,糜烂的穴口一翕一张,很快便涌出白花花的浓精,顺着红肿的穴缝慢慢地沿着她大腿下滑。

宁天麟眼一红,阳具又有些充血,可看了眼天色,只能将欲望克制了下去。

一场即兴的欢爱结束后,宁天麟命吉福叫琥珀进来为言清漓梳洗换衣。

她是为了方便行事,才在见丹阳郡主前换的男装,马车里备着女装,琥珀不擅梳头,又将等在外头的青果给叫了进来。

青果抱着首饰匣子,在宁天麟打量的眸光下,胆战心惊地为自家刚与人偷情完毕的小姐梳好了头。

言清漓见她害怕边上那位,便让她回马车里等着,青果赶紧如蒙大赦一般地跑了出去。

言清漓睨向那已经换了干净衣裳的男子道:这丫头信得过,你不必那样盯着她看,将她吓到了。

此时膳已摆好,宁天麟拉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汤,淡道:阿漓,我准备浮于明面,与宣王分庭抗礼了。

搅着汤匙的手一顿,言清漓蹙眉道:昌惠帝完全信任你了?怎么可能。

宁天麟冷笑:我准备扶持伶妃腹中的七皇子。

他做的再好,他那位多疑的父皇也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自己亲手打压过的皇子,不然盛家重新得权后,向他报复该当如何?是以,他才一直以不能人道做晃,断绝了自己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博得父皇对他的信任与重用。

伶妃?言清漓诧异道:她不是宣王那边的人?猛一想,便又明白宁天麟话中之意。

他既然能这么说,必定是伶妃已经叛变。

且这个节骨眼,朝中急需一股新的势力取代入狱的端王,此时正是宁天麟起势的最佳时机。

而他也深知皇帝不会传位于他,便不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

即便浮于明面,也是以为君分忧的作用被昌惠帝驱使,成为帝王平衡朝局的新棋子。

等昌惠帝将太子之位给了七皇子后,七皇子一旦登基,麟王辅政,一个稚童傀儡又怎能坐稳皇帝的宝座?那时宁天麟才能名正言顺地踏上那个位置。

只是……你如何确定伶妃生下的是皇子?万一是个公主呢?宁天麟淡淡一笑:她生下的只能是皇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真是有缘也是,伶妃就算生下了公主,宁天麟也会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言清漓低下头去喝汤,刚舀起一匙,复又放下:对了,陛下打算如何发落端王?我听…将裴凌二字憋回去后,道:我听说要被流放?宁天麟微微颔首:宁天文向蛮族泄露军情,却无造反之举,父皇念了些情分,将其贬为庶人,去国姓,发往北地流放,永世不得返。

顿了顿,又道:罪相之女朱氏同往。

言清漓轻哼一声:害得定州百姓死伤无数,流放倒是便宜他了。

见她不忿,宁天麟温和道:放心,他的命我另有用处。

说起朱妙琳,他倒是想起早前从这女人嘴里审出来的另一桩事。

为了将功抵罪,朱妙琳供出了从他父亲那里偷听来的许多内幕,还告发宁天文并非头一回与蛮人通敵,而是早在多年以前便开始有所往来了。

蛮人喜欢强撸汉人女子,让生下来长得像汉人的后代混入宁朝普通百姓当中,得知后,每每有犯事官员的家眷被连罪时,罪相朱蓬源便以犒劳边关将士为由,向圣上谏言将那些女子发为军妓,方便蛮人抢掠,以此来向蛮王施以小惠。

朱蓬源怕也是因为攥着宁天文这一把柄,才会被他灭口在牢中。

但宁天文应该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是被朱蓬源的女儿给卖了。

审出这件事后,他立刻想到,当初楚家的女眷本已被陆大人保下,却又因朱蓬源的一句话,被充为军妓。

那之后,楚家女眷所处的军营便遭了蛮族的袭击。

想必,她们之中也有不幸者被蛮人掳走强迫生子的,只是过了这么些年,以蛮人对汉人女子的残虐,想必早已没命了。

这件事,宁天麟不打算告知给言清漓,以免她知道后徒增伤怀,便移开了话头:阿漓,日前我遇到一桩怪事。

前几日突然有个乞儿来麟王府送了封信,打开一看,竟是苏尚书在各处暗中扶植的官员名录。

这些官员平日藏得极深,大多表现中立,看起来与宣王、苏家等人从无来往,他命人查了许久,也只能掌握个皮毛。

是以,他为了防备这些不知潜藏在何处的眼睛,与不知何时会射出的暗箭,在朝中举步维艰,无法大范围去与朝臣来往。

可若这封名录是真的,便可知谁需要防备,谁需要暗除,谁可以拉拢,对他大有利好。

当时他立即命人找来那送信乞儿,可那乞儿却说是有个蒙面人给了他五两银,叫他把信送到麟王府的。

言清漓听过后,秀眉蹙起。

虽然她能想到的,宁天麟必然也想得到,但她还是觉得蹊跷,殷殷叮嘱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人为何凭白给了咱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殿下还是小心为上得好。

那是自然。

能将这名录查得如此清楚,此人必定是苏韶身边的人,且有一定权势。

此人来历不明,用意不明,却知晓他的野心……为防有诈,他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若此人的目的是想投靠于他,那么必然会有后续动作,静等便是。

二人难得相见,宁天麟不欲与她多说朝堂乱事,向她碗中添了块卤水烧鹅,道:虽不及越州的地道,但也不错,你多吃些,方才…觉着你瘦了。

言清漓脸一红,赶紧闷头吃烧鹅。

南城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回去的途中,琥珀驾车,青果扒着帘子对外头卖倒糖饼儿与鸡油卷儿的摊子正流口水,忽听她家小姐说道:我记着早春她娘,是不是就住这附近?上回早春说起她娘病了,寻了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时日无多。

今日正好路过此地,她心思一动,便想去瞧瞧。

青果下去打听早春家的住处,言清漓坐在车上,闻到了鸡油卷儿的香气,想到裴冲绝对没有吃过这种民间小吃,便掀了帘子下车,打算带一些给他。

卖鸡油卷儿的摊主是个黑壮的青年,刚蒸好几大笼屉,正忙得满头大汗,乍见摊前来了位衣着华贵的美貌女子,眼睛都直了。

琥珀赶紧上前一步,递上碎银,指着上面那一屉道:用油纸包好,我们夫人要了。

这浓眉大眼的丫鬟面色不善,那青年不敢再多看了,却也没接银子,为难道:夫人来得不巧,这几屉都叫人包了。

言清漓看了眼那一大摞笼屉,颇为诧异,退而求其次,只能带琥珀去旁边卖倒糖饼儿的摊子。

谁知,那买倒糖饼儿的摊主也不卖给她们。

夫人,这一条街的小吃摊子,都叫人包了,您就别跑了。

那青年见状,热心肠地在旁解惑。

原来是对面楼里的贵公子们不知打了什麽赌,输了的便将这一条街的摊子都包圆,说要让乞丐们争吃,吃得最多的可得五百两银子。

瞧,就是那群公子。

言清漓顺着那青年的指向回头看去,猛然怔住。

平民多的地方,三教九流,勾栏瓦舍什麽都有,对面楼里似乎是请了一伙杂耍的,叫喝声不断,楼上临窗的台子则坐了几个衣着不凡的公子哥,其中一人身着绿衣,长眸凤目,正定定地看向她。

青时兄瞧什麽呢?半天都没个动静。

陆眉身旁一名穿红衣的公子顺着他的视线一望,只见巷子对面的摊子前伫立着一名年轻女子,挽着妇人发髻,清丽动人,也正看过来。

说话的是通政司司正之子李勉,平日与陆眉十分要好,当即眼前一亮: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麽到这种地方来了?说完又觉得眼熟,定睛细看道:诶?她不那个……那个言三?言清漓着实没想到会与陆眉如此有缘,在这种地方竟也能遇到。

想起上回见面的尴尬,又有琥珀在旁,怕宁天麟知晓她与陆眉还有来往,对他不利,便赶紧装作不认识他,移开了目光。

陆眉打从她一下车,便凭背影认出了是她。

见她神情冷漠,转身就走,心中顿时酸涩刺痛,不知怎得没控制住自己,脱口便道:夫人既喜欢那鸡油蒸糕,陆某人送你便是。

言清漓并未回头,脚步顿了一下,当做没听到继续走,谁知那卖鸡油卷儿的青年却颠颠地追了上来,将包好的糕硬塞给了琥珀。

她暗骂陆眉,那日要划清界限的是他,今日追着赠糕的也是他,不知这人到底在想什麽。

若拒绝了,显得扭捏,可若白收了,又算怎么回事?无法,她只得转身向陆眉等人施了一礼,淡道:家中小辈想吃这糕,多谢公子相让,无功不受禄,妾身这便将银钱付了。

说完,便从荷包里抓了几粒碎银子,铆足了劲扔向二楼台子。

美人儿荷包里的银子都是香的,有几个公子哥伸手欲接,陆眉立刻抬掌攥住,倒叫其他几人扑了个空。

都知道陆眉与言三小姐曾定过亲,见他这般,纷纷打趣:青时兄,她可是有夫之妇,你可莫招惹她,免得她那活阎王相公找你算账。

是啊青时兄,你若喜欢她这样的,那个…对!拈花楼的水儿与她有几分像,听说裴燕召那厮还睡过。

方才为了接银子跳得最高的一位公子哥酸道:要我说,这小娘子除了生得好,也没什麽特别的,你们瞧她方才甩银子那清高样,倒像是赏给咱似的。

听闻她脾性极差,还早早失了身,换成我,我宁愿玩妓子,也不会碰这种破鞋,也就裴燕召那傻子乐意娶。

说着,便十分大方地招呼众人:今夜我做东,请哥几个去拈花楼乐一乐,不过先说好啊,那水儿归我。

李勉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纨绔归纨绔,自知之明得有啊。

人姑娘能上阵做军医,不比咱们这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爷们强?刚要说几句公道的,身旁的陆眉忽然将酒器砸在了那出言不逊的公子脸上。

陆青时,你…你发什么疯?挨砸的公子哥捂着乌青的眼眶,满头酒水地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指着陆眉怒道。

陆眉脾气好,平日与众人称兄道弟,从未与人红过脸,突然来这么一出,就连与他关系最好的李勉都被吓着了,结结巴巴道:青时兄,你…你…陆眉一扫吊儿郎当,冷漠起身:陆某人酒饮多了,身子不适,今日就失陪了。

众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才有一人回过神儿,冲着走下楼的陆眉大喊道:青时兄,不去看乞丐抢食了?我银子都花了啊!—【题外话】—改错:前文生同衾死同穴写错了,不是裘,是衾。

第二百三十六章毁容真相早春的娘患有消渴症,年深月久,加之调养不善,致使络脉瘀阻,下肢坏疽,只能卧病在床,无法劳作。

先前来看过的郎中们确实尽力了,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用昂贵的药材吊着。

一支上等老山参就要几十两,还需日日服用,普通百姓患上这等富贵病,也难怪郎中们要叫早些准备后事了。

早春是苏府家生子,爹娘都是苏府的下人。

爹去年没了,弟妹尚且年幼,如今全家都要靠她的月例过活。

除非她能像徐嬷嬷那般掌管铺子捞捞油水,不然她即便身为一等婢女,仅靠月例与主子心情好给的赏赐,也很难拉扯这一家子。

好在他们遇到了贵人。

言清漓生辰时从裴凌那得来的那本《医经杂论》上,记载了此病的治疗方法,加上她自己一些见解,用其他药材替换掉那些昂贵的,再配合行针走穴,多续几年命也不是不可能。

少夫人,您请用茶。

一个比裴冲稍大些的女孩端着茶碗送到言清漓身边,怯怯道:碗具是新的,去岁时主子们赏给姐姐的,娘一直没舍得用。

茶碗里飘着翠绿的茶叶,言清漓对那女孩笑了笑,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女孩赶紧拉着幼弟给青果与琥珀也送去两碗。

收了针,留下方子后,言清漓叮嘱早春娘今后定要注意饮食,不可再食甜,糕也要少吃,又命青果给留了三百两银票。

裴府少夫人纡尊降贵来探望一个下人,不仅给了看病的银子,还亲自把脉治病。

早春娘已经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坚持从病榻上爬起来磕了好几个头,最后让幼子幼女送她的马车直到出了巷子。

回府后,言清漓给青果留了两块鸡油卷儿,便带着剩下的去看望裴冲。

裴冲见她来,高兴不已,在已经吃了两块鸡油卷儿后,还要抓第三块,言清漓连忙阻止,说吃多了积食,要带他去园子里散散。

因为自卑于容貌,裴冲已经鲜少出屋,但听是与清漓小姨一起去,不仅同意,还翻出来一只纸鸢,说要与她一起放。

裴冲身体弱,烫伤后更甚,昨日跟着武师傅才扎了一炷香的马步便晕了过去,怕他跑跑跳跳的受不住,言清漓便说园中树多,纸鸢放不起来,不如动手做一只新纸鸢,待他身子养好后,再带他去西山放。

还是上回与裴澈遇见的园子,言清漓命人在亭中准备了笔墨,带着裴冲在纸鸢上作画。

二人一人一只,她书画不精,随意地点上几笔朱墨,充当花叶子敷衍了事。

侧眸一看,裴冲小小的人儿正认真地执笔作画,凑进一看,画中有三人,正在放纸鸢。

画技虽然稚嫩,却也有模有样,至少能看出是两大一小,且大的那两个是一男一女。

言清漓笑容淡了些,旋即又惊讶称赞,问这三人可是冲儿与冲儿的爹娘?裴冲却摇了摇头,指着那身材略高大的男子背影说:这是父亲。

又指着中间那个小不点说:这是冲儿。

最后手指落在那个女子的身影上,微微犹豫道:这是清漓小姨。

言清漓怔住。

我?裴冲点点头。

孩童天真,通常只会画自己喜欢的人,这画上有裴澈,却无苏凝霜?你们去沏一壶热茶,再端些点心过来。

言清漓将照顾裴冲的两名侍女支开,耐心向裴冲问道:那为何没有娘亲呢?裴冲微微低下头,银色面具覆盖着看不出是什麽表情,只能看到他将嘴角轻轻抿起。

见他似乎又不想说了,言清漓不免感到挫败。

她三番两次救这小子,又花心思亲近他,不就是希望他能打开心房与她说说心里话?否则她何必要在仇人之子身上耗费如此大的心力?正当她有些想要放弃裴冲这条门路时,他忽然开了口。

因为娘亲不喜欢冲儿。

顿了顿,又极小声地道:冲儿也不喜欢娘亲。

言清漓又有了信心,忍住激动,耐着性子询问:为何?可是因为那次烫伤的事?那次裴府上下倾全力救这小子,偏他自己失去生的欲望,还梦呓什么母亲,不要打冲儿,不要走,不要讨厌冲儿。

且她还发现那烫伤有异,是刚出锅的滚油所致,根本不似厨娘所说,是放置了片刻。

因此,她才硬生生将这小子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是想弄清楚其中猫腻。

裴冲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冲儿知道,母亲一直都不喜欢我。

这句话一出口,便如打开了话匣子,裴冲信任面前的女子,便将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悉数相告。

他自能记事起,母亲私下里便对他十分严厉,稍有不顺,便会打骂于他。

但有旁人在时,又会待他十分温柔。

所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乖,做错了事才会惹母亲生气,受到责罚。

后来再长大些,他又发现母亲时常会用很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还会喃喃他为什么要长成这个样子。

他不懂这是什麽意思,只觉得母亲大抵是不喜欢他的脸,于是便努力去练她喜欢的父亲的字,以求讨她欢心,得到一句冲儿乖,等爹爹回来一会喜欢你的称赞。

直到那一日,他听下人说母亲去了小厨房,便跑过去寻她,想请她来看看自己新练的字帖。

他看到母亲进了灶房,便跟着跑过去,结果房中无人,只有灶边摆着一只摇摇欲坠的碗。

他怕碗掉下来,便想推一推,哪知碗热烫手,反倒给碰洒了,满满一碗的热油便都浇在了他脸上。

当时他厉声哭叫,趴在地上根本睁不开眼,却闻到了母亲身上香囊的气味,整个府中只有母亲身上有这种味道,可他拼命喊母亲,救救冲儿,却无人理会他。

他知道自己被烫伤时,母亲就在附近,却不愿露面,她定然是厌恶他至极,希望他死。

既如此,那他还活着做什麽呢?言清漓听完后震惊不已。

一个孩童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可想而知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多么失望来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若裴冲说的是真的,那苏凝霜岂不是故意将裴冲引去了厨房,又眼睁睁看着他被毁了容?她如此狠心毁了自己孩儿的容貌,必然是想掩藏什麽秘密!悄悄落胎…郭太医被灭口…裴冲的脸…容貌…容貌…容貌到底能带来什麽秘密?她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去年她受丹阳郡主之邀前往苏府,苏凝霜带着裴冲也在场,当时丹阳郡主是不是说了句什麽这孩子像谁?看着好像不太像世子,许是像小姑你?一个个线索如穿起的珠子,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环。

若前些日子苏凝霜落掉的胎儿不是裴澈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就连裴冲也不是他的?因为他渐渐长大,容貌愈发与生父相像,怕被人瞧出端倪,这才毁了他的容貌!父亲?裴冲的一声父亲打断了言清漓的思绪,他撂下笔,看向遠处立在小径上的男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苏凝霜嫉妒抓狂(24500珠)裴澈回府时,听说言清漓正带着裴冲在园子里玩,原本要回书房的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晚霞夕照,那女子笑意盈盈地与身旁孩童说着话,他驻足良久,只想就这样看看她,却不料看得久了,被裴冲发现了。

这声父亲令他感到惊慌,立即去看她的反应,却见她神色不变,淡笑着向他施了一礼。

至此,他无法故作路过,只能踏步上前。

父亲,冲儿在与清漓小姨画纸鸢。

言清漓想阻止已来不及,裴冲已经献宝似的跑到裴澈面前,将那只纸鸢高高举了起来,并告诉他自己画的都是谁。

这幅画乍看就是一家三口在临湖放鸢,结果画中人却是父亲,儿子,与侄媳这是什么怪异的组合童言无忌,可她却不能装作不懂,若不赶紧解释几句,难免会被误会成是她怂恿裴冲将她一同入画的。

正要开口,却见裴澈看着那幅画,淡道:下笔有神,尚可。

裴冲眼睛都亮了,鼓起勇气道:那父亲可否再帮冲儿改上一改?裴澈又下意识地向言清漓投去一瞥。

裴冲离得近,注意到他这不经意的眼神,便颠颠地跑回言清漓那里,满眼乞求地轻晃她手,似是想让她帮着说说话。

清漓小姨……做爹的给自己儿子改画不是天经地义,怎么还要经过她这个做侄媳妇的允许?她一时犹疑,但又想到弄清楚裴冲的身世,只需弄来裴澈几滴血便可。

心一定,便向他笑道:小叔若无事,便帮冲儿改一改吧,清漓学艺不精,实在帮不上什麽忙。

这一笑,让裴澈心跳漏了一瞬。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她,桑榆暮景下正弯着眼向他招手,叫他子阳哥哥。

做叔叔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侄媳妇看,实在是过于失礼,言清漓渐渐红了脸,眼神局促地移向一边,提醒道:小叔?裴澈恍然回神,轻道了一声好,便移步亭中帮裴冲改画。

裴冲歪着脖子认真观摩,言清漓也稍稍走近,侧头去看,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多了只紫荆花钗子,在花蕊嵌着的宝石上按了一下,那钗头立刻翻转,变得锋利无比。

她一点点靠近,作出聚精会神看画的模样。

可她越靠近,裴澈的身子便愈发紧绷,下笔时顿了一下,一点朱墨便落在了那女子发间,他微愣一瞬,索性就将那抹红色改为了一条红色丝带。

裴冲忽然发出哇地惊叹:父亲只添了几笔,清漓小姨就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了!言清漓正认真琢磨着要怎么从裴澈身上取几滴血,又不被他发觉,结果被那孩子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钗子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澈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支能殺人的钗子,又看了看她。

她脸顿时像染了朱墨似的通红一片,发烫的厉害,摸了摸发髻,尴尬笑道:之前听说城里混入了蛮人,为了防身,便请人打了这麽一只钗子日日戴着,许是出来时插得松了,幸好没伤到小叔。

说完,赶紧蹲下去拾钗子,结果一着急倒是将自己的手指给扎了。

裴澈眼一眯,想都没想就跟着蹲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葱白细嫩的指尖上,冒出了几颗血珠,他眉头渐渐拧起。

这回轮到言清漓浑身僵住了,反应过来后急忙要抽回手,可他却攥得更紧。

一时间,他握着她手,四目相对。

裴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茫然不已。

这当口,方才被支开的两名婢女提着食盒回来了,见到这一幕,慌忙低下头道:世子爷,少夫人。

言清漓使了力气,这次终于将手抽回来了。

裴澈眼神微闪,捡起那支钗子,简单看了一眼便找出其中关巧,轻轻一按,那钗头便又恢复原状,放到她手里道:这种钗子不安全,稍有不慎,便会伤了自己。

你若需要,我那里倒有些你能用得上的,回头叫人送过去。

不知为何,一颗心开始胡乱狂跳,手也在发烫,脑子还有些乱,她用帕子将血珠拭了,都忘了拒绝,张口就说了句多谢小叔。

她很确信裴澈方才那个眼神那个举动,十有八九是对她有了好感,庆幸他终于上勾的同时,又十分恼恨自己被他触碰后砰砰心跳的感觉。

这种身不由心,心不由己的不可控感令她不安,立即逼自己去想他娶走苏凝霜的一幕,接着又想他这双手已经摸过她两辈子以来最恨的女人,之后又告诉自己,这个负心的男人,眼下极有可能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薄情寡性。

这么一想,狂跳的心很快便静了下来。

天色渐黑,亭中已无法作画,言清漓起身告辞,回去后将自己那只被他握过的手泡在水里洗了好几遍。

另一边,负责照看裴冲的侍女等他睡了后,匆匆赶去苏凝霜那里,将今日所见之事一一秉明。

奴婢过去时,见世子爷正握着少夫人的手,少夫人先还红着脸没反应,待听到婢子等人请安时才慌忙抽回手。

苏凝霜已被禁足多日,落胎后又受了惊,偏还不敢叫大夫来把脉,只能用些治皮外伤的药膏擦手脚。

如今她身子虚弱得很,前几日芳华苑中的婢女向来她禀报,说撞见裴澈与言清漓共撑一伞,还为她取发上落花。

当时她听完后气急攻心,恨不能立刻去质问言氏有无廉耻,却又想起刘姑那日带来她娘的叮嘱,叫她一定要沉住心,越是像个泼妇,便越是留不住男人的心,她只得暂且忍下。

今日又听闻此事,苏凝霜本就无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怒道:你说得都是真的?你亲眼见到世子爷握着言氏的手,而不是她拉着世子爷不放?那婢子忙跪下来: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欺瞒夫人,的确是世子爷握着少夫人的手。

仔细想了想,又道:奴婢还听到世子爷说什麽…要送钗子给少夫人…苏凝霜一阵目眩,小腹抽痛,滑下一股恶露,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言清漓!当初与我姐姐妹妹相称,我还当你是个好的!原来竟是打着裴凌这道幌子,入我裴家,趁我禁足,勾我夫君!旁边的早春见她身形虚晃,忙扶着她坐下,又瞪了那来报信儿的婢子一眼:夫人息怒,您别听她们胡诌,小世孙还在场呢,能有什么事?若您怒气冲冲去找少夫人理论,假如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世子爷岂非更恼您?苏凝霜没力气扇巴掌,将手上汤婆子拍了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脸说!那日若不是因为你,言氏怎么可能会与他遇上?竟还替那贱人说话,怎么,言氏亲自帮你找了回耳坠子,略施小计,这便将你给收买了?早春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奴婢对夫人忠心可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来报信儿的婢子见早春挨打,抿唇一笑,忙替她上前伺候着:夫人息怒,早春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苏凝霜气得浑身发抖。

裴澈心里有谁她比谁都清楚,前几日还因为那个贱人将她禁足与此,断不可能这么快便看上那个言氏,必是言氏用了什麽法子主动诱他。

这么一想便更气了,她苏凝霜有盛京第一美人的头衔,用尽法子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连她都无法成功的事,区区一个言氏又凭什麽?可即便她知道言氏存了不安分的心,没凭没据的事,若真去闹,便是她不在理,兴许还会令人以为她真发了疯。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出去,才能对付那个言氏。

苏凝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早春,转头向照顾裴冲那个婢女吩咐道:明日你去苏府给我母亲送个信儿,叫她想法子助我解了禁足。

她绝不能给言氏任何有机可乘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八章苏氏母女密谋苏老夫人收到女儿的信后,立即命人向裴府递了帖子,次日就动身过去了。

说是上次听刘姑回来说起她霜儿的伤,心里惦记得厉害,前儿做梦还梦到了,今日得闲,便过来看看。

裴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猜这苏家老妇必是听到了什麽风声,给她闺女解围来了,哪还能说苏凝霜正被禁足?赶紧将人给请去了芳华苑,如此,这禁足一事也就算到此为止了。

你这…霜儿?苏老夫人乍一见苏凝霜憔悴的面容,惊道:发生何事了?刘姑说你只是不小心伤了手脚,怎麽会病成这样?苏凝霜见到亲娘,立即红了眼眶。

母亲助我!在苏老夫人印象中,她这个女儿万事让人省心,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妥当,上回她来求助还是七八年前,说想嫁给武英侯世子,求她去与裴家谈她的亲事。

是不是裴家人欺负你了?苏老夫人向这芳华苑看了看,哪里有夫妻共同生活过的迹象?心中一沉,问道:子阳呢?你病成这个样子,他人在哪里?见苏凝霜一听到子阳两个字便泪盈于睫,苏老夫人哪里还瞧不出她这是受了委屈?当即怒道:岂有此理!你可是从我们苏家出去的大小姐,当初若没咱们家,武英侯府怎能有今日?他们竟敢如此慢怠我的女儿,娘这便去问他们一问!娘!苏凝霜忙拉住苏老夫人。

事到如今,她也是真有些慌了。

将下人都遣出去后,娘俩关起门来说体己话。

娘,并非你想得那样,女儿总觉得,是有人欲害我。

隐瞒了自己落胎与她毁容裴冲容貌一事,苏凝霜将这大半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告知给了苏老夫人。

她自言从大半年前开始,自己忽然得了一种连太医都诊不出来缘由的不寐症,那之后便总是心浮气躁,不复以往沉心静气,说话做事频频出错。

后来她怀疑是有人在她常用的香膏中动了手脚,谁知没等查出结果,替她做事的陈权就死了。

之后她又在夜里见鬼,说了好些不当的话叫裴澈听了去,以致与她嫌隙更大。

她思来想去,猜这一切许是刚进门的言氏搞的鬼。

起初她怀疑过言氏对裴澈有意,后来她却嫁了裴凌,这种怀疑便不了了之。

熟料她被禁足的这段日子,言氏果真露出了狐狸尾巴,开始频频勾引裴澈。

裴澈从苍陵回来后,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打过主意,裴老夫人就给他塞过不少美婢,她的侄女雯姐儿每回过来时,也都表哥长表哥短的。

可她从未将这些女人放在眼里,有时都无需她亲自动手,裴澈自己便都拒了。

按说那言氏身为裴澈的侄媳,就算她存了下贱心思,以裴澈的心性,她本也不必担心,可偏偏这一回……她就不信他没有瞧出言氏在勾引他,可他却没有明着拒绝。

这才是她最怕的。

出于无奈,苏凝霜只得将裴澈从不碰她的事告诉了苏老夫人,求她替她想个法子,解眼前之危。

你说什麽!?子阳回来这一年多,一次都没有…没有来过你房里!?苏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女人?我听贵妃娘娘说起,他似乎对太子一案仍未死心,当初在宫里还叫住她问了此事,他便是因为这件事才冷落你的?他冷落于她,自然也有她用了龌龊的手段逼他娶她的原因,可眼下这些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见女儿难堪地低下头,苏老夫人心中窝火:你呀你!想当初巴结咱们苏府攀亲的人多不胜数,有那么多好儿郎任你挑选,可你偏偏瞧上了他!结果呢?咱们在他裴家落魄时拉了一把,人家却根本不念你的情!我每回问你,你还为他说尽好话,替他遮掩!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苏凝霜别过头去:娘,我既嫁了他,自然是裴家的人,哪里就胳膊肘向外拐了。

见苏老夫人两眼直瞪,苏凝霜忙放柔语气:女儿今日请您过来,是想求您帮我想法子对付了那言氏,若真是那言氏将女儿害成这样的,她必然有些手段,如今女儿病未痊愈,怕哪里想得不周全,请娘帮我做主。

还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苏老夫人老眸一眯,冷哼道:那言氏不足为俱,对付她,你万不可亲自动手,将言氏不守妇道勾搭二叔的流言散出去,我就不信你婆母与她那炮仗脾气的孙子能坐得住。

苏凝霜点点头:女儿原也是这样想的。

可您不知裴凌有多宠那言氏,况她身后还有个言府,没凭没据的,单凭几句流言,我怕就连我婆母也治不住她。

顿了顿,又道:我也怕裴凌知晓此事后,不去寻言氏的麻烦,反会与子阳闹起来。

你这丫头!到现在都还在替他着想!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既如此,就只能将事情做绝了。

思忖一翻,未几道:娘倒是有个法子,既能令他叔侄二人相安和睦,又能令言氏身败名裂,再无法立足于裴家。

苏凝霜大喜,忙握住苏老夫人的手:娘快说与女儿听听。

苏老夫人瞪了苏凝霜一眼,与她低语一翻。

外头早春端着沏好的茶走来,行至虚掩的窗前,听主子们在说要事,自知不能进去打扰,便又转身退了回去,结果遇到迎面走来的迎秋。

迎秋便是之前照看小世孙的那名婢女,替夫人去苏府送了趟信儿后,夫人便将她调来了自己身边,还赐了新名迎秋,颇有重用之意。

迎秋正是得意时,凡事都想在主子面前露脸,见早春端着茶盘,便主动上前抢她差事:早春姐姐,交给我吧。

早春怕迎秋日后会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自然忌惮,哪肯交给她,结果迎秋却告诉早春,她妹子来了,正在门房等着呢。

家里突然来人,怕是自己老娘出事,早春只好将差事交给迎秋,慌忙跑了出去,结果却见自家小妹满脸喜色。

早春的妹妹见着她,立即将那日少夫人为娘看病的事情说了,还说少夫人留下的方子很有效,娘服了没几日坏疽便不再恶化,被人扶着也能慢慢下地了。

说完,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两双自己亲手纳的绣鞋,让早春送给少夫人。

早春此前对这事全然不知,这么多天她也偶尔遇见过少夫人几回,均未听她提起。

听妹妹说完后,心里对言清漓充满了感激,将妹妹送走后,便跑去向她叩谢。

还望少夫人莫嫌弃,这鞋子是我小妹亲手做的,您别看用料糙了些,奴婢却能拍着胸脯保证,穿起来绝对舒服,过些日子入夏了,也完全不会闷热,去年奴婢还叫妹妹给夫人做了几双。

言清漓见那鞋子一针一线绣很是齐整结实,是相当用心了,当即便脱了脚上的,穿上后赞了句确实舒服,便再未脱下来,又亲自将早春扶了起来:上回无意中听你说起家中母亲病了,我那日正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快快起来罢。

为了讨好苏凝霜,早春去年自掏银子买了好些上乘料子,叫妹妹熬了一个月做出几双鞋,比这次送给少夫人的还精致许多。

当时夫人拿到后瞧了几眼,赏了她只钗子,可后来她却看到那鞋子穿在芳华苑一个粗使婢女的脚上。

早春望着面前亲切的少夫人,感动不已。

想起来时无意间听到夫人与苏家老夫人说的话,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憋了回去,只又跪地给她磕了几个头。

若少夫人觉着好,奴婢今后再叫妹妹多做几双送来。

青果送走早春后,从盘中拿起个果子咬了一大口:小姐对早春这么好,是想收买她吗?言清漓已经坐回去重新看起医书,漫不经心道:我对你不好?青果差点噎着,忙道:好好!小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天皇老子都及不上您!说着,边啃边摇头:奴婢就是觉着您这么做可能没用,早春是世子妃的陪嫁侍女,跟了她多年,一家人的身契都攥在世子妃手里,想收买,恐怕难。

言清漓眼皮不抬:我何时说过要收买早春了?啊?青果张开嘴,果肉掉出来一块,惹来琥珀一记冷眼。

小塌上的女子姿容慵懒,翻过一张书页,淡笑道:就等着瞧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裴老夫人病倒早春回到芳华苑后,苏家老夫人已经离开了,见苏凝霜神色和缓,似是与苏老夫人聊得不错,早春也舒了一口气,连忙从鸠占鹊巢的迎秋手里抢回自己的活计。

苏凝霜闭目享受着早春给她捏肩,问道:方才去哪了早春愣了愣,并未从她语气中听出任何不悦,便道:回夫人,奴婢妹子来了,方才去见了见。

如今夫人正瞧少夫人不顺眼,可不敢说去了那边。

苏凝霜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麼,早春这才放下心来。

可不稍片刻,又听她忽然叹道:还是你这力道舒服,若是离了你,还真是有些不惯。

早春的心又悬了起来,觉得主子的话好生怪异,扫了一眼正在外屋插花的迎秋,暗忖莫不是这贱婢在夫人面前说她闲话了忙小心翼翼回道:夫人哪里的话,奴婢怎会离了您呢奴婢这辈子都是您的婢子,只要夫人唤一声,奴婢保管随叫随到。

苏凝霜一声叹息:算了算,你跟我也有九年了,如今二十有三,即便你有这份心,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能真留你一辈子,是时候该将你配人家了。

早春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将她配人?她不由想起之前那个犯了错被发卖到下等窑子的翩儿,忙扑到苏凝霜面前跪下磕头:夫人…可是奴婢做错了什麽?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只想伺候夫人,求夫人别赶奴婢走!苏凝霜冷眼瞧着那拼命磕头的婢子,想起她娘临走时点她的那番话——霜儿,你身边的人,可都信靠得住?她也不想怀疑早春,可事实摆在那里。

若早春与言氏私下无往来,言氏又怎会去给一个下人看病?她方才明明去了言氏那边,却对她蓄意隐瞒。

妙容雪肌膏是由馥容庄直接送到府上的,每回都是早春去取,只经她一人之手,且日日放在她房中,唯有近身服侍之人便于接触。

当初她怀疑那膏子有问题,也只有早春一人知晓,事情也是交给她去做的,谁知尚未查清真相,陈权便突然溺毙,一切线索戛然而止,未免巧合。

还有她落胎那一晚,早春出去倒了许久的药渣,子阳从不来她这里,偏偏赶在早春不在时过来了,害得她全无防备,被他撞见了那番胡言乱语。

早春知道的太多,留是留不得,却也不能逼急了她。

苏凝霜将早春扶起,语气温和:瞧你,明明是一桩大好事,哭什麽?前年张管事就为了他儿求到过我面前,那时我想再留你两年,便未同意。

最近听说他儿子升了副管事,愈发一表人才,我寻思若再拦着,便是我不近人情了。

苏凝霜命迎秋取来一个匣子,取出几张身契给了早春:拿着吧,回头我再给你添些妆,好歹服侍我一场,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嫁人。

早春有些懵,没想到夫人不仅没罚她,还为她找了个好人家,又将她家人的身契都给了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是迎秋在旁道恭喜,说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夫人这样的好主子可遇不可求,早春姐姐还不快谢夫人。

早春这才恍然回神,千恩万谢,又一想自己服侍夫人多年,除了这近一年来挨了些责打外,其他时候夫人确实待她算不错。

眼眶一红,便发誓自己就算嫁了人,也会一辈子奉夫人为主。

苏凝霜允了早春回去照顾病中的娘,叫她安心待嫁,之后便带着迎秋去了裴老夫人那。

裴老夫人正在佛堂礼佛,足足晾了苏凝霜小半个时辰,出来后见她顶着张病容站在那里,冷淡地道:病着就不必过来了,明日请宫里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免得叫人误会我们武英侯府苛待了媳妇。

苏凝霜知道裴老夫人这是不满她向娘家搬救兵,觉得在她娘面前落了面子,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像无事发生一样要伺候裴老夫人用饭。

过去裴老夫人还算喜欢苏凝霜端庄持重这一点,可此时见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了,总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其实下个月就是老侯爷的寿辰,到时就算她澈儿不松口,她也会以操办寿宴为由将苏氏放出来,谁知她竟这般着急,竟是连半个多月都等不得。

裴老夫人心中生厌,摆摆手:罢了罢了,用不着你,回去养好身子吧,别再闹出些有失身份的事,你要知道,澈儿禁你的足也是为了你好,堂堂世子夫人,若跑到外头发起疯病,那我们裴家的脸都会叫你丢尽。

苏凝霜原是抱着求和的心态来的,谁想裴老夫人没完没了,说话还如此难听,当即拱上来一股火,却又立刻深吸一口气,生生将火气给压了下去。

母亲说的是,是凝霜考慮不周了。

苏凝霜不是真的软柿子,认错后,又缓缓道:其实母亲有所不知,凝霜并非无故发疯,那夜是真的见着了。

裴老夫人面色才刚和缓些,听完后半句后,又立刻翻脸怒道:浑说什麽!我吃斋念佛多年,府中有佛祖坐镇,怎可能有那种脏东西!苏凝霜面露委屈:母亲,凝霜真的没有浑说…说着,她轻打了个寒颤,仿佛还在后怕:说起来,那东西母亲也识得………裴老夫人病了,不仅发起了低热,还一连几日念叨着府中有邪祟。

新来的太医看过,说她本就患有心疾,若再这般担惊忧虑下去,恐会引起心疾复发。

裴老侯爷先还觉得荒唐,后见发妻神神叨叨下去也不是个事,无法,只得命人去法林寺请和尚过来做了场法事。

倒也奇,法事做完后,裴老夫人便消停了不少。

夜烛燃至一半,武英侯府的西院中欲色正浓,卧榻上的男女交缠,发丝凌乱,细碎的呻吟犹如吹落的片羽,撩得人心痒不止。

裴凌绷紧臀腹,抽送地越来越快,那呻吟便如急急坠地的玉珠,一颗颗荡开裂开,很快便到达了极限,散成颤抖的碎音。

他闷哼泄精,许久后,才抽身退出,糜红的穴儿跟着就涌出两股黏糊糊的白浊。

高潮过后,倦意来袭,言清漓闭眼睡去,裴凌却精神的很,搂着在怀,轻捏着乳儿,她不满地哼哼两声,他这才抚向她小腹。

哪怕才吃完两回精水,那小腹也平坦如原野。

成婚已有月余,他根本没指望过她的肚子能在短时间内有什么动静,可她最近总是去看望裴冲那小子,那样温馨的场景,又不免令他心生向往。

他轻轻抚摸她光滑的小腹,叹道:我们何时能有个孩儿?言清漓本来正困着,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醒了,轻蹙眉头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裴凌却似沉浸在想象中了,勾起嘴角,自顾自说道:你说我们第一个孩儿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甭说第一个第二个了,我与你根本不会有孩儿的。

言清漓翻了个身,悄悄扯起被角:这我怎么会知道,顺其自然罢。

见她似是对这个问题兴致缺缺,裴凌收起脑中想象,咳嗽两声,犹犹豫豫地与她说起正经的:那什么…明日你若得空,去瞧瞧祖母吧。

说完似是怕她生气,赶紧道:就去看一眼做做样子,免得府中有嘴碎的下人胡乱编排你。

请和尚来做过法事后,裴老夫人消停是消停了,可仍是病恹恹的,且比以往呆在佛堂的时候更多了,就连对裴老侯爷的寿宴都不太上心。

言清漓只在裴老夫人病了的第一日去探望过一回,后来见那老妇人整日礼佛,也乐得不去找晦气,但架不住有个孝顺的二婶在那比着。

苏凝霜日日都过去请安,还动不动就亲自做参汤送去,有时吃了闭门羹,次日也照旧不误,真真是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她这个做孙媳的不孝,府中下人们私下里的风言风语起了不少,都说少夫人恃宠而骄,眼里根本没老夫人,裴凌罚了几个,成效也不大。

她原就没抱着长久留在裴家的心,自然没将裴老夫人当回事,可裴凌却不知这一点。

言清漓明白他是怕她今后被人揪出错处,是为了她好,便应道:知道了,本就是我疏忽大意,明日我去瞧瞧便是。

裴凌早知她不喜欢他祖母,正要说等明日他回府后一起去,竟不想她答应的如此利落,反倒令他有些受宠若惊,登时翻身压在她身上,嘴角得意翘起:啧,何时变得这般懂事了?开窍了?知道体贴夫君的难处了?言清漓嫌他沉,欲推他下去,他却死皮赖脸凑上来亲她。

做什么…手拿开!唔不要…推推搡搡的,亲着亲着便又顺其自然了一回。

—【题外话】—直接拉灯,甜甜的婚后生活倒计时……第二百四十章见死不救次日早,言清漓正去往裴老夫人那,正巧在园子里遇上了梳着高髻,粉面浓妆的苏凝霜。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着对方,言清漓眉眼一弯,率先上前问候:二婶今日气色瞧着不错,是才从祖母那回来吗清漓也正要过去。

为了遮掩病容,苏凝霜敷了厚厚的脂粉,如何能瞧出原本气色她笑望着那个哪怕挽起了头发,气质也如未嫁少女一般的女子,略有遗憾道:是啊,早知你今日会去,我便等你一道了,不过..苏凝霜看了眼青果手中捧着的食盒,温言提醒:你这会儿过去怕是晚了些,方才我离开时,母亲才用过早膳..眉梢一挑,又道:倒也无妨,难能见着你一回,母亲定会高兴的。

这阵子下人们敢对她议论纷纷,八成与苏凝霜有脱不开的干系,言清漓笑起来:二婶多虑了,太医说祖母需要静养,清漓这些日子没去探望,也是听说二婶日日过去,怕多一人更扰了祖母的清静。

见苏凝霜笑意僵住,言清漓又向青果手上的食盒扬了扬下巴:我也是昨儿看医书,习得了一道药膳甜汤,有消食安神功效,这不,正好送去给祖母消消食。

苏凝霜在心中骂了句巧言善辩,笑道:那还是你有心了,快些去吧。

自打解了禁足后,苏凝霜对她的态度就有了微妙变化。

客气仍是客气的,眼里却藏了敌意,言语中也多有暗讽,若换个心大的,恐怕都听不出来。

那日被裴冲的丫鬟撞见裴澈握着她的手时,她就知道,这事早晚会传到苏凝霜耳朵里,而这女人如此能沉得住气,没有跑去质问裴澈,也没有去裴老夫人面前挑唆,也在她意料之中。

毕竟这女人一个忍功了得,无法一击必杀时,绝不会打草惊蛇。

要不是她先前给她下了许久的疯药,想必就连言语中,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端倪。

可她偏偏就想看这女人急到跳脚的模样。

两人错身时,言清漓又忽然叫住她:对了,二婶,还有一事险些忘了。

苏凝霜回过头,只见她从头上拔下一支做工精致的鸢尾花珠钗。

那日我在亭中陪冲儿做纸鸢,正巧被小叔撞见,他不小心碰掉了我头上的钗子,小叔当时说要赔我一支,我还当是说笑,结果次日就有小厮将这支珠钗送来给我了。

说着,她让青果把珠钗给苏凝霜送了过去。

我那一支很是寻常,小叔送的这支却太贵重了,思来想去,总觉得收下不妥,本想找机会还给小叔,今日见着婶婶,方觉婶婶比我更适合这钗子,不如就送给婶婶吧。

见苏凝霜脸色由白转青,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了,青果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又狐疑地看了自己主子一眼,心想世子爷送的那支不是叫你给收起来了吗?苏凝霜感觉喉咙里堵了块石头,磨得她喘气都疼。

若真心觉得不妥,当初就该命人送回去,又怎会堂而皇之地戴在头上?不仅如此,还故意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厚颜无耻!苏凝霜收下那只珠钗,再笑不出来,淡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损人物赔人新也是应当的,若非我前几日…病着,此事本该是由我来做,既然清漓不喜欢,那我改日再送几支给你挑选。

言清漓微一福身,笑得灿烂:那就多谢二婶了。

人走后,苏凝霜狠狠地摔了那支珠钗,她身旁的迎秋小心问道:夫人,还去看小世孙吗?要不要去世子爷那边?苏凝霜剜了那婢子一眼:蠢货!看不出那贱人在离间我与世子爷的感情吗?我若去了,才是真的趁了她的意!迎秋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苏凝霜指甲扎进掌心,回头看了看已经拐出园子的主仆两人,眯着眸子道:就容你再得意几日。

……裴老夫人四更天就醒了,醒了后再难入睡,念着往生经直至天边拂晓,由下人服侍着用过早膳,孝顺的儿媳苏凝霜又掐着时辰过来请安。

那日苏氏无意间的一番话累得她病倒,裴老夫人不愿看到她,却听婆子说苏氏拟好了老侯爷寿宴的宾客名录,送来请她过目。

裴老夫人无法,这才见了她。

等人走了后,裴老夫人又有了倦意,刚要躺下,又听下人来报孙媳言氏过来了。

裴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见,定是听到风言风语过来装模作样,去告诉她今后都不必过来请安。

婢女得令刚要出去,裴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赶紧拦住人:老夫人,使不得,上回的事多亏少夫人的兄长在陛下面前美言了几句,您不待见少夫人,也得顾着言家的面呐!说不准日后还有用得上言家的时候。

裴老夫人心里直窝火,却也知这婆子说得在理,便又让那婢子去传话,就说她在休息,让言氏等上一等。

上回晾了苏氏小半个时辰,这回自然也要晾晾这言氏,总要磨一磨她们的性子。

婢女按裴老夫人吩咐的,将言清漓请进了厅里,说老夫人睡下了,让她等一等。

可她又不像苏凝霜,需要为个男人去讨好婆母,这一大早上刚起来,怎么就又睡下了?分明是故意的。

等婢女退下沏茶时,她端起那碗甜汤向正屋走去。

刚起头的倦意被一打岔也没了,服完安神药,裴老夫人坐到榻上捻起佛珠,与身旁的婆子诉起苦水:早知这些大户媳妇如此不省心,当初就该在她们进门前,硬塞也要塞给我澈儿凌儿两房妾室。

你说说,谁家老夫人到我这把年纪,膝下没有三五个娃儿绕着?那嬷嬷给裴老夫人敲着腿,安慰道:老夫人莫急,少夫人才进门不久,夫人那边…不是也有小世孙嘛,世子爷与夫人只是分别多年有些生分了,这相处相处,总会拾起旧情的。

掩着的门帘外,言清漓欲敲门的手悬在半空。

一提裴冲裴老夫人更堵心:这冲儿打小性子就懦,也不知像了谁,如今脸一毁,更是十天半月不出屋,没病都要闷出病。

还不如当初早早允那楚女进门,说不定还能给我澈儿生下个一儿半咳…咳咳…婆子赶紧给裴老夫人顺气,裴老夫人摆摆手。

佛堂里燃着香烛,檀香袅袅,裴老夫人目光悠远,将佛珠捻得更快了:当初那楚丫头不知自己一家死期将近,还日日来给我把脉施针,我这条命啊,还得她救过一回。

帘子外,言清漓猛然怔住,又听裴老夫人沉沉道:你是不知,这么些年,我每每想起她向我见礼时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就会感到心中不安。

苏氏那日说撞了她的鬼魂,我这些日子没有一晚睡得安生,一闭眼就能看到她,烧得黑乎乎的,瞧不清模样,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见死不救…见裴老夫人开始打颤,那婆子赶紧劝:老夫人快莫想了,都是那家人命不好,您菩萨心肠,这些年吃斋念佛的,不还给那家人抄了好些往生经,您这病啊,都是自个儿胡思乱想出来的。

言清漓愣了许久。

原来,当年裴老夫人早就知道楚家将有一劫?也就是说,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她一家人遭此大难。

她无声失笑。

原还以为武英侯府只是在盛家倒台后,才为了权势攀附宣王,勾结上苏家…却不想,他们早就是一伙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取血一进入四月,盛京城就开始雨水连绵,连着多日不见明媚春光,到处都是潮湿一片,惹人烦闷。

朝堂上,从各地送来的信报也如密密麻麻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将昌惠帝的奏案堆得老高。

不是藩王自立门户了,就是某地又发生农民起义了,当地官员请求朝廷派兵镇压。

除此之外,就是官民争斗,赋税难收...噩耗一个连着一个,昌惠帝的脸整日阴云密布,连与后妃作乐时都被扰的有些力不从心了,偏偏此时,北地的乌蓬国又来火上浇油。

三月时,乌蓬国国主病逝,王子乌伦格桑继位,上位后,立即向金昌国发起征讨。

金昌国与蛮族同以游牧为生,但与蛮族不同的是,金昌国自太祖皇帝起就与宁朝交好。

国虽小,却年年进贡牛羊万匹,遭乌蓬国入侵后,金昌国主立即向昌惠帝求援。

乌蓬国为草原最强国,金刀铁骑极具盛名,自宁朝建国以来两国便摩擦不断,直到先皇嘉恩帝在位时,乌蓬国几场战役接连落败在盛国公盛义之与大将军慕震霆之手,之后才安分不少。

去岁昌惠帝五十大寿时,乌蓬国王子还带着寿礼进京朝贺,为了维系两国难得的和平,昌惠帝还从世家女中挑了一个,以公主的名义和亲给了乌蓬国。

如今金昌国主来求援,若坐视不理,必定叫其他依附于宁朝的小国心寒。

可若派兵去支援,那无可避免要与乌蓬国开战,这于宁朝眼下诸多内乱的情况属实不利。

大臣们谏言派使者去劝说停战,这正合昌惠帝之意,他又从众多秀女中挑了两名容貌出挑的,让使者一并带了过去。

哪知新王乌伦格桑见到使者与美人后,狂笑三声,道泱泱大国,又怂又吝,随便送两个女人就想与他讲和?使者灰头土脸地被撵了回来,称乌伦格桑放言,若想乌蓬国从金昌国退兵,这美人至少得是有盛京第一美人之名的武英侯世子妃,或是他在吾皇陛下寿宴上见到的那位被陇江世子与端王争相抢夺的言氏女子,且还需宁朝再奉上黄金几十万两,开放嘉庆关关门,让乌蓬国子民自由往来宁朝北地的三座城池,如此才显得够诚意。

能提出这等过分的条件,乌蓬国显然是没打算退兵,点名索要宁朝朝臣之妻,更是有侮辱戏弄之意。

昌惠帝昏庸归昏庸,帝王的脸面还是要的,都叫人指着脸骂怂了,被逼到这份上,不想打也得打。

镇西大将军言琛,武英侯世子骠骑大将军裴澈,羽林左中郎将裴凌立即请缨出战。

裴左中郎将更是当着陛下的面将乌伦格桑的祖祖辈辈怒骂一通,因言语粗鲁,又被端王旧党揪住其殿前失仪的小辫子,要陛下惩戒。

宣王党自然要帮着武英侯府说话,两方文官唇枪舌战,吵得昌惠帝头疼。

蛮族残党未清,东阳人又在南边虎视眈眈,多地还频发暴乱,内忧外患之际,昌惠帝不愿派言琛与裴澈这等重将去助一个无关紧要的金昌小国。

可乌蓬国人凶猛善战,剩下那些在盛京养尊处优多年,许久未被风吹雨打过的武将们,没几个愿意冒头的,一时间,昌惠帝竟发现自己无将可用。

宁天麟看准这个时机,正打算请战,不料年事已高的慕老将军忽地从百官中走出,主动请战。

慕家世代守卫嘉庆关,对乌蓬国并不陌生,慕老将军年轻时又有过与乌蓬国的作战经历,无人能比慕家人更合适。

老将出马,昌惠帝当即允准,命其务必要助金昌国打退乌蓬国,振我朝国威。

……雨时下时歇,裴澈在城外军营处理完军机要务后,趁雨停的空当驾马回城。

行至林中小径时,飞奔的马蹄溅起泥水,就在此时,他忽地耳尖一动,俯身于马背,随后又立即勒紧缰绳。

他俯下身时,一旁的林子里嗖的一声飞出了暗箭,骏马高抬起前蹄后,蹄子下方又紧跟飞过一支。

马儿嘶鸣着落地,裴澈定睛看去,那非出来的两支暗箭竟是两根被折断的树枝。

偷袭未成,林中又接连飞出数根,裴澈一一躲过,马儿却有些受惊,他只得飞身下马,挡开乱七八糟的暗器后,一股掌风忽地自背后袭来,他侧身闪开,只见袭击他的人是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

这名男子用黑巾覆面,背后背着一柄剑,蓑衣上还滴着水,想来是等在此地有一阵了。

一掌落空后,只见他脚尖微微错后,似是想要撤退,可下一瞬,又再度攻了上来。

这蓑衣男子掌间闪过冷光,招式怪异,看着缓慢轻柔,却柔中带刚,毫无破绽。

只过了几招,裴澈就意识到此人的武艺绝不在他之下,当即不敢轻敌,立即抽出了烈阳剑,想要速战速决。

果然,持剑在手后,那蓑衣男子仅凭手中暗器与那诡异步法已无法近他身,很快,手中暗器也被打掉。

水洼中,那暗器并非匕刃一类,而是一枚打铁铺中随处可见的铁片。

裴澈微眯眼眸,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从方才那些树枝与这枚铁片来看,此人对他并无殺意。

那人没有答他的话,只是从斗笠下传出一声轻叹,旋即气息一变,从背后抽出剑来。

……居然是一柄木剑。

烈阳剑削铁如泥,可每每抵上那蓑衣男子手中的木剑时,他便手腕一转,顺势借力打力,剑招十分灵活,几来几往下,竟是连片木屑都没被削掉。

且此人剑招也是他生平未见的刁钻,难以破解,明明可以正中他要害,却频频向他手臂和大腿部位袭去。

铁衣带着几名侍卫从后头遠遠追上来,那蓑衣男子见有人来了,出招比方才急迫,更具攻击性,嘶地一声,裴澈的右臂便被那人用木剑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溅了出来。

世子爷!铁衣虎目圆睁,似是没想到这蒙面刺客孤身一人竟能伤了他主子,立即带人冲了过来。

那蓑衣男也不知是见援兵来了还是怎么着,拔腿就跑,可跑出几步又匆匆停下,回头冲裴澈赔礼道歉似的匆匆弯了一下身。

裴澈捂着右臂,血不断从指缝向外冒,见血仍是红色,初步断定那人的剑上无毒,命铁衣带人去追。

雨又开始下,铁衣等人一路追去,最后却无功而返,只捡到了那刺客扔下的蓑衣和斗笠,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寿宴伊始馥容庄中,星连湿漉漉地回来了。

玉竹与星连相处得久,早将这懂事听话的少年看成了自家弟弟,见他浑身湿透,急忙问:怎么淋成这样了不是穿了蓑衣吗蓑衣太显眼,他进城前脱下扔了,星连解释后,赶紧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了言清漓,语气中带了些微歉意:他的侍卫追来,我一着急出手重了,伤他手臂有些深。

出去前,她交待他只取几滴血便可。

言清漓取了干净的巾子正给星连擦拭头上的水珠,闻言一顿,动作更加轻柔了,淡道:你便是砍了他一只手也无妨。

说着又在他身上到处摸摸看看,倒是你,可有伤着星连摇摇头,清俊的面庞上透出微微红晕。

青果带星连出去换衣裳,言清漓这才坐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只同样的小瓶子一-昨日裴冲习武时摔破了手,她过去包扎时暗中留了几滴。

玉竹端来一碗清水,她从两个瓷瓶里各倒了一滴血进去。

心跳开始变快,她盯着白瓷碗中的两滴鲜红刺目的血珠,眼都不敢眨一下,只见那两滴血缓缓挨近,却是没有融合,而是在绕着圈慢慢打转。

她眸光亮起,轻笑出声。

裴冲竟真的不是裴澈亲子!玉竹,你看到了吗?裴冲不是裴澈的儿子。

她激动的笑,笑得愈发止不住,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居然…居然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裴家还将这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属实好笑,我真真是佩服苏凝霜。

他当初弃了她,选择了苏凝霜,却不知,这女人给他戴了这么一顶绿头巾。

玉竹看她这个模样,鼻头泛酸,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握住她微凉的手道:小姐,你想好要如何做了吗?言清漓止了笑,眼里慢慢染上一层恨意。

孩子不是他的又怎样?无论如何,他负她都是事实。

苏凝霜是在成婚前有的身孕,当初慕晚莹说,裴澈与苏凝霜是奉子成婚,所以婚事才会办得那般匆忙,可裴家却从未怀疑过这孩子的来历,这便说明,裴澈与苏凝霜确实有过情。

其实以她对苏凝霜的了解,也想不通她明明疯了似的爱着裴澈,为什么又会与旁人珠胎暗结。

唯一能说通的,便是苏凝霜当是并非自愿,且她一直把这件事当做秘密,直到裴冲逐渐长大,在容貌上显出了端倪,才在走投无路下毁了那孩子的脸。

而前阵子她又悄悄落胎,则可以说明她与裴冲的生父一直都有来往。

很快就是裴老侯爷的寿辰了,她来不及再去查裴冲的生父到底是谁,这样一个惊天秘密,若不作为寿礼送给裴家,怎么对得起当年他们恩将仇报,见死不救的情分?…四月春深,转眼就到了月中。

因战事四起,国库吃紧,宫中以苏贵妃为首开始奉行节俭,裴老侯爷的寿宴撞在这当口,自然无法像上个月苏老夫人寿宴那般大操大办,没有请戏班子,只是简单摆了宴席。

反正能来的都是冲着宣王与武英侯府的面子,无人在意那些虚的。

裴府今日格外热闹,门槛都快要被踏破,就连裴凌都被裴老侯爷抓去迎来送往了。

而言家这边只有言琛一个人来了,言国公并未到场,因言婉今日出嫁,正巧与裴老侯爷的寿辰撞上。

要说这孟氏也是有些能耐,吴氏被扶为侧室后,她自知事已不可逆转,便主动跑去言国公面前认错,称自己想通了,再不与吴氏争,今后会好好服侍老爷。

孟氏这些年早已拿捏住了言国公的性子,知他耳根子软,只要好声好气儿地伏低做小,他断不会翻脸绝情,吴氏这些年不就是用这法子笼住了老东西的心吗?果然,言国公又犹犹豫豫地念起孟氏的好,吴氏见状,也聪明地从旁劝说,说不想外面人传老爷宠妾灭妻,要将掌家权交还给孟氏。

言国公感叹吴氏心胸宽阔,让其与孟氏一同管着后宅,可对吴氏的疼爱却更甚从前了。

之后,孟氏一心扑在了女儿身上,通过其父太史令借言家与武英侯府这层关系,将言婉嫁给了尚书右丞黄大人的嫡子黄通为妻。

言婉是个庶出的,对外宣称身子不好,病了许久,能给正四品官员的嫡子做正妻,是言清漓万万没想到的,可当她听到黄通这个名字时,又什麽都明白了。

早些年,父亲有一回与母亲说起过,黄大人的长子黄通不小心撞到了脑子,好了后人就变得有些痴傻,父亲当时还很是惋惜了一翻。

当年这位黄公子就已及冠,算一算,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未娶妻,恐怕是这痴傻症至今没治好。

而黄大人在朝中又仰着宣王与苏尚书的鼻息,黄大人一想,武英侯府的嫡长孙娶了言家三小姐,他儿若娶了言婉,不就与裴左中郎成了连襟儿?他们黄府也就与武英侯府攀上亲戚了。

至于言婉是否完璧…反正那黄公子是个傻子,哪里会被人发现?这门亲事一拍即合。

言清漓一边想着这事,一边向园子走去,过了园子便是前院,说不定能见到言琛。

她知道言琛能来裴家凑这种热闹,定是为了看她一眼。

前院男客多,她不好太靠近,只遠遠地站在游廊上向那边张望,很快便在人群中寻到了一袭银白锦袍的言琛,正与其他官员在亭子里说话。

巧得是,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目向她看过来。

隔得这般遠,她也能感受到他视线中的灼热,登时生出了一种小女儿家的羞涩,想要躲起来。

却又觉得那么做太矫情,就较劲似的与他对视,看谁先挪开目光。

结果她很快就败下阵来,被他盯得脸红耳热,目光游移。

裴凌被派来应付他这位大舅哥,凉亭里还有其他几位官员,见言琛半天盯着一处看,坐在对面的他也好奇地扭头去看。

言清漓没想到裴凌也在,登时惊住,急忙缩到了廊柱后头。

好在她躲得快,其他人看过来时,只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树木和空荡荡的游廊。

有人问言将军方才在看什麽,言琛想起那姑娘惊慌躲起来的模样,仿佛是被吓了一跳的猫儿,连耳朵都吓得缩起来了,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道:没什麽,一只猫罢了。

猫?裴凌百无聊赖地靠了回去,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颇为得意道:噢,许是我媳妇养的那只,整日上窜下跳,到处乱跑。

整个亭子里唯有他坐没坐相,与面前正襟危坐的言琛一比,显得无比懒散。

言琛淡淡地瞥他一眼。

裴凌也瞅过去,脱口补了一句:我媳妇,你妹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开宴言清漓在廊柱后躲了片刻,估摸着应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她这里,就要离开,谁知刚转过身,就见一名二十几岁的青年站在台阶下。

这青年穿着一身黄蓝相间的锦袍,朗眉星目,鼻梁挺直,头发用青色带子束成一髻,手里还持着一卷书。

明明生得不错,却因神情中透出的几分不自信,硬是将这幅好容貌折损了几分颜色。

今日裴府来客众多,她不认得这青年,但见他面色犹豫,想来是走到这里时见她站在游廊上,不好上前。

那青年见她转身看了过来,脸色涨红,忙后退两步让开,拱手作揖道:小生方淮,途经此处,无心惊扰夫人,还望夫人莫怪。

对上号了,原来是裴老夫人表亲方家的庶子。

方家老爷资质平庸,年轻时靠着与武英侯府沾亲带故,谋到了一官半职,近些年又想将他那不学无术的嫡子也送入官途,三不五时就往裴府跑,还欲将他女儿方雯送给裴澈做妾。

裴老侯爷不是很喜欢这方家,但裴老夫人护短。

方家子嗣不少,但这方淮因是貌美的妾生,从小就被嫡母打压,不太得方老爷的重视,但他自己争气,埋头苦学,先是考上了秀才,去年秋闱时又中了举人,方老爷喜出望外,这才将心思放在了方淮身上。

可惜好运不常在,上个月春闱时方淮落了榜,但凭借举人的身份,倒也能做官。

至于做什么官,被派去哪里,肥差还是苦差,就是上头一句话的事了。

今日武英侯府来了不少朝廷大员,自然也有吏部的人,裴老夫人给了方老爷这个机会,让他将庶子带来,在人前混个脸熟。

若真论起来,这方淮与裴澈是同辈,她还得叫声三表舅,不过她就算是叫了,怕是这青年也不敢答应。

言清漓向他微微福了福身,抬脚走开,擦身而过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想必今日被苏凝霜挑中的倒霉鬼,就是这个方淮了。

被她这一瞥,那叫方淮的青年登时又闹了个红脸,人都走遠了,还没回过神。

回去时,言清漓看到裴老夫人与苏凝霜正和几位夫人逛园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跟在裴老夫人身侧,猜应该是她那位表侄女方雯了。

不知她们在说什么,都笑了起来,言清漓避不开,只得走上前去。

裴老夫人一见着她来,脸上的笑意立马淡下去,也不顾旁边还有别府的夫人们,嘴角耷拉着道:今日客人多,也不知帮着迎一迎,就知道躲懒。

那日下人说言氏来探望她,结果连一盏茶的功夫她都坐不住,还不如苏氏呢,苏氏那日可是站在外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寻常女子若被家中长辈当着外人面训斥懒惰,怕是要难堪地抹眼泪了,言清漓却面不改色,听到这话,只点点头,回了句:祖母说的是。

也不说今后该如何改正。

旁边还有外人看着,裴老夫人觉得很没面子,脸色铁青,苏凝霜见状忙解围道:娘,是儿媳让清漓去歇着的,您别责怪她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体现出世子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又体现出她维护晚辈的良善一面。

论贤良淑德,哪家的夫人比得过武英侯府的?言清漓嘴角笑意加深,顺着苏凝霜的话,四两拨千斤道:都怪清漓不好,祖母病着还与二婶忙前忙后,我却跑去躲懒,二婶心疼我不假,清漓不懂事也是真的,祖母莫气,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这话说的…裴老夫人拖着病体迎来送往,做儿媳的不知心疼婆母,反叫健健康康的小辈去歇着…一时间,那些看热闹的夫人们看向苏凝霜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味儿。

方雯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这位裴少夫人不是个好惹的主,不由自主攥住了自己挂在腰间的香囊,看了一眼苏凝霜,手心直冒汗,有些后悔应下了这件事。

…裴老侯爷的寿宴设在了园子里,隔着中庭,前面是男客,后面是女眷,宾客来得差不多后,宴席就要开始,人刚坐下,下人又来报陆夫人到了。

陆夫人能来倒是出乎众人意料,陆大人与裴老侯爷政见不合,前日在朝上发生了口角。

陆大人说话不留情面,偏还有理有据,裴老侯爷腹中那点墨水哪里说得过他。

陆家与裴家的关系僵了,但帖寿宴子是早前就送出去的,出了这事,还以为以陆大人那种犟驴脾气,陆家不会来人了呢。

此时陆夫人却来了,便意味着陆家在主动给台阶,裴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立刻笑脸接着,将陆夫人请到了自己身边坐。

裴老夫人右边是苏老夫人,之后是苏凝霜,言清漓原本是坐在裴老夫人左边的,陆夫人来了后,便挪了个位置,右边挨着陆夫人,左边挨着方雯。

按说方雯就算是裴老夫人的表侄女,但以方家的门楣,方雯也不够格与这些诰命贵妇同席而坐,她能坐在裴家少夫人身边,已经是很抬举她了。

方雯表面上看着笑容晏晏,心里却在紧张。

她悄悄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攥在手心,却遅遅没有下手。

她表嫂苏凝霜答应她,只要做成这件事,就允她以侧室的身份进门。

方家想将女儿送进武英侯府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么久都没成,慢慢也就明白了,拦着方雯进门的根本就不是裴老夫人,对这件事说了算的恐怕是世子夫人。

她若成了武英侯世子的侧室,再诞下子嗣,方家以后哪还用得着低三下四地巴着她那位表姑母?人家高兴就给赏个枣,不高兴就哪凉快哪呆着去,这种日子真是过够了。

看着这一桌子贵气不凡的夫人们,方雯心生向往,见苏凝霜看了过来,她便咬牙捏碎了那颗药丸。

苏家都已经将兵部的几个职位送到她娘那里去了,只等事成后她亲大哥去兵部上任了。

言清漓饮了两杯甜酒后,侧过身去与陆夫人说话。

琅姨,您这趟是瞒着陆大人偷偷过来的吧?陆夫人颇为意外,愈发觉得这姑娘聪慧:叫你说中了。

说完她叹着气,无奈道:老爷说什麽也不让我来,可眉儿却让我务必走这一趟,说他爹那犟驴性子没救了,再这么得罪人下去,早晚要吃大亏,日后被人在背后捅刀子都找不到主。

言清漓挑挑眉,倒没想到陆眉那纨绔子除了吃喝玩乐,竟也会惦记家中事,不由对他改观了那么一点点点点。

方雯瞅准这个机会,为言清漓斟酒,用宽袖遮掩着,将粉末迅速洒进了她的酒盏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意外言清漓回过头来,见自己的酒盏里已经盛满了甜酒,对方雯浅浅一笑:有劳雯表姑了。

方雯压下心中紧张,却是不敢应这声雯表姑,忙回以微笑。

这一桌上唯有方雯身份最低,她做这等丫鬟才做的事,旁人看到也不会觉得奇怪,只会认为她在讨好裴家人。

陆夫人见言清漓方才已饮过两盏,关切道:甜酒入口甘甜,却也是酒,还是莫多饮了,以免晕醉了,明日会头疼。

还没等言清漓开口,对面的苏老夫人便出言附和道:陆夫人说得不错,这果子酒后劲可不小,清漓你身子骨弱,不要勉强,不然喝醉了,裴凌那小子怕是要心疼,怪你祖母与婶婶没照看好你。

这话戳到了裴老夫人的肺管子。

她一把年纪都能饮上几口甜酒,言氏一个活蹦乱跳的小辈如何就饮不得了?她对这个孙媳的忍耐已近极限,此刻听苏老夫人说裴凌会为了言氏怨怪他这个祖母,更觉堵心。

这言氏敢在裴家没大没小,除了背后有个撑腰的娘家外,还不都是仗着她孙儿的宠爱?裴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拉着苏老夫人的手说道:这丫头可没那麽弱不禁风,几杯甜酒罢了,能有多伤身?之后就转头冲言清漓道:今日你祖父过寿,不必拘着,醉了就回去。

她倒要看看,这言氏若真喝醉了,凌儿敢不敢怪罪到她这祖母头上。

始终置身事外的苏凝霜垂下眸,极轻地勾了下嘴角。

言清漓应了一声,又与陆夫人笑说了几句话,这才端起酒盏送至唇边。

方雯又开始提心吊胆。

虽然她表嫂苏凝霜说过此药无色无味,就算是宫里的太医都觉察不出异样,但她听说过这位裴少夫人之前是个女郎中,医术还十分了得,生怕她会尝出问题。

言清漓唇瓣沾上酒液时,果然轻轻挑了下眉。

若非她命琥珀暗中救下早春一家时,从早春哪里得知了苏家母女今日的企图,还真尝不出这酒水有什麽不妥。

方雯离得近,看到了她神情上的细微变化,正心慌着,便见她下一瞬又仰起脖颈,饮了那甜酒。

方雯这才刚刚放下心来,可就在此时,一只狸花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喵地一声跳到了言清漓的腿上,不仅撞翻了她手中的酒盏,还跳上了桌,一转猫身,又扑到了方雯身上。

两位老夫人都吓了一跳,方雯更是失声尖叫,陆夫人没被猫吓着反被方雯的叫声给吓着了,见言清漓还淡定地坐在那里,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怕她被手舞足蹈的方雯给碰着。

众人听到动静,全都看向她们这一桌。

方雯虽不算名门贵女,却也是裴老夫人的侄女,一个女儿家家当众做出这等丑态,裴老夫人气得不轻,命下人赶紧将那猫抓走。

结果两个婢女认出那是少夫人养的猫,愣是不敢下重手,反叫那胖乎乎的小猫给挠了两下。

方雯又跳又叫,形象尽失,最后是言清漓看不下去,将那只在方雯脚边跳来抓去的猫儿给拎了起来。

清漓小姨!清…戴着半块面具的裴冲邁着小短腿急急忙忙跑过来,他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婢女,见这么多人忽然齐刷刷看过来,裴冲愣住,之后又注意到宴席一团乱,言清漓手里还拎着猫,而祖母则绷着脸满是怒意…裴冲知道自己惹祸了,当即有些害怕,声音微弱下来:清…嫂嫂,冲儿是来找‘清清’的。

苏凝霜见自己的计划竟被亲儿子打乱,不由怒从中来,厉声道:冲儿,谁许你将猫抱过来的!说着又训斥气照顾裴冲的婢女:你是如何照顾小世孙的!就不怕他被抓伤了?裴老夫人心疼孙子,知道他不愿见人,今儿也没强求他出来,见裴冲被苏氏喝得直往言氏身后缩,不忍再责怪他,便将气转去了言氏养的猫头上。

来人,给我将这畜生扔出府去!狸花猫清清被拎着后颈,还不忘咧开猫嘴冲裴老夫人低声哈气,露出尖尖的猫牙,裴老夫人忙后退半步,指着言清漓怒道:言氏,你还想护着这畜生不成!?言清漓将猫放在了裴冲怀里,淡定道:祖母都说了它是畜生,又何须与一只不懂事的畜生置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面颊酡红,说话也直接,众人都听出了这对祖孙不对付,陆夫人见状忙打圆场,说碎碎平安,几只碗而已,提醒下人赶紧将席面撤了,换上新的,又转头安抚了裴老夫人两句。

言清漓身上湿了,正要告退离席,一转身,见裴冲还抱着猫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嘴角发抖,似是快哭了,便蹲到他面前,挡住暗暗投过来的一些视线,柔声道:这回冲儿可要看好它,万莫叫它再乱跑了。

裴冲原本没哭,这会听到她安慰,就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嫂嫂,冲儿是不是犯错了?冲儿…呜…冲儿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言清漓摇摇头。

想到稍后还会闹出一场有关这孩子的风波,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一边为他拭着流到嘴角的眼泪,一边叮嘱道:回去玩吧,过会儿不论冲儿听到什麽动静,都不必管,也不要出来,知道了吗?裴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苏凝霜冷脸瞧着这一幕,怒火中烧。

她一直知道裴冲喜欢黏着言氏,却未曾亲眼看到过他们相处。

这一看,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言氏才是冲儿的娘,而她这个实打实的娘,反倒像个无关紧要之人。

好个言氏,不仅盯上了她的夫君,竟是连她儿子也想夺了!想起裴冲愈发不愿与她这个亲娘说话,苏凝霜不由怀疑是言清漓暗中引导过他。

丢了脸的方雯已经坐了回去,低着头,却频频抬眼看向苏凝霜,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按照原本的计划,少夫人饮了那酒后,再由她找机会弄湿少夫人的衣裙,如此一来,少夫人便不得不离席去换衣。

那时候,酒中药性也将发作,前院的人会将她三哥方淮引去少夫人房里,这服过媚药的两个人,自然耐不住要行污秽之事,之后世子夫人再将众人引过去,当场撞破那二人的奸情。

熟料突然跳出来一只猫捣乱,少夫人定会提早离席,最重要的是,那掺了药的甜酒只被她饮了一小口,也不知能不能起效用。

苏凝霜自然也考慮到了这点,与苏老夫人对视一眼。

苏老夫人的意思是,此事不如再拖上一拖,寻个穩妥的时机再行事。

可苏凝霜却觉得,再没有什麽时机比今日更合适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将计就计(首先,今日是裴老侯爷的寿宴,言氏的奸夫是裴老夫人的表侄,无论如何都扯不到苏家身上,不会破坏两府的关系。

再者,裴澈与裴凌亲眼看到淫妇与人苟合的场景,必然会对这贱人满心嫌恶,且又有其他宾客在场做见证,这等丑事想瞒都瞒不了,裴家必定会将言氏休弃。

至于言家那边,是他们家的女儿犯了淫道,言家理亏,自然也没脸说什麼,说不定还会对裴家感到愧疚。

这么一想,苏凝霜便低声向迎秋吩咐了几句。

席面已重新摆好,言清漓离席去换衣,结果出了园子才走出没多遠,便有人从她后面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先是一惊,随后又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处的琥珀不要轻举妄动。

方才她见方雯犹犹豫豫地不敢下手,便故意给她制造了机会,不料横生变故,她还真怕苏凝霜没再留后手了。

捂着她口鼻的帕子上浸了迷药,她吸了一口,便头重脚轻地晕了过去。

迎秋指挥着一个粗壮的婆子将言清漓背到了一间给客人们休憩用的厢房,扔在床上,将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后,又从瓶子里倒出一枚药丸塞入她口中。

这药是苏家大爷从南边黑市上高价弄回来的,据说服下后贞洁烈女也能变淫妇,想起夫人叮嘱务必要下够量,迎秋把心一狠,索性将剩下的两颗都喂给了她。

迎秋与那婆子离开后,言清漓立刻睁开眼,将口中已经融化了一些的药丸吐出,定睛看去,不由轻蔑一笑。

难怪她方才没有在酒水中尝出异样,原来竟是她让陆眉运到南边卖给达官权贵们的那披丹药,与方才帕子上的迷药一样,都是出自她自己之手。

她本想碾碎扔了,可才一掀开被子,又忽地停了下来,眼眸慢慢黯淡下去,将那几粒药丸又重新含回了口中。

在得知苏凝霜欲毁她清白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好要将计就计。

只不过她所偷之人,绝非是苏凝霜找来的方家冤死鬼,而是那女人此生的挚爱。

试想苏凝霜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设了个套,兴致勃勃带人来捉奸,结果却发现奸夫变成了裴澈,她会是什麽反应?想想就快慰不已。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相反,她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从裴家脱身,再彻底割裂裴家叔侄的关系。

武英侯府的两个顶梁柱反目成仇,裴家就等同于分崩离析了。

只不过……她若只是与裴澈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怕是难以彻底激怒裴凌,此事要做,便得做绝。

…前院觥筹交错,昌惠帝与宣王的贺礼前后送到,宫中内侍唱完寿辰词,裴老侯爷心情大好,满面红光地与苏尚书等人酬酢着,其他到场官员也都与处得来的同僚们高谈阔论。

最末的一张桌上,方家老爷正厚着脸皮与同席吏部官员攀谈,他身边的庶子方淮不耻他爹此举,却又无奈于官场黑暗,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一杯一杯喝着酒…可不知怎的,这酒越喝越觉着热,心头像是长了只小虫在不断抓爬。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游廊上的那名女子,美目顾盼,活灵活现,躲在柱子后时又是百般娇羞,俏丽无双,堪比这世间所有芳华。

想起那女子梳着妇人髻,他又赶紧收了自己不该生出的绮念,暗叹道:也不知是何等身份地位的男子,才能娶到那般女子。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方淮身上,下人送酒上桌,不慎洒在了他身上。

宴席中这种情况很常见,主家通常都会为客人们准备备用衣衫与房间,很快便有婢女过来,带方淮下去换衣。

方公子,可需奴婢服侍您更衣?婢女将方淮带至客院的一间厢房前,出声询问。

方淮登时脸红起来,忙道自己可以,从婢女手中接过衣裳,推门进屋。

屋中一片幽香,仿佛真有女子在此,闻着这香气,那只小虫仿佛快爬到嗓子眼儿了,方淮手才搭到腰带上,便见自己下身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反应,正惊愣着,后脑忽觉钝痛,旋即两眼一黑。

言清漓放下手上杌凳,药效致使她手发抖,根本拿不住细细的银针,只能用粗鲁的法子将人敲晕。

怕自己打重了,又脸红气喘地上前查看一翻,见那方家庶子无碍后,便来到窗前,透过窗纸上的小洞向外看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只见捂晕她的那个婆子从花丛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她这才开门将琥珀招了进来。

青果那边…如何了?她自己的药有多厉害没人比她更清楚了,经过之后的改良,甚至比当初给宁天麟治腿时用的香还要劲儿大,况她还一口气服了三颗。

没办法,若在清醒时,她真不知自己要如何忍着恶心与裴澈做那种事。

主子放心,青果已按您的吩咐去办了。

言清漓点头道:接下来你不必再盯着…我这边了,将早春弄进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琥珀见她这个模样,有些不放心:那您…见她瞥眼看过来,眸中含着淡淡不悦,琥珀自知管多了,立即闭嘴,将那晕死过去的方家庶子拖去了别的房里。

另一边,负责监视言清漓的婆子跑回去复命,迎秋听完后赶紧去到苏凝霜身边,悄声道:夫人,成了,方家三公子去了少夫人的房里后,再没出来。

苏凝霜脸上浮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继续盯着,等那对狗男女忘乎所以时,再来告诉我。

原本她也不想硬来,掳人风险不小,等言氏清醒过来后一定会明白有人故意陷害她。

不过…她就算长了一百张嘴又如何?事情已然发生,她这淫妇的污名铁定洗不掉了。

与此同时,在中庭等了许久的青果终于见到裴澈出来散酒气,赶忙跑过去:世子爷!世子爷留步!见是言清漓身边的丫鬟,还面色焦急,裴澈心中一沉,问道:可是你家少夫人有事?青果连忙点头,又立刻摇头,语无伦次道:不是少夫人,是…是方家的公子,醉酒欲轻薄少夫人…如何将裴澈成功引过来,又不被裴凌知晓,言清漓想了许久。

虽然她能感觉到裴澈对她有几分意思,但不敢保证她私下相邀他就一定会来,于是,便绞尽脑汁地想出了这种说辞。

青果道方家公子误入少夫人休息的房中,少夫人正在更衣,醉酒的方家公子欲行轻薄之事,被她与少夫人合力打昏,可这事不清不白的,即便什麽也没发生,传出去也会有流言蜚语。

少夫人不敢禀报给老夫人,更不敢叫暴脾气的凌少爷知晓,六神无主下,只能来求助于明事理的世子爷,希望他能想法子帮她处理此事。

青果原以为世子爷总要问一问个中缘由,譬如少夫人为何会在给客人们准备的房中,而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之类的…结果裴澈听完后,脸色刷白,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二话没说就让她带路,竟是比她与少夫人原先设想的要容易多了。

关心则乱,裴澈的神情已经冷冽到了极点。

他脑中不断闪过那方家庶子模糊的脸,箭袖下的拳头青筋暴起。

又不断浮现她惊慌害怕的模样,脚步更加匆忙,青果在后头小跑都有些跟不上了。

就是那间!青果跑着跑着就停下了,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指向某一扇房门。

裴澈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

幽香满室,地上杌凳翻了,花瓶也碎了,他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大步向里走去。

清…一个清字刚脱出口,就有人影从屏风后踉跄着走出来,赤着足,面潮红,身上只着了件松松垮垮的丁香色肚兜,目光若醉酒般迷离,发髻散开了一半,青丝披在雪白的肩上,宛如一只轻盈落地的羽蝶。

裴澈瞳孔猛缩,下一瞬却见她身影摇晃,飘然坠下。

清清!言清漓跌进了裴澈怀里。

情急下,裴澈直接叫出了她的乳名,可她人已经开始混乱了,浑身滚烫,别说听到裴澈的声音,此刻就连看他的脸都是虚的。

她努力睁开眼,纤指慢慢抚上他脸庞,终于看清人没来错后,遂放下心来,玉臂环着他脖颈,唇在他耳畔轻蹭,细语呢喃:小叔…小叔…—【题外话】—()sorry…又是春药梗,很俗,但确实好用哈哈哈哈……第二百四十六章奸情·上(裴澈H)耳朵被她咬住,湿糯的舌尖沿着耳廓轻轻舔砥,裴澈陡然一震。

多年以前,曾有个姑娘招他过来,说有秘密要告诉他,却在对他耳语时忽然咬住了他的耳朵。

当时他一个不防,直接起了反应,而后她却看着他撑起的下袍,捂着嘴咯咯直笑,笑他:子阳哥哥,你怎么这麽不禁逗啊。

那日场合不便,她明知他无法奈她何,便故意将他捉弄得欲火中烧。

事到如今,他还有何不明白的?哪有什么方家庶子,分明是她故意避开裴凌将他引来,且她这不正常的样子,定是服了药。

小叔…这声小叔将裴澈唤回神,及时握住了她向下摸去的手。

可她又接着亲吻起他鬓颊,湿湿热热的呼吸团在他颈边,一遍遍叫着小叔。

裴澈浑身僵硬,像一柄锈住的刀,他咬住牙关,侧头躲开了她的亲吻,又迅速将她抱回床榻,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穿上,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她曾与他说过:裴子阳,你若是碰了其他女人,就再也不要来碰我了。

她今日引他过来,又极尽勾引,无非是想以裴家少夫人之名,出墙于他,如此,既噁心了苏凝霜,又能激起裴凌与他反目,瓦解裴家。

从知道她是清清开始,他就猜透了她的目的,无论她是蓄意接近,还是言语勾引,他都可以当做不知去配合她,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这具肮脏的躯壳,就连他自己都嫌恶,何况是她。

裴澈记得楚清身上时刻都会揣着各种丹药,他将地上散着的衣裳一件件拾起,正在她的袖袋与荷包中翻找解药,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从他袍子里挣了出来,欲爬下床,结果因身子不穩,直接向地上扑去。

裴澈眼疾手快,在她落地前将她牢牢接住,她则顺势搂住他的腰,从吞噬人的欲望中捡出最后一丝神智:小叔别走…别丢下我…呢喃中夹着重重喘息,喘息中又含着媚人呻吟,已是难耐至极。

明明身子烫得厉害,却忍不住打起冷颤,五脏六腑似是在被火烧,烧得到处都失了感觉,唯小腹那一处空旷寂寥,无声哀嚎,两腿间哭得黏腻不已。

她湿润的眸中满是乞求,那句别丢下我更是狠狠击中了裴澈的心防。

午夜梦回时,他总能看到楚家那片屋舍废墟,却唯独梦不到她,她在官兵闯入时定是期盼着他能赶去救他,又在被大火吞没的绝望之时,恨他为什麽要丢下她。

透过她全然不同的一张脸,他再次看到了那张他最为熟悉的面孔,心中苦痛不已,却又不经意注意到她肚兜带子松得更多,便又赶紧抬起头,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不会丢下你,等我片刻,我去给你寻解药。

他若现在去将裴凌找来,以裴凌那冲动的性子,得知她几乎赤身裸体与他独处一室许久,恐怕会与他当场翻脸,甚至大打出手。

如此虽能顺了她的意,却说不好会闹出大动静。

今日裴府来客众多,若被谁不小心传出去一两句,于她声誉极为不利。

言清漓迷迷糊糊的,只听到裴澈说什么出去解药,以为他要走,一着急,脑中唯剩下绝不能让他走出这房门,万万不可功亏一篑的念头,也不知从哪生出了力气,立刻扑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她才服药不久,口中说不定还残留着药迹,若能沾染给他一些,没准能起些效用?湿软的唇瓣用力贴在他唇上,裴澈瞳孔骤缩。

下一瞬,她又拥着他倒下,翻身压在他在上。

娇舌闯入他口,甜中又有酒的醇香,裴澈脑中空空,唯剩下她闭着的双眼与发颤的睫毛。

这双眼眸渐渐扩散,变成了海棠树下的清秀少女,正拿着帕子为练剑完毕的他拭着额上的汗。

他弯下身,方便她擦拭,眼前是她说笑时一启一合的唇瓣,红润娇嫩,洁白的贝齿与粉粉的小舌时隐时现,他不由得看痴了,忍不住亲了一下。

她动作微顿,目光呆滞,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嘴唇却仍在缓慢地说着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他又亲了一下,这次没有一触及分。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

之后的每一次亲吻,每一场欢爱…这七年来,那些他因负疚感不敢去多想的绮丽回忆,都随着此刻这个吻,雪花飘散般地呈现在眼前。

裴澈呼吸渐重,胸膛积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掌握了主动,竟推着她的舌尖闯入了她的口中时,他连忙别开头,银丝从二人唇瓣上牵出。

他喉咙滚动,哑声道: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裴澈没有得到回应。

言清漓的神智早已乱了,在她与裴澈唇瓣相贴时,浑身的燥热瞬间就凉下来,她肆无忌惮地缠着他的舌,狠狠的咬,企图在他身上汲取安慰,谁知他却硬生生结束了这个吻。

她看着他模模糊糊的脸,闻着他身上那种令她莫名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脑中就浮现出一个身穿绛衣的少年郎君,那少年与她追逐打闹,宠她逗她,教她练剑,陪她采药,与她纵情花海…子阳哥哥…她娇喘着去寻着他的唇,却是对不准位置了,湿漉漉的吻落在他唇畔,一路下移,穴儿淫汁泛滥,穴肉急剧收缩,花水流得裴澈衣袍上到处都是,好不容易蹭到了他腹下坚硬后,便急忙夹住磨蹭起来。

裴澈怔住。

他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那埋在他颈间亲吻的人儿又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呓语:子阳哥哥…他唇瓣轻启,立即红了眼眶。

清清。

压抑了七年的爱欲如山洪倾瀑,他猛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覆住她的唇,吻如狂风骤雨。

她嘤咛一声,立刻搂住他脖颈,张开檀口邀他进来,纠缠一翻后,又觉身体上的清凉变得更加燥热,便按着他的头向下推去,弓起腰身将又涨又痒的乳尖向他送去。

裴澈将她手不老实的手按在两边,从她下颌一路吻至锁骨,肚兜松松垮垮地挂在颈儿上,早就遮不住身体,高聳的绵乳白中透粉,还浅浅印着两处未曾消去的吻痕。

吻到这处时裴澈动作顿了顿,眸光微黯,旋即低头含住了她小巧的乳头,用舌尖卷着拨弄,轻咬着吮吸,直至那尖尖由粉变红。

啊嗯…呜啊…嗯…言清漓原本就极为敏感此处,此刻的感觉更是被放大,花液狂流不止,腰肢越拱越高,将双腿勾上了裴澈的腰,媚药的刺激下,就连呻吟声都不由放浪起来。

裴澈知道她忍不住了,扶起她的一条腿,在胯间摸索一翻放出阳具。

她的身体早就准备好了,滑腻不堪,他才将阳具抵上去,穴儿就主动含住了他。

七年多未曾行过男女事,菇头被含住的一瞬,裴澈腰眼发麻,腰背绷得极紧,忍不住低声喊出清清后,才重重向前一挺,彻底进入她身体。

啊哈啊~粗涨的阳具将花径塞得满满,再无多余的缝隙,言清漓发出一声尖锐的娇吟,双手攥紧了被褥,身子跟着就颤抖起来,花宫急剧喷涌出磅礴花汁,竟是一下就泄身了。

裴澈等着她不再颤抖后才吻住她的唇,腰胯挺动起来。

明知她受药物所惑,此刻怕是已经不知道进入她的人到底是谁了,那声子阳哥哥应也非她本意,可这紧紧密密的裹挟感,拥她在怀的真实感,又让他感激不已,找回了失而复得的满足。

同时,他的负罪感也更重,只能用急剧的撞击来驱散心中萦绕不散的痛楚。

床架摇晃,方才他脱下来裹着她的衣袍飘然落地,与地上她的衣裳相叠,他冲撞不停,垂下的发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裴澈看了一眼他们缠在一起的发,入得更快更重了,背肌与手臂纷纷鼓起,将中衣撑得紧紧绷绷。

比起身体上的快慰,他更珍惜能与她亲密相拥的短暂机会,他牢牢盯着她染满情欲的脸,将她紧紧揪着床褥的手握住,与她十指交扣,肉茎迅猛地向更深处钉凿,埋在她耳边又一次低低叫了声清清。

言清漓眼尾通红,缩在裴澈的身下,半睁半阖的眸子里尽是媚色,柔软的唇瓣时而咬着,时而止不住放声呻吟,叫得声音大了,便会被他以吻堵住。

朦朦胧胧间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转瞬间又被那毁天崩地的快感给吞没了。

守在客院外的婆子蹲了近两刻钟,约莫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再等下去怕是方家少爷结束了,叫夫人过来扑个空就坏了,便赶紧过去通知。

第二百四十七章奸情·下言清漓离席后许久未回,陆夫人问了下人一嘴,才得知她有些晕醉,回去休息了。

这头宴席已过半,那与她投缘的丫头也不在,陆夫人便想走了,反正今日她来裴府冰释前嫌的目的也已达到。

结果正要向裴老夫人请辞,就有一个下人急匆匆跑过来,低声向裴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不好了。

裴老夫人沉下脸:混账,大喜的日子哪来的不好!那丫鬟忙道:是..是方家少爷..许是顾及那方淮是裴老夫人的表侄,事情又如此腌瓒,丫鬟忙压低声音,却是刚好能叫这同一桌的人隐隐听清。

表少爷弄脏了衣裳,奴婢带他去客院更衣,结果都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表少爷回前院,奴婢便过去寻,结果..结果听到表少爷房中有..有女子在...裴老夫人听到这里已然色变,谁知那丫鬟一闭眼,又道:奴婢听到表少爷叫了少夫人的闺名!不可能!裴老夫人即使不喜欢这个孙媳,也不至于认为她会偷人,且偷的还是她表兄弟家的庶子。

那庶子虽然容貌生得不错,却是书呆子一个,怎么可能、又怎么敢与她裴家的少夫人暗地苟且!?还要不要命了!苏凝霜也蹙起眉轻斥那丫鬟:没边儿的话不可乱说!清漓与方家少爷根本不识。

方雯突然插了一句:我今日倒是遠遠见着三哥好似在游廊上与少夫人说话…说完又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解释:许是正巧碰见的,我三哥为人磊落,绝不是那等龌龊男子。

这话是越描越黑了,陆夫人看了低下头的方雯一眼,转头向那丫鬟询问:许是你听错了吧?少夫人方才回去休息了,你可去她院子里寻过?那奴婢没想到会被问起这个,先前夫人也没嘱咐过要如何应对,正要摇头,却见苏凝霜投来一眼,忙改口道:寻…寻过了,少夫人不在她自己的院子…陆夫人顿时将秀眉拧起,看了看这一桌上其他几位各怀心思的夫人们。

这可坏了,传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不能及时澄清,清漓的名声恐怕要受损了。

苏老夫人忽然开口道:清漓那孩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方家庶子听说也是个举人,定是这婢子误将两个胆大包天的下人当成了主子们!说着便安抚起裴老夫人:莫担心,反正是没谱的事儿,不如请诸位夫人们一同过去瞧瞧,也好给漓儿证明清白。

这件事若是私下得知,悄悄派人过去看一眼就罢了,奈何被外人听到了,就无法私下处理,否则会被人怀疑有猫腻。

裴老夫人不关心孙媳妇,却要顾着他孙儿裴凌的名声,当下被架在这里,唯一的法子只能是拉上外人跟她去查看。

可毕竟不是件好听的事,就算是下人们胡来也是丢人,人多嘴杂,裴老夫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以免老侯爷怪她没管好后宅,便说不好劳烦诸位夫人都走动,不如选派一位跟着过去给做个证。

苏家是裴家的姻亲,自然不能作证,众位夫人面面相觑,既有些想看裴家的热闹,又怕主动自荐会失了身份。

这时陆夫人忽然站出来道:诸位夫人若信得过,不如由我去吧。

陆家家风清正,陆大人刚正不阿,此事由陆夫人出面众人都无异议。

苏凝霜本是想让言清漓的丑事被越多的人撞见越好,但裴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再唱反调,且她在此事中必须要做出相信言氏的样子才会惹人生疑。

陆夫人就陆夫人罢,反正言氏与人私通是事实,她就不信陆夫人还能睁眼说瞎话不成。

……与此同时,前院那边的裴老侯爷也收到了消息。

苏凝霜没想到今日言琛会来,怕言琛知道会碍事,便叫下人只去知会了裴老侯爷与裴澈叔侄。

那下人对裴老侯爷一翻耳语,说方家三少爷与少夫人在客院私通,老夫人已经带人去了。

坐在旁边的裴凌耳力惊人,自然听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席间迅速扫了一圈,竟真没看到方家那个庶子,不由脸色骤变,大步离去。

他不信她会与人私通,只怕那方家庶子醉酒会轻薄她。

与苏凝宇等人同席而坐的言琛注意到这一幕,眉头拧起。

裴伯晟与裴凌先后离席,定是裴家出了什麽事,可什麽事能让裴凌也如此心急?……闷热的厢房里飘满了麝香味,裴澈方才已射过一回,最后关头他拔出来射在了棉被上。

可她已经连着高潮过四五回,床都泄湿了大半,依然目色迷离,缠着他要。

怕再拖下去宴席将散,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裴澈不敢耽搁,扯来软枕垫在她腰下,将她双腿压至耳畔,劲腰生猛挺入,肏得啪啪巨响。

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红软的穴儿艰难地含着巨大的阳根,两片花唇已经微微肿了,糊了些许白沫。

裴澈看了一眼她那穴儿又赶紧移开,俯身盯住她迷离的眼,含住她娇喘不已的唇,连续又抽送了百十下后,她穴儿里猛地喷出一股热液,激动地仰起头,就要去咬他的肩膀。

他未褪净衣衫,肩臂上的伤还没痊愈,包扎着厚厚的布,怕她咬不动,他忙将自己的手送到了她唇边。

剧烈的快感像是翻滚的巨浪,而她就是汹涌海面上的小舟,被接二连三抛上浪尖,言清漓狠狠咬住了裴澈的手,贝齿在他手上扎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头脑眩晕,身体阵阵痉挛,又被肏泄了一回。

这一回过后,她丢失的神智逐渐回归,睁开眼眸看向伏在她身上挺动的男人。

小叔…裴澈动作慢了下来,静静看着她,额上滑下的汗珠汇成一颗,落在了她起伏不止的乳儿上。

她清醒了,该结束了。

他嗯了一声,慢慢从她身体里退出,仍旧硬挺的肉韧刮过层层软肉,逼得他额上的汗又渗出了薄汗。

言清漓没想到他突然要结束,忙搂住他脖颈:小叔别走…我…我还想要…说出这种话,她脸是红的,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开什麽玩笑,裴澈若现在走了,这奸还如何捉得成?裴澈不知她其实在打着被人当场捉奸的主意,见她明明清醒了却还说要他,他眸子微微一闪,生出了几分难言喜悦,拔出去一半的阳具又重新顶了回去,重重抽送起来。

他俯身去吻她,可她却微微侧开了头,抗拒之意虽不明显,但仍未逃过他的眼睛。

裴澈眸中的微光立即黯了下去,不再去吻她,手甚至不敢再去触碰她的身体,只撑在她身体两侧,做最后的冲刺。

忽然,他耳尖动了一下,猛地向窗子看去。

言清漓正轻声呻吟着,虽然什么也没听见,但见裴澈突然停下,又看向外头,心神一定,猜必是有人要来了。

裴澈眯起眸子,感觉那急匆匆的脚步是个习武之人,且直奔这间房而来,他立即扯过棉被将她盖上,欲抽身下床,可她却急忙勾住他腰。

小叔!他转头看她,见她抿着唇,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抹嘲讽的笑,随后又变成了朦胧的欲色。

别走。

他微微一怔,忽然就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言清漓也听到院子里的脚步了,她紧张亢奋起来,正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裴澈留在她床上时,却见他忽然冷下脸,扯了床帐将她双手绑在了镂空床架上。

她惊愕道:你做什么!放开!小…唔啊…啊啊…裴澈绑了她之后,依她所愿,再度抽插起来,她却不知他突然闹哪样,捆得如此紧,手腕磨得疼,挣扎起来:放啊…开我!…唔啊啊…裴凌脚快,从前院直奔而来,不仅比裴老夫人等人快上一步,就连裴老侯爷与报信的下人都被他甩在了后头,到了那厢房门前,他隐隐听到动静,面色大变,一脚踹开房门。

热气铺面而来,腥气充斥鼻腔,裴凌两个箭步绕过月门,抬手掀了屏风,一个方字还未吼出口,看到眼前一幕,立刻呆愣当场。

第二百四十八章捉奸他心爱的妻子双手被捆在床上,头向内侧过去,胸腹被一角棉被盖着,小腿却从被子下方露出,分张开来微微颤抖着。

那棉被的蓝色缎面上已是斑驳一片,泛着腥气的白液尚未完全渗透,正明晃晃地挂在上头,似是在无声嘲笑他。

而他敬爱的叔父则跪在他妻子的双腿间,整理着袍子与腰带,一语不发地向他看过来。

浑身血液犹如被灼烧倒灌,耳中出现阵阵轰鸣,裴凌目眦欲裂,眼珠子充血,盯着裴澈怒吼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低吼着将裴澈拽下床,拎着他的衣襟一拳拳打在他头上。

裴澈没有躲,挨了他几下,之后裴凌又抄起香几上一只半臂高的青花瓷瓶照着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鲜血缓缓从裴澈太阳穴侧流下,床上的言清漓发出一声低呼,曲腿缩起,躲开了溅到脚边的花瓶碎片。

裴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抬手打掉了裴凌手上的半只瓷瓶,挡下他的狠击,反身将他按在墙面上,咬牙道:你想与我拼命也不是此时!你是想叫人都进来看看,让她今后再抬不起头吗!裴老夫人带着苏氏母女及陆夫人等人,几乎与裴侯爷同时赶到,一进客院,便听到下人指的那间房中传出裴凌的怒吼,紧接着又是碰碰撞撞,瓶碎瓦裂声音。

苏凝霜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扶好发晕的裴老夫人,忧心道:这…莫非…莫非清漓真的与三表——弟字尚未说出口,挨着不遠的另外一间厢房忽然门开了。

只见方家的庶子方淮捂着后脑从那房中走出,步履摇晃,一抬头见院子里站着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等人,吓了一跳,邁出门槛的右脚生生停在了那里。

奸夫方家少爷没在下人所指的房中,反从其他房里衣冠整齐地出来,苏凝霜惊愕当场,旋即脸色骤变,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淮不明所以,见这阵仗,忙回道:回夫人,小生喝醉了,应是更衣时不小心睡着,这是…发生了何事?苏凝霜心里咯噔一下。

裴凌如此气怒,此事必然是成了,可方淮不在言氏房中,那她房中的会是谁!?她迅速看向苏老夫人,却忽然注意到裴老侯爷的身边没有裴澈苏老夫人想拦却晚了,苏凝霜已经丢下众人,径自向那间房奔去,谁知她才一跑进屋,便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

言氏正露着肩膀缩在被褥中,红潮满面,发丝凌乱,显然才历过情事的模样,而一旁是怒目相视的裴家叔侄。

她的夫君裴澈头破血流,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下袍上还满是湿哒哒的痕迹。

在他们脚边,是倒着的屏风,满地的瓷片,还有一对女子罗袜与一件鱼肚白的襦裙,襦裙上叠着一件玄色外袍,交领上绣着银色蟒纹,正是裴澈今日穿的那件。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苏凝霜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被雷击,慢慢向后退去,却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抱着头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

裴澈扫了苏凝霜一眼,又继续看向裴凌。

裴凌双目赤红,眼中闪过滔天恨意,目光又转向被绑在床上的言清漓,见她微微低下头去,不哭不闹也不解释,眸中立刻覆满痛色与失望,盯着她看了几眼,便咬牙甩开了裴澈。

青果被不放心的琥珀遣回来,一赶到就听苏凝霜在发疯尖叫,怕自家小姐被欺负,忙跑进屋,正好撞见裴凌微垂着头,面色阴郁地向外走。

青果喊了声姑爷,裴凌没理,沉重地跨出门槛,低着头停在台基上。

裴老夫人与苏老夫人听到苏凝霜的叫声,正要进去,却被裴凌抬臂拦住。

谁都不准进去。

他声音低沉嘶哑,如一头受了重伤,力竭濒死的野兽。

原还有几分猜疑的裴老夫人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气得面色铁青,既恨那言氏胆大包天,又心疼她这孙儿不争气,竟被一个淫妇迷得晕头转向,怒斥道: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护着!让开!裴老夫人又向前走,裴凌立刻怒吼道:都给我滚!两位老夫人均被震退,裴老夫人嘴唇直打哆嗦,指着裴凌:凌儿…你…你…一直没上前的裴老侯爷也发火了:混账东西!还不够丢人现眼吗!来人,去给我拉开他!话音刚落,裴凌身后的房门里便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深色玄袍,容貌冠绝,额角微微青肿,却也不损风华。

众人皆惊愕当场,寂静无声,就连安静站在院子里的陆夫人都微微放大了瞳孔。

裴老夫人张开嘴,震惊到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澈儿…你…你怎么会…裴澈没答裴老夫人的话,目光掠过这一院子的人,最后停在陆夫人身上,上前揖礼:子阳席间被灌了些酒,躲来客院小憩,燕召方才进来时将我惊醒,我斥了他几句,他性子急,便与我起了争执,让夫人见笑,又劳夫人走这一趟,是裴府招待不周。

裴澈不仅仅是武英侯府的世子,更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陆夫人就算有诰命在身,也没资格承他的大礼,听他如是说,立即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没见到裴少夫人的面,房内的情形也不得知,但结合裴左中郎那一脸要殺人的面色,拦着不让人进的举动,裴世子头上的伤,还有世子夫人进去时那一声尖叫,其实也不难猜想。

陆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既有些庆幸是她跟着来的,又对那姑娘与裴世子的不伦关系感到震惊,微微侧身避过他的礼,颔首道:世子放心,下人传清漓与方家少爷有染,老夫人便叫我来给做个证。

如今我既已见着方家少爷好端端地从别处过来,便说明此事为误传。

有陆夫人这句话,至少她在外头的名声是保住了。

裴澈松了口气,又向陆夫人郑重行了一礼。

这次陆夫人没有避开,怀着五味杂陈的心先行回去宴席了。

…房中,青果已给言清漓松了绑,正在帮她穿衣裳,苏凝霜忽然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跌跌撞撞冲过来:贱人,我殺了你!殺了你!青果赶紧挡在言清漓身前,见苏凝霜持着凶物,不敢用手拦,便抬腿去踹。

苏凝霜被青果踹中了腹部,痛苦地倒在地上,腹中绞痛不已,可一想到她千辛万苦都无法彻底得到的人,竟是短短几个月就被眼前的女人给勾走,想到他们方才还在这房中翻云覆雨,心脏便如同被人割开。

方才她进来时见言氏缩在床上,虽被捆着手,可那满脸媚态哪里像是被强迫?苏凝霜捂着小腹,满眼是泪地怒视着她,不甘心道:贱人,定是你勾引他,一定是你勾引他!言清漓浮起一抹讥笑:是又如何?她真的不懂裴澈那样绝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苏凝霜如此爱恋的,她现在这种眼神,就如同当初用滚水烫遍她全身时一模一样,嫉妒楚清那一身皮肉与裴澈有过肌肤之亲。

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是她勾引在先,那也得是裴澈对她有意,愿意上钩。

苏凝霜不去怨怪自己的夫君对她不忠,反倒揪着她不放。

她何不想想,就算没有她,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女人。

她本不屑这么做,可知道苏凝霜十分在意这个,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片刻,又蹲在她面前,轻轻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半片酥乳,笑盈盈道:小叔生猛,我方才险些受不住呢,这还得多谢二婶给的机会。

白花花的胸前锁骨上印着几处吻痕,其实大多是裴凌昨夜留下的,可愤怒到极致的苏凝霜哪里能想那么多,听到后面那句,又立即明白她早知她的意图,却表现出无知,还顺水推舟。

苏凝霜气到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人。

这回青果早有防备,市井长大的丫头,瘦却有劲儿,在苏凝霜抬起手的瞬间立刻将她按在了地上。

美妇人精致的发髻歪了下去,妆容也花成一片,挣扎得像个疯婆子。

言清漓冷笑一声,再不看她,抬脚向外走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愿求休书一封外头,陆夫人刚一走,裴澈便转过头,在院子里的几个下人身上一一扫过,将那些下人看得都抬不起头,冷声问道:是谁将侯爷与老夫人带过来的世子爷语气虽淡,话中寒意却不难听出,那去给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报信儿的小厮与婢子纷纷一惊,两人同时跪了下去,那小厮指着那婢子抢先道:回世子爷,是喜儿...是喜儿说少夫人与..明明是来捉少夫人与表少爷的奸,结果却是少夫人与世子爷....武英侯世子与侄媳私通,这等话说了还有命活吗小厮不敢乱说,只道:都是喜儿,是她与奴才说的..叫奴才赶紧去知会老侯爷!奴才什麼都不清楚!那叫喜儿的正是带方淮去更衣,又向裴老夫人禀报的丫鬟,她还有模有样说听到方家少爷喊少夫人的名字...喜儿也自知惹出大祸了,忙自扇耳光:奴婢该死!奴婢在后厨偷喝了几杯陈酿,喝出了幻觉,是奴婢耳拙…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耳光抽得啪啪作响,喜儿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却不敢停。

一个随口胡诌,污言蔑主。

一个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确实该死。

那小厮与喜儿一惊,就听世子爷说道:拉下去杖毙。

其他下人见状,全都身体发抖,忍不住缩起脖子。

别说根本没看到少夫人的人影了,就算少夫人是与世子爷勾着手一同走出来的,也再没人敢出去乱嚼舌根子——世子爷这是在杀鸡儆猴。

裴澈平日治的都是军中莽汉,何况是摆弄几个下人,一听要被杖毙,喜儿直接吓破了胆,指着捂晕言清漓那个婆子哀嚎:是王嬷嬷!都是王嬷嬷指使奴婢的!是她叫奴婢将表少爷带过来,送到少夫人的房中,再去传话给老夫人的!那叫王婆子的被点到名,慌忙跪下,她是苏凝霜的陪嫁婆子,平日很是忠心,可苏凝霜收拢下人都是靠施舍钱财的法子,在生死面前,那王婆子的忠心不堪一击,且她无儿无女,更无牵挂,立刻喊冤,说自己也是听命做事,是迎秋吩咐的。

迎秋是苏凝霜身边的新晋丫鬟,接了早春的差,这一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苏凝霜早知侄媳言氏歇在厢房里,打算引方家公子过来毁她清誉,谁知这这奸夫最后变成了她自个的夫君。

苏老夫人没想到本该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会生出这么多变故,还发展到对她们越来越不利的地步。

怕迎秋会供出媚药的事,苏老夫人一闭眼,直接上去扇了迎秋两巴掌:贱婢!是谁指使你的!你如实说出来!若敢说谎害我女儿,我绝不饶你!迎秋被苏老夫人打得牙齿松动,她本是嫉妒早春在夫人身边得的赏赐多,便故意挤走了早春,哪想到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就要到头了。

苏老夫人这话明显是在威胁她,迎秋尚有家人,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了,但起码还能保全家人,便呜咽着道:是…是方家夫人指使的,传话的是表小姐…迎秋哭哭啼啼说方夫人怕自己亲生儿子在方老爷面前失宠,便想除了那突然冒出头的庶子,给了她一大笔钱,叫她趁今日人多做成此事。

之所以选中了少夫人,也是因为裴家年轻的女主子除了夫人,便只有少夫人的身份最显眼。

三表少爷只有辱了少夫人,才能彻底死翘翘,却不知怎得弄出了岔子,夫人房中的人变成了世子爷。

裴凌闻言怒不可遏,埋头就向前院去,大概是想找方家老爷算账。

丑事一件接一件,前院宾客众多,方家到底还是裴家的亲戚,裴老侯爷怕裴凌将丑事闹大,急忙拦住他,怒吼着够了,命人将那四个奴才通通拉下去打死,又遣退了其他下人,将那方家庶子也赶出去了。

言清漓在门后站着听了一会儿。

她并不想叫人知道她被下了药,如此一来,她便成了受害者,与裴澈的奸情就成了被动,她可是要借此事成功脱离裴家的,就让他们认为她是个勾引叔叔的淫妇也无妨,见差不多了,便走了出来。

院子里被清场得干净,已经没有外人了,这倒是令她意外,她本以为自己这等丑事会人尽皆知呢。

见她出来,裴澈与裴凌同时看过来。

苏老夫人冷静得快。

言氏虽没与外人私通,但与叔叔私通更加严重,就算裴家嫌丑想瞒下此事,也必会找其他因由将她休了,见她发髻重新梳过,苏老夫人便问道:漓儿,你与子阳,莫非真的——就是舅祖母想的那样。

言清漓打断苏老夫人的话,轻飘飘地承认了,嘴角笑容愈发清淡,神情满不在乎:清漓爱慕着小叔,小叔也于我有意,我们两个,难以自持。

裴凌狠狠将拳攥起。

裴老夫人见她还想拉自己儿子下水,心脏一抽,气到快要升天,幸亏苏老夫人扶住她。

她指着言清漓怒骂道:你个水性杨花的淫妇!我当初…我当初就该拼了这条老命求到陛下面前,阻你进门!裴澈立刻挡在言清漓面前,向裴老夫人道:母亲,她并非自愿,是儿子醉酒强迫了她,此事与她无关,要怪就怪儿子!不可能!你做不出那种事!裴老夫人相信裴澈的品性,谁知裴澈看向裴老夫人的眼神却含了几分冷漠与怨怼,冷冷道:儿子酒后乱性也不是第一回,母亲不是最清楚吗?裴老夫人登时被噎住。

当年她助苏氏入门的事,是梗在他们母子间最大的一道墙,几乎毁了母子二人间的感情。

见裴澈护着他的妻子,好一个郎情妾意,裴凌又被激怒。

他有什么资格挡在她面前!裴凌直冲过来给了裴澈一拳,裴澈终于还了手,叔侄两个也不过招,就这么拳拳到肉地扭打在一起。

事发突然,裴老侯爷一个人根本拦不住,裴老夫人两个都心疼,哭嚎着这是做了什么孽,大喊着叫他们二人住手,可那两人却充耳不闻。

言清漓平静地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裴澈头上被花瓶砸开的伤口再度流血,裴凌目眦尽裂,出尽狠手,叔侄阋于墙,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一刻,她浑身轻松,却又不怎么开心。

够了,住手。

言清漓开口叫停。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裴凌的手悬在半空,红着双目转头看向她,眼中失望痛楚的神色似是在质问她:你心疼他了?言清漓对他愧疚,不敢与他对视,微微偏过头去:别打了,我做了错事是事实,今后亦无颜再做你的妻,今日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愿向你求休书一封,自行离去,绝无怨言。

那样骄傲的人,亲眼见到妻子与叔叔苟且,恐怕再也不愿见到她了罢。

言清漓认定裴凌一定会休书一封,再怒骂她一通,将她赶出裴家。

与其被人休,还不如她主动索要休书更体面。

谁知裴凌听完后却低低笑了起来:好一个绝无怨言…他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垂下去的眼眸,恶狠狠道:想走?你休想!言清漓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这时,又有婢子跑到客院外大喊: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又是不好了出事了,裴老夫人听到这几个字就两眼发黑。

裴老侯爷好不容易办场寿宴,也是觉得晦气不行,命那婢子滚进来说话。

那婢子进来后,急得语无伦次:是世子妃身边的早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大闹了宴席,说世子妃买凶殺害郭太医,还与人私通,珠胎暗结,还说…还说小世孙并非世子爷亲生!裴老夫人一听,这回是真晕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章裴冲身世被揭穿裴家办寿宴,裴老夫人却带着亲家与儿媳,以及陆夫人急匆匆走了…裴家几位女主子都不在,来参宴的各府女眷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暗中揣测。

与裴老夫人同席的几位夫人虽然知情,但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也不好意思与旁人议论。

这时,陆夫人及时回来了,那几位夫人顿时眼前一亮。

陆夫人将她所见如实转述,只道她过去后,并未见到裴少夫人,且方家表少爷是独自一人小憩在其他房中,他二人有私情一事,是为误传,裴老夫人正在处置乱说话的下人。

陆夫人句句实话,她虽见到了裴澈,也猜出了大概,却没亲眼看到言清漓与他一块。

没见到的事不乱说,不能算说谎。

众位夫人又哪里会想到奸夫另有其人?听罢,探究的心思立即散了,纷纷夸起裴少夫人虽心直口快,却是个仪静体闲的人儿,她们早就知道这事肯定是假的,裴家下人也忒胆大,敢污蔑主子,就该处死。

听那几位夫人说起平日如何处置犯错的下人,方雯手一抖,银箸掉在地上。

陆夫人见她面无血色,正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宴席就出了乱子。

一个丫鬟忽然摔了手中托盘,跪在园子口的月门处,大喊起来:请老夫人为奴婢做主!请诸位夫人为奴婢做主!这一下,在场所有人同时停了谈笑。

苏家旁支中一位与苏凝霜走动较多的夫人认出早春,惊愕道:这…这不是世子夫人的贴身侍婢吗?言清漓待早春亲近,又去给她家人治病,其实都是做给苏凝霜看的。

苏凝霜被她下了许久的药,失了冷静,人变得多疑且易怒。

即便早春没有背叛,得知自己身边的下人与她有来往后,也定会起疑,一旦起疑,就不可能再重用,自然要想办法除去知道太多的早春。

是以,在得知早春被恩赐出府嫁人时,言清漓便猜出了苏凝霜的目的,派琥珀暗中跟着早春,只等早春有危险时将她救下。

只有这样,早春才能彻底心灰意冷,无需她收买,就会主动投到她这位救命恩人的阵营来。

原本她只是想从早春嘴里问出一些苏凝霜的秘密,谁知早春却将她偷听到的苏氏母女的计划和盘托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早春自生打下来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骨子里的奴性令她天生就惧怕手握权贵之人,见那么多夫人小姐都转头看她,不免瑟缩。

可一想到自己尽心服侍多年的主子对她如此心狠手辣,牙一咬,便又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奴婢早春,原是武英侯世子夫人的婢女,忠心耿耿服侍她多年,夫人表面对奴婢大加赏赐,将奴婢配了好人家送出府,实际却在奴婢出府后放火烧奴婢全家!欲置奴婢于死地!只因奴婢知晓她所有肮脏的秘密!这叫早春的丫鬟出现得属实巧,明明喊着请裴老夫人为她做主,却偏偏赶在裴家几位女主子都不在的时候来。

宴席上大多数的宾客都是一脸愕然,默契地不作声,唯有苏家旁支那位夫人觉得不妙,拉过一个婢子让赶紧去将早春拉下去。

不用说,那婢女也知晓事情的严重——一个本该出府待嫁的丫鬟,突然出现在老侯爷的寿宴上,还当众指控夫人,若容她闹大了,她们今日当值的下人都得跟着吃瓜落儿,立刻就去找来几个壮婆子与家丁。

侯在月门外的琥珀就是为这个才被言清漓派来的,轻易便将那几个与家丁婆子撂倒,无人打扰的早春只管继续揭露苏凝霜的恶行。

……诸位夫人有所不知,世子夫人她徒有温柔端庄的美名,实则心如蛇蝎!她表面待人和善,却故意将犯了小错的婢女发卖到下等窑子去,任乞丐莽汉凌辱致死!有些胆小的小姐听到这里立刻花容失色,用帕子掩着唇道:天大的错打殺了就是,何故要卖去那种地方,即便是下人也不能如此糟践啊…早春大声细说着苏凝霜这些年来表里不一的行止,越说越顺,眼里透着汹汹恨意:…不仅如此,夫人还与人珠胎暗结!怕老夫人与世子爷知晓,便命奴婢去为她弄来落胎药,悄悄落胎!想必诸位夫人小姐应有印象,上回苏家老夫人过寿时,世子夫人在席间呕吐,那时她就是有孕在身!宴席登时哗然,众人窃窃私语:是了,我想起了!那日裴夫人吐了一身,苏老夫人要给她叫大夫,她还推辞了。

可不是,我当时就瞧着她那反应是有孕,她还不承认,说是吃了寒食…等等,这婢子怕不是在胡言乱语?不是说裴世子夫妇感情极好?怎还闹出珠胎暗结了?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众人神色各异,相互看看。

前后院之间只隔着一个小小的中庭,早春这般大喊大叫,声音很快就传去了前院,前院的各位大人们原还把酒言欢着,慢慢地,交谈声就弱了下来,那婢子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

苏尚书与苏凝宇脸色大变,疾步离席,言琛略一思忖,立刻跟上,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

早春还在喊着:…回府后郭太医诊出了夫人的喜脉,夫人怕郭太医传出去,便吩咐奴婢去给郡马爷送信儿,请郡马爷将郭太医灭口!还有一事,也是夫人始终瞒着老夫人与世子爷的,那便是小世孙的身世!小世孙并非世子爷亲生!住嘴!忘恩负义的狗奴才,竟敢大放厥词,辱没主子,真是反了!苏尚书急急赶来,面色阴沉地怒斥。

裴冲的事,苏家人同样被蒙在鼓里,苏尚书认定早春在说谎,受人指使朝他苏家泼脏水,挑拨两府的关系,否则她一个下人怎敢闹到这种场合来?第一怀疑对象便是已经被下狱的端王。

前院的人到底顾着后面都是女眷,只停在了中庭,隔着两排树影,也能看清那边发生的事,听到小世孙非裴世子亲生,喧杂声四起。

裴家下人们见状,再不敢耽搁,赶紧跑去请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过来。

怕早春继续胡言乱语,苏尚书便向那几个持棍站在一旁的家丁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拿下!那几个被苏尚书指着的家丁只是普通仆役,方才还领教过琥珀的厉害,哪敢上去再讨打,相互看看,犹豫不前。

苏凝宇骂了句废物,亲自动手。

此时,裴府的护卫也闻声赶到,这些持刀护卫皆是裴老侯爷的私卫,与那些家丁不同,都有真把式,琥珀一时被缠住,叫苏凝宇钻了空子。

琥珀与紫苏是言清漓出嫁前买回府的,回门时又没带着,是以言琛并不认得这会功夫的婢女是谁,只冷眼瞧着,并从琥珀的出招路数中,看出与当初刺杀他的两批刺客有些相像。

早春却是认得言琛的,见苏凝宇直冲她来,惊慌地跑去言琛身边:小公爷!言琛不喜被人近身,正要遠离,忽听那婢子焦急低语了一句是少夫人。

言琛一怔,动作比脑子快,抬手拦下苏凝宇。

苏凝宇哪里是言琛的对手,没过几招便落了下乘,沉着脸问:之恒,你这是何意!他认为言家怎么也该与苏裴两家同仇敌忾才对。

言琛冷道:既是裴府的事,郡马擅自伤人便是不妥,一切该等裴家人出面处置。

话音才落,裴老侯爷就匆匆赶到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验亲裴老夫人晕过去后被言清漓掐人中给掐醒,她精心安排的热闹场面,怎能不叫这老妇亲眼看看裴老侯爷与裴澈叔侄走在最前,后头是苏老夫人与被婢子们搀扶着的裴老夫人,言清漓跟在最后,见前后院均已乱作一团,苏尚书脸黑得像个包公,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好好的寿宴闹出这么一出大戏,裴家的脸算是丢尽了,苏家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裴老侯爷大发雷霆,命人赶紧将胡言乱语的早春拿下。

裴澈却突然喝止了护卫,独自走到早春面前,面色阴沉地问道:你方才都说什麼澈儿!裴老侯爷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早春噗通跪下:回世子爷,奴婢说小世孙不是您亲生的,当初就是因他的容貌愈发肖像生父,才会被夫人用滚油所毁!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浑身一震,就连苏尚书与苏老夫人都惊愕不已。

裴澈沉寂多年的心像是忽然被注入了鲜血,砰砰跳了起来,呼吸颤抖起来,眯眼说道:你可知说谎是何后果?早春立刻起誓: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五雷轰!苏凝霜被青果拖住片刻,这会儿才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她才像是被五雷轰顶那个,厉声叫起来:不!不是!这贱婢在说谎!她在说谎!她眉眼竖起,面目狰狞地冲早春喊道: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是谁将你弄进来的!众人看过去,只见往昔高贵美丽的武英侯世子夫人,此刻衣裳散乱,发髻歪歪扭扭,额前耳边都是凌乱的散发,不成体统,还一口一个贱婢狗奴才,与平日温声细语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那些私下将苏凝霜当做贤妻典范,让自己夫人女儿学着的官员,纷纷蹙眉摇头,原本还有些不信早春那番话的,此刻见着苏凝霜犹如市井泼妇的模样,不禁信了几分。

苏家以教女有方出名,老夫人见女儿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也不由得像裴老夫人似的,开始阵阵发晕,苏尚书嫌苏凝霜丢人现眼,立刻让苏老夫人将她带走。

苏凝霜却是推开她娘,扑向裴澈:子阳…你不要听信这奴才,冲儿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裴澈嫌恶拂袖,苏凝霜被甩倒在地。

言清漓属实佩服她这自欺欺人的本事,淡淡开口:二婶何须解释那么多呢?是与不是,验验便知。

苏凝霜迅速转向她,神情愤恨地朝她扑过来:言氏!是你害我对不对!是你害我!言琛神色大变,正要出手,裴凌已一把将言清漓拉到自己身后。

二婶自重。

苏凝宇打小就疼自己这个妹妹,知道她一心喜欢裴澈,绝不可能与人私通,便替她说话,指着早春道:还有何可验的?分明是这奴才受了罚心生不满,故意诬陷,冲儿怎么可能不是子阳亲生?简直荒唐!这么多人在场,又事关两家的颜面,裴老侯爷自然不会热心到给旁人演一场滴血验亲的好戏,此事不论真假,都只能关起门来处理。

裴老侯爷压下心中怒火,客气地向众人下了逐客令,说今日寿宴就先到此为止,裴府管教下人无方,叫诸位同僚看了笑话,也叫各位夫人小姐受了惊吓,裴府难辞其咎,明日会派人去各府一一登门道歉。

将客人都送走,裴老侯爷却唯请苏家人留下,苏家人便知,裴家还是对裴冲的身世起疑了。

言琛也没有离开,理由是今日世子夫人欲伤吾妹,若将吾妹独留在此,恐再有人存心伤她。

言清漓还没开口,裴凌便冷冷道:我又不是死的,谁若碰她,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说罢,阴鸷的眸子向裴澈瞥去。

裴老侯爷眉心的川字纹又加深几重,闻言道:言将军放心,本侯答应你,方才之事再不会发生。

顿了顿,看了一眼苏家那边的苏凝宇,又道:郡马也请先回吧。

苏凝宇入赘陇江,较真起来已不算苏家人了,裴老侯爷关起门处理家事,不想外人在场也是情理中,都下了明显的逐客令了,若言琛再坚持不走,恐要讨人嫌,言清漓便向他摇了摇头。

言琛本有许多话要问她,见状也只得暂且捺下,临走前,向裴老侯爷丢下一句:吾妹虽已为裴家妇,但言家依然将她视若珍宝,在这里她被伤了一根头发丝,之恒都不会善罢甘休。

言琛向来不与人废话,说话直截了当,是出了名的冷面殺神,可好歹裴老侯爷也算他的长辈,如此不给面子,给裴老侯爷气得脸色青白。

虽然他暂且顾不上处置言氏与二叔私通这回事,但不代表他会从轻揭过,可言琛狠话一撂,回头他若再想惩处那言氏,也得掂量掂量。

……正堂中,终于只剩下裴家与苏家的人了,裴老侯爷与苏老侯爷坐在主位,两位老夫人与苏凝霜坐在右边,裴澈与裴凌夫妇坐在左边,在裴老侯爷的审问下,早春跪在地上,将今日的话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还说自己以这种方式抖出此事也是没办法,家人被烧死在火中,唯有她死里逃生,本该离开盛京再不回来,可咽不下这口气,又因得裴家关照多年,不忍老侯爷与老夫人被毒妇蒙在鼓里,这才特意回来告知。

苏凝霜期间很是激动,早春每说一句她都要扑过去掐死她,裴老夫人只得喊来两个婆子按住她。

早春说得那些事许多都是真的,苏老夫人也心虚,见状也不好帮着自己女儿说话了。

有关苏凝霜德行与做过的脏事,裴老侯爷都只是皱皱眉,唯那一件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诚如言氏所言,是与不是,验验便知。

裴老侯爷命人将裴冲带来了。

裴冲一进来,见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皆端坐在场,以为是要责罚他不小心扰乱了宴席,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

婢女赶紧拉住他,他则手脚发抖,无助地向言清漓看去。

见清漓小姨微微垂下眸,没像平时那般维护着他,不由开始慌张又想哭。

苏凝霜见裴冲来了,直接慌了,拼了命要挣开那两个婆子,向裴冲喊道:冲儿,你走!你快走!知女莫若母,苏老夫人咯噔一下。

裴冲更觉自己犯了大错,咧嘴哭了起来,忘记脸上戴着面具,用手去抹眼泪,便将面具给拂掉了。

触目惊心的伤疤丑陋无比,苏凝霜已经许久没看过裴冲面具下的脸了,见状不由呆了呆,这时,婆子已用细针将裴冲指尖轻轻挑破。

血珠掉进水里,苏凝霜才回过神,彻底绝望,奋力挣扎:不能验!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验我的冲儿!婆子不理苏凝霜的叫喊,端着水碗到裴澈面前,裴澈胸腔震动剧烈,刺破指尖滴了血进去。

不出意外,两滴血无法融合。

苏凝霜瘫倒在地。

裴老侯爷颓然地闭上眼,眼尾处尽是细密皱纹,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裴老夫人则哀哀呻吟了一声,身子半倒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哭叹作孽啊…作孽啊…婆子将水碗又呈给苏尚书与苏老夫人看。

苏凝霜扑跪在裴老夫人脚边,哭求道:母亲,是言氏害我,一定是她在水中做了手脚,你相信我,相信我…言氏从头到尾都在屋中好好坐着,去端水的婆子是她的心腹,裴老夫人恨得不行,一脚甩开她,虚弱地骂道:你这贱妇,竟敢欺瞒我裴家如此之久…苏凝霜又爬到苏老夫人脚边,拉着苏老夫人的裙袍,哭求道:娘,你最疼霜儿,你帮霜儿说说话,你帮帮霜儿…苏老夫人心疼女儿,可也没想到她藏了这么大个秘密,苏家如此理亏,这种时候若再护短,裴家怎能善罢甘休?苏尚书脸色难看至极,为了两家的关系,此事务必得给裴家一个交代,他上前一把薅住苏凝霜的头发,卯足力气甩了她两巴掌,又踹了她一脚。

孽障!瞧你做出的好事!第二百五十二章裴澈心生希望苏凝霜娇生惯养,何时吃过这等苦头被苏尚书狠狠踹到了墙边,两侧脸颊高高肿起,耳中嗡鸣,头晕目眩,满嘴都是血腥味,连声音都发不出,嘶嘶嗬嗬地捂着肚子佝偻起来。

苏尚书怕裴家人不解气,作势还要打,苏老夫人连忙护在女儿身前、哭求道:老爷!你还真要将她打死不成!苏尚书看着苏老夫人与这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七出中,淫佚为二,何况她还将野种冒充为裴家子孙,让人家养了这么多年,就是沉塘都不为过,且她做出这等好事说不定还会毁了两家的关系。

苏裴两家为宣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正因两家关系穩固,陛下才遲遲不敢动得。

一旦生出嫌隙,轻则令底下追随之人心生动摇,影响宣王殿下的声望。

重则被陛下抓住机会,瓦解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势力网。

苏尚书动手也绝非仅是做给裴家看的,倒也真有将这孽障活活打死的心。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苏尚书怒斥了苏老夫人一句,这时,有个婢女眼尖,忽然惊慌地指着苏凝霜叫:夫人…夫人她流血了!苏老夫人转头一看,只见苏凝霜抱着肚子痛苦呻吟,裙子红了一片。

苏老夫人大惊,忙招呼人赶紧去请大夫,下人们看向裴老侯爷,裴老侯爷拧着眉摆摆手,叫先将苏家母女先带下去歇着。

苏尚书深知此事不能拖下去,今日那么多人看着,若不尽快给出个交待,明日指不定要传出什麽风言风语。

思忖一翻,转身向裴老侯爷道:道朗兄,借一步说话。

道朗为裴老侯爷的字,平时苏韶与裴伯晟大都互相敬称苏大人与裴侯,突然叫了裴老侯爷的字,便是放低姿态有事相商的意思了。

裴老侯爷与苏尚书去了书房,留下正堂中的一堆烂摊子。

裴老夫人尚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闭目扶额,裴凌与言清漓两个坐着不动,一个眼里透出浓浓讽刺,一个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而裴冲则被苏尚书方才的暴怒之举给吓呆了。

小小的孩童,虽恨自己的母亲心狠,但见其被外祖打得奄奄一息,直觉与自己有关,还是十分害怕的。

他满心恐惧,竟是连哭出声都不敢了,缩在照顾他的婢女身边,无声抽噎,频频看向言清漓,可她从头到尾都没再看他一眼。

裴澈盯着桌案上盛着两滴血的水碗,手握成拳。

当初正是因苏凝霜有了身孕,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将她当做了清清,铸成错误。

占人清白,致人受孕,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身为男子的他都难辞其咎。

苏家施压,母亲以死相逼,他若不肯给出名分,苏家不会善罢甘休,裴家也会因他而背上滔天骂名,永遠抬不起头。

因为这个错误,他背弃了对她的誓言,迎娶旁人。

他对不起她,不知死后要以何脸面下去见她。

自厌七载,无时无刻不活在愧疚自责中,就连她重新站在了他面前时,他亦没有勇气光明正大地叫她的名字,更别提有资格与她相认。

旁人看来,堂堂武英侯世子被戴了七年的绿帽子,替人养儿子,分明就是个奇耻大辱的事情,可裴澈却觉得万般庆幸与轻松。

裴冲非他所出,就说明他从未碰过清清以外的女人,假若他将误会与她解释清楚,再彻底令裴家与宣王一党脱开干系,有没有可能…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能令她减轻恨意,令她心里好受一些?他不敢为自己另娶旁人的行径多做辩解,也不敢期望得到她的原谅,更不敢奢求她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只希望能有资格以他自己,而不是小叔的身份,去亲口告诉她,他没有爱上过别人,这些年从没有一日忘记过她。

告诉她,当年他已经拿到了婚书,还亲手拟下了礼单,他已经做好了迎娶她的准备,在他心里,唯有她才是他的妻子。

裴澈眼里有了光,摸着虎口处的齿痕,脉搏跳得都快了起来,目光寻着去找言清漓,却不经意看到了裴冲。

那孩童的嘴角已经下弯到底,脸色苍白,强忍着不敢出声。

回来不过一年,他与这孩童虽未生出多少父子亲情,却依然承他喊过父亲,得他尊敬。

今日这种场面,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残忍。

裴澈心中微沉,向裴冲身边的婢女吩咐道:这里没事了,带小世孙回房。

见满屋只有父亲理会他,裴冲终于绷不住呜呜哭了:父亲…冲儿再也不敢乱跑了…嗝…求您不要让祖父与外祖…嗝…责罚冲儿…裴冲还以为苏尚书与裴老侯爷离开是要商议如何责罚他。

孙媳与儿子乱伦,疼了多年的小孙儿还是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备受打击的裴老夫人听到这一声父亲,再度受了刺激,指着婢女哀嚎起来:还不快将他带走!慈祥的祖母忽然对他面目狰狞,裴冲愣了愣,哭得更厉害了。

裴凌从前时常打趣这小不点身子弱、性子懦,哪里像他们裴家男儿,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不是裴家的种。

他看了看裴冲那张被毁的脸,剑眉拧起。

亲儿子都能下去手,当真没看出那位平日温声细语的二婶竟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裴凌正欲去捡裴冲丢下的面具,身旁的女子已经先他起身,拾起地上的半块银面具,俯身给裴冲戴上了。

裴冲急忙拉住她手,哽咽道:嫂…嗝…嫂嫂…冲儿…会受责罚么?仇人之子,她本无需同情,可硬起来的心不由被这只抓着她的汗湿小手给软化几分。

若裴冲得知自己信赖的嫂嫂,小姨,对他所有的好都是怀有目的,是揭露他身世的始作俑者,让他从武英侯府尊贵的小世孙,突然变成了来路不明的野种,不知会不会恨她。

她在心里叹了叹。

裴冲体质极差,说不定哪日睡着睡着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以她的医术,是无力调养好他的身子的,想来他也没什麽机会去恨她吧。

她用帕子给裴冲擦了擦手,安抚道:冲儿又没犯错,怎么会受罚呢?她向婢女投去一眼,婢女会意,柔声劝慰裴冲回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苏氏不能休裴冲走后,言清漓一转身,正对上裴老夫人憎恨的目光,启唇道:祖母也还病着,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裴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咬牙切齿:是你指使早春那个贱婢来大闹寿宴的!若真如那婢子所言,是不忍她与老侯爷被苏氏蒙在鼓里才好心相告的,那完全可以私下秉明,又怎会专挑人多时大声嚷嚷,搞得她裴家的丑事人尽皆知!苏氏固然可恶,但这言氏也没安好心!祖母有何证据裴老夫人气冲脑门:那会武的婢子是你身边的人儿!就凭这个言清漓笑笑,挑起眉梢:那么多家丁婆子忽然手持棍棒冲过来,园子里又都是夫人小姐,我的婢女只是怕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将客人伤了,尽忠职守,这才会拦着他们不让进。

见裴老夫人被她一翻强词夺理气到七窍生烟,捂着心口嗬哧直喘,她又娥眉轻蹙,关切道:祖母莫急,太医说了,您不可动怒。

裴老夫人也是小心自个身子的,感觉到不适,强压下怒火:别以为有苏氏在前头挡着,你不知廉耻勾引二叔的事就能大事化小了!言清漓等的就是这个,颔首道:那便休了我吧。

裴凌与裴澈齐刷刷看向她。

裴老夫人眯着眼冷哼:你以为裴家不敢吗!说罢指着裴凌下命令:凌儿,休了她!这等不要脸的荡妇就不配做我裴家的媳妇!够了!裴凌正要反驳,裴澈却突然厉吼一声,见裴老夫人吓得面色发白,他强压下对荡妇二字的怒意:母亲,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是儿子强迫她,是儿子的错!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攥紧拳头的裴凌,道:此为裴凌亲眼所见,是儿子觊觎她已久,趁她睡熟将她绑了!裴凌忍无可忍,冲过去拎起裴澈的衣领,怒吼道:你胆敢再说一句我就殺了你!裴老夫人见他二人又要打起来了,急得亲自上前去拉架,婢女婆子见状,也赶紧跟上去护住裴老夫人。

眼看又要乱起来,裴老侯爷身边的随从及时赶到请人,说大夫给世子妃看诊过了,世子妃近日却曾小产过,之后又没有养护好,方才被苏大人那一脚踢坏了,伤了子宫,今后恐难再有孕,老侯爷得知此事后,叫世子爷过去书房一趟,有话吩咐。

裴澈推开裴凌,冷冷抛下一句随时奉陪,向外走去,经过言清漓身边时脚步微顿。

言清漓没想到裴澈会如此维护她,但她丝毫不领情,只认为他是真的对言清漓动了情。

她事不关己地直视前方,这时裴凌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

他大步飞快,她被他扯得踉踉跄跄。

放开!等一下!…你先等一下!言清漓挣开裴凌,转身来到正跪在屋外的早春面前,与她低声道:起来吧,别跪着了,趁这会儿无人注意到你,赶紧去找琥珀,她会送你出城。

早春在寿宴上闹事,她并未做细致安排,要的只是个阵仗与结果,根本不禁查,反正她早就抱着一举离开裴家的心,也不怕裴家怀疑到她头上。

裴老侯爷现在正焦头烂额,等转过头来,虽不能将她如何,却不会对早春心慈手软。

早春谎称自己家人都没能逃出火海,也是说给苏家人听的,实际上少夫人早将她母亲与弟妹一并救出,将他们送出了城,还给了一笔安家的银子,叫他们一家今后远离盛京。

她原想今后跟在少夫人身边做事报恩,可少夫人拒绝了。

仔细想想也是,若她是少夫人,也不会留一个叛过主的奴才在身边。

裴凌绷着嘴角,等着她与那丫鬟说了两句话,见那丫鬟向她磕了三个头,耐心耗尽,上前又将她拉走。

-裴澈到了裴老侯爷的书房,房中只有他爹一人,苏尚书并不在。

裴老侯爷开门见山地问:澈儿,苏氏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裴澈不假思索道:休书一封,与苏家断绝往来,至于冲儿…他沉吟片刻:稚子无辜,若苏家不愿接纳他,便留在府中养大吧。

知子莫若父,裴老侯爷冷哼一声,就知道他是这般打算的。

不可。

裴澈凝眉,不知他父亲指的是哪一件不可。

裴老侯爷颓然闭眼:苏氏还不能休。

裴澈闻言怔住,随后猛然起身,裴老侯爷立刻抬手令他稍安勿躁。

若将苏氏休弃,对外便默认了冲儿非我裴家血脉,一来损我武英侯府颜面,二来裴苏两家断了姻亲,穩固多年的关系出现裂痕,极易被有心人寻到机会挑拨利用,陛下那里,也正等着看我等相互反目,好趁机打压。

裴老侯爷道,此时是宣王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出任何岔子,冒然与苏家断绝往来,宣王亦不会再信任裴家。

总之,翻过来倒过去,说的都是告诫裴澈的话。

什麽作为武英侯世子,裴家的下一任家主,他身上承载着重任,绝不能凭感情用事,要顾全大局云云。

苏家理亏,愿将二房中的嫡出女儿送来给你做妾赔罪,苏尚书方才也已答应我,等到宣王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大局已定后,对苏氏如何处置,全凭你做主,就算将她变成一座牌位,苏家也绝无异议。

裴老侯爷叹气:我知此事委屈了你,你暂且先忍一忍,若看那苏氏不顺眼,便将她们母子送到乡下去,眼不见为净。

裴澈沉默许久,而后笑了。

裴老侯爷蹙眉,正要问他什麽意思,便见裴澈沉下脸道:当初母亲联合苏家,逼我娶苏氏时,父亲便是要我顾全大局,承担起身为下一任家主的责任,若不然,我便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明明气愤到极致,语气却格外平静:那时我年少无为,毫无建树,的确无法光耀门楣,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立下赫赫战功,再不容您与母亲随意摆布。

他抬起头,目光幽冷摄人:父亲何不想想,即便不再依靠宣王之势,儿子亦有能力保全裴家。

见裴老侯爷说不出话来了,裴澈又为他分析:宣王与苏家绝非善类,与犬狼为伍,父亲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反咬?从古至今,上位者夺权后铲除亲信的可在少数?实不相瞒,自儿子回到盛京起,便已计划着要与宣王一党撇清干系。

先前他没有休了苏氏,只因无合理缘由,贸然休妻只会打草惊蛇,令宣王与苏韶察觉出裴家有二心,一旦反过来对付裴家,很是被动。

并且,也不利于他暗中查探太子案的真相,更不便查找苏尚书操控官场,买官卖官等罪证。

如今这两件事皆已差不多达成,又恰好有送到面前的合理因由,此时再不与苏家决裂,更等何时?裴老侯爷被他这等想法震惊到浑身发抖,怒道:混账!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裴家追随宣王多年,岂是你想得那般简单,说脱离便脱离!如今朝中无人能与宣王一争高下,宣王登得大典是迟早的事!苏家是宣王母族,只要裴家与苏家有这层姻亲关系在,便绝不可能会被反咬!届时武英侯府就是辅佐君王的重臣。

裴澈与裴老侯爷政见相悖,多说无益,起身道:儿子主意已定,恕难从父亲之命。

任裴老侯爷如何厉吼他站住,裴澈都充耳不闻,他疾步回到自己的书房,铺开纸张,狼毫点蘸墨砚,一气呵成。

堵在心口多年的巨石,与压在肩上的重担,随着每个落在纸张上的字,逐渐变轻。

最后一字落下后,他呼出浊气,叫进来一个小厮。

那小厮低头一看封笺上写着休书二字,大惊之下,便听世子爷冷声吩咐道:立刻送去苏氏那边。

第二百五十四章受伤(裴凌H有强制慎入)言清漓被裴凌一路拽着回到他们的院子,踹开门,将她甩了进去。

在屋里呆着,我回来前哪也不准去。

’站住!言清漓将调头就走的裴凌叫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就听你祖母的,休了我吧,我做出这种丑事本就对不住你,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再者…我也无脸面继续留下。

裴凌闭眼攥拳,呼吸颤抖,侧头冷道:是他强迫你,你本无错!休妻之事以后都不要再提,府中的事你也无需多管,我自会处理好。

顿了顿,他又道:…今后我会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待你如初。

言清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凌这般骄傲的人能妥协至此,竟是亲眼看到她躺在亲叔叔的身下后,都不愿意休了她。

裴凌一日不松口,她就多一日是裴家的人,她拦在他面前,语气急促:你明知我就是自愿,何必再自欺欺人!说着,她解开衣裳,又撩起衣袖,给他看自己身上的肌肤。

雪嫩的香肩洁白无瑕,手腕上被绑过的痕迹也早就淡得看不清了,还不如被他方才攥了一路的握痕重。

你看看清楚,若他强迫于我,又怎会待我如此温柔?若我真是被强迫,又怎会连一丝反抗的迹象都没有?裴凌根本不愿想象她与他亲叔叔翻云覆雨的画面,握紧拳道够了。

我就实话与你说吧,我很早以前便爱慕小叔了,当初去往定州,亦是为他而去。

见裴凌眼眶又红了,她生出不忍,没有将只可惜他那时并未对我多加注意,我嫁你其实也是为了接近他这句话说出口,只道:…今日苏氏的丑事也是我命人去揭晓,因为我嫉恨苏氏,不愿看到她与小叔在一起。

…够了。

裴凌闭上眼。

你想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可我不行,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就不怕我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继续乱伦通奸?你难道要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我不成?再者,你就不怕与我行夫妻之事时,我会将你想成是他?你就不怕——够了!裴凌怒吼着打断她,眼底湿润,眼尾泛红,轻声质问道:你说这番话时,可有一丝一毫考慮过我的感受?他后面那句话中夹杂着浓浓的失望与悲哀,言清漓愣愣看着他,竟不知为何,心口蓦地传来阵痛。

忘了从什麽时候起,她已无法心安理得的再以他姓裴,是忘恩负义的裴家人来安慰自己了。

原来她对裴凌,也并非自以为的那麽心冷无情啊。

原来她在看到他悲痛受伤的样子时,也会感到心痛难过啊。

可是这一世,她注定要负许多人。

她微微偏过头去,默不作声。

裴凌心沉到底,用嗤笑来掩饰自己。

可眼眶却越来越热,眨眼也愈发模糊,他转过去,稍稍仰起头。

昨夜还与他恩爱缠绵的妻子,今日便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慕的人其实是他叔叔,那他…到底算什麽?他如何能看不出裴澈护她,越是这样,便越能说明那人同样钟情于她。

他已经退一步了,他已经打算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只要她肯说一句是被迫的,哪怕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都会逼自己忘了这件事,继续疼她爱她。

可她为什么要承认爱上了别人?为什么一定想要离开他?骄傲与自尊已经被他们两个踩在地上狠狠揉碾了,到底还要让他怎么做?休了你,你便能光明正大与他来往了?他哂笑一声,冷下脸:想都别想。

言清漓正要说话,就忽然被他搂过去,几乎是夹在腋下拖进了房中,重重扔在床上。

即便有柔软的床褥垫着,她也是三魂一震,正晕乎着,便黑影压顶,被他骑上来夹住双腿撕了衣裳。

你…啊!方才被她解开的衣裳条条碎裂,肚兜带子断开,两只浑圆的乳球跃然而出,她双手抵在他胸前反抗挣扎,却被他一手压在头顶,一手扣住奶子。

吻落在她脸上颈上,带着汹涌狠意,乳肉被重重抓揉几下,接着又被扯下裙子,咬着乳头含吮,手指寻到蚌肉掰开,浅蹭了两下便插进去搅弄起来。

裴凌!呜啊呃…不要…那手指转着圈的插弄抠挖,专挑她极为敏感的小凸点起撞去,她乱挣乱动的身子当即僵硬起来,小腹弓起,接着又慢慢落下,下身迅速传来黏腻的水声。

裴凌掰过她脸,嘴角冷冷勾起,几乎贴在她唇瓣上说道:不是说会将我当成他麽?那为何还要喊我的名字?是他没将你操爽?还是说…你更喜欢我操你?言清漓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计较他粗暴的举动,可她心知肚明她越是心软犹豫,对他的伤害就会越大,不如当断则断。

她尽力忽略下身淫靡的动静,咬唇忍着呻吟,怒视他道:你怎知他没将我…没将我弄爽,我不过是——裴凌根本不给她说狠话的机会,重重吻住她,同时迅速脱了外袍,扯了腰带。

坚硬的阳具熟门熟路地来到巢穴,菇头在花唇上蹭满了汁液,滋地一声顶进去,进去后丝毫没有停顿,腰背绷起,啪啪啪地猛凿起来。

他人高马大,又实在太凶,被他压在身下猛肏,细胳膊细腿,弱得像只小鸡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我…啊啊不要你…啊啊唔唔唔…不…你啊啊啊…言清漓语不成句,一个多时辰前才挽好的发髻又散开了,只能拼命打他,指甲在裴凌胸前抓出了数不清的红痕,触目惊心。

裴凌猛然停下,冷冷看着她。

破门而入时,她虽被捆着手,但那副高潮迭起后的红润娇颜是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明明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却如此抗拒他,反而在他小叔身下心安理得地承欢享受?裴凌神情阴郁,眸暗无光,嘴角勾起嘲弄:喜欢被绑着操?他随手拿来自己的腰带缠在她腕上,正要像她与裴澈偷欢时那般,将她绑起来,结果看了一眼由红木打造的坚硬床柱子,又绷着嘴角抓起她零碎的衣裙垫在柱子上,缠了几圈后,才将她双手牢牢绑在了上头。

这麽片刻功夫,她又挣扎起来,可被菇头抵在宫口,只稍稍一动,他便向前一顶,狭小的宫芯立刻就含住了大肉棒,填的满满,酸胀不已,她再不敢动了。

捆了她后,裴凌握住她双腿,压着膝窝到底,挺腰律动起来。

拔步床剧烈摇晃,她被束了手,只能被迫抬高穴儿,穴儿今日已经受过一轮鞭笞了,此刻花唇直接红肿涨大。

裴凌沉重的阴囊砸在她白皙的臀儿上,粗壮的肉棒肏弄得毫不留情。

他不似平时那般还顾着她的感受,反倒像是在发泄,重重捅到底,不轻不重的压着宫壁碾压,她腰身还不如他手掌大,肚皮被顶起了尖尖,激得她尖叫连连,双手奋力拽动,想要挣脱束缚。

分明是恼他这麽做,可令她难以启齿的是,她似乎真被说中了——在这般半是被迫又有些粗暴的肏弄下,欲潮来的竟比平时还快了许多,穴儿与她唱起反调,兴奋地绞紧收缩。

不要…出去…快出去啊啊呃呃啊!她眼前发白,乳肉摇晃,熟悉的快感不停将她吞没,一股巨浪猛地自花腔冲上来,推着一切外物。

裴凌拧起眉,肉棒被迫退出穴儿,她立刻腰腹抽搐,花唇颤抖,高高地喷出了三四股热液。

她也不是第一回被他操喷了,可平时都没有这般快。

想起客院那间房中湿了大半张的床褥,裴澈一想她当时恐怕就是这般被裴澈肏到喷水的,顿时酸涩难忍,不等她喷完便狠狠插了进去,凶猛抽送。

淫液被顶回深宫,犹如一小湖温泉,顿时又被他撞出阵阵热浪。

早知你喜欢来硬的,我今后就日日这般操你,如何?他在她耳边放狠话,心里却想着,即便他没本事填满她的心,那是不是只要让她身体得到满足,时日久了,她也会舍不得再离开他了?卑微的想法生出的越多,他便越是怨恨自己那位如父如兄的二叔。

父母双亡,幼年坎坷,他近二十年来从未奢求过什麽,也从未争抢过什麽。

他唯有她而已,也只想要她而已,为什么他最亲最信任的人,就连他仅有的都想来夺走?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放弃被休的念头?精意袭来,裴凌忽然有些失神,若是她有了身孕,有了他们的孩儿,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离开他了?他眼神一暗,将她两条腿压到最深,俯身掐住她下颚,迫使她睁眼看着他。

飞快冲撞中,阳具狠狠撞进最深处,重重精水尽数泄在她宫腔里。

事毕后,他依然压着她腿,阳具堵在她高抬得穴儿里,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没动,直到她腿酸到呻吟出声,他才缓慢撤出,却仍是提着她双腿没让她放下。

情潮渐渐褪去,言清漓只见他死死盯着她穴儿看,还不让她撂下腿,根本没往受孕去想,只觉得又耻又羞,刚挣扎起来,他下身的东西便又翘起了头。

第二百五十五章苏凝霜被休芳华苑中,愁云惨淡,苏凝霜静静坐在床上,嘴唇惨白,苏老夫人在旁唉声叹气,不住用帕子拭泪。

霜儿,你爹他也并非有意,他若不那样做,如何给裴家一个交待见苏凝霜呆呆盯着被面上的金黄牡丹看,苏老夫人心疼不已,握住她手道:你放心,等你大哥回了陇江,叫他去一趟西域,听说那边有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定可以医好你。

苏凝霜始终无反应。

无法诞育的女子,如何能在夫家立足何况还做出了有辱夫家名声之事,苏老夫人的心也是跌进了谷底,但仍得振作起来,问道:霜儿,这件事回头定会被你爹问起,你先告诉娘,冲儿…到底是…是谁的苏凝霜呆滞的双眸终于微微眨动,片刻后,哽咽着道:.….是表哥的,他夺了女儿清白。

七年前上元节过后,她进宫探望才升了妃位的姑姑,那日宁天弘恰好也在,他因除掉盛家而心情大好,饮了不少酒,之后顺路送她回府的途中,在马车里强迫了她。

苏老夫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表哥指的是谁后,大惊失色: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娘!你可知——苏凝霜痛苦地闭上眼,打断苏老夫人的话:娘,子阳从未碰过女儿!苏老夫人的话生生卡在了嘴里。

嫁人多年,夫君却从未碰过她,这等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后,苏凝霜别过头,咬唇落泪。

当初她若在发现自己有孕后,就将自己腹中怀了宁天弘的的子嗣告知她爹娘,抑或是让宁天弘知晓,他们必会命她立即落胎。

可谁又能知道,那晚裴澈实际上没有碰过她分毫,若无这个孩子的及时出现,她该如何去向他作证,如何如愿以偿嫁给他?她别无他法,只能瞒下。

霜儿,你糊涂啊!事已至此,再说什麽都晚了,若裴家得知裴冲居然是宣王的,说不好会影响裴家对宣王的忠心,再者,此时正逢宣王争夺太子之位,传出这等丑事,也有损他在民间的声望。

苏老夫人眼里透出冷光:此事还是烂在肚子里罢,若被你爹与你姑姑知晓,冲儿那孩子怕是难有活路,就说是你出城上香,遇上了采花贼,不敢声张,原本你也不知冲儿并非子阳所出,是后来见他大了,变了模样才有所察觉的。

苏凝霜当然也明白这个理,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从未透露一丝一毫,就连早春那个贱婢也只知冲儿并非裴家子嗣,不知他生父到底是何人。

苏凝霜反握住裴老夫人的手,比起别的,此刻她更担心自己的归宿。

娘,裴家当真不会休了女儿吗?在苏老夫人眼里,这个女儿什麽都好,唯独执念太深。

出了这种事,换寻常女子怕是早被夫家沉塘或活埋了,裴家虽然不敢这么做,但苏老夫人私心里也不愿让女儿继续留在这里受人冷眼,可若被休回家,那么便等于坐实了今日的闹剧,在外面她也是再抬不起头来了,还不如顶着武英侯府未来主母的头衔度日。

苏老夫人拍拍她手:放心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宣王与苏家在一日,裴家就不敢休了你。

说罢,又看了一眼苏凝霜的肚子,话锋一转,叹道:不过你也得有个准备,若裴家那老妇再给子阳添人,或是子阳看上了什麽女人,你是万万不能再拦着了。

听娘的,改改性子,安分守己,否则再弄出乱子,就是娘也护不住你了。

苏凝霜靠在苏老夫人怀里,含泪点头。

苏老夫人安慰她,说妾室生的子女她亦可以抱到自己名下抚养,往后还有几十年与裴家人朝夕相处,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处境总会好起来的。

母女二人正温情叙话,芳华苑中的一名二等婢女忽然跑进来,急得连门都没敲,语无伦次道:夫、夫人…不好了…世子爷给您…让人送来这个给您…苏凝霜抬眼瞧去,见那婢女手里拿着一封信,脸唰白,立即下床夺了过来。

看清信笺上的休书二字时,她腿脚发软,整个人仿佛被人按在了水里,从头到脚彻骨寒冷,双手打颤地将那封休书翻开。

立书人裴澈,系武英侯裴伯晟次子,武英侯世子……苏氏过门后,德行有失,败坏门风,屡犯七出之条……退回本宗,任凭改嫁……熟悉的字迹宛如尖锐的刀刃,苏凝霜目痛难忍,只匆匆掠过几句便已面无血色,瘫倒在地。

苏老夫人忙捡起从她手中脱落的休书,看了一眼,登时气竭,正要发话,便见苏凝霜爬起来飞奔出去。

……休书送走后,裴澈正要去裴老侯爷那说明此事,一踏出书房,便见侍卫正拦着只着件白色中衣跑出来的苏凝霜。

苏凝霜见到他,顿时神情激动,说什么也要进去。

她衣衫单薄,那两个侍卫也不好触碰她,不小心被她从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苏凝霜直跑到裴澈面前,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地质问:是不是无论我做的有多好,你都会视而不见?是不是就算没有冲儿的事,你也早就想休我了?你等这一天,是不是等了许久?从娶我进门那天起,你便想着要如何休了我!裴澈淡扫了她一眼,吝惜言语,只回了一个字:是。

区区一个字,却如万斤压下,苏凝霜当场怔住,喃喃道:…是因为她吗?是因为楚清吗?裴澈没有理她,抬脚离开,苏凝霜踉跄追上,在他身后哭喊道:你喜欢言氏,无非是因为她与楚清有几分相像!你怀疑苏家与楚家人的死有关,你厌恶我用手段逼你娶我,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些才会不喜欢我!跑出来急,苏凝霜没来得及穿鞋,坚硬的石子割伤了脚,血水从罗袜渗出,她也全然顾不上,边追边喊,可前面的人明明邁着稳健的步子,她却怎么也追不上,反而让他越走越远。

她崩溃大哭:从前你也会叫我一声‘苏姑娘’,也会对我笑,假若没有这些事,你总有一日会喜欢上我的,对不对!?裴澈终于停步,却并未回头,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苏凝霜耳中:从前待你客气,无非是看在她的份上,不然,你以为你在我眼里算个什麽东西?苏凝霜仿佛在濒死前又被人当头棒喝,眼前漆黑,整个人发晕。

犹记她与他的第一次正式相识,是在昌惠二十五年的夏,曲池闲荡,她与楚清登上画舫,他正立在舷窗旁,目眺遠方。

在那之前,她只能遠遠地看着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那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

楚清毫不避嫌地奔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亲昵道:子阳哥哥,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苏大人之女,苏家姐姐了,今日也是托了她相邀,我才能顺利出门,不然你可见不到我。

他立刻转头朝她望过来,嘴角上扬,对她笑起:早听苏姑娘芳名,承姑娘时常关照清清,子阳不胜感激。

她当然明白,从前他礼待于她,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可为什么要将话说得如此狠绝,为什么不能留给她一些念想!没有楚清,她什么都不是,为什么她要永遠活在那个女人的影子下!见裴澈走了,苏凝霜悲怒交加,大喊道:你以为休了我便能对得起她了是吗?休了我你便可以心安理得念着她了?她疯了似的狂笑起来:…没用的,裴子阳!你永遠都对不起她!你们整个裴家都对不起她!第二百五十六章裴家亦是帮凶(27500珠)裴老夫人连遭几番打击,大夫才给把过脉,抓了药,没等躺下休息呢,就又来了一茬茬烦心事。

先是裴老侯爷派人过来说苏氏休不得,叫她善后今日的乱子,对外宣称是误会一场,将事情推到早春那个下人身上。

之后孙儿裴凌又过来向她撂话,说言氏乃是无辜受过一方,他绝不会休妻,并威胁道,若二老今后不能善待她,他便要带她分府出去过,还擅自将府中几个管事都召到她这里来,说若哪个下人敢乱传少夫人的闲言碎语,就别怪他不客气直接砍了。

将人训走后,苏老夫人又匆匆找过来,说她儿裴澈已经给苏氏下了休书。

好不容易将苏老夫人安抚回去后,裴老夫人便急急忙忙命人去请裴澈过来。

下人才得了吩咐出门,又立刻折返回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怒发冲冠的裴澈。

世子爷…您这是…老夫人她受不得惊,您还是容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世.…哎呦…裴澈一把推开拦着他的婢女,裴老夫人听到动静,正由婆子扶着出去,裴澈已经闯进了佛堂。

世家子弟,裴澈儿时与其兄长受祖父教导,仁义礼孝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即便长大后被亲娘算计娶了不爱的女人,也只是对母亲的态度冷下来,不再亲近而已,行为举止上从未有过丝毫不敬,更遑论像裴凌那般对长辈疾言厉色。

是以,当看到怒容满面的裴澈时,裴老夫人猛然怔住,质问休书的话也噎在了嗓子眼。

他这儿子大了后便愈发沉穩,尤其从苍陵回来后,何时发过这么大火气?裴老夫人不知所措道:澈儿,发生何事了?你这是——裴澈打断她,语气压抑,不难听出怒意:母亲,儿子要问问你,苏氏说父亲早在太子出事前便已投靠了宣王,是也不是!这句话问出来,裴老夫人立即感到不妙,她身边的心腹嬷嬷见状,忙将下人都撵了出去,正打算劝裴澈几句,刚一开口便被他一掌挥开,撞在了香案上,贡果骨碌碌滚了一地。

裴老夫人大惊。

裴澈继续向她逼近,眸中难以置信的愤怒悲伤也愈发明显:…当年你与父亲早知楚家会出事,是也不是!?他艰难道:…你们同意我娶清儿,是为了在上元夜将我支出城去,为了让我得不到楚家的消息,无法及时赶回去救人…是也不是!?连着三个是也不是,听得裴老夫人一句比一句慌,后退到无路可退,噗通跌坐在椅子里。

裴澈从裴老夫人的反应中已瞧出心虚,他痛心难忍,眸眼泛红,无法相信这便是他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为什么?愤怒无处发泄,他转身一拳砸碎了裴老夫人供奉的那座半人高的佛像。

为什么!!裴老夫人吓得大叫起来,狠狠打着哆嗦,厉喝道:还不是为了我们裴家!曾经的裴家,荣光无两,被太祖皇帝授予世袭罔替的爵位,但到了裴侯爷裴伯晟这一辈时,裴家子嗣零丁,渐渐有了没落之势。

裴伯晟人近中年才承袭爵位,因资质平庸,无所建树,且生不逢时,朝中兵权大都集中在盛国公府,裴伯晟顶着武英侯的虚名,表面看着风光,却只在盐课司任了个官职,手中并无多少实权。

堂堂武将世家的侯爷,却做着与带兵打仗无关的官职,怕裴家坏在他手里,裴伯晟心焦如焚,便将期望都寄托在了长子裴渝身上。

好在裴渝争气,很快展露将才,得了陛下赏识,带兵上过几回战场,立下几分功劳,裴老侯爷跟着沾了光,裴家处境这才稍有好转。

哪知好景不长,裴渝英年早逝,裴伯晟又功绩平平,武英侯府再度止步不前。

幸得是,他还有个次子裴澈,文武皆不输兄长,裴伯晟便又将重心放在小儿子身上。

太子与盛家出事不久前,有一日三皇子宁天弘邀裴伯晟过府,裴伯晟平日与宁天弘往来不密,不知他忽然相邀是何意,硬着头皮去了后,方知自己一时贪心利用职务之便,用官船运私盐一事被宁天弘得知了。

这事他虽才开始做不久,但却非同小可,奏报到陛下面前,削官夺爵都极有可能。

可宁天弘却道裴侯莫急,他今次只为提醒,并无揭发之意,继而又问,裴侯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夺太子之位?那时太子虽病着,人却健在,且四皇子宁天麟为盛国公外孙,即便有朝一日太子病逝,这最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也是四皇子。

宣王看出裴伯晟的疑虑,直言盛家不会风光太久了,等太子没了,盛家倒下,兵权散落,他可为武英侯府争来一部分兵权,等他登上太子位,夺得正统后,更可保武英侯府重归老太爷在世时的荣光。

裴伯晟从宣王这番话中听出他有意要铲除太子与盛家,心下大骇,没敢立即答应,犹豫着道要再考慮考慮。

手中攥着裴侯爷的把柄,宣王也不急,更不担心他敢向外吐露,并确信裴伯晟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

果然,裴伯晟回去左思右想了几日,渐渐动摇。

当时朝中除了太子一党,剩下的不少官员都去逢迎四皇子与盛家了,若他此时也向四皇子靠拢,难免有趋炎附势之嫌,四皇子未必会将他倚重。

反观三皇子尚未得势,厚积薄发,此时追随他,助他夺得大势,才能彰显他们裴家从龙有功。

身在官场这摊浑水中,裴家又无盛家那般滔天权势,早晚都要择主站队,何况三皇子又那般笃定盛家会倒,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

裴伯晟一咬牙,决定赌一回。

次日,他便向宁天弘表明了追随之意,并问其在除去太子与盛家的计策中,武英侯府可有能出上力的地方。

如裴伯晟所想,宁天弘早已安排好一切,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唯提了一件事——听说楚太医时常带着女儿去武英侯府给侯夫人看病,听闻侯夫人还很喜欢那楚家的女儿,他担心侯夫人会一时心软,走漏风声给楚家人,影响他的大计。

裴老夫人何时很喜欢楚家女了?宣王分明是话里有话。

裴伯晟回去后,立即与裴老夫人商议,要将此事牢牢瞒着儿子裴澈,免得他听到风声,会为了那楚女搅乱三皇子的局。

裴澈盯着碎成一地的佛像,佛祖长目悲天悯人,仿佛是在审视他,又似在可怜他。

他双拳颤抖。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昌惠二十六年上元节前夕,母亲将父亲亲手写就的婚书交给了他,并说等上元过后,便会派人去楚家提亲。

求了许久的婚事终于得到长辈首肯,他震惊喜悦溢于言表,只想立刻将这喜讯告知于她。

母亲瞧出他的心思,便道:瞧你这猴急的,明日正好上元节,听说城外漓水河有花灯宴,带那丫头去瞧瞧罢,等定了亲后,你们两个就不能再见面了。

他与清清最初相识,便是在漓水河附近,他立刻给她悄悄去了信儿,相约明日上元节一起去城外放灯,并连夜写好了礼单,打算次日再给她这个惊喜。

上元夜,他在漓水河边激动难耐,等着佳人,却浑然不知,她那时正在遭受何等苦难。

而令她遭受这番苦难的罪魁祸首,竟也有他们裴家一份。

裴老夫人边哭边念叨着她也是心怀歉疚,这些年吃斋念佛,给那家人抄了许多往生经…裴澈闭上眼,眼睫发沉,咬牙颤抖:她那么好…那么敬重您与父亲…她明明还救过您的性命,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做到见死不救!怎么能对她如此残忍!后面半句,他是吼出来的。

裴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见情况不对,老早就跑去请裴老侯爷了,裴老侯爷来的路上便已知晓了大概,进来时又听到裴澈怒吼,登时加快两步,掀帘子进了佛堂。

见佛像被砸碎,妻子坐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嚎,平日尚算省心的儿子此刻红着眼,像看待仇人一般怒视自己的亲娘,裴老侯爷气得七窍生烟,拿起手旁的香炉就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一个女人罢了,天下女人那么多,你想要什麽样的没有?就那一个死了的值得你念这么多年?值得你为她顶撞你娘?裴澈没有避,香炉砸在他肩上,香灰洒了半身。

今日他与裴凌没少动手,头上还有伤,裴老夫人心疼儿子,怕裴老侯爷再动手,死命拦着。

裴老侯爷指着裴澈怒道:你怨恨我与你娘瞒着你见死不救,那你何不想想,若你当初没有执意要娶那楚女为正妻,我与你娘早就同意将她抬进府了,她说不定还能保得一命!裴澈扯扯嘴角。

在他父母眼里,他此生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挚爱,竟与那些没有生命的摆件并无不同,就仿佛她是一个随时可得,又随时可扔的物件,生与死,都微不足道。

苏氏说得没错,裴家亦是害了她的帮凶,白日里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喜悦与憧憬,随着这桩秘密浮出水面,尽数化为乌有。

这一刻他十分痛恨自己姓裴。

他已没有资格对她言爱,他只能赎罪。

从裴老夫人这出来后天色将黑,裴澈四目望去,这自小生活长大的府邸竟变得分外陌生,让他茫然不知,无所适从。

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子急匆匆跑来,看清是她身边那个叫青果的婢女,裴澈这才回了神。

青果等在这有一会儿了,见裴澈终于出来,忙跑上前去求助:世子爷,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她被姑爷怒气冲冲带回去,一直不放她出来,婢子去敲门,被姑爷骂了一通,后来元忠便拦在了外头,婢子再进不去!琥珀送早春出城尚未归来,青果也是真着急了,迫不得已才找裴澈。

您知道姑爷那个脾气…婢子实在担心他会伤害小姐,求您快过去看看吧!—【题外话】—新家慢慢收拾,欠的债也慢慢还(望天ing……第二百五十七章抢人四月中已是有些热了,前几日还接连下雨,房中若不敞开门窗,便会觉得湿闷不已。

元忠端着一蛊凉汤轻叩门,片刻后,裴凌满脸阴郁地出现在他面前,元忠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才叫了声少爷,手里的东西就被夺走,随后门砰地阖上,赏了他一股冷风。

元忠挠挠头。

青果姑娘来了五六趟了,他原还想帮着探探少夫人的情况,可看少爷方才那个脸色,想想只便又作罢了。

房内,裴凌倒了一小碗凉汤,端着到床边。

床上的女子赤身裸体,肌肤上尽是情爱后留下的鲜艳痕迹。

她双手被绑在床柱上,双脚却大大张开,被分开吊绑着,软枕将她的臀儿垫高,小腹下沉,浑身汗涔涔的,颊边贴着几缕汗湿的头发。

一匙凉汤送至她唇边,她立刻别过头去。

裴凌喂了两下见她不喝,便把碗搁在一边,转身又取来刚刚打湿拧干的巾子,给她擦拭身上与脸上的薄汗。

言清漓不肯受他好意,挣扎起来,将架子床拽得发出轻响。

别乱动。

裴凌向下掠去,声音低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只动了几下,穴儿就臌胀得更加难受,言清漓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浮上心头,将脖子都气粉了,扭脸躲开他手中的巾子。

你…你把那东西拿出去!我就答应你,再不提离开的事了。

视线下移,只见她双腿间竟还塞着一颗大大圆圆的鸡蛋,蛋壳也不知是用清水洗过,还是被淫汁冲刷过,光滑透亮,将那柔嫩的小穴口堵得严严实实。

裴凌最初只是将她手捆了,要了一次后提着她的腿许久没放,之后又来了第二回,结束后又是这般拎着她腿,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他在让精水倒流。

第三回中途,她累到晕睡过去,醒来后发现裴凌不在房中,便立刻去取落在地上的衣裳。

那些精水一滴不漏,全回了她宫腔里去,她又恰逢易受孕的这几日,必须尽快服用避子丸。

好在这东西她日日都带着,就躺在她零碎的衣衫里,可双手被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脚尖勾起了衣裳,好不容易将药瓶弄出来,滚到唇边,刚咬开塞子,裴凌就回来了。

之前有一回她服药时被裴凌撞见,那时她淡定地称这是滋补养身的丹药,日日都要服用,裴凌不疑有他,没做多问。

可什么补药能让她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也要立即服用?裴凌立刻沉下脸,问她这瓶子里的到底是什么,见她不吭声,便要命元忠拿出去找大夫查验。

丹药虽是她独门特制,但也只是添了些稀有药材令其不会太伤身,说到底也还是避子丸而已,寻常医者切开看看闻闻,轻易便知。

总归她已打定主意要离开裴家,何必再扯谎兜一大圈?也不怕再激怒他一回了,说不定他一气之下还会同意将她休弃。

然而,知道她每日服用的丹药竟是避子丸后,裴凌不仅没有暴怒而起,反还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不知都想了什么,之后就压着她比之前要得更凶,事毕后又将她双脚也给吊了起来,最令人羞耻的是,他还用鸡蛋堵了她的穴儿。

等精水再不外流后,他便取出鸡蛋,重新灌给她新的,如此反复,任她如何惊叫、怒骂、哀求…他都不为所动,整个人丢了魂魄一般,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就这般与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再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话。

她很担心,若是真被他锁在房中要上几日,她说不好真会有孕。

裴凌根本不信她轻易就能打消离开的念头,知道她又在诓骗他了,眸光黑沉——如今能令她不再离开他的方法,唯有让她赶紧怀上他的孩子。

他将巾子扔了,坐在床边,双目无神,好一会儿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在手里转来转去,最后苦笑道: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要与我长长久久。

言清漓心中发堵,无法反驳。

他拔开那藕色帽塞,将里头剩下不多的几粒丹药倒在地上狠狠碾碎。

丹药成泥,他想起成婚前,在那山坳客栈里,她与裴澈相拥在雪地中…后来,她又向他打探裴澈与苏氏的感情。

成婚后,更是时常将小叔挂在嘴边,拿裴澈与他相比。

又想到,她三番两次要为他纳妾,甚至不介意祖母为他看中的柳氏,她对他不妒不醋,当他兴致勃勃问她,我们的第一个孩儿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时,她了无兴趣,翻身背对着他。

原来,一切早有迹可寻,而他却像个傻子,以为她将自己给了他,以为她同意嫁给他,他们便是彼此相爱了。

裴澈已经休了苏氏,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所以你才忽然变了脸,这么急着要从我身边离去。

他自嘲哂笑:可惜啊,我裴凌从不是君子,也没有成人之美的心,要叫你们失望了。

裴澈已经休了苏凝霜?这么快?言清漓正愣在这句话中,一回神,就见裴凌已经站起来在脱外袍了,知道他将要干什么,她下意识地向后缩。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元忠焦急的声音:世子爷留步!世子爷你不能就这么进去啊!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狠狠一推。

门内落了锁,没推开他便又抬脚去踹,横在双门上的锁板禁不住这股力道,咔嚓碎裂两半。

元忠拦不住,暗中叫苦。

裴澈已经大步入内,他却不敢再跟进去,只能在外头扯着嗓子大叫:少爷,奴才尽力了,奴才真的尽力了!裴澈走到里头,见裴凌坐在床边阴冷地看着他,在他身后,她竟被牢牢绑着双手双脚,呈一个大字耻辱地被捆在床上。

裴澈瞳孔猛缩,怒从心起,立刻上去救人。

裴凌正等着他过来呢,起身将他拦住,叔侄两个如仇人见面,二话不说就交起手来。

裴澈这次没有手下留情,裴凌也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可惜他到底年轻,且多半武艺又是裴澈所授,被人熟知招式路数,动起真格来,很快落于下风,最后被裴澈一掌拍在胸前,撞翻了墙边的立柜。

裴澈不与他多纠缠,转身脱下外袍盖在言清漓身上,为她松绑。

好在裴凌这小子还算有心,在柱子上都裹了厚厚的软布,又是用软绸捆她,不至于让她在挣扎中被擦伤,可那结扣却打得又紧又死。

裴澈从腰间取下匕首割断了绸布,正要抱起她,又听她急忙喊别!被捆得久了,言清漓手脚僵硬,一时无法动弹,她凭自己取不出下身塞着的鸡蛋,只能咬着唇低下头去:我…我下面…第二百五十八章彻底决裂(28000珠)裴澈将她身上的衣袍掀开一角,看到她下身一幕时,立刻愤怒到额筋起跳,他微微侧开头,伸手探了进去。

她穴儿生得紧,鸡蛋卡在穴口处卡得也紧,进也不容易,取也不容易,加之蛋壳又湿又滑,裴澈还没有盯着看,手沿着鸡蛋边缘摸来摸去,已经尽量小心了,仍是难免触到她的身体。

言清漓低头忍着不发声,裴澈稍一用力,终于取下那塞子,她只觉穴口一热,被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精水慢慢向外流泄。

你别碰她!裴凌亲眼看到他二人这一幕,目红如血,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立刻爬起来拔出墙上的挂剑,剑锋从后面停在了裴澈的脖子上。

放下她,不然我杀了你!裴澈抬脚继续走,剑刃向内一压,他脖子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线。

裴凌怒吼道:我让你放下她!裴澈道:人我今日一定要带走,你与我的事,等我回来再与你解决,你先将剑放下,不要误伤她。

妻子与最敬重的叔叔双重背叛,裴凌冷笑:你凭什么?你以什么资格带走她?叔父?还是一个要抢我‘妻子’的男人!?他执剑的手轻轻颤抖,咬牙道:你今日若将她带离这里一步,我就再不会认你这个叔叔。

裴澈默了片刻,身形微闪,避开了剑锋,大步朝外走去。

青果这会儿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怕裴凌再冲动之下对言清漓做出什么,裴澈便将她抱去了自己那里,让青果进去服侍后,他则回去找裴凌。

小姐,要不然…等琥珀回来我们回国公府吧?奴婢去给小公爷送个信儿,叫他来接您?青果为她洗身,又帮她按揉僵硬的手脚,见她一直闭着眼靠在浴桶里,神情有些疲惫,便提出了这个建议。

言清漓想别的正出神,听到这话,略一思忖:此时回去,我依然顶着裴家少夫人的头衔,回与不回,意义不大,不如都弄利索了再走。

青果想想也是,便不再提了,回去给她取来干净的衣裳与避子丹,又给她带回消息。

说是裴澈去裴凌那抢人的事已经被裴家二老知晓了,裴凌在两位长辈面前,表明要分家,且不会再认裴澈这个叔父。

长辈尚在,小辈就要闹分家,成何体统?传出去必叫人说闲话,裴凌却执意要如此,称无法与一个染指他妻子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裴澈也不为自己辩解,且此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称既要分家,那便由他离开,并会将原本就属于裴凌的世子之位也还给他,前提是他要写一封放妻书,答应言氏的请求,放她离开。

结果自然是叔侄两个在裴家二老面前拔刀相向。

好好的一个家眼看着支离破碎,裴老夫人哭哭啼啼,裴老侯爷则真动怒了,将他二人带进祠堂,让他们要打就当着裴家列祖列宗的面打。

后续如何青果就不知了,只听下人说世子爷与凌少爷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之后又前后脚分别出府。

至于言清漓,她住在裴澈这里也不合适,裴老侯爷便命人僻出来一间单独的院子,叫她先搬过去住上几日。

大抵是想在这对叔侄的矛盾被调和前,都不要再见到她的面,以免他二人再因她而起争执。

……这边,裴澈出府后直奔皇宫,请求面圣。

彼时昌惠帝正在伶妃那里,本不想见他,但庞公公说裴世子看样子是有什麽急事要报,昌惠帝以为又是哪里出了军情,伶妃也劝了几句,便召见了他。

武英侯的爵位是宁朝皇室所封,世子自然不能随便易换,裴澈向昌惠帝表明来意,称兄长裴渝去后,世子之位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嫡子裴凌,只因裴凌那时年幼失踪,这才叫他顶替了这么多年。

如今裴凌已长大成人,亦能独当一面,是时候物归原主,想必兄长裴渝在天之灵也希望如此,望圣上体谅成全。

裴澈已是骠骑大将军了,裴凌后起之秀,裴家这两个都是英才,又都是朝中将领,唯皇命是从,无论谁做世子,对昌惠帝来说都无关紧要。

且裴凌生父又是为国捐躯,归还他儿子的世子之位也是理所应当,再说裴澈自个都没意见,昌惠帝自然没道理不准,反还有些恼裴澈因为这等小事来扰他作乐。

便摆摆手,叫他们自去处理家务事,之后就回到钟粹宫伶妃那里去了。

……而裴凌这边,他自知思绪混乱,怕自己控制不住,又会对她做出白日那种违背她意愿的事,便躲去府外冷静,又因烦闷不堪,便跑去酒楼买醉。

为了喝好酒,他去的那家酒楼是近来盛京新开张的,价格不菲,寻常百姓根本去不起,巧得是,这家酒楼的幕后人正是麟王,而麟王此刻正身处酒楼三搂,听琥珀向他禀报近来事宜。

琥珀将言清漓利用苏氏的阴谋,将计就计引裴澈与裴凌反目,安排早春揭穿苏氏恶行,裴家验亲了裴冲的身世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

…事情就是如此了,漓小姐巧妙布局,环环相套,苏裴两府今次就算没有彻底决裂,想必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牢靠了。

琥珀微微抬起头,看向立在窗前的青衣男子,道: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都是漓小姐的功劳,听漓小姐的意思…想必很快就可以从裴府脱身了。

琥珀以为主子听完这个消息后会心情愉悦,却察觉他周身气息比方才还要冷肃,原本想替紫苏求求情的话,便不敢再说了。

宁天麟俯瞰着酒楼外的往来行人,冷声问道:她将方家庶子打晕,将裴澈引过去后,都发生了什麽?琥珀没想到这么多桩事情中,主子唯挑这一桩追问。

她遅疑道:属下那时被漓小姐派去保护早春,她与裴世子之后都发生了什麽…属下也不知…琥珀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是属下无能。

宁天麟的人多方查探,直到前两日才从裴家农庄上一名老仆口中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名老仆是裴家庄子上的花农,几年前去到府中栽种海棠时,曾无意间见到世子爷送一名医女出府。

二人并排同行,不分尊卑,一路谈笑风生,行至游廊拐角时,四下无人,世子爷便飞快地在那医女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如此,他才终于确认了裴澈过去曾与一名医女有私情,而那时候,能去到武英侯府的女医,唯有阿漓一人。

能将那对叔侄挑拨至反目,发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宁天麟闭上眼,负在身后的手狠狠攥紧。

这时,酒楼掌柜叩门进来,称裴家公子来了酒楼,只叫了上等陈酿,似是心情不佳,独自在喝闷酒。

宁天麟闻言,沉吟片刻,问道:右中郎李度可离开了?掌柜道:尚未离开,仍在二楼雅间里。

端王将被流放,其下面的人以端王妃胞弟李度为首,都心急如焚,已经乱成了一盘散沙,可李度此人对他来说还有大用,需得引他去做一件事。

但如何引李度顺利上钩,他还差一个契机。

这倒好,有人自己送上门来给他做棋子了。

正事紧要,宁天麟只能暂将儿女情长放在一边,低声向掌柜吩咐了一番。

第二百五十九章打人陆眉见裴凌神色冷淡地眯眼看过来,扬唇一笑,道:燕召兄,不必谢我。

刘刚赶紧道:头儿,快些停手吧,今时不同往日了,多少双眼睛瞧着你们裴家,闹出人命还了得你若出事了,夫人她怎么办裴凌晃神。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她,不可冲动,不可任意妄为,不然她怎么办啊稍稍冷静下来,他从李度身上迈过去,揩了揩鼻子,十分嫌弃王甲与刘刚身上那股脂粉味,将他们俩扒拉开,又晃晃悠悠地不知要往哪去。

王甲与刘刚见他醉得厉害,怕再出事,忙跟了上去,一左一右给人扶走了。

人走远后,陆眉才放下脸上的笑,神情渐渐凝重,朝对面酒楼看去,之后,目光又不经意掠过三层,在某扇未阖紧的窗子上顿了顿。

在与言清漓相识之前,还从未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裴凌心烦,一年到头他也买不上一回醉,好不容易买一回,才灌上两坛,酒楼伙计就跑来告知没有酒了。

裴凌恼火,扯着伙计的衣襟问:怎得怕小爷给不起你银子说着,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去把你们所有酒全给爷抬上来!伙计连忙摆手:客倌您误会了,实在是店里的酒都送去二楼李大人那边去了。

边说边用眼神悄悄打量裴凌,似是在说楼上的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官,你算什么但脸上却赔着笑道:李大人今日宴请同僚,咱们店小得罪不起,这酒啊,都给几位大人留着呢。

有酒不卖给他,却给旁人留着,岂非狗眼看人低裴凌成婚后虽说性子收敛了不少,但从前可是在盛京横着走的一霸,除了皇帝老儿他还顾忌些,旁人又算老几?何况这伙计打量人的眼神实在令人不爽。

宁天麟是吃准他的性子,料他绝不会退让。

果然,裴凌嗤地一笑:哪来的李大人张大人?小爷还是裴大人!猛灌两坛酒后他已经有些微醺,将那伙计衣襟攥得更紧,在腰间摸索一通,拿出一枚令牌按到那伙计脸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令牌代表的是羽林左中郎的身份,楼上那位李大人是右中郎,品阶相同,可如今做着左中郎这个官职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就算没见过盛京恶霸,听也该听说过吧。

店伙计当即哎呦了一声,赔礼道歉:原来是裴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这就将好酒都给您送来!楼上,李度正与几名同僚议事。

端王宁天文失势,追随他的人也讨不了好,查办的查办,革职的革职,李度还算其中好的,想来是昌惠帝给了他李家几分薄面,只将他由原本的羽林郎一职,降为了羽林右中郎。

可李度深知,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李家没了靠山,一旦宣王当上太子,他怕是连这右中郎都难以保住了。

近来,他一直不曾死心,暗中游说几位逃过一劫,没被牵连的同僚,想要继续营救端王。

奈何树倒猢狲散,从前这些效忠于宁天文的人,此时为了自保,全变成墙头草,都对李家避而远之。

李度原本想邀人过府一叙,结果人人都找借口不来。

无法,他只好趁这些人在酒楼闲聚时,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主动做东。

听完李度的意图后,众人叹气,皆劝他罢手吧,宣王大势所趋,已成定局,这会儿还去为犯了通敌罪的端王谋事,那与自寻死路无异,没必要去触未来皇帝的霉头,并且纷纷劝说李度不如也找机会向宣王投诚。

旁人兴许还能另外择主,可李度作为已故端王妃的胞弟,端王的小舅子,做尽了与宣王对着干的事,即便他去投诚,宣王又怎么会信得过他?李度见劝说不动,只好徐徐图之,道吃酒吃酒,难得一聚,不提朝事。

结果酒楼伙计却上来说没有酒了,全叫楼下的一位姓裴的大人给包圆了,并火烧浇油地说,已经提了李大人的名,可那位裴大人极其嚣张,完全不将您放在眼里,逼着我们将酒全抬上他的桌。

裴家有三位大人,年长的那两位行事作风与嚣张不沾边,想想也知道是那位脾气暴躁的小裴大人了。

众人又劝李度罢了罢了,可李度今日是专程来笼络人的,结果当场被宣王那边的人下面子,被同僚瞧着,他若忍气吞声,那今后还有何底气叫人信服?为了脸面,李度只能下去找裴凌讨说法。

他从前是裴凌的上级,暗中没少给裴凌穿小鞋,之后他妻子姚氏又仗着夫君官大一级找过裴凌之妻的麻烦。

这二人,可谓是积怨已深。

如今李度虽被贬官,但与裴凌也是平起平坐,他仍高看自己一眼,两人又是死对头,便对裴凌语气不善,见他苦饮闷酒,又出言不逊讽了两句。

裴凌今日正憋屈得满腔火气正无处发泄,李度自己撞上来,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一酒坛砸了过去。

同为武官,李度也不是个孬种,躲了酒坛,大怒下与裴凌动起手来。

酒楼中的客人吓得惊慌四散,裴凌醉归醉,却尚存理智,怕误伤无辜,便一脚将李度踹出门外。

此时天色已黑,街上灯笼高挂,李度直接飞砸在对面青楼门口,将门口揽客的老鸨子吓了一跳。

胸骨隐隐作痛,见裴凌晃晃悠悠出来,李度不服输,骂了句野种,挺身而起,再度冲了上去。

裴凌打不过叔父兼师父的裴澈,对付一个李度却是绰绰有余的,没过几招,李度便又被打趴下,裴凌拎起他,泄愤一般地狠揍。

周围人已有认出他们身份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三楼的宁天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见差不多了,微微向后侧头,他身后暗处立刻出现一名寻常百姓模样的男子。

然而,就在这名男子下去阻止前,有两人已抢先一步。

头儿,别打了!王甲与刘刚已有几日没见到裴凌了,原想今日去给裴老侯爷拜个寿,奈何裴家老夫人向来看不上他们这些匪贼出身的粗人,便没去讨人嫌,只送了些礼过去。

裴凌回头,不知他俩打哪冒出来的,再往后头一瞧,就见陆眉绿得像根竹子似的,正风流不羁地站在青楼门前,似笑非笑地敲着手中折扇。

王甲与刘刚两条老光棍,方才正在楼里听姑娘唱曲儿呢,忽然被同来听曲儿的陆眉提醒,出来一瞧,这才看到本该给祖父过寿的裴凌,不知为何竟出现在大街上,还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他二人比裴凌年长些,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知他脾气火爆,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他今日明显不对,下狠手不说,下巴上长出了青茬,满身酒气颓废不已,哪有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真多亏了人家陆公子,否则他喝到烂醉又无人阻拦,不小心真打死了这李度,那可坏菜了,搞不好会下狱的。

第二百六十章端王上套(28500珠)房中未燃灯,一片漆黑,明知那纨绔子看不到他,宁天麟仍是稍稍侧身,隐到了旁边。

陆眉也只是停顿一瞬,便又立刻神色如常地看向别处,转身回了青楼。

这头,李度那几位同僚将他扶起,他却脸色难看地挥开众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宣王的走狗居然敢公然给他如此大的羞辱,李家竟已被人轻视至此?李度心有不甘,却又一筹莫展,就在此时,一个灰衣百姓突然从巷子里奔出来,直直撞在他身上。

李度身上有伤,扶住墙,转头痛骂一句,回过头来却见自己胸前衣襟里夹了一封信。

他迟疑一瞬,转身进入巷子,在无人地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立即转身去寻方才那人,人却早已不见踪影,他又赶紧将那封信藏好,动身回府。

原来,这送信之人便是之前藏匿城中,怎么查也没能揪出来的蛮族探子。

信上称,蛮族王子呼延图鲁死后,蛮族出了内乱,元气大伤,之后,蛮王又听闻宁朝将出兵扫荡蛮族,心急如焚,不想坐以待毙,便打算与宁天文再度联手。

蛮王想借宁天文宁朝次长皇子的身份,对外宣称宁朝三皇子宁天弘图谋不轨,陷害手足,蒙蔽胁迫圣听,以清君侧为由,助宁天文造反。

如今宁朝南边乱得厉害,动歪心思的藩王大有人在,相信有宁天文这位名正言顺的次长皇子起事,呼应的人会不少。

蛮王目标明确,即便宁天文无法攻入盛京,夺回皇位,亦可将宁朝一分为二,在南边自称为王。

但蛮王也不是白白做好事,条件自然是有的,那便是要求宁天文在成事后娶蛮族公主为皇后,立皇后所生的皇子为太子,与蛮族开放通商,百年内互不侵犯。

若同意,蛮王便会命那些自小长在宁朝的有汉人血统的探子,想方设法将其营救。

这封密信对李度来说简直犹如一道惊雷,又如同一道希望。

惊是因为一旦与蛮王联手,便坐实造反的名头,再无法回头,不成功,便成仁,太冒险了。

而希望,则是在端王与李家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有人给递了橄榄枝。

今日之前,李度一定不敢信任这些蛮人,甚至会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诈?可被裴凌当街打了这么一顿后,他已无望到底,知自己留在朝中毫无前途,兴许还会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有牢牢拥护端王,才能杀出一条富贵生路。

李度之妻姚氏也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自从端王倒台后,她外出没少遭人冷言冷语,早就受不了如今这种日子了,得知夫君有这样一个机会后,当即表示支持。

李度终于下定决心,当夜就买通了狱卒,亲自去见了端王一面,将消息带了过去。

宁天文下狱后,可谓体验了一遭什么叫众叛亲离,一众亲信中,也唯有李家还没将他放弃,李度也是他唯一能指望上的人了。

他自认出身正统,龙子龙孙,皇位已经近手可得了,又怎甘心落得被流放苦寒地,永世不得归的悲惨下场?什么拥他为王,助他造反,明知蛮子狡诈,他若接受蛮王的好意,极有可能会沦为蛮人入侵宁朝的借口与傀儡,但眼下别无选择了。

加上李度苦心力劝,不论如何,先从囹圄脱身,保得青山,才能图谋后话。

宁天文与李度最终达成一致,决定拼上最后一回。

-裴家这边,裴凌整夜未归,裴澈下半夜回府,次日一早,将自己已交还世子之位的事知会给了裴老侯爷。

原本裴老侯爷以为他昨日所言是气话,没想他真这么做了,还奏报到了皇上那里,再无转圜余地,加之他擅自休了苏氏一事,父子间又起了剧烈争执,之后裴澈怒而出府。

事情传到裴老夫人那边后,裴老夫人气恨不已,认为家宅不宁皆由言清漓而起,命人立刻将她带过来。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随老奴走一趟吧。

言清漓正在窗前看医书,还不知外头发生的事,闻言把书一阖,就要带着青果过去,裴老夫人身边那婆子却对青果道:少夫人去去就回,你就不必跟着了。

心想:世子爷与凌少爷这两日为了她都反目成仇了,她竟还能安之若素地看书,难怪老夫人气不过,想要教训她。

青果忙去看言清漓眼色,言清漓眸光流转,对那婆子道:嬷嬷稍等,我这套衣裳染了药味,容我先去换一套。

说着,也不等那婆子同不同意,就转身回了房,青果连忙跟上。

小姐,老夫人是不是要为难你?不然为何不让奴婢跟去?青果一边给她换衣裳,一边担心问道。

言清漓暂时也不知裴老夫人突然叫她过去做什么,但总归逃不过这两日的事,看那婆子的神色,估计是来者不善。

若我半个时辰没回,你就去找…顿了顿,她道:找他们两个谁都行,谁在便找谁吧。

青果懂得,她指的自然是裴澈或裴凌。

换好衣裳,言清漓给自己荷包里装了些药粉,眸光瞥到首饰匣子,又打开来,取出支桂花钗插在了头上。

一路上那婆子都没说话,将言清漓带到裴老夫人那后,却立刻关上了门。

落锁的轻响传进言清漓耳中,她步子微顿,转进内室,就见裴老夫人头戴抹额,正襟危坐,除了带她过来那婆子外,裴老夫人身旁还立着两个眼生的婆子。

没等言清漓问安,裴老夫人便厉喝道:言氏,还不跪下!她就不信了,言家手再长,还能干预她管教一个犯了错的孙媳不成?言清漓站着没动。

他们裴家娶回这么个扫把星,因为她都闹成什么样了?她竟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裴老夫人见她不从,更加气恨,指着两个婆子道:还去让她跪下!那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言清漓的肩膀,将她按跪下去。

—【题外话】—哥哥会有的,眉眉会有的,苏氏兄妹的恶行也会被知道的,大家别急,都很快。

PS:明天离婚第二百六十一章裴老夫人之死那两个婆子想来是干粗活的,力气大的很,言清漓挣不动,便问道:不知孙媳又做错何事惹到祖母?你还不知你做错了何事?勾引二叔,害得家宅不宁,单这一条还不够吗!昨日裴老侯爷遣她住到别院时,已经派人说过此事暂且揭过,叫她近来安分些,不要见那叔侄二人。

看来,今日裴老夫人这是私自向她问罪来了。

言清漓冷笑:既是此事,孙媳不是已经主动索求休书了吗?你当我不想休你?裴老夫人气喘剧烈:言氏,当初凌儿不嫌你非清白身,以正妻之名将你娶回来,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勾三媚四,搅得我家宅不宁!好…凌儿心软,不忍弃你,看在我孙儿的份上,便留你裴家少夫人的名分,但是你记着,在裴家我才是主母!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你兴风作浪!娶妻娶贤,方能家门和顺,她那不争气的孙儿却坚决不肯休了言氏,既如此,那便只能由她这个做祖母的来将此女治服帖。

后宅事本就是裴老夫人说了算,管教一个不安分的孙媳妇,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她就不信谁敢说出个不是来!见言清漓倔强地抬着头,眼神冰冷,丝毫没有认错的觉悟,裴老夫人气不过,指着她道:不尊长辈,先给我掌她嘴,打到她知道如何与长辈回话为止!两个婆子立刻用劲儿按住言清漓,带她过来的嬷嬷走到她面前,说了句得罪了,少夫人,便抬起手。

言清漓岂会让这几个婆子拿捏她?猛地掐住左右两人的大臂内侧,使出全力狠狠一拧,只见那两个婆子嗷地一声就撒开了手。

几乎是一瞬间,她又立刻拔下头上桂华钗,花珠按下,钗尖立刻锋利无比,挥手就扎进了要打她巴掌那个嬷嬷的掌心。

钗子还是裴澈给她的,确实比她从前那支用着顺手。

手掌被扎穿,血流如注,那嬷嬷登时惨叫起来。

另外两个婆子又重新扑过来,可又怕她手上那枚钗子,动作迟缓的瞬间,言清漓已将香囊中的迷药撒在了她们二人脸上,两个婆子晃了晃,翻着白眼双双砸在了地上。

外头伺候的人都被遣去守院门了,听到屋中隐隐传出叫喊声,倒也听不太真切,还以为是少夫人受罚的动静,便都没管。

你…反了…你反了!裴老夫人想过言氏可能会反抗,是以才叫来两个粗壮的婆子,可哪想到平日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会如此凶狠?扎穿人手眼都不眨一下!见她手执滴血的钗子缓缓向裴老夫人走去,那手受伤的嬷嬷忙跑去护在裴老夫人身前,裴老夫人则心脏猛地一跳,向后缩去:你…言氏!你要做什么!来人…快来人!言清漓停在裴老夫人面前几步遠,扔了手上钗子,冷笑道:祖母方才说错了,并非是我求着你裴家娶我,而是你孙儿裴凌缠我不放,明知我非清白身,依然要求到圣上面前赐婚,祖母才要记着,我可是你们裴家用七万兵权,八抬大轿给求娶回来的。

她嘲讽一笑:如此,还以为你们裴家有多高不可攀吗?裴老夫人见她扔了钗子,惊惧稍减,却又因她的话更加气愤,偏她说的还是事实,气得嘴唇发紫,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喘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也是你勾引在先!不知给凌儿下了什麽迷魂…汤药…见那老妇捂着心口,呼吸不畅,抹额已经被冒出的虚汗洇湿了,明显心疾发作,言清漓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打断裴老夫人的话:让我猜猜祖母为何如此不喜欢我,您认为我私生女出身,又遭过不幸,配不上你们武英侯府,又因我性子强势,不肯甘受摆弄,可对?她不屑笑道:可您又没有想过,我是否也觉得你们武英侯府配不上我?不给裴老夫人开口的机会,她倒豆子一般说道:祖母吃斋念佛广做善事,美名远播,可我怎么听说你们裴家背地里忘恩负义,踩着救命恩人的尸骨向上爬,你们这种德不配位,猪狗不如的人家,我连一草一木都觉得肮脏!裴老夫人大睁双目,气得嗬哧嗬哧: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是苏氏?是苏氏与你说的?你…说了两句她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痛苦地捂着心口呻吟。

老夫人莫动怒!…少夫人,老奴求您别说了!老夫人身子要受不住了!裴老夫人面色青紫,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怒瞪着眼珠子指她,却说不出话来。

言清漓瞥开眼。

院子里树影交织,摇曳在窗纸上,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停在外面的游廊上对她沉沉叮嘱:蒙老侯爷信得过,咱们父女俩可要竭心尽力,回去后好好研究道方子,争取早日治好侯夫人的心疾。

他们楚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对不住裴家了?泪湿了双眸,她咬住后槽牙,狠狠道:是我勾引在先又如何?是我搅得你们裴家天翻地覆又如何?要怪便怪您的好儿孙们愿意喝我这口迷魂汤,受不住我的引诱!她转头盯着裴老夫人,冷笑着向她逼近:可惜,无论是叔叔还是侄子,我试过了均觉无趣,你们裴家家风不正,在我眼里,你裴家的儿郎就算给我言府倒插门都不配,我根本就不稀罕!若祖母不想我今后继续碍您的眼,那不如好生劝劝裴凌,让他休了我,否则…她勾唇笑道:否则,等祖母您百年后,孙媳定将您两位子孙勾得团团转,掌了你裴家的话语权,到时祖母在天之灵,可能安心?整个裴家被她侮辱个遍,她儿子孙子为了这个女人打得头破血流,这贱人却说根本不稀罕她裴家儿郎!不仅如此,还诅咒她早死!裴老夫人此生都没遇见过敢如此与她说话的晚辈,就连苏氏发疯病那会儿也不敢在她面前撂如此狠话,她气得面色灰败,口舌僵硬,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老夫人啊!言清漓后退两步,避开了血,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裴澈匆匆入内,裴老侯爷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呼哧带喘的青果。

青果着急,没等足半个时辰,言清漓前脚被带走,她后脚就跑去求援,好在没多久就碰上了刚回来的裴澈。

地上晕两个婆子,还有血,裴澈以为是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别人,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哪里伤了?言清漓挣开他的手,冷冷一笑:小叔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娘。

那头裴老侯爷已经大步到了裴老夫人跟前,裴老夫人的嬷嬷哭喊道:老侯爷,老夫人要不行了!第二百六十二章离开裴家裴澈猛然回头看去,就见裴老夫人倒在下人怀里,面无血色,嘴角蜿蜒着一道血迹。

再多怨怼,那也是生他养他的娘,没生嫌隙前,也是母慈子孝了近二十年,裴澈脸发白,一个箭步上前,扶过裴老夫人,轻轻摇晃:…娘娘他探了下裴老夫人的鼻息,很是微弱,正要命人去将大夫请来,下人就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来了。

裴老夫人之前就因苏凝霜故意吓她有鬼而病倒一回,这些日子心疾发得勤,昨日又受了许多刺激,裴家便请来了太医,太医瞧过后觉得不太好,索性就留在府中没走,这才能很快赶到。

太医在里头诊脉,裴老侯爷在外头大动肝火:说!这到底怎麽回事!是少夫人!是少夫人将老夫人气坏的!手受伤那婆子跪在裴老侯爷面前,哭哭啼啼地将言清漓顶撞裴老夫人的话捡些紧要的回了。

听到裴家家风不正,裴家儿郎即便是去言府倒插门都不配,她根本就不稀罕这句时,裴澈眼睫轻颤,裴老侯爷攥起拳来,目光刚愤恨地落在言清漓身上,里头太医就满头大汗出来了。

太医说大事不妙,裴老夫人这回是急火攻心,以至心脉闭塞,方才给含了千年老参,才没有立刻暴毙,可即便如此,也是强弩之末了,除非用当年楚太医那套秘传针法试试,否则便是华佗来了也回天乏力,最多这两日的事了。

太医都说不行了,那便是真不行了。

裴澈猛地抬起头,看向言清漓,却又微微握拳,慢慢移开了眼。

裴老侯爷踉跄后退半步,他大半生的心思都扑在重振武英侯府上,对后院不太上心,但与裴老夫人相濡以沫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一听发妻死期将近,头便有些晕沉。

这时候,他注意到静立在一旁的言氏,眼前又出现微弱希望。

言氏,你亦是医者,若你有法子救治你祖母,今日之事我便再不追究。

之前太医都说裴冲没救时,就是她将人救回来的。

言清漓无声笑了。

若楚家尚在,裴老夫人的心疾早就被调养好了,何至于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世事都逃不过因果,谁又能想到,而今能决定裴老夫人生死的,又是他们楚家人呢?可她没有父亲的仁义,她做不到以德报怨,想当年裴家明知楚家将会大难临头,却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现如今轮到裴家人出事,她又为何要管?当年裴老夫人心疾突犯,人都没气了,是她千辛万苦施救,从鬼门关将人救了回来。

可以说,裴老夫人能多活这些年,还是她给的。

今日就算她将这老妇给气死了,也绝无任何自责不安,更无需为了这些害她满门的帮凶,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不解看向裴老侯爷,道:太医说了,祖母的病症,需用楚氏的针法,孙媳姓言,又哪里会呢?裴澈闭上眼。

一切都是裴家的报应。

裴老夫人这会儿人醒过来了,却是进气多出气少,太医说的话她亦能听到,知道自己快死了,老眼里淌出热泪,抬起眼皮,见自己小儿子裴澈缓步到她床前,双膝跪下,重重磕头。

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儿子…裴澈将头深埋在地,哽咽道:…儿子救不了您,儿子没办法…她心中那么多的恨,他如何能求她出手?他根本开不了口,她亦不愿去做。

裴老夫人喘气儿都觉得心口疼,话更是说不出来,只能望着儿子哗哗流泪。

裴老侯爷沉着脸进来,坐到床边,问裴老夫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裴老夫人忽然奋力睁开眼,紧攥住裴老侯爷的手,嗬哧嗬哧地说话。

裴老侯爷凑近,听她断断续续道:…言氏…休,不准她…给我…戴孝………晌午时分,外头乌云密布,闷雷轰隆隆作响,裴凌被吵醒,蹙眉睁眼,缓缓起身。

头晕沉沉的,入眼望去,是陌生的房间,地上还摆着两个空酒坛,这才想起他昨夜被王甲与刘刚带客栈来了。

昨日他对她做了许多过分的事,他有些无颜面对她,心中又堵着一口气,想她那般狠心伤了他,若见他毫无消息彻夜未归,有没有可能会出于担心派人出来寻他?这会儿酒醒了,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愚蠢可笑。

那女人都如此狠心绝情了,又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净了脸漱了口,脑中的晕劲儿散去不少,王甲推门进来,裴凌扫了他一眼,问:几时了?嘴再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期待的。

王甲看破不说破:午时快过了。

说着,用完好的那条手臂将食盒打开,拿出几碟小菜,劝道:头儿,吃了东西就早些回去吧,你看,这天将是要有大雨,再晚给你拍路上了。

裴凌哪有心情吃,将巾子一扔,踢开碍事的空酒坛:那就明日再回。

不回也好,回去了,她便又要与他提休妻之事。

王甲顶着张凶神恶煞的八卦脸凑上来,神秘兮兮问:头儿,你是不是与夫人闹别扭了?见裴凌脸沉下去,王甲忙吞了口水:猜的,我猜的!又挠挠头道:那个…你昨儿夜里大不敬,喊了你小叔名讳十九次,咬牙切齿的。

裴凌蹙起眉,刚要问就凭这如何猜到,结果就听王甲又道:喊夫人名字二百三十次,还喊什麽别走…骗我…哎呦我的娘!王甲狠狠挨了一脚,第二脚踹过来时,赶紧跳边上去了。

打趣归打趣,见裴凌那副丧模样,王甲就知猜对了。

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不敢回去见媳妇,八成是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王甲想了想,忽然瞪起眼珠子,倒吸一口气:…头儿,你该不会是一言不合,动手打夫人了吧?裴凌刀子般的眼锋甩过去,王甲立刻扇了自己一嘴巴:我错了,畜生才打女人,头儿你只是混账了点,又不是畜生。

裴凌懒得理王甲,外头又是一阵闷雷响过,他莫名开始心慌,推窗看了看,明明是晌午,却黑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

才分开一夜他便开始想她,根本不敢去想,若与她彻底分开,今后将要如何度日。

一味躲避是懦夫行为,事情总归要解决,他逼着自己定下心,决定立刻回去见她。

才转过身,刘刚便忽然推开门,气喘吁吁,神色焦急。

头儿…快回去!刘刚与王甲昨夜从裴凌的梦话中揣测出小夫妻俩闹了别扭,以为他傲娇好面不肯低头,等着人言姑娘给台阶,偏今日快午时了,言姑娘那边也没动静,于是二人便商量,让刘刚去裴府悄悄走一趟,给言姑娘送个信儿,求求情,赏个台阶,结果,刘刚却得知了不得了的事。

言姑娘将你祖母气到重病了,你祖父震怒,代你写了休书,言姑娘被…被休了…王甲塞进嘴里的馒头直接掉出来,刘刚还没说完,裴凌便已拔腿冲了出去,刘刚在后头大喊:诶!人这会儿估计都走了!你别追错了方向!一阵阵闷雷仿佛打在了裴凌脑子里,他狂奔出去,连撞翻两个怕下雨正要收摊的商贩,又将一辆停在成衣铺门口的马车夺了,将车夫拽下来,掏出身上所有银票丢下,割断连着车厢的绳子,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宁朝鲜少有父代子休妻一说,但前朝是有这个先例的,通常是子亡后,寡居的媳妇不守妇德,或极端不孝,才会被公爹代写休书。

子孙在世,便被族中长辈越俎代庖休妻的实乃少之又少,这要传出去,绝不会好听。

不到万不得已,裴老侯爷也不想效仿前人,这么做的后果极有可能将言家得罪,可言氏竟直接将他发妻气死,又将裴家贬低至尘埃,如此大逆之举,想必圣上与言公知晓后,应也不会多加怪罪,何况圣上本就不愿看到裴家与言家走近。

言氏是个祸害,裴凌又不肯休,是以,裴老侯爷从裴老夫人房中出来后,直接就将言清漓叫到书房,提笔替裴凌给了她这份休书。

言清漓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会以这种方式回归自由,不过也好,休妻有三不,其中之一就是与夫三年丧者不能出,若拖拖拉拉等裴老夫人死了,三年内子孙是不得休妻的,那她岂不是还要给那老妇守孝三年?裴老侯爷许是顾忌了些两家颜面,休书中只提了她忤逆不孝,并未提她与二叔有私。

还称她的嫁妆会一分不少送回言府,让她趁裴凌不在,尽快走吧。

自知道裴家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后,裴家她是多一刻也不愿留,向裴老侯爷福身一礼后,便带着青果只收拾了重要之物,乘着马车离开了。

风光嫁进来,离开时却只有主仆二人,一辆马车,两只箱子,青果落差巨大,言清漓倒心静如水,没太多感触。

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天仿佛被黑云压在了头顶上,胸口有些闷,明明自由了,明明重要物品都收拾走了,可却总觉得还有什么落在了裴家。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定睛看去,那枣色马儿额间一缕白毛,马背上的男子银衣若雪,面覆冷寒,刚好与她对视上了。

她微微一怔。

第二百六十三章放妻青果忙解释:奴婢那会儿怕找不到世子爷与姑.….与凌少爷,就寻了琥珀与我分头行动,她脚程快,让她回言府去知会小公爷…言清漓向外看去,言琛下了马,冷着脸将马交给了后面跟着来的琥珀,大步上了她的马车。

琥珀来不及细说,只道裴老夫人将小姐私下带走责罚,怕出事,请小公爷前往相助,言琛立刻放下手头事,匆匆赶来。

上车后见着两口红木大箱子,起先还没往她被休了去想,只以为她这是在裴家受了委屈,回娘家了。

他睨着木箱子,薄唇微启:裴家人责罚了你语气淡淡的,可压抑的怒火就连粗心大条的青果都察觉出来了。

这种有兄长给撑腰的感觉着实不错,言清漓笑了笑,继而又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掏出休书给了他。

看到休书二字,言琛眼里迸出寒意,立即掸开纸张,剑眉越蹙越紧,看完后整张脸已布满寒霜,转头吩咐车夫:调头!等等!言清漓忙拦住他问:调头做什么?言琛都不知该说她什麽好,受了这般大的羞辱竟还若无其事。

他指节震颤,捏着那份休书重重甩着:目无尊长,逆德不孝…你可知得了这东西,被扣上这八个字后,你今后要面临什麽?言琛见她眨巴着眼,又心疼又恼火:你会背着这八个字一辈子抬不起头,受千夫所指,人人唾弃,我这便去向裴家讨个说法!天子赐婚,哪能说弃就弃,除非是做出了不可饶恕之事,否则裴家怎敢轻易下休书。

昨日他才警告过裴家,今日他们便将他妹妹以不孝之名休了,他到要去问问,她到底做了何等不孝事,竟敢给她扣这样大的罪名。

不必了哥哥。

这一世,她又岂会为了名节声誉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活?不过是被人指点几句,有何大不了的?只要能达成所求,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被言琛撕毁,她小心拿回来,反还安慰起言琛:却如休书所言,是我不孝,裴家老夫人罚我,我没有乖乖听罚,还出言顶撞,她被我气到心疾发作,熬不过这两日了。

平平静静的几句话,既无自责,也无自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言琛愕然愣住。

休书是我自个求的,裴凌不肯写,裴老侯爷代孙休妻。

她卸下了时刻绷紧的弦,轻轻靠在言琛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小小撒娇:我回来不好吗?我不再是裴家的人了,带我回家吧,哥哥。

将裴家老夫人给气死了?原本她身上就被扣了不少污名,再加上活活气死婆家祖母这一条,她今后恐怕连府门都不必出了。

若真如此,确实是他们不占理,有些棘手,可也不能就此作罢,总得想法子压下去。

还是得趁事情没传开,尽快去与裴府谈条件。

这些事由他去处理即可,言琛松开拳,抬手拥住她,轻轻拍着:先送你回去。

路面上已经开始出现小雨点了,青果怕雨水打进来,正要拉帘子关窗,却突然瞥见后头一道黑影策马追上来。

是凌少爷!言清漓正闭目靠在言琛肩头,闻言猛地睁开眼。

裴凌认出前面那是裴家的马车,猛夹马腹上前,横在路中间将其逼停,之后急急跃下马,要去拉车门,言琛却先一步开门出来。

裴凌没想到言琛会在里头,怔了一瞬,立即越过他向车厢看,却连那人一片衣角都没看到,就被言琛推开。

他不想与言琛起争执,只道:让开,她是我妻子。

不死心又要去拉车门,这回言琛直接给了他一掌,打得他连连退后好几步。

言琛下车,站在他面前:她已不是你的妻子了。

裴凌昨日就被裴澈拍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今日又挨言琛这一下,胸腔裂痛,喉咙顿时涌上腥甜,他亦无暇与之计较,心急如焚,站起来越过言琛去抓车辕,言琛则半步不让,横臂将他震开,又一脚踹在他小腿后。

言琛下手不轻,裴凌单膝跪地,挣扎着站起来:让我见她,我有话与她说!他盯着眼前的马车,叫里面人的名字,语气中带了恳求:言清漓!清漓…让我见你…他踉跄着站起来,眼睛红着,朝马车走去:那份休书不能作数,你把它给我…把它给我…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在言琛银白色的衣袍上砸出点点水痕,听到休书二字,他压抑着的怒火也终于爆发出来,又是一脚,这回将裴凌踹到再爬不起来。

你还来找她作甚?言琛走到裴凌面前,攥拳俯视他,冷道:她被你祖母不喜时,你可耐心调和过?她被带走责罚时,你人又去了哪里?若非孤立无援,她又怎需要求助于我?人好好地交给你,却被你裴家百般刁难,如今一纸休书给了她,让她带着羞辱离开,你竟还有脸求她别走!天边骤闪,劈下一道闷雷,马儿受惊,雨势也急了,言琛扫他一眼,冷道: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的男人,就别再妄想见她了。

说罢,掸了掸袍角,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行起。

倾盆大雨,石板路眨眼间就积成了薄薄小河,雨水落下来绽开飞溅,裴凌浑身湿透,神色黯淡: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喃喃着,见马车越驶越远,心宛如被人撕裂两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急忙爬起来,飞奔追上去。

他一把攥住木轮,马车顿了顿,车夫没注意到后面,以为轮子卡在了板石缝里,挥鞭打马,轮毂将裴凌手指绞出血,他亦低吼着不撒手,就这般用蛮力生生拉停了马车。

言清漓等人在车上重重晃了晃。

车夫这才扭头看去,大惊失色,忙牵紧缰绳勒马。

裴凌胸膛起伏,紧闭着眼,哀求着:别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车厢内,言清漓听到他说对不起时,心狠狠一紧。

雨水打进眼里,又变成滚烫流出来,裴凌不敢撒开手,就怕自己一松手后就再没有力气留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之过,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令你受了委屈,我不知祖父会如此,那封休书不作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你别走好不好…把休书给我好不好…言清漓颤抖着轻呼一口气,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眼眶忍不住发酸。

这还是那个倔傲无比,从不肯向人低头的裴凌吗?言琛看她一眼,心有些发沉。

路上奔跑躲雨的行人纷纷侧目向路中央冒雨攥着马车轮子的男子,觉得他很是怪异,雨水浇在地面哗啦啦得,离得远了也不知他在说什么。

裴凌知道她就在这扇车壁后面,与他只隔着一块木板,他额头轻抵在上面,恳求道:…别走…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带你离开裴府,我再不做强迫你的事…求你了…把休书给我…他承认了,他爱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将他吃得死死的,在她面前,他的骄傲与自尊一文不值。

言清漓咬着唇,泪盈于睫。

她从未想过裴凌可以对她包容至此,哪怕她背叛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哪怕她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她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喜欢?抛开上辈子那些恩恩怨怨,抛开裴这个姓氏,她的所作所为,该说对不起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一个光芒耀眼的少年不该为了她卑微如尘,她不是他的良人,更配不上他的赤诚之心。

马车门开了,裴凌抬头看去,见有人撑着油伞下了车,他顿生喜悦,可下一瞬,却见那油纸伞下之人是她的婢女。

青果见他失望的神色中又露出一丝丝希望,心生不忍,却也只能将东西交给他:凌少爷,小姐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绢丝绣帕下包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镯,青果见他形容狼狈,想把伞一并给他,却见他看到那只镯子后怔怔发呆,只好将伞放在他身边,叮嘱了一句快回去吧,转身小跑回了马车上。

马车驶远,油纸伞被风吹走。

裴凌一动不动,站在大雨中死死盯着手里的玉镯。

——咳,我娘的陪嫁,听说要给未来儿媳妇的,我闲来无事,便先给你送来了。

求的赐婚后,他欣喜若狂,在她娘的遗物中找到了这只镯子,一刻也等不及,便趁夜潜入言府,将这镯子牢牢套在了她腕上,以为能套一辈子。

雨下得太大了,路人自顾不暇,无人看热闹,整条街上唯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立在雨中。

身旁匆匆经过一辆马车,可走出没多远就停在了路边。

柳锦瑶打开窗,掀了帘子急急向后看去,方才那匆匆一瞥,她认出了那站在雨中的男子是裴凌。

说也巧,裴凌先前夺来的马就是柳家的,柳家仆从牵了新马车后,刚好行至此。

柳锦瑶在路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有些担心,便命车夫过去送了把伞。

小爷,我家小姐让小的把这伞给您。

车夫指了指路旁的马车,柳锦瑶立刻撂下了一点帘子,脸微红,余光却从间隙里瞧见,他根本就没看过来,也没有接伞,低着头转身走了。

暴雨中,裴凌一路走回裴府,元忠急得不行,早等在前头了,就为了赶紧将裴老夫人与少夫人的事尽快告知他。

见主子脸色惨白,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先吓了一大跳,后又赶紧上前简短告知,也不知他听没听到,总之是毫无反应,直奔书房。

拿笔墨纸砚来。

裴凌的书房什么兵器都有,就是没有书和笔,元忠不知他突然要纸笔作甚,但听他嗓音哑得厉害,人也跟丢了魂儿似的,不敢多问,赶紧跑去拿东西。

铺好宣纸后,他也已换上干净的衣裳,裴凌执起笔,直勾勾看着那纸,却迟迟不落。

元忠刚想提醒他墨要凝了,就见他轻眨了下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宣纸上。

裴凌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三个字——放妻书。

…言清漓回到言府时,言国公不在府中,裴家大抵也都在忙着裴老夫人的病,还没人来向言府送信儿,是以言国公尚不知她被休一事,吴氏也只以为她与裴凌闹了别扭回府小住。

怕被言琛看出她对裴凌动了几分情,回府后,她立刻调整好心绪,若无其事地婉拒了吴氏见她丫鬟不够派来的下人,与青果两人整理着医书与瓶瓶罐罐,又派琥珀去馥容庄接玉竹回来,还难得与狸花猫清清玩了一会儿。

言琛非心急之人,见她逃避不说,他亦没问,等了这麽久,也不差这一日。

眼下最重要的是休妻之事,他正打算走一趟裴府,脚才跨出门,吴氏就带着婢女匆匆过来了。

清漓,裴府来了个叫元忠的下人,送了这个过来。

吴氏身后的婢女忙呈上一封书信,封贴上放妻书三个字令吴氏惊慌不已。

言清漓怔了怔,放下手中的药瓶,拿起信拆开。

字迹狂放,却又一笔笔落得整洁认真。

清漓吾妻,结发之缘,本应恩深义重,携手白头,奈何夫食言薄性,淡情在先,反目生嫌,难归同心。

怜娘子遇人不淑,愿与相离,望娘子日后如花似锦,顺遂无虞,一别两宽,各自珍重。

最后一句中的自,墨迹浅浅晕开,似是停留了许久,想来原本是想写各生欢喜的,最后却改成了各自珍重。

有裴凌亲笔的放妻书,裴老侯爷那份休书自然就作罢了。

且这短短几句中,他称自己生厌在先,将和离之过揽在了自己身上,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言清漓心情复雑,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眼角微红,向吴氏淡淡一笑:知道了,清漓会自己向父亲说明此事的。

裴府不必走了,言琛对裴凌此人也稍有改观,却又因她对旁人动情而心头牵紧。

他坐下来,清冷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问道:你喜欢上他了?第二百六十四章摊牌言清漓哪敢让言琛看出端倪,忙道:没有,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猫儿跑来抓她的脚,她顺势抱到腿上抚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只听她极为自然地解释道:我为了尽早离开裴府,做了些伤他之事,方才又那般狠心绝情,本以为依他那个脾气,会恨透了我,却没想他给了我放妻书,还全了我的体面。

只是于心不忍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但朝夕相处,夜夜欢歌,那少年人又对她真心相待,若这都没有半感情,除非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言清漓有些过分谨慎了,若她坦诚自己对裴凌确实生了些感情,言琛兴许还能托底有数。

可她越是否认,言琛便越觉得她动情匪浅。

他眼神冷黯,什么都没说。

兄妹二人静默半晌,言琛才转开话头:昨日是你安排了那名叫早春的婢女,你与苏氏有过节裴老夫人便是因为这个责罚你他将她腿上的猫拎了下去,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锋锐的眸子直视她:还是说…她责罚你另有其事。

这些话昨日就该问的,只是当时太乱,没有寻到机会。

我……裴老夫人责罚她,一部分是早春的事,可更多的是她勾引裴澈致使他们叔侄两人翻脸成仇。

她原以为会被所有人撞见她与裴澈的私情,那她便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向言琛解释成被苏凝霜下药陷害。

结果最后这事阴差阳错被瞒了下来,那还有必要如实交待吗?一个裴凌便令他心有芥蒂了,不想再节外生枝,正斟酌着如何回答,就听言琛又问:你所谓的‘隐情’,现在可以告知我了么?言清漓的心又一沉。

她的隐情不仅牵扯到她与苏裴两家的恩怨,更会泄出她的底细。

先前她怕言琛认为她对他是虚情假意,想等到情谊更稳固的时候再告诉他,如今她已知言琛对她有情,亦能察觉出此情不浅,是否到了合适的时机呢?她在脑中分析着道出实情后可能产生的种种后果,没有注意到言琛在等待的过程中眼里渐渐露出失望。

事到如今,她依然对他处处设防,什么都不愿与他说。

身体上再亲密又如何,她与他的心,始终隔着天与地那么远。

他站起身道:罢了,随口一问而已,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言清漓回过神,忙追到门口:哥哥!言琛停步,没有回头:你今日也累,先歇着吧,父亲那边你不必管。

说完就直接出了院子,看样子确实有些生气了。

晚些时候听说言国公与言琛都在宫中,而裴家那边裴伯晟也带着裴凌进了宫,怕是为了和离之事奏禀圣上去了。

还以为就算有放妻书,她气倒裴老夫人的事也会被裴家如实奏明昌惠帝,可言国公回来后将她叫去问话时,只是神情不悦地斥责了她几句,最后恨恨地告诫她近日少外出,多抄抄书,学学女红,反省反省,定是她毫无妻子之贤,才会被人生厌。

言清漓不屑与言国公对牛弹琴,回去后将下人送来让她抄写的《女诫》扔给青果搭猫窝,之后就去了言琛那里。

言琛正在书房翻阅与西川和九夷有关的军情,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敲门声后,才执起书函,不急不缓地说了声进。

哄男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对付言琛,就得脸皮厚。

言清漓拎着食盒进来,朝他笑了笑:哥哥,你回来得晚,还没用饭吧?言琛正认真回复书函,闻言头也不抬,道:用过了。

吃了个冷脸,言清漓讪讪地哦了声,将食盒放在一边。

言琛瞥过去,见她把点心一碟碟摆出来,动作磨磨蹭蹭的,颇有赖着不走的意思,他嘴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在她转过身前又继续落目于纸上。

言清漓眼珠一转,挑了碟蜜煎糕端过来:哥哥,这蜜煎糕又酥又香,我特意给你留的,尝尝?不了,我不饿。

言琛没看她,全神贯注于公务上,余光看到她撅了嘴,圆眼睛委屈地瞪了过来,又撒娇了。

他停下笔,抬头问道:有事?她眼睛立刻亮起来,脸颊上出现一颗梨涡:我来谢谢哥哥。

言国公没有过多责骂她,说明裴家在昌惠帝面前没有道出她气死裴老夫人的实情,想必是言琛帮她从中斡旋了,两家这才会统一口径。

言琛知道她要谢什麽,闻言神色稍冷。

此事你不必谢我。

回完了一封,他又翻开另外一封,淡道:是裴凌在陛下面前担下此事,称对你厌恶了,不愿与你日日相对,才会与你和睦相离。

裴伯晟虽恼怒发妻被气到时日无多,但他亦是顾大局的人,代孙写完休书后,没有立即知会言国公,一是会彻底得罪言家无转圜之地,二是猜到言琛应会为了言家的脸面来与裴家谈条件,求他们不要宣扬此事。

谁知裴凌这胳膊肘向外拐的追补了一份放妻书,将裴老侯爷掌握的主动权化为了被动。

事已至此,裴家也只能表现得大度些,至少不会令言家丢了脸面而记恨他们,两家没有因为和离生出嫌隙,宣王殿下那边也好有个交待。

而言家也心知理亏,很是配合,在昌惠帝面前两家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三个月前还非卿不娶,娶回去两个月便腻烦,赐婚在他眼里草率如儿戏,这等混账之举也算符合裴凌的性子。

昌惠帝虽有猜疑,却也懒得过多追究,毕竟裴言两家姻亲破裂,他乐见其成。

受委屈的是言家女儿,昌惠帝给言家赐了些赏以作安慰,又斥责了裴凌,罚他一年俸禄,此事便翻篇了。

言清漓没料到说着说着又扯出了裴凌,怕说错话会令言琛吃飞醋,只好又哦了一声当做回应,闷头给他研磨。

言琛看了她一眼,放下笔:他求了旨,等讨伐了蛮族后,还要去北边平乱,许是过些日子就要动身了。

过些日子大概就是等裴老夫人撒手人寰之后了。

宁朝重礼重孝,按裴家这种情形,裴老夫人若真去了,裴澈与裴凌需得去官丁忧,可眼下四处打仗,朝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可用的武将,只能适当夺情。

言清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平静,颔首道:也好,他一直想要建功立业来着。

言琛见她是真能装傻,没再说什麽。

红袖添香在侧,又回了两份军情后,他便道时辰不早,要送她回去。

言清漓已经酝酿了一晚上的勇气,在他开门前拉住了他的手,切入正题:哥哥,你不是想知道我嫁给裴凌有什麽隐情吗?言琛慢慢转过身,垂眸看她:你若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

言清漓将他手攥得更紧了,低下头去,垂在背后的长发滑落到肩前:我不是不想说…咬了咬嘴唇,她抬起头道: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她支支吾吾地问:若我…若我不是你的妹妹,若我骗了你,你会如何?见言琛微眯起眼,她忙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言琛不语,眸光深不见底,言清漓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逐渐紧张起来。

片刻后,听见他斩钉截铁地道:那我便娶你为妻。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问问:你若不是我妹妹,那么为什么要冒充她,存了什麽目的,骗了我什麽。

却没想上面的他一句没问,而是说会娶她。

她瞳孔微微张大,眼睛仿佛被言琛用目光给定住了,艰难地移开后,耳根红起,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下。

这种问题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言琛敏锐,眼眸再度眯起: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真不是我妹妹?他也不由紧张起来,却见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是你的妹妹不假,又不完全是你的妹妹。

被她这话弄糊涂了,言琛蹙起眉。

她深吸一口气,摊牌了:哥哥,你可曾听说宫中原来有位太医叫楚道仁?言琛为人冷漠,对外人外事均不上心,何况是宫里一个小小太医。

突然听她问起,回忆了片刻,才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好似是与盛贵妃勾结给太子下毒那个太医。

一介罪官,略有耳闻。

他道。

言清漓慢慢呼出一口气,她还怕他根本不记得她爹这号人物,那她就要多费一翻唇舌了,好在她爹臭名昭著。

她凄凉笑道:我就是楚道仁的女儿。

言琛猛然僵住。

更确切地说,我的身子是你的妹妹清漓,而我的魂魄……她抬起头,目光紧锁在言琛眼睛上,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我的魂魄,是楚道仁的女儿,我叫楚清。

第二百六十五章若能早相识言琛瞳孔震荡。

我知道哥哥定会觉得荒谬,起初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我的的确确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有些话能说,有些却依然说不得。

她靠在言琛怀里,看不到他洞穿人心的目光后,思路才慢慢清晰起来。

昌惠二十六年上元夜,我家中突然闯入一群官差,称父亲谋害太子,与贵妃私通,圣上要发落我等充为军妓……当年楚家出事时,言琛已去了西川,许多事他恐怕都不清楚,她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称父亲是被人陷害,楚家遭无妄之灾,可昌惠帝为了除去盛国公府,没有严查幕后主使,草草结案。

当初她势单力薄,为了抓牢宁天麟这棵大树,对他存了引诱之心,便故意隐瞒了自己与母亲的死亡真相,避免牵出她与裴澈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纠葛。

如今,她对言琛亦是如此,瞒下了这一段,像坊间所知那般,道自己葬身火海后,却意外地于五年后从言清漓身上活过来。

她幸得麟王所救,又从他口中得知三皇子有陷害盛家的最大嫌疑,便决心靠这一世,尽全力为家人洗清罪名。

可昌惠帝不重审,覆盆之冤便永无明光,唯有让宁天麟做上皇帝,她的家人才有沉冤昭雪的可能。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破坏言琛与朱家的婚事,是为了打破昌惠帝稳定朝局的企图。

嫁进裴家、揭穿裴冲身世,是为了挑拨裴苏两府的关系,令宣王党羽窝里斗。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扳倒仇人,还楚家一个公道。

言琛沉默了许久:所以,当初你早知我身份,出现在容阳并非偶然,而麟王前往容阳也不是为了送药材,而是为了你,你与他在公主府独处,也非巧遇。

慧觉寺冒险出风头,也是你们早就设好的局。

他低眸看向她:所以,你的确是麟王的人。

这两个所以令她听出了几分吃味,她拿不准言琛的忍耐力,不敢让他知道她除了裴凌外,还与宁天麟有亲密关系,忙解释:我与他…我算不上是麟王的人,我蒙他救过命,投桃报李给他治病。

她遇见的男人就没几个省油的灯,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安抚一个是一个,瞒过一时是一时。

他去容阳与公主府那次,都是为了治疗腿疾,我确实想助他一臂之力,但前面提到的事,皆是我自己要做的,并非受谁驱使…她忐忑道:对不起,是我骗你,我承认我最初的确怀着目的接近你,可是我…她再度垂下头去,睫毛轻颤:…可是我不知从何时开始,见不到你就会时常想起你,对你不由自主地开始牵挂,会因为欺骗你感到歉疚。

这些话倒都是真的,她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顺:你征战在外时,我会提心吊胆,怕你受伤,我做了许多许多的药,找人送到西川,筹送粮草也是发自肺腑,我写给你的家书,句句真心,绝无半句虚言,我不知不觉开始依赖你,喜欢你触碰我,喜欢你宠着我,遇事会第一个想起你,你不知方才我看到你忽然出现接我时,我有多欢——言琛突然吻住她,微凉的唇瓣含着她的,辗转吮吻。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抬手环住他脖颈,垫脚回应。

她终于肯坦诚相待,又说了一番近乎表白的真心话,言琛已经受用无比。

她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接近他,都不重要了。

长长的一吻后,两人皆呼吸急促,她眸子李氤氲出水汽,烛光映在里头,霎是动人。

哥哥,那你原谅我了么?两人唇瓣几乎还贴着,她不安地询问。

言琛的眸子如三月融化的雪,清清冷冷的。

我何时怨怪你了?楚清?他努力回想,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对她本来的名字毫无印象。

满门获罪,焚于火海…原来她藏起来的苦衷是如此惨痛,难怪她时常会发噩梦,睡着的时候将自己蜷缩起来。

若我早几年与你相识,你便不必受这些苦。

他以拇指抚过她脸颊,目光在她湿漉漉的眸子与红润的嘴唇上反复流连,再度倾身吻住。

吻比方才重,舌与她交缠不休,他一把将她抱起,搁在了书案上。

言清漓随着他的话往远了想去,若早几年她认识的是言琛,而非裴澈,结果会有不同吗?父亲是太子的主诊太医,只要宣王与苏家想要栽赃盛贵妃,恐怕无论如何,父亲都逃不过这一劫。

可若与她相恋之人是言琛,就不会有苏凝霜因爱生妒的事,也不会有苏凝宇杀害母亲与沉香的事,说不定…楚家的女眷都能活下来。

她心里难受,恨自己,恨裴澈,更恨那些害她满门的凶手。

他沦陷在她颈儿里,寸寸亲吻,热烈又愤恨,如视珍宝。

她红云遮面,肌肤滚烫,搂着他的头轻声呻吟。

许久未曾亲近过的两人皆有些心急,她主动将衣裙解开,双手撑在身后,双腿缠在他腰上。

言琛无视她身上处处可见的清晰吻痕,在她挺巧的乳儿上流连舔舐,又含住乳尖尖吮了吮,最后返回去吻住她的唇,同时挺身埋进去。

她浑身一颤,低吟着仰起头。

言琛半刻未停,一入进去就按着她后腰快速抽送,书案摇晃,方才回好的信一封封雪花般散下去,她摆在桌上的蜜煎糕也随着一阵阵急促的撞击,在碟子里轻轻震颤。

啊…啊唔啊啊…嗯啊哈啊…饱胀的快感将她心里的空洞与恐惧填满,没多久,她便被他送上了云端,勾在他腰身的双腿失了力,开始下落颤抖,他及时捞起来按压下去。

她慢慢按睁开眼,清楚地看到自己与他紧密结合在一起,娇嫩的穴儿紧夹着粗硬的肉根,像一个巨大的药杵,用力捣弄她壶芯里的药汁,水汁横流,红艳艳的穴肉被带进带出,几近破碎。

哥哥…她抬眼看他。

与言琛共赴欢愉时的感觉,与当初她刚爱上裴澈时的感觉有些相似,她眼波迷离,唇瓣轻张,发出婉转呻吟:哥哥…之恒哥哥…嗯嗯哈…之…之恒哥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这是他娘为他取的字。

她鲜少叫他的字,从前叫过几次之恒哥哥,也大都似妹妹的语气。

可这一次听她叫他之恒哥哥,他却忽然有种女子在唤情郎的感觉。

言琛俯身吻住她,她撑在身后早已发酸的手立刻抱住他的脖子,顺势躺了下去。

长发散在案上,差一点就沾上了墨砚,言琛拂袖将碍事之物扫了下去。

从她唇瓣吻到肩膀,再从肩膀吻到胸前,送胯不停,沉沉的卵袋砸在糜艳的穴儿上,欢悦之音不绝于耳。

若他早几年与她相识,他便能娶她为妻,带她去西川,远离纷争,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她历尽苦难,肩负血海血仇,成了与他有血亲关系的妹妹。

若他们能早几年相识该多好。

……夜沉了,月亮从树梢爬到了树顶,言府小公爷书房中的动静渐渐停下。

情欲过后,言琛眸色重归清冷,她却依然沉浸在高潮迭起的晕眩中,半阖着眸子喘息不止。

言琛将她湿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沉沉道:你希望麟王登基,我会助你达成所愿。

言清漓立刻回神,缓缓看向他,眸光亮了起来,却又见他眉峰紧蹙,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叮嘱她:但麟王此人阴险难测,你答应我,今后要远离他。

第二百二十六章你是不是喜欢清漓?连着两日,武英侯府休了儿媳,又和离了孙媳,流言如夏日飞火,风起蔓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裴老侯爷的寿宴上,世子夫人苏凝霜被下人揭发与外男私通,小世孙非裴世子亲生骨肉,裴府虽然极力否认了此事,对外放言苏氏只是因为德行不一才会被休,但依然拦不住众人遐想纷纷。

加上裴老夫人重病濒死的消息露了出去,很快就有人传,绝对是小世孙身世有异,将裴老夫人刺激得不轻,犯了心疾,裴家这才将苏氏给休了,却又碍于颜面没有道出实情。

至于少夫人言氏,流言就不那么统一了,有说裴少爷娶她是一时鬼迷心窍,如今想明白了,嫌她污遭过往太多,心生厌恶,这才与之和离。

也有说言氏性情跋扈泼辣,成婚后露出了本来面目,不尊夫君,不敬长辈,裴家吃不消这等女子,与之和离。

更有荒唐的竟说她与二叔有猫腻,裴世子是为了她才休了苏氏,裴少爷怀疑自己被戴了绿帽,断然与她和离,若非如此,裴世子怎会理亏到将世子之位让给侄子了?流言纷纷,一时间也辨不出孰真孰假。

之前连着下雨,今日好不容易天晴,陆夫人将陆大人那满满几大箱子藏书拿到日头底下晒,怕下人笨手笨脚损了书页,便坐在院子里亲自盯着。

这时,眼角瞥见一身穿绿衣的俊俏公子从游廊上匆匆走来,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那个以青楼为家的逆子,陆夫人顿时有些惊讶。

眉儿?你怎么回来了?说完觉得很是别扭,便改成:你回来做什麽?又觉得不对,脸色端起来:你还知道回来!陆眉特意挑了他爹不在的时候回来,没心思与他娘嬉皮笑脸,坐在陆夫人身边的石凳上,单刀直入:娘,我听李兄言,前日裴家办宴还闹出一桩下人污蔑裴家少夫人与裴老夫人族亲庶子有染之事,最后被您证实为误会一场,未曾传开,此事可为真?陆眉口中那位李兄的娘是那日与陆夫人同席的某位夫人,陆夫人没想到他这儿子难得回来,居然是为了此事,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遭,想起今日外头的传言,隐隐猜出了他的心思。

我确实没见到清漓与那方家庶子在一块,当然是误会一场,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陆眉凤眼微眯:哦,没见着她与方家子在一块,那是见着与别的男子在一块了?陆夫人一口茶险些呛着,柳眉竖起。

她这番话将宴席上的人都糊弄过去了,却没糊弄过去她这逆子,就说这股子聪明劲儿若是用在读书考学上该多好!陆眉见她娘这幅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男子是谁?陆夫人犹豫片刻,叹气道:我那日并未见到清漓的面,过去时只有裴世子从下人指认的那间房里出来。

陆眉手中的扇柄被他攥紧。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她无意裴凌,嫁进裴家是别有企图的人,托她的福,为了这事他小命都差点交待在麟王手里。

记得她当初对麟王说过,不出半年她就会离开裴家,如此看来,那日她并非与方家子有染,而是与裴世子有了一腿,这才弄得那叔侄俩反目,搞出一堆烂摊子后,她溜之大吉,拍拍屁股走人了。

怪不得裴凌那日一脸丧家犬似的悲催模样,敢情是这么回事。

陆眉站起身就走。

陆夫人在后头瞪着他:这就走了?你爹午时不会回来,用了午膳再走。

陆眉摆摆扇子:不了,这等趣事儿,儿子急着要与众友同享呢!陆夫人急了,忙追上去:你给我回来!娘只看到了裴世子一人,根本没见到清漓!这等捕风捉影之事你不得出去胡说!回来!追得急,险些摔着,幸亏有婢女们跟着,给扶住了。

陆眉不敢逗贫了,赶紧回来:娘,儿子说笑呢,瞧您急得。

陆夫人这才神色稍霁,转念想想也知这小子在浑说。

关在房里偷着摸地画人家姑娘,怎么会跑出去毁她名声,好不容易得知了人家和离了,这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眉儿,你与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清漓?陆眉嘴角笑意僵住。

陆夫人凝眉道:流言不可尽信,娘见过那丫头几回,知道她是个好孩子,那天的事,也许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你爹虽顽固,却并非张阁老那等老迂腐,和离也不是什麽丑事,宁朝亦没有和离女子不得再嫁的律法,只是……清漓她如今与裴家两子都牵扯不清,正是一团乱的时候,你若急匆匆去横伸一脚,那岂不是乱上——陆眉听懂陆夫人的意思了,严肃打断:娘您瞎说什么呢,儿子没那个意思。

他长眸落在那一院子古籍上,颇为落寞,语气却是轻嘲的:儿子娶她,您是怕我爹不能早死麽?陆夫人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盼儿成家,叹息道: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圣上还没那么糊涂。

陆眉苦笑,天子之心难测,他总不能为了自己这点情情爱爱,就将一大家子置于险境。

好好,我改日再陪娘你用膳,不然我爹见着我,免不了又要一顿毒打。

陆夫人见他又跑了,不死心喊道:那…过几日黄夫人会带着女儿来借阅曲谱,到时我将你爹支走,你记着回来一趟,没准人家黄姑娘一时眼拙,会多瞧你几眼,听到没!陆眉脚踩了风火轮,溜得飞快。

躲开了陆夫人后,他在陆府门口召来了自己的小厮阿来,扔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过去,附耳吩咐一翻。

阿来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公子,这不好吧!人家凌公子什么时候打过女子?您这是造谣,也忒损了。

陆眉一扇子敲在阿来头上:燕召兄心胸宽广,不会在意的,何况他早就恶名昭彰,也不差这点抹黑了,去吧。

见阿来挠着后脑勺走了,陆眉才收起眼角风流色。

他如今也无法为她做什麽,只能在这种事上出出力了。

想着想着又嫌弃地皱起眉,裴燕召这蠢材也真是,只凭一封独揽过错的放妻书,怎能完全堵住悠悠众口?他摇头自语:燕召兄啊,就委屈你了。

半日后,流言风向就发生了大反转,有人说裴家少爷和离原因,乃是那盛京小霸王三天两头就对妻子动手,言家小姐不堪忍受,这才执意要与他和离。

裴凌本就有个凶名,做京师卫统领时人见人怕,不止一次在街头逞凶,教训朝廷命官与命官之子,此传言的可信度立即将侄媳勾搭小叔这等不堪传言甩出去八条街遠,不仅如此,众人还纷纷同情起言三小姐,为她打抱不平。

此事传到裴家,裴凌什麽也没说,也没有派人去遏制谣传。

而言清漓这边,青果有模有样学回来,她听了后并未有多开心,反而默了下来。

玉竹没想到裴家那位小少爷会对她家小姐用心至此,见她闷闷不乐,给她沏了杯茶,劝慰道:小姐,你也莫多想了,都过去了。

言清漓迫使自己不去想裴凌昨日拼命与她道歉那一幕,看了看天色,问:兄长还未归吗?玉竹摇摇头:应当还在宫中。

昨夜她冲动下将自己与宁天麟的底细泄了,言琛虽说没有令她失望,答应相助宁天麟,但她却阻止了。

依目前的形势,宁天麟尚应付得来,言琛应当作为他们最后的杀手锏,不必早早暴露,以免宣王那边起防范之心。

之后,她也没有直接答应言琛让她远离宁天麟的请求,是以,她现在有些担心,言琛会不会直接去寻了宁天麟……这人啊,往往是越怕什麽越来什麽,如她所料,红墙琉璃瓦下,宁天麟出了宫,正要登上马车,身后便有人叫住他:还请麟王拨冗片刻,言某有事相谈。

—【题外话】—情敌二度对上啦~预告:苏凝宇渣渣即将挨收拾第二百六十七章喧宾夺主宁天麟脚步顿住,转身挂起淡笑:言将军若没记错,言琛是半个时辰前出宫的,这会儿都没走,看来是特意等着他呢,宁天麟笑问:将军这是专程在等本王看来确有要事。

明人不说暗话,言琛不爱与人兜弯子,抬手揖道:麟王殿下事务缠身,言某也不便多扰,便直说了罢。

看了一眼那面白內侍,见麟王没有支开这个奴才,言琛冷冷道:你与她的事,她都同我说了。

打从言清漓以自己为饵,引言琛入盟那刻起,宁天麟就知道总有一日她会与其开诚布公,却没想会这么快。

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确信言琛足够爱她,而她亦足够信任言琛宁天麟眼里掠过一抹寒光,稍纵即逝,笑问:她哪个她言琛稍有不耐:麟王不必装傻,你我心知肚明。

宁天麟轻笑,无奈摇头:那么…阿漓都说了什麽阿漓言琛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很不喜欢宁天麟这样叫她,前几日无意看到她的侍女用了与当初刺杀他的两伙刺客相似的路数,他已经可以确定,派人去刺杀他的,就是麟王。

若如她昨夜所言,她与麟王只是单纯合作,那么她与他在一起,麟王该乐见其成才对,为何还要对他下杀手?她对麟王有意无意他不清楚,但麟王对她,定然没那么简单。

言琛不想打哑谜,直言道:言某今日过来,是要告知麟王殿下,言家,不会成为你的敵人。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谋逆造反之恶举,言琛愿达她所愿,相助于你。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我希望麟王今后有任何事,都直接派人来找我,不要去扰她。

宁天麟眼里终于褪去温和之色。

言琛早知此人阴险如蛇,狡诈如狐,对他满含殺意的目光全不在意,冷道:想必麟王也自知,你谋求的大业几多凶险,就算是为她着想,你也不该与她过多往来。

言琛最后睨他一眼,揖手告辞:言尽于此,请自便。

言琛走后,吉福担忧上前,劝道:殿下,能为友,勿为敵,莫辜负了言姑娘的一番努力啊。

宁天麟面无血色,攥紧的拳青筋涨起,随后缓缓松开:不自量力。

他盯着言琛离开的方向冷笑: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还真以为在她心里有多特殊?自从得知裴澈的存在后,宁天麟才真正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只有那个人是她不掺杂企图真心喜爱过的,而他们这些人,于她来说都或多或少存在着索求与目的,是她利用的棋子,复仇的工具。

只不过,棋子与棋子也是不同的,他与阿漓之间的情谊,他对阿漓的重要性,根本就不是一个言琛可以喧宾夺主的。

看了看遠处守着宫门的禁卫军,宁天麟重新换上温润神色,吉福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密信递上去。

殿下,方才探子送来的,今日府中又有乞儿来送信。

可有跟到人?上回有乞儿送来苏韶的罪证后,宁天麟便派人盯住了城中的乞丐们,再有人做同样的事时,便能顺藤摸瓜,查出送信之人。

吉福摇头:那人行事谨慎,许是知道我们做了准备,今次这送信的乞儿是从城外来的。

宁天麟动作微顿,将信展开,目光向下扫去,眸子渐渐眯紧,最后将信交给了吉福。

吉福匆匆看了几行,惊讶万分:这……先去信上所说的地方找人,找到后带来见我。

宁天麟登上马车,坐稳后又问:陇江那边,可查到矿料藏匿之地了?吉福将信收好:尚未,宣王与苏家狡猾的很,目前也只查出几处小的铸造地。

宁天麟沉吟片刻:派人通知丹阳郡主吧,明日可入宫辞行。

-有关裴冲身世的传闻,自然也传到了宣王府去,次日,宁天弘急匆匆前往苏府,与苏尚书议事后,便提出要见表妹苏凝霜一面,有几句话要问一问。

那日苏凝霜拿到休书后,当晚就被裴澈派人送回苏府了,如今,她已整整三日未曾出过房门,水米未进,整个人枯槁憔悴,也就昨日听到外头乱七八糟的流言时,才疯了似的地抓着下人追问。

明明言氏所作所为并未比她好到哪里去,凭何她能全了体面拿到放妻书,而她却要承受莫大屈辱,受人人唾骂。

七年,她为裴家尽心尽力打理后宅,伺候着裴老夫人那般挑剔的婆母,何以半丝颜面都不能留给她。

苏凝霜恨裴家不公,恨裴澈绝情,命婢女去散播言氏勾引二叔的传言。

哪知才到晚上,流言风向就变了,如今外头已是一边倒地同情言氏,反倒是她这位从前被人人称羡的世子妃,成了过街老鼠。

苏老夫人将苏凝霜带到前厅,宁天弘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苏凝霜身上,对苏老夫人道:还请舅母容本王与表妹单独说几句。

苏老夫人是知道苏凝霜与宁天弘的事的,担心宣王对她女儿不利,退出去后,又命两个耳尖的丫鬟守在门口。

殿下要问我什麽?苏凝霜穿戴整齐,眼下黛色明显,她语气冰冷,从进来起就没有看过宁天弘一眼。

美人憔悴,我见犹怜,难怪那乌伦格桑见之一面,就对她念念不忘。

宁天弘走到苏凝霜面前,正欲抚她脸颊,却瞥见她梳得整齐的高髻中藏了几根银丝,他微微蹙眉,又放下手负于身后。

裴冲是本王的儿子?苏韶称苏凝霜当年遇了采花贼,可算算裴冲的年纪,却与他醉酒那次对上了。

苏凝霜知道瞒不住宁天弘,恨恨盯着他道:你既知道,还来问我作甚。

宁天弘忽然变了脸,一掌扇过去,苏凝霜尖叫着倒在了地上。

外头守着的丫鬟对视一眼,忙去寻苏老夫人。

谁准你将他生下来的!确认了这件事后,宁天弘愤怒不已。

眼下他正建立自己在民间与朝中的声望,届时人人推举他做太子,他又是皇子中最年长的,万众所望,父皇除非永遠不立储,否则便没理由越过他去。

可若裴冲的事被有心人得知利用,传出他霸占臣妻生子的丑事,难免影响他的声誉,他是绝对不能容许这节骨眼出一丁点差错的。

苏凝霜捂着脸爬起来,猜出他的心思,神色惊慌地问:你想做什么?你不可以动我的冲儿!她已经无法再做母亲了,冲儿是她唯一的孩子。

我不会说的!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不可以动他!苏凝霜抓住宁天弘,目露凶光:你胆敢碰他,我就保证这件事会传遍整个盛京!宁天弘甩开她,苏凝霜又扑上来,他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霜儿,你在威胁本王?苏凝霜涨得脸色青紫,无法呼吸,开始翻起了白眼,宁天弘这才松开手,苏凝霜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苏尚书与苏老夫人双双赶来,却并非得了下人的通知,苏尚书直奔宣王,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压低声音道:殿下,速速进宫,凝宇出事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苏凝宇受审(30500珠)丹阳郡主与郡马苏凝宇定于三日后返回陇江,今日,郡主夫妇抱着小王女入宫向昌惠帝辞行。

结果,丹阳郡主却忽然在皇上面前指控自己的郡马,称郡马谋害世子陈戬,并将她软禁下毒,意图控制陇江。

除此之外,丹阳郡主还拿出了几封苏凝宇与下属通传的密信,她称其父老陇江王过世后,她因信任郡马,便一直将陇江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郡马打理,结果近日她却偶然发现郡马在陇江发现了矿山,却瞒着她不报,私下开采,并将矿料运走,偷偷铸造兵器与铜币。

陇江本是贫瘠之地,历年缴纳的税贡寥寥可数,若当真存在这样富贵的矿山,那么税贡自然要水涨船高,结果他们却瞒着不报,可想而知朝廷要少得多少进项。

再者,若真如丹阳郡主所言,苏凝宇私自打造兵器与钱币,又意欲何为铸钱币尚可认为是贪财,可铸兵器呢没有上报朝廷便私造兵器,其心可诛。

他是苏家长子,而苏家是宣王的母家,很难不怀疑是宣王在私下招兵买马,有谋反的打算。

昌惠帝艴然怒起,大发雷霆。

宣王与苏尚书被急召入宫,立刻撇清与苏凝宇的关系。

宣王称不知此事,与他绝无干系。

苏尚书亦称苏凝宇入赘陇江多年,名义上早已不是苏家子弟,去年他与郡主回京,也是念在早年父子的情分上,才留于苏府短住,至于他在陇江做了什麽,苏家根本不知。

丹阳郡主此前没有露出半点端倪,苏凝宇哪能想到这个病得快死的女人忽然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毫无防备,只能向昌惠帝辩称丹阳郡主乃一派胡言,矿山之事老陇江王与丹阳郡主亦早已知晓,正是老陇江王起了贪念,不愿向朝廷缴纳税贡,才吩咐他不可声张,他只是按郡主吩咐做事。

至于谋害世子陈戬与私造兵器,更是无稽之谈。

丹阳郡主则立刻反驳,若她与父王早已知晓,又为何要主动向陛下告罪?何不永久瞒着?她向昌惠帝请罪,称是自己疏忽大意,被小人左右欺瞒,恳请皇上彻查世子陈戬之死与矿山两件事,为自证她并不贪图矿山财富,待水落石出后,愿将所有矿料全部进献给朝廷。

这一句将全部矿料进献,直接拿捏到了昌惠帝的命脉,国库空虚已久,单是一座铜矿都已令昌惠帝分外眼红,况乎还有铁矿。

昌惠帝当即下旨彻查。

起先要将苏凝宇交由刑部审问,后有官员谏言,刑部中有苏尚书的门生,应当避嫌。

昌惠帝认为有理,思来想去,便将苏凝宇送进了昭狱,交由麟王宁天麟主审,要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所有矿点审得一清二楚。

宣王与苏韶捏了把子汗,对此虽有异议,却半个字都不敢提,他们想尽办法与苏凝宇划清干系都来不及,哪敢替他说话。

宁天麟命人审了一夜,还上了刑,苏凝宇却嘴紧得很,一口咬定是听命丹阳郡主行事,并称仅凭几封信就要定他一个人的罪,难以服众,要面见陛下。

先前昭狱的人重在审问,不敢上重刑,第二日,宁天麟亲自到场,命人拿来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

啪,一鞭子下去,苏凝宇的哀嚎声震荡在刑室里,白色囚衣立刻绽开一道血痕,鞭子的倒刺挂满了带血的皮肉。

宁天麟连抽十鞭,苏凝宇被吊着双臂,惨叫不绝于耳,满身鲜血淋漓,白衣成了血色。

你受何人指使?矿料都被你们藏在了哪里?宣王与苏凝宇等人掌握的几座矿山几乎都被挖空了,矿料被分运到不同的地方,宁天麟之前派人暗查了许久,也只是查到几处而已,他将其中两处告知给丹阳郡主,假做成苏凝宇与下属的往来密信,作为证据呈给了昌惠帝。

苏凝宇不会蠢到将这般明显的罪证留下,还等着丹阳郡主去找,可偏偏那几封假密信上所提的矿点都是真的,昌惠帝已派人快马去查,等查到后,苏凝宇根本无从狡辩。

苏凝宇自知怎么也逃不掉了,便咬定是受丹阳郡主指使,没有将苏家与宣王供出来。

他咬牙咽下几口血:…我受…陇江王与陈丹阳指使,我只负责开采…矿料都被…被陈丹阳这个贱人运走了…运去哪里…我不知道…拿盐。

不同于紫苏受罚时的刑器,给苏凝宇用的这条鞭子倒刺更加坚硬,每一根刺皆如刀子锋利,宁天麟这回命人将鞭子沾满了盐,又抽了苏凝宇二十鞭。

原本的伤口上叠上盐沫,滋滋化进血肉里,苏凝宇最后叫都叫不出声,整个前胸与大腿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血洒得满地都地,歪头晕了过去。

泼醒,治伤。

苏凝宇被两盆冷水泼醒,伤口疼如千刀万剐,医者上前给他塞了丹药吊命,又给他往伤口上洒了金疮药。

宁天麟又重新将方才两个问题问了一遍。

苏凝宇脸色惨白,吐着血沫:你就算…打死我,我亦是这个口供…宁天麟命人又照着苏凝宇后背抽了二十鞭,还洒了红椒水,苏凝宇晕死过去两回,皆被同样的法子弄醒。

整整一个白日,苏凝宇挨了近一百铁鞭,被撬掉了手指与脚趾所有指甲,手骨与脚骨也被一根根敲碎,苏凝宇依然死咬丹阳郡主不放,不肯吐露矿料一个字,更别提出卖宣王与苏家。

宣王用铁矿铸造兵器,是为丰满自己的实力,以防万一。

而他,亦需要。

宁天麟没想到苏凝宇倒是个硬气不怕死的,受了大刑依旧什麽都不肯说。

所幸他还留了后手。

宁天麟命人拿来一份拟好的认罪书,上头不仅有苏凝宇谋害陈戬世子的罪证,亦有他认罪殺害郭太医,并且还有大大小小五处矿料的藏匿点。

你!苏凝宇骨颤肉惊:你怎知这些地点…你怎有这些罪证!你…你早就知道!?苏凝宇终于明白了:你与陈丹阳是一伙的!你们窜通——宁天麟卸了苏凝宇的下巴,逼他在认罪书上画了押,交待吉福不准让苏凝宇死了,并留意好今夜恐会有客人来,随后,入勤政殿面圣。

另一边,宣王与苏贵妃、苏尚书等人心急如焚。

宣王来回踱步:听说宁天麟用了大刑,凝宇可会招供?不会。

苏尚书笃定道:大是大非面前,凝宇心中有数,我了解这个儿子,他绝对会守口如瓶,断不会泄露一个字。

说是这样说,可是苏韶心里也没底。

宣王狠狠一拍桌案:若凝宇交待出矿料地点,你们苏家必受牵连,我这些年在陇江花费的心力,也都白费了!苏韶眸中闪过痛色,他何尝不知,最保险的做法便是让凝宇永遠开不了口。

可那是他的长子,他悉心培养教导的长子啊。

苏韶不愿放弃苏凝宇,仍想尽力挽救:殿下,再等一夜吧,明日老夫让刑部的人再去圣上面前求提审,只要凝宇到了刑部,一切就好办了。

偏偏这时,宣王的人从宫中传来急报,说苏凝宇已经松口,麟王审出了陈世子被害,郭太医被害,以及五处矿点。

陛下龙颜大悦,正命他尽快审问出余下所有。

宣王狠狠一震。

为了谨慎,当初他们将矿料分送到三十个不同地点铸造,如今陈丹阳呈给昌惠帝两处,麟王又从苏凝宇口中审出了五处,再拖下去,定然一个都剩不下了。

你不是说他绝对会守口如瓶!?宣王怒视苏韶:舅舅,等不得了!苏韶满头是汗,天人交战许久,最后老眼一闭,细密的皱纹紧蹙在一起:那就依殿下的吧。

—【题外话】—四不会让苏凝宇轻易死了的…第二百六十九章该上路了当夜,月光清寒,庭院里铺满了幽光。

玉竹取了一小匙桂花香膏,在掌心搓匀,轻轻搽在言清漓的胳膊上。

言清漓叹气道:唉,你这一回来,我连沐浴都得这般细致。

说是这么说,那也得乖乖坐着,由着玉竹给她擦香膏。

玉竹嗔了她一眼:别家姑娘每日都要花几个时辰描眉梳妆,倒是小姐你,打小就嫌麻烦,这么会儿都坐不住,反倒在药房里能老老实实坐上一整日,还好当年夫人给了你一副好底子。

楚清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但天生一副白皙透嫩的肌肤却令她增色不少,哪怕在楚家差事轻松,还短不了各种滋补药膳,玉竹与沉香她们也不及她生得白。

言清漓故意将秀眉蹙起:那我现在不好好好好,小姐一直都好。

玉竹为她擦另一条胳膊,正色道:对了,今儿大小姐回来了,傍晚时与二夫人过来看您,叫青果给拦了,最后硬是留了些胭脂香粉。

玉竹冲妆奁上两盒馥容庄的胭脂翘了翘嘴:大小姐说外头不好买,特意给你送过来的。

别说,还真是不好买,这是他们馥容庄现下最昂贵的胭脂,基本都送入宫给贵人们了,有钱难求。

玉竹笑道:二夫人与大小姐这是觉得扬眉吐气了,您这头刚和离,她们便到您面前来显摆,您是没瞧见,大小姐今日满头珠翠,穿金戴银的。

言清漓也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她听说言婉嫁了那有些痴傻的黄通后,黄家待她有求必应,她便整日要这要那,重金买几盒胭脂又算什么。

她不由在心里摇头,这个言婉,还真是连言如三分聪慧都没有,丝毫不懂隐忍待发。

下回继续拦着,我不想见她们。

玉竹为她披上衣裳:放心吧,小公爷早就吩咐过不许人来打扰你,不然青果哪敢二话不说就拦人。

玉竹取来篦子为她梳头,颇有感慨道:小公爷啊,待您也是极用心,明明看着冷淡,却是个细心的人。

其实,四殿下对她家小姐的心意也是不必多说的,文心早就将小姐看成未来的麟王妃了。

那裴家少爷对她家小姐也是极好的,被伤成那样还将过错都揽在了自个身上。

就连星连少侠,每当小姐出现时,眼睛也是一直随着她走得,而今还有言小公爷……玉竹已经开始替她头疼了。

上一世,她的小姐全心全意意对一人,却波折无果。

这一世宋玉东墙,钻营利用,反倒惹出一身桃花债,这要如何选择?门外有人轻咳一声,主仆二人齐齐回头,言琛走进来,玉竹忙退到旁边。

哥哥什么时候来的?言清漓正要起身,却被他轻压着肩膀坐了回去。

给我吧。

他问玉竹要来篦子,玉竹施礼后倒退着出去。

乌云秀发,托在手中如缎子,言琛一边为她梳发,一边慢悠悠地道:小公爷待您也是极用心,他着重咬了也字,云淡风轻地问:还有谁待你用心?言清漓眨了眨眼:…玉竹的意思,是觉得裴凌待我也不错。

言琛勾起唇角:她是你从前的婢女?言清漓颔首:玉竹是同我一起长大的。

言琛没再说话,专心给她梳着头发,梳好后,看向铜镜里的她:我今日去太医院查了出入籍册,看到了你的名字。

楚清当年非太医,每每出入皇宫都会被记录在册,有她的名字不奇怪。

之后我一直在想,那时我每日都在做什么?为何从未遇见过你。

言清漓滴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我是太医之女,与你从无交集,又如何能遇见我?再说…她转过身,搂住言琛的脖子,歪头轻笑:再说我从前很不起眼,就算站在你面前,眼睛长在头顶的言小公爷也记不住我。

不起眼?言琛轻拥住她,娇颜在前,他却看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眸子有些出神,脑中慢慢描绘出一个模糊的姑娘,容貌清秀,却灵动可人,生动地仿佛要从他脑子里走出来了。

容阳城时,她明明目标明确,绞尽心思要引他注意,却在面对满城患病百姓时,连他就站在她身后她亦注意不到,只顾着为百姓们东奔西走,治病熬汤。

他目光柔和下来:动我心的,非是你的皮囊。

言清漓抿唇偷笑,将他又拉低些:其实…哥哥从前不认得我,但我却是认得哥哥的。

言琛看着她没说话。

她看向花窗,回忆起来:那日你正要去西川,好多女子都跑去街上偷看,我也去了,你就从我前面不远处纵马而过,侧颜如峰峦,目不斜视,极其冷漠。

她故意作出一副崇拜之色:我当时就想着…呀,不愧是双绝之一啊!言琛忍俊不禁,嘴角勾得更深了些。

孤身一人奔赴远途,却不知有她相送。

他倒是有些庆幸那些年在西川闯出了头,否则,若他籍籍无名,无权无势,想来如今的她也不会选择盯上他来利用。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她耳尖微微红起,主动凑上去吻他,温柔缱绻,耳鬓厮磨。

亲吻过后,她眸子里含了水,微张着唇等着他的下一步,言琛却沉声道:有件事,我猜你会很想知道。

他用指腹为她擦了擦唇角的水痕:苏凝宇死了。

言清漓笑意淡了下来:…什么?死了?-今夜,武英侯府的裴老夫人回光返照,服了十几株千年参,多吊了两日的命,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除了喘气儿说话还有些勉强外,裴老夫人脸色发亮,老眼有神,颤抖着握住裴老侯爷的手:老爷…眼珠转动,又缓缓看向在床前寸步不离尽孝了两日的儿子:澈儿…接着是站在一边神色落寞的孙儿:凌儿…我有话…与你们说…昏沉了两日,裴老夫人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她自知大限将到,准备趁还有最后一口气,留下叮嘱与遗言。

裴澈与裴凌立刻跪到床前。

裴老夫人看向他们,眼里含泪,满是不舍,用尽全力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猛然瞪大眼,话音戛然而止。

房中忽然出现许多男人女人,几乎站满了整间屋子,这些人皆嘴角流血,阴沉沉地看向她。

这些人裴老夫人一个也不认得,她瞪着眼,眼里盛满了恐惧:你们…你们都是谁!娘?祖母!裴澈与裴凌一左一右上前扶好裴老夫人颤抖的身子,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就在此时,这些阴森森的男人女人们中,又凭空出现两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主人身着太医官袍,与后面那些人同样,嘴角流着血,目光阴冷。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色惨白,披头散发。

裴老夫人大睁双目,想叫却叫不出来,拼命抽着气:是你…是你…!裴老侯爷不知裴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忙让下人去请大夫。

那十六七岁的少女缓缓向裴老夫人走来,走着走着忽然变了个模样,柳眉如烟,杏目桃腮,眼尾微微上翘:老夫人,这几年,过得很是煎熬吧?无妨,到时候了。

你…你…两张少女的两孔快速交替,裴老夫人惊恐地张大嘴:你是她…是你…是她…她语无伦次,已经听不到裴老侯爷等人的呼唤了。

那杏目女子最后又变回方才那个十六七的少女,少女开口与她说话,语气恭敬却阴冷地令人发憷:老夫人,该上路了。

房里站满的那些人齐齐开口:该上路了…该上路了…不…我不…我什么也…没做…裴老夫人脖子僵硬地梗着,人影攒动,她眼珠子瞥过去,正好见那穿着太医官袍的中年男人脖子一歪,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她床边。

鲜血淋漓的头颅居然张开了嘴,声音沙哑地道:侯夫人,该上路了…裴老夫人双眼暴睁,急促喘息,只进气不出气,最后嘴皮抖了抖,停下不动了。

…娘?祖母!裴澈急忙上前探了探裴老夫人的脉搏,随后慢慢闭上眼,眼中涌出热意,颤抖着将裴老夫人大睁的双目慢慢合拢。

裴凌侧开头,眼睛红了。

上一瞬还回光返照,下一瞬就突然走了,裴老夫人连句遗言也未能留下,裴老侯爷亦难掩悲伤。

可还没等安排好后事,宫里就又来了事情,说是昭狱走水,苏家大爷死在里头了。

第二百七十章审问昭狱走水是在亥时,据说是守狱的卒子打盹时踢翻了油灯,点着了干草。

昭狱里关着待审重犯苏凝宇,麟王心急,亲自带人冲进去救人,奈何火势太大,被断梁砸伤了手,等子时三刻终于将火扑灭了,里头也只剩下焦尸几具了。

昭狱几十年来从未走过水,这回实在太巧,麟王奏禀昌惠帝,怀疑有人蓄意纵火。

原本再审两日说不定就能审出所有矿料藏匿之地,苏凝宇却突然死了,到嘴的金山银山最后只得到分厘毫丝,昌惠帝窝火恼怒,偏偏一场大火又将罪证都烧没了,就算他心中有怀疑之人,也无凭无据。

昌惠帝气得一连几日耷拉着脸,只能在其他事情上揪了几个宣王党的言官做做文章。

言国公府,言家三小姐这几日也有些怏怏不乐。

青果满脸喜色地嚷嚷道:小姐!我方才听说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玉竹正往香炉里夹香片,回头轻斥她太吵。

青果忙捂住嘴,随后又忍不住发笑,不问自答,说今日裴家老夫人发丧,也不知那苏家大小姐是如何想的,被人家休了竟还巴巴地想去吊唁,结果路上被好事之人认出她的马车,遭人丢了鸡蛋。

裴家虽然对外极力否认小世孙的身世有污点,却架不住流言蜚语太多,那日宴席上见着苏凝霜发疯的人也不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从前可是盛京出了名的端静淑女,实则背地里偷人苟且,对待下人又阴狠残忍,这样两幅天差地别的面孔,凭白令人觉得呕心,如今她已是这盛京女子中声名狼藉的第一人了。

见言清漓听完后只是淡淡一笑,似是没多大兴趣,青果眼珠子一转:对了小姐,我还听说凌少爷明日就要启程出征了。

言清漓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明天?这么快?青果忙点头:是啊小姐,听说凌少爷早就该启程了,是为了给裴家老夫人守灵,这又拖了几日,您明日可要去送送?言清漓默了半晌:不了,我与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青果与玉竹对视一眼,玉竹递了个眼色让青果先出去,随后坐到言清漓身边,将她手上许久也没有翻过一页的书阖上。

去送送吧,小姐这几日总是发呆出神,难道不是因为裴凌公子吗?言清漓从她手中夺回书,垂着眼眸重新翻开:哪里有,我只是在想苏凝宇的事,觉得让他那般轻易死了,实在太过便宜,有些忿忿不平。

玉竹被她成功岔开,立刻咬紧牙,神色黯然:是啊,太便宜他了。

怕勾起言清漓更多伤心事,玉竹赶紧擦拭眼角,拍着她的手道:罢了罢了,这回多亏了四殿下,也算是为夫人与沉香报了仇,小姐您啊,就别再日日愁眉苦脸想这些事了。

玉竹如今比她年长,又经历诸多变故,说起话来十分老成,言清漓脸上浮出笑意,拉着长声道:好,都听玉嬷嬷的,说着阖上书拉起她:走吧,哥哥去裴府吊唁也该回来了,今儿青果烤了许多栗子,我要去给他做一碗桂花栗子羹。

玉竹破涕而笑,故意瘙她痒,主仆二人打打闹闹去了小厨房。

……宁天麟甫一回到麟王府,管事就匆匆上前禀报:殿下,招了。

麟王府地牢中,苏凝宇十指焦黑塌软,像畜生一样趴在地上狼吞虎地扒着饭吃。

昭狱走火那日,宣王与苏家买通卒子放火,危急关头,宁天麟早就安排好的人将苏凝宇救出,又暗中关进了麟王府。

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凝宇先开始不肯招供,他便故意向昌惠帝呈了几处早就查清的矿点,做成苏凝宇已经松动的假象,逼他背后之人心急动手。

苏凝宇原本已做好了一力承担的准备,却没想宣王与苏家这般不信任他,丝毫没打算想想办法捞他一捞,就急急要弄死他。

被亲爹狠心放弃,苏凝宇心中生怨,在麟王府关着的这几日,受了几次刑,又被饿了七八日,终于招出了剩下的二十三处地点。

宣王与苏家将陇江的事全交给苏凝宇来做,就是为防有朝一日不慎东窗事发,可以苏凝宇早非苏家人这种顺理成章的借口与他划清界限。

假若苏凝宇在昌惠帝面前招出所有矿料藏匿点,那矿料必然全部落于昌惠帝之手,对于宣王与苏家那边,最多是损失了花在陇江上的心力,再遭昌惠帝怀疑几分,并不能彻底将其击垮。

而他却急需那些铁矿。

越州是他的退路,亦是他底气,外祖这些年为了他,暗地里在越州囤兵养兵,缺银少马,兵器尤为稀缺,是以,他在得知陇江竟有矿山后,便打好了主意。

拥有矿源对陇江来说并非好事,经此一事后,丹阳郡主深知即便没有苏凝宇,日后也会有别人冲着矿山来打陇江的主意,以陇江现如今的能力,不足以吞下这块烫手山芋。

是以,她才选择与宁天麟合作,不仅是为儿陈戬报仇雪恨,亦是为了保全陇江,为陇江今后做打算。

苏凝宇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往昔翩翩君子苏家大爷的模样,他用掌心捧着碗喝完酒,把碗扔到一旁,恨恨地盯着坐在地牢外温雅如玉的蓝袍男子,讥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给我个痛快。

宁天麟摇摇头:本王尚有一事要问你,只要你如实作答,我可放你离开。

苏凝宇原本想着招供后可以免遭皮肉苦,死得痛快一点。

可敢于慷慨赴死的人毕竟是少数,苏凝宇也不想死,亦不愿为了绝情狠毒的苏家人去死。

只是他没想到麟王会突然心慈手软,听到这话,苏凝宇眼神顿时一亮,旋即又警惕起来:当真?我怎知你不是诓骗我一旁的吉福冷冷道:殿下说话算话,只要郡马爷老老实实回答,就能离开这里。

能生谁愿意死,苏凝宇生出了活的希望:那我有个条件,若能答应,我便——宁天麟抬手打断他:你的命攥在本王手里。

地牢昏暗,灯盏明明灭灭,他半张脸隐在暗影中,本王让你生你就能生,让你死你就得死,阶下囚没资格提条件。

你!苏凝宇先是狠狠盯着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后,只得瞥开眼道:想问什么快问。

宁天麟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片刻道:当年你们构陷与本王母妃私通的那个太医楚家,有一女,名楚清,你可认得她?楚家?楚清?苏凝宇想不明白他突然问起这个女人做什么,冷笑道:此女是我妹妹凝霜的闺中密友,平日见过几回,自然认得。

宁天麟颔首:据我所知,此女与武英侯世子裴澈相交甚密,他微微倾身向前,细听之下,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细微的急切:将你所知的她与裴世子的事,全部告知本王。

苏凝宇眯眼打量起宁天麟,忽然明白了什么,目露讥讽:莫非麟王曾看上过那个女人?他阴笑起来:就那等货色?吉福向看守苏凝宇的两名暗卫点头,那两名暗卫立刻将苏凝宇按在地上,其中一人狠狠碾踩住他的手掌,另一人照着脸一拳下去,直接打碎了他的牙。

苏凝宇原还挣扎反抗,却见那白脸太监忽然命人抬上来一只烧得正旺的大油锅,一名暗卫将苏凝宇的手悬在油锅边上。

若不好好回答殿下的话,或是有所隐瞒,便将你这只手放入油锅炸了。

吉福道。

油烧得噼里啪啦响,油泡已经溅到了苏凝宇手上。

落入宁天麟手里这么多日,苏凝宇已经知道这位温文儒雅的麟王,实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歹毒狼子:我说!我说!苏凝宇被人踩着脸,太阳穴青筋暴涨,拼命向后缩着手:楚清…是裴澈的女人…我是从我妹妹那听来的,那贱…那女人想攀附权贵,借着给裴家老夫人看病之机,勾引裴澈…他二人私相授受多年,时常私会媾合,裴澈…想要娶她来着!二百七十一章身死真相私会…媾合宁天麟渐渐拢紧手指,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无媒无聘,他二人却早有首尾,不是媾合是什么!吉福微微扬头,那两名暗卫立刻拖着苏凝宇向油锅更进一步。

眼瞅着油锅近在咫尺,苏凝宇满头大汗地喊:我句句属实!若非如此,霜儿也不会对那楚女恨之入骨,要我将她带回去百般折磨泄心头之恨!宁天麟猛地眯起眼:你说什么手掌离油锅只差分毫,苏凝宇汗如雨下。

方才是心急之下脱口而出,这会儿却是有些犹豫了:我说…我.…宁天麟立即踱至他面前,目光冷冽:你说…你将她带回苏府,百般折磨不!我是说…是说…苏凝宇尚未弄清楚麟王与那楚清是什么关系,但从他一身戾气中可以断定他二人定是旧识,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作答。

苏凝宇只有苏凝霜一个妹妹,打小就对她百般疼爱,他虽恨他爹苏韶与宣王无情,却还是念着些亲娘与妹子的。

若道出实情,以麟王的手段,必定饶不了苏凝霜,可若不说…放。

随着宁天麟一声令下,一名暗卫立刻将苏凝宇整只左手压入油锅。

油锅立刻发出滋滋啪啪的炸裂声,苏凝宇放声惨叫,眼看着手上的皮肉鼓起血泡爆开,剧痛传遍全身,那油炸的动静可比他叫声渗人多了。

暗卫将苏凝宇拎着甩开,苏凝宇端着几乎被炸熟的左手在地上抖如筛糠,再顾不得为苏凝霜遮掩,大叫道:是我妹妹!是我妹妹做的!宁天麟咬着槽牙:若敢隐瞒半个字,下次就是你的脸。

整只手已皮酥骨脆,苏凝宇面如金纸,恨不得将宁天麟千刀万剐了:若我说了…你可会说话算话…放我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出去了,就还有机会谋后路。

说一不二。

宁天麟道。

苏凝宇啐了口血水:好…我说。

苏凝宇交待,当年裴澈忤逆父母,执意要娶那楚清为正妻,是以,只有除掉此女,才不会影响苏裴两府结亲。

正巧,那楚清之父楚道仁是日日为太子诊脉的太医,只要构陷盛贵妃与楚道仁有私,楚家便能获满门抄斩的大罪,既做成了他们的大事,又名正言顺除了此女,一箭双雕。

那时苏凝宇在御林军任差,且昌惠帝想拔除的只有盛国公府,并不似如今这般忌惮苏家,抄家的差事必定会交由他去做。

他嫡亲妹妹苏凝霜打小爱慕裴家世子,对夺走裴世子的楚家女恨之入骨,便早早求了他,等抄家时,将那楚女暗中带回来交由她处置,他疼爱妹妹,满口答应。

谁知,他去抄家抓人时,遇楚家人抗旨不尊,楚夫人甚至放火带着女儿自焚,火势太大,他只能将楚女一人从火海中救出,带回去交给妹妹苏凝霜。

整件事中,苏凝宇自言只是达成了妹妹苏凝霜的心愿,将楚清带回了苏府而已,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宁天麟闭上眼,眼皮一直在颤。

她从未告诉过他,她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过。

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要独自抗着?是怕他得知她与裴澈私定过终,不会再喜欢她?还是怕他知道她曾与裴家走得近,不肯信任她?苏氏关了她多久,都对她做了什么。

宁天麟缓缓睁开眼,语气森冷。

苏凝宇看了眼油锅,忍着剧痛,目光开始游移。

那楚清表面看着乖巧懂事,背地里却做出与人暗通首尾之事,本性定是淫荡放浪。

他好奇这种姿色中等的女子有何本事勾得裴澈非她不娶,将人抓回来后,便想一试。

谁知那女人竟拼死反抗,咬掉了他半只耳朵…他一怒之下划了她几刀,回头却总是想起撕开她衣裳时那一身令人惊艳的赛雪肌肤,只是过几日再去时,见她体无完肤,宛如厉鬼,他这才没了兴趣。

好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之后的事,我不甚清楚,我说了,我只是将人带回去罢了。

瞥见宁天麟袖中拳头攥起,苏凝宇又急忙道:不过!我有日路过,叫小厮进去瞧了一眼,听说是…四肢骨断,皮囊尽毁,猜想应是没几日便咽气了罢。

宁天麟身形微晃,后退了半步。

四肢骨断,皮囊尽毁。

区区八个字,如何能尽述她所受之苦。

折了四肢,是被生生折断,还是被棍棒打断?毁了皮囊,是被刀割还是火烧?当初从贼匪手中救下她,她身中两刀,醒来后却从未喊疼,换药时也是一声不吭。

原来…竟是受过比那疼上千百倍的伤。

殿下…吉福见宁天麟褪去满脸血色,十分担忧。

苏凝宇认为已将自己撇清了干系,手疼得频频抽气,咬牙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该你兑现承诺,放我离开。

宁天麟此刻的愤怒痛心绝不亚于当初亲眼看到母妃被活活勒死,冷笑道:把他扔锅里去。

苏凝宇立刻惊怒:宁天麟!你言而无信!就是此人将她带去了深渊地狱,宁天麟怎肯放过。

本王答应放你出去,却没说是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

两名暗卫一左一右捞起挣扎不止的苏凝宇,将他拖向油锅。

苏凝宇又惊又急,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自知上当受骗,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被油烹的死劫了,便不再忍耐,破罐子破摔,对着宁天麟离去的背影怒骂起来。

宁天麟你个王八羔子!本大爷方才忘了告诉你!楚清那浪货被我玩了十数回,早被干烂了!宁天麟猛地驻足,慢慢转过身来。

看出他确实怜惜那楚清,苏凝宇狂笑起来:你想知道她如何死的么?不妨告诉你!他神色骤然狰狞,恶狠狠道:她被本大爷划烂了脸!被我妹霜儿烫得体无完肤,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活活折磨两月!再割开双腕,血尽而亡哈哈哈哈…宁天麟几乎将手骨捏碎,疾步回来一脚踹在苏凝宇面门上。

苏凝宇鼻子嘴里全是血,吐出两颗牙,抬头见宁天麟被他气得胸膛起伏,双拳直颤,又继续畅快狂笑,咒骂不止。

吉福白眉竖起,斥那两名暗卫:还不赶紧扔进去!苏凝宇图得就是个死前爽快,在狂骂中被抬了起来,眼看就要被烹了,宁天麟却忽然冷冷开口:慢着。

他冷睨向苏凝宇,谪仙般的俊颜上浮出一抹温和浅笑:留着他的命,剥了脸皮,剜目割舌,做得仔细些,别叫他死了。

苏凝宇猛睁双目,没料到他还有更狠的:不要!我要死!你让我死!他剧烈挣扎,铆足了劲要自投油锅,却又听宁天麟冷道:再割了他的脏东西,剁成肉糜,喂其食之。

第二百七十二章目送次日晨起,天边又压上了几团乌压压的棉花,闷热得厉害,只肖快走几步便能热出一身薄汗。

青果扶言清漓坐上马车,执了团扇为她轻扇,车夫扯着缰绳轻喝,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向城西驶去。

城西药铺到了批珍稀的草苁蓉,原本言清漓打算派玉竹与青果去买回来,结果一大早,玉竹忽称身子不适,青果又辨不出草苁蓉的品相如何,言清漓便亲自走了这一趟。

马车上,青果心里揣着事似的,频频向窗外张望,言清漓觑她一眼,问道:看什麽呢啊哦…青果回身坐好,挠着脸颊道:婢子在想,才入五月就这般多雨水,今年怕是又要闹灾了。

去年大旱过后又是大涝,天灾人祸不断,若老天爷今年仍不开眼,百姓的日子必定比去年还要凄惨。

言清漓默了默,忽然问道:可有到冲儿的消息了昨日裴府发丧,言琛回来说小世孙未曾露面拜祭。

青果摇头:我给裴家门房的小厮塞了二两银子,只听说是送出城养病去了,送到哪里,他们家的下人也不清楚。

说话间,药铺到了,言清漓未再多言,戴好幂离与青果下车,命车夫在外等着,主仆二人进了铺子。

再出来时,已是两刻钟后,外头下起了濛濛细雨,药铺伙计帮着将大大小小的盒子装上她们的马车后,青果又开始奇怪,忽然闹起嘴馋,嚷着要吃花雨巷的赵记桐皮面。

小姐,婢子昨夜做梦都是桐皮面,我们就去一趟吧,玉竹姐姐也爱吃这个,再给她带一份回去可好?青果嚷求道。

言清漓望向花雨巷那边,隐隐明白玉竹为何会称病了。

端在广袖中的手指轻轻拢了拢,她吩咐车夫去花雨巷。

花雨巷是水巷,马车进不去,主仆二人下车步行,行至一处栈桥时,河池外侧的街上忽然疾驰过一列马队,为首之人是一名玄服青年,箭袖素衣,飞扬墨发束于脑后。

言清漓驻足停下。

青果悄悄瞥向她,见她神情怔怔地盯着那遠去的儿郎,偷偷一笑,没有出声打扰。

站在桥上,将将能看到遠处宏伟的西城门,裴凌带着刘刚与王甲等二十几人,看样子是要出城前往军营,再从军营开拔出征。

这一幕,令她不由想到一年多以前的某个黄昏傍晚,他就是在这个城门口扬马在她面前,意气风发,专横跋扈。

那时,她还当他是过去那个嚣张的小毛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产生诸多情愫纠葛,做成夫妻。

城守兵恭恭敬敬地低头回了几句话,正要放行,忽有一灰衣短打的马夫和一名梳着丫鬟髻的小姑娘追上前,那马夫与裴凌说了些什么,接着那丫鬟将手中捧着的包袱交给马夫,马夫又呈给裴凌。

青果用手抵于额前,伸着脖子眯眼眺望:呀!我认得那婢子,是柳家的!就那个…那个柳三姑娘身边的!看清人后,青果气得直跺脚:这柳三姑娘什麽意思!上赶着送行就罢了,还送东西,怕人不知道她想给凌少爷做二妻么?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青果嗓门又大,言清漓立刻斥她:你小声些!别瞎嚷嚷。

青果扁扁嘴,小声嘟囔:那柳三小姐当初还假模假样与您说不会掺和您与凌少爷的感情呢,如今人家孝期还未出,她就等不及追去城门了。

我已与裴凌和离,再无干系,何来人家柳三姑娘掺不掺和一说,这种话,你今后不许再说了。

青果讪讪闭嘴,之后见裴凌对那马夫抱了抱拳,并未收他们的东西,小丫头这才又乐起来。

正乐着,又见他忽然勒马转头。

言清漓忙压低纸伞。

前路尽是峰峦,身后遠去的是繁华人烟,裴凌回头望去,扫过城门前街巷中的往来行人,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也不知自己还在期待什麽。

刘刚策马过来,与王甲对视一眼,劝道:头儿,该走了。

言清漓等了片刻,再抬起伞时,那一行人已出了城,再看不到踪影。

与当初给言琛送行时的心情不同,有些伤感,有些歉疚,亦有些无奈,恰与今日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样,润润无声。

刀剑无眼,望君珍安。

……武英侯府细雨下了一整日,天始终阴沉沉的,下人们换上素服默默做活,偌大的府中一个女主子都没有,又走了风风火火的孙少爷与唯一的孩童小世孙,整座府邸显得空寂无比。

裴澈回到书房,铁衣跟进来:爷,上回您不是让属下去查苏氏未出阁时做过的怪事,终于有眉目了。

寸步不离在裴老夫人床前照顾两日两夜,又守了七日的灵,操办了丧事,裴澈今日才脱下孝衣,神色已有些疲惫,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神色凛起:说。

铁衣有些遅疑:此事属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带了个人过来,爷可一见。

裴澈允准,铁衣很快带进来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

这青年相貌黝黑,穿粗葛衣,踩草鞋,袖口与裤脚都挽起两道,见着裴澈立即跪了下去:小人王胜,见过世子爷。

裴澈没有纠正世子爷的称谓,看了铁衣一眼,似是在问此人与苏凝霜的事有何关系,铁衣忙回道:爷,此人在苏府做过家丁,属下辗转找到了他,从他嘴里得知了些怪事,猜想可能与主子想知道的有关。

铁衣又对那青年道:你不必惊慌,将你与我说过的,再与我们主子说一遍。

那叫王胜的青年点头哈腰称是,裴澈叫他起来回话,他仍有些拘束紧张,不敢正眼看裴澈,便低着头回道:…小人只在苏府做过四年的家丁,便赎了身契回乡种田去了。

在苏家这种高门大户的府邸做下人,要体面得多,不仅月例丰厚,主子们心情好了,动不动还会打赏,至少要比种田轻松得多,只要不是犯了大错被赶出去或发卖的,寻常人应当不会想要离开才是。

裴澈挑起眉:四年?那你为何离开了?王胜连忙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小的胆小,实在是怕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就是她!(31000珠)王胜称,自己十四被卖进苏府,做了近两年的家丁,到了十六那年时,遇着一桩腌臜事,将自己给吓着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昌惠二十六年,苏大小姐出嫁当日的事。

那日他被大小姐身边的婆子临时叫去看守一间小院,听说那院子里关了个犯错受罚的婢子,他好奇想看,结果没等看到人,那婆子就带人回来,将他给遣了出去。

之后他躲在外墙后头,偷看到那婆子一行人抬着只罩着黑布的大铁笼子,黑布被风吹开,他看到里面的人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浑身连块遮羞的布都没有,不仅如此,身上溃烂都是血泡,脸上也布满刀伤。

他至今都难以忘记,当时与那婢子不小心对上了视线,她冷冰冰看过来的目光有多瘆人。

不知为何,当裴澈听到王胜形容那笼子里的女子时,心口忽然一痛,他微蹙起眉:犯错的婢女犯了什麽错处置犯错的下人,在谁家都很寻常,可费如此大精力去折磨一个下人就不寻常了。

并且那日还是苏凝霜成婚的日子,通常来讲,像苏府这种讲究人家,断不会在大喜之日让府中见血。

小的起先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后来觉得害怕,就私下去打听,偏生府里许多人都不清楚此事,甚至都不知道那院子里还关了个犯错的婢女。

既如此,那你是如何确定那女子是个下人?王胜还未回话,铁衣便开了口:爷,这就是属下认为怪的地方了。

王胜继续说起。

在撞见那笼中女子的惨状后,他心底生寒,偏又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犯了何事,要被带去哪里。

趁着那日府中办喜事,下人们都在忙碌无人注意,他便偷偷跟着那婆子一行人,最后见他们从大小姐院子的后门将那铁笼子抬了进去。

一个外院的家丁混进内院已是不妥,小姐的院子更是绝对进不得,怕被人发现,王胜很快就走了,转头去向其他下人打听,结果人人都不知情,也不知道有哪个丫鬟受罚。

后是到了晚上,才听说府中有个婢女犯错被处死,一袭草席裹了出去。

那裹尸的奴才是苏家大爷院子里的李九,与王胜赌过钱,还欠银子未还,王胜便跑去向他打听。

李九事先得过叮嘱,先开始还不肯说,后王胜再三追问,说今日他其实看到了两眼,只想问问到底犯了何事要遭那么大罪,自己今后也能小心着些别犯同样的错。

李九笑嘲他芝麻胆,说这错你个老爷们绝对犯不了,四下看看后,捂着嘴说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婢子是大爷上元节时从外头买回来的,听说是当夜服侍时伤了大爷,就被扔给了大小姐,后又听说那婢子不安分,敢打未来大姑爷的主意,就被大小姐狠狠罚了。

裴澈猛地一震:上元节?王胜仔细回忆了一番,斩钉截铁道:是上元节,李九就是这么说的。

上元节…上元节…裴澈脸色煞白,眼前仿佛掠过重重光影,一会儿是她漓水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会儿是河上飘着的花灯,一会儿是她笑容晏晏的脸庞…他直奔博古架,当着铁衣与那王胜的面直接打开了墙壁上的机关,从密匣中取出一枚发黑的蝴蝶发簪。

上元节那夜的楚家满目疮痍,宅子外的百姓都在叹气摇头,感叹楚家母女贞烈,他得知她与楚夫人自焚后,疯了似的跑进去找人,最后在后院药房中找到了她与楚夫人的尸首。

楚夫人有半个身子露在门外,从依稀可见的身形与烧碎飘下的衣料上尚能辨认出身份,而她则躺在门槛之内,与楚夫人到死都紧紧拉着手,唯有这支他送给她的发簪,因有金丝勾边,没有被完全烧毁。

裴澈眼前天旋地转。

苏凝宇是那日负责查抄楚家的官差…怎可能有空再跑去买个下人?她的模样,你可还记得?裴澈背对着那二人,声音止不住在颤抖,仿佛在恐惧害怕什麽。

王胜以为自己回错话了,结结巴巴道:我…小的…铁衣从未见过裴澈这样,微微上前一步:…爷?您——我问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裴澈转身怒吼,死死盯住王胜。

王胜急忙跪下去磕头:她的脸被毁了,小的实在没看清!小的…小的只记着她那双眼睛!王胜赶紧将后续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

他从李九那里听来,李九去到大小姐房中时,见那婢子被绑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打断了手脚,双腕被割开泡在水里,早已死透了,想来是因为觊觎未来大姑爷,遭了大小姐忌讳,大小姐便罚她亲眼看着大姑爷来娶人。

折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大小姐美名在外,传出去必损清名,所以大小姐身边的徐婆子便找来苏大爷手下的李九,叫李九悄悄将那婢子的尸首殓了扔去城外。

王胜说他回去后夜里翻来不去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那女子白日里看向他的那双怨恨幽冷的眼睛,且得知她的尸身被随意扔去了乱葬岗后,更是害怕又同情,权当是做善事了,他夜里偷偷跑去了城外,在乱葬岗中找到了那名女子的尸身,一边念着大悲咒,一边放火烧了,好叫她去投个好胎,不要曝尸荒野。

王胜头埋在地上:…小的就是经过这件事后夜夜难安,在这高门大院里当差,就怕万一哪日触怒了主子,落得与她同样的下场,这才努力攒了银子为自个赎了身,回乡守着老母种田去了。

想到裴澈方才的问话,王胜又硬着头皮回忆了一遍乱葬岗上的情景。

…小的虽然没看清她的样貌,但火葬她时,记得她尚有半只手臂肌肤完好。

王胜急忙解释:小的不是有意去看的!小的就是觉得奇怪,因为她肤色很白很白,不像是做活计的丫鬟,反倒…倒像是那些养在闺阁的小姐似的…裴澈唇无血色,呆呆地看着虚空,片刻后,他慢慢走向一口木箱,打开锁,从中取出一卷画。

…看看,是她吗?铁衣接过画卷展开,画上是一名女子坐在海棠树下,撑着头盈盈在笑。

铁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看到这女子时,隐约明白了什麽。

王胜盯着那画上女子的眼睛看,这双眼睛灵动含笑,与他记忆中怨愤冰冷的眼睛似乎有些出入,可忽然间,他发现那画中女子的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他立刻指着那颗痣喊道:是她!就是她!就是这里!那婢、那女子眼下就有这颗痣!裴澈眼前猛然漆黑一片,嘴里溢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手拂倒了博古架上一多半摆件。

铁衣箭步过去扶住他,焦急道:爷!您旧伤复发了!当初在苍陵好险被刺中心窝,到底是伤了心脉。

裴澈全身发麻,连脖子都僵硬了,耳中一直回荡着王胜方才那句话:是她,就是她。

爷!您这是怎么了!铁衣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堂堂七尺男儿竟急得出了哭腔。

裴澈推开铁衣,慢慢擦了嘴角上的血,看着面前那幅画,低低笑起来:原来…我裴澈就是个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他向那画中女子缓缓伸出手,到了近前,却又不知是因为手上有血,还是不敢触碰,手颤抖着悬在半空,只看着她笑,笑声哽咽:她竟是看着我…亲眼看着我…心口剧痛令他发不出声,浑身有如冰刺,他无声笑着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却是泪流满面。

铁衣完全懵住:爷……裴澈忽然猛砸了自己心口两下,双目骤然阴冷下来,散出一股殺气。

铁衣还没反应过来,裴澈便已拿起墙上的烈阳剑,身形一闪,出了书房。

第二百七十四章他真的会杀了她苏贵妃召侄女苏凝霜入宫,姑侄俩说了半晌子话,赶在关宫门前才离开。

厢内闷热,婢女不停打扇,苏凝霜依然心躁不已,忍不住将帘子拉开了一角,结果婢女忙给撂严实了。

大小姐,外头人来人往,您不好露面的。

苏凝霜没好气道:天都快黑了,谁还能看得清我说着又要挑帘子。

婢子微微抬高音量:大小姐,您这样奴婢不好与老夫人交待的,老夫人吩咐过让奴婢看护好您,免得您再像昨日那样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

如今苏凝霜身边已无得力丫鬟,这婢女是苏老夫人挑过重新派来的,说是照看她,实际是提醒看管,怕她再像昨日那样抛头露面,丢了苏家的脸。

裴家休妻的做法很不给苏家脸面,按苏贵妃的意思,即便错在女方,以苏裴两家的关系,裴家就算不愿接纳这个儿媳,也该是体面和离。

偏那裴澈做事如此狠绝,一封休书就送到了苏家。

裴侯爷虽然很快就登门道歉,但外头却已人尽皆知了,闹得不好收场。

事已至此,苏凝霜的名声彻底毁了,偏她还不知避风头,要知道苏凝宇获罪刚死,苏家为了撇清关系连灵位都不敢给他立,更别提办丧事,而苏凝霜却在这节骨眼一身素衣头戴白花偷跑去裴家吊唁,幸好半途叫人认出马车扔了鸡蛋,灰溜溜被打回了府,不然叫更多人瞧见,还以为他们苏家在偷偷祭奠苏凝宇。

其实苏凝霜又何尝不知在这风口浪尖要低调一些,她不过是尚存希望,想要去见裴澈一面,与他解释清楚,告诉他冲儿与落胎的事,均是被人逼迫,非她自愿,她的心从始至终都在他一人身上,做不成夫妻,至少也不要被他误解。

苏凝霜不再掀帘子了,沉着脸隐忍不发。

那婢子睨她一眼,默默打扇,心想着一介弃妇还摆这般大的谱,多有看她不起。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停车作何?婢女向外询问。

巷子狭小幽暗,车夫看向前头路当间的男子,回道:大小姐,好像…好像是裴家大爷。

苏凝霜闻言一怔,立即撩开帘子,细雨中,遠遠看到那人默立在路中间,衣袍湿润,也不知站了多久。

子阳?她面露欣喜,这条巷子是去苏府的必经之路,若裴澈想寻她父亲,大可直接去苏府,既出现在这里,那必是得知她今日进宫,在专程等她了。

苏凝霜十分开心,拿了纸伞急急下车,身后的婢子没拦住,只好追着她一道过去。

裴澈冷冷看向疾步向他走来的苏凝霜,头脑昏沉麻木,血流仿佛变慢,周遭的一切就像是随着他的心一起停滞了,灰蒙蒙的,再无生机。

那两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有多害怕,多痛苦?她一定期待过他会去救她吧,可他在她备受苦难的时候都做了什麽呢?饮酒宿醉,浑浑噩噩度日,还愚蠢到中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圈套,与之订婚成亲。

他曾恨上天薄待,恨造化弄人,恨命运将她从他身边夺走,殊不知,原来她曾离她那么近过,她就被囚于苏府后宅,就被绑在那扇花窗后,承受着他带给她的诸多苦楚,还让她亲眼瞧着他,娶了害她折磨她的恶人!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最该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子阳?你怎么会——到了近前,苏凝霜才看清裴澈脸上的神情,她笑容凝固,戛然止声。

过去裴澈看她的眼神是厌恶的,却并未像今日这般令人彻骨生寒,他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置于死地。

苏凝霜打了个冷颤,眼中欣喜褪去,不由自主向后退。

可脚才抬起,裴澈便拂袖拔剑,眼前闪过一道冷光,苏凝霜手上的纸伞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她先是在脸颊上感到一股凉意,接着又变成火辣辣的热。

啊!!!苏凝霜那张如花美颜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从脸颊直达耳际,皮肉翻起,甚是可怖,她的婢女看到这一幕,比她先失声大叫起来。

雨水与血水一滴滴掉在衣襟上,苏凝霜颤抖着摸了一下左脸,手上全是血,她这才感到一股割肉钻心般的剧痛。

她尖叫起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澈,眼泪夺眶而出,只觉得他划开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

…为什么…你为什么…裴澈冷笑:为什么?他提着剑一步步向苏凝霜逼近,苏凝霜与婢女相携着后退。

你对她做这些事时,她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她?苏凝霜怔愣一瞬,旋即惊惧地睁大眼,脊背生寒,泪流得更凶,脸也更疼了:她?…你说…楚清?你这毒妇也配提她的名字?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右脸颊染上凉意,第二道触目血痕狰狞地横在脸上,这次苏凝霜连头发也被削掉一片,精致的发髻歪倒,头发散乱,她又赶紧捂住右脸尖叫,脸痛得仿佛被人用指甲扎进肉里,再生生撕开。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明明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不在这世上了!后头的车夫见状不对,要跑去巷子口喊人,裴澈将一户宅子后头用来压草筐的石头踢了出去,一下就将那车夫砸晕了过去。

苏凝霜满目是泪,连连后退,怕极了也痛极了,:不要…子阳…不要…身边婢女亦是恐慌,拉着苏凝霜向后跑,看样子是打算上马车逃,裴澈站着未动,雨滴从他无神的双目划过,等那二人离马车只有半步之遥时,他才轻眨了下眼,手上的烈阳剑剑花一闪,直直飞了出去。

噗地一声,苏凝霜的小腿被剑刃贯穿。

啊!!大小姐!苏凝霜惨叫摔倒,被划开的皮肉被眼泪与雨水轮番浸润,犹如被撒了盐巴那么疼,她衣裳脸上都是血,狼狈地趴在地上挣扎,惊慌扭头看去,只见巷子深处,那个她爱了十几年,无论待她多冷漠,在她心中始终都如初见时暖阳一般的男人,正提着剑,目光阴冷地向她走来。

他会殺了她,他真的会殺了她——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残忍的事实。

苏凝霜心痛难忍,咬牙戚哭,怎么爬也站不起来,便向她的婢女伸手,可她的婢女却犹豫了。

若将主子丢下独自奔逃,等回到苏府也免不了一死,可那裴家大爷明显是冲着大小姐一人来的,若她拼命护着大小姐,说不定反遭连累搭了命。

平日大小姐待下人也不怎么样,且她还想出府嫁人呢,可不值当把命赔在这里。

大、大小姐!这里离府上不遠,婢子这就去叫人!那婢子转身要上马车,苏凝霜惊怒至极,死死拽着那婢女的脚。

婢女见裴澈慢慢向她们走来,着急踢了苏凝霜几脚才将她甩开,却因雨湿车滑,爬得太急摔下来了,一头撞在轮子上,额头渗出血丝,俩眼一闭,也不知是死是晕。

第二百七十五章尝尝她受过的苦苏凝霜哭着向马车爬,左腿不断流出鲜血,地上薄薄的雨水与血水蜿蜒成小溪,裴澈面无表情地踩住了她的右脚踝。

踝骨传来轻微错位声,苏凝霜嗷地一声惨叫,痛苦哀求道:子阳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不要再逼自己做这样残忍的事好不好.….看在我与你做了七年夫妻的份上,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裴澈无声笑了。

我不是这样的人耳边遠遠传来王胜的话,眼前浮现的是他当做珍宝的女子,被脚下这毒妇囚于铁笼,烫身毁容,放血而死的一幕幕...眼泪滴入地面,没能溅起一丁点涟漪,就如他心中此刻的悲痛,根本及不上她受过的苦痛万分之一。

他低语道:她视你同知己、同手足,她苦苦哀求时,你又可曾对她手下留情过神色骤黯,裴澈狠狠向下一踩,脚下立刻传来清脆的咯嘣一声。

啊!!!天边一道惊雷轰过,将苏凝霜的惨叫淹没,生生被踩断脚骨的剧痛令她险些晕过去,她痛心疾首地哭喊道:裴澈!你好狠的心!狠心?谁又能比得过你这毒妇狠心。

裴澈阴沉发笑,四目看去,只可惜这般大的雨水怕是无法点燃火折子了。

他拔出剑,越来越大的雨水将剑刃上的血珠冲刷干净,苏凝霜肝胆欲碎,拖着两条无法活动的双腿,边哭边向巷子口爬。

裴澈缓缓走上前,又是一剑刺穿了苏凝霜的手掌,将她的手钉在地上。

苏凝霜仰头惨叫,泪水氤氲之下,只见面前男子的身影模糊,散发出晦暗阴沉的气息,令人看不真切,也感不真切。

不,这一定不是她爱的那个男人,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狠心对我…苏凝霜心如刀绞,拼命摇头:你殺了我罢,你干脆殺了我罢!!不知为何,说完这句后她脑中忽然跳出一副画面——昏暗的房间里,那个她此生最痛恨的女人凄惨狰狞地趴在地上,向她哭求:你殺了我!苏凝霜你直接殺了我罢!那女人临死前怨毒的目光,发出的诅咒,此刻都犹如应验了落在她身上。

苏凝霜顿生出莫大恐惧,突然就又没了赴死的勇气,声嘶力竭哭求道:不…不要…我不要死了…不要死!!子阳我求求你!你气也出了,求求你别再伤害我…不要如此对我…苏凝霜越是哭求,裴澈便越是能想到楚清当年的惨痛,想到她曾受过比这还要痛苦千倍万倍的对待,想到她苦苦哀求无所应,一心求死而不能的境况…他愤怒挥剑,苏凝霜只听耳畔传来一声剑刃划过的嗡鸣,染着鲜血的耳朵便滚到了她面前。

她哀求的话语瞬间化为更加凄厉的惨叫,发疯发狂地向回爬,扒着地上晕死的婢女与车夫的身体拼命缩着躲着:救命…救命!救命!!!裴澈脸色阴冷如雪,手起剑落,苏凝霜的背上顿时绽开一道道血痕,衣裳很快染成了满满鲜红。

——小的记得她身上只有半只手臂的肌肤尚算完好……耳中尽是那叫王胜的青年一遍遍描述着她当年的惨状。

烫烂了她全身的肌肤,手段何等残忍?裴澈没有立刻下殺手,而是如猫捉鼠一般,让苏凝霜一刀刀尝满她当年受过的苦楚。

苏凝霜先开始还惨叫哭嚎,之后动静慢慢变弱,背上已是皮开肉绽,她用指甲抠抓着石板缝中的青草,眼里闪着恨光,有气无力地呻吟:裴澈…我恨你…我…恨你…没想到,他此生竟有一日会亲手折磨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裴澈无声失笑,可他并不后悔。

苏凝霜已然进气多出气少,剑尖慢慢划至她后心窝处,裴澈压抑着巨大的恨意,淡道:给她赔命去罢。

剑尖就要扎进苏凝霜心口之际,暴雨中,匆匆找来的铁衣见到这一幕,惊急到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急速飞奔来撞开裴澈,并头一回以下犯上地拔刀打掉了裴澈手中的烈阳剑,随后牢牢抱住了他。

爷!将军!停手罢!您殺了她也是要被一同下罪的!难道您想一命赔一命吗!他这个罪魁祸首早就无颜苟活于世了。

裴澈笑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的命,也早晚是要赔给她的。

他双目失神,看向地上苟延残喘的苏凝霜,从腰后又抽出匕首。

她指的到底是苏氏,还是那画中女子,铁衣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追随的将军是一个忠君爱民,带得一手好兵打得一手好仗的好将领。

这样一名千载难出的好将军,要死也该死在保家卫国的疆场上,而不是为了区区儿女情长草草搭上自己宝贵的性命!铁骨铮铮的汉子直接哭着跪到了裴澈面前,死死抱着他不放手:爷!不值当啊!求您振作起来!快快停手罢!就算属下求您了!若早知那王胜带来的消息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他当初就该冒着被将军一刀斩了的风险也要瞒下此事。

宣王宁天弘的车驾在铁衣后脚赶到,铁衣起初没找到裴澈,便跑到宫门口打算拦住苏氏,结果等了许久没见苏氏的马车,却见了宣王的车驾从宫中出来。

铁衣知道裴澈实际与宣王不是一条心,就没有如实回答宣王的问话,只说将军因为小世孙与老夫人病故的事,尚有些疑问想再问一问苏氏,命他过来寻人。

兹事体大,铁衣怕裴澈真做出无法转圜的事情,离开得很匆忙,被宣王看出了端倪。

宣王疑心,一路尾随竟是找来了这里。

见苏凝霜满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宁天弘第一反应便是裴冲是他儿子这件事被裴澈知晓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命侍卫去将苏凝霜救出来,自己却没想好如何去面对裴澈。

有铁衣死命拦着裴澈,那些侍卫麻溜地将苏凝霜同那两名昏死的苏府下人带走。

裴澈目红如血,今日是势必要取苏凝霜的性命的,挣开铁衣将匕首射了出去。

苏凝霜半死不活地被两名侍卫正要搀扶上马车,忽然闷哼着睁大眼,喷出一大口鲜血,浇在了宣王的车帘子上。

向后一看,之间一把匕首正中她后心,侍卫们顿时都慌乱不已。

铁衣见状,人都吓傻了,忙扔下裴澈跑过去,边跑边从怀里掏各种保命的伤药。

宁天弘一掀帘子,近看才看清苏凝霜这幅可怖的模样,着实狠狠吓了一跳。

不可拔刀!铁衣大叫跑上来,探了一下苏凝霜的鼻息,见她还有微乎其微的出气儿,惊慌之色微微减少,忙掐着她脸一股脑塞了小半瓶的丹药,之后替裴澈向宣王磕头请罪:宣王殿下,今日之事事出有因,还请殿下看在苏裴两家的面上,暂压下此事不要声张,速速请太医过来为苏大小姐医治,属下立刻劝说将军去苏府,相信将军定会给苏家人一个交待!自己人窝里斗,宁天弘只要是个不傻的也知道暂时不能声张,私下解决为好,免得明日被陆翰林那等言官们抓到错处参他们一本。

可方才扶苏凝霜出来时,她又中了匕首这一幕难免会叫一两个眼尖的瞧见,此地离苏府很近了,说不定有人认出了苏凝霜与裴澈,就怕事情会传到父皇耳中,那就不好收场了。

宁天弘脸色极差,冷声吩咐人速速去宫里请太医,又匆匆赶往苏府。

这边事了,铁衣一回头,却发现裴澈已不知去向,就连他的贴身宝剑烈阳剑都没捡,孤零零地被扔在巷子里。

这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啊……铁衣心下大骇,忙收好剑,焦急地四处去寻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我嫌你脏得很慕老夫人攥起她手,慈爱地看着她:好孩子,难得你挂记我这老婆子,外祖母有句贴心窝子的话憋了许久,就与你说了罢。

言清漓忙应:是,孙女儿洗耳恭听。

慕老夫人满意点头:孩子,你我虽非血亲,但你记在英儿名下,与琛儿同样,我与老爷早已将你当成自家孩子看待。

慕老夫人轻叹道: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个顶好的,是裴家那小愣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往后的日子还长,有的是品貌俱佳的才俊让你挑,外祖母会给你仔细留意着!你记着,万事不怕,抬头视人,若在言家或是外头碰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也不必忍着,只管与你哥哥说,叫他为你出气,或是来找外祖母,外祖母给你撑腰!言清漓愣了半晌,心里忽然涌出了什麽,连着眼眶都热了。

她努力忍下失态,对慕老夫人感激一笑:外祖母放心,嘴长旁人身上,他们喜欢偷着嚼人舌根就嚼去,孙女儿才不在意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呢!但若有那没眼色的敢舞到孙女儿面前说三道四,孙女儿定命人拿着大棒子给打走,叫他们还敢碎嘴子!慕老夫人是将门虎女,这番话合了她的心,爽朗大笑道:好!就拿大棒子给打走!打坏了外祖母给你兜底!女儿家该硬气就得硬气,断不能叫人白白欺负了去!从幕府离开后,这两日因和离笼罩在她心头的轻薄愁云一扫而空。

在今日之前,她也来过慕家几次,无论慕老将军如何叫她不必拘着,慕老夫人送她多少首饰,表嫂待她多么温柔,慕晚莹小表妹小表妹喊得多亲近,她在心里都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外人。

慕老夫人显然看出了她掩藏在客气表象下的疏离,以为她是因与慕家没有血缘关系才会拘束见外,故而对她掏心窝子说出了后来那番话。

实际上,她的灵魂是楚清,她一直认为她有她自己的家人,而今世,她只是扮演着言清漓这个身份。

这具身体是容纳她灵魂的躯壳,是她行走于世的遮掩,她就像一个魂身分离的看客,从未对慕家人真诚敞开过自己的心扉。

可今日之后,她从慕老夫人那一声声孩子、漓丫头,还有那一翻真诚的话语中,真切感受到了家人间才有的关怀,受到了感动,她这才恍然发觉,其实楚清与言清漓早已互为彼此,拆分不得了。

言府正门前,青果率先跳下车转身扶她,余光却瞥见边上好像有个黑影走来,青果扭头看去,揉了揉眼睛,惊讶道:小姐,那…那不是世子爷吗?青果习惯了这么称呼,一时还改不过来。

言清漓也循着她视线看去,只见裴澈浑身湿透地停在了两丈遠外,看向她,她心中诧异,难道是一路淋着雨走来的?他来做什么?打从那日她在裴老夫人房中见过裴澈后,两人就再未见过了。

猜裴澈是来见她的,她将车夫打发走,转身立在原地等着。

裴澈慢慢走向她,到了近前,言清漓才看清他眼眶微红,神情黯然落寞,且还注意到他袍子上的暗金绣纹沾染了些许暗红血渍,也不知他是打哪来的,来之前都做了什麽。

她眉心蹙起,也没兴趣知道。

完成了祸害裴家的任务后,她也无需再色诱裴澈,此时再面对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你来做——什麽二字尚卡在喉咙里,裴澈便忽然抱住她。

他抱得极紧,铁臂沉沉将她圈在怀里,头深埋在她耳侧。

她紧贴在他胸膛上,额头沾上他身上的湿气,闻到了极淡的血腥气,他胸腔里的剧烈震动带着她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甚至有些透不过气。

她一时怔住,忘记推开他。

青果也没想到这裴世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抱住她家小姐,不由在旁目瞪口呆。

裴澈紧拥着她不放,仿佛溺水之人寻到了浮木,渴水之人寻到了绿洲,他咬着牙关在颤抖,慢慢抬起头,看向她的脸。

他眼里的悔恨歉疚与疼惜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复雑又痛苦的神色,言清漓没能立刻解读出这眼神背后的含义,他便已低下头覆住了她的唇。

青果眼睁得更大,旋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好在言府这条巷子不临街,没有路人经过。

冰凉的唇瓣紧紧贴住她的,在轻颤,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与裴澈亲吻,起初的一瞬她感到有些陌生,可很快,那数不清多少次的亲吻带来的熟悉感,便自动霸占了她的呼吸,掠夺了她的大脑。

那些她不愿意再记起的、与他有过的甜蜜记忆掀起一股巨大的浪潮,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将她浇淋得狼狈不堪。

言清漓整个人僵住,仿如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捆住手脚,想要抗拒,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直到嘴角尝到一滴湿咸,她才蓦然回神,用力推开裴澈,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巴掌声不小,她手掌都在隐隐阵痛,可见用了极大的力气,裴澈微侧着头,睫毛颤抖,一语不发。

怒火腾地一下在她心里窜起,那些令她有了身体感觉的熟悉记忆来自于裴澈对楚清,可她如今是言清漓!他吻的人是言清漓!裴将军什么意思?言清漓为自己感到恼羞成怒,用帕子将唇边的湿意与微花的口脂擦去,冷冷道:不要以为我不清不醒地与你有过一回肌肤之亲,你就以为我心里有你,就可以随意轻薄我了。

负心薄幸,先是楚清,后是苏凝霜,如今又是言清漓,移情得比朝廷送急报的八百里快马都快。

她恶狠狠的、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恶:想来你是不知我有多后悔与你有过那一次,实话告诉你,我嫌你脏得很!如今我看你一眼都觉得分外恶心,以后你胆敢再碰我一下,我便豁出去名节不要,也要将你状告到御前,叫世人皆知你玷污良女!第二百七十七章宁天麟找上裴澈(31500珠)裴澈怔怔看向他们,随后苦笑起来。

他还注意到言琛暗暗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她一句什麽,虽没听清,但从口型分辨出他说的是别怕二字。

裴老夫人是被言清漓气死的,裴澈着恼于她,也是情有可原。

言琛让她在这里等着,他独自去找裴澈。

他们二人曾为同窗,言琛对裴澈的为人也知一二,打心里觉得他不应当是那种心胸狭隘到去难为一个弱女子的男人,待走近后瞧见他单侧面颊微红,神情颓然悲切,更不像是来特意找茬的样子,反倒像他吃了什麽亏。

言琛生出一丝疑窦,却仍是抬手揖道:裴将军,令堂过世,之恒也深觉惋惜,还请节哀。

之后他又向言清漓那边瞥去一眼,对裴澈正色道:若是裴将军为此前来,之恒也想多说几句。

此事中,舍妹固然难辞其咎,却也事出有因,前因后果裴侯都已清楚,虽并未怪罪追究,但之恒亦不敢推脱舍妹全然无错。

不过,妹不教,父兄之过,若裴将军无法平息心中之怨,之恒愿代她受责,还请将军不要再难为她一介女子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不要再寻她的麻烦。

言清漓手心沁出汗,担心裴澈会对言琛道出她曾故意勾引他,又死不认账的事,便死死盯着裴澈。

这眼神在裴澈看来,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与警惕,全然将他当做了一个敵人。

言琛注意到裴澈目光向她那边看,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裴将军觉得意下如何?他多懂她啊,她怕他成为麻烦,那他便不能做她的麻烦。

裴澈收回目光,语气也微冷起来:言将军误会了,子阳并非要寻言姑娘的麻烦,只是家母过世,难掩悲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唐突冒犯了姑娘是我的错。

顿了顿又道:今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是对他们兄妹二人谁说的。

言清漓的心狠跳了一下,又想起他方才抱着她吻上来的一幕,轻抿了下唇,目光冷冷淡淡地瞥向一边。

裴澈走了,言琛回到言清漓这里,她不知在想什么,眉头轻锁着,极为入神,连言琛站到她面前了都没反应,还是青果用肘顶了她一下,她才回神。

她赶紧调整神情,向言琛身后张望:他走啦?言琛嗯了一声。

她一脸后怕的样子,抚着心口道:还好还好,下回出门一定翻翻黄历。

又亲热地挽住他胳膊撒娇:多谢哥哥替我解围,哥哥最好。

青果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言琛对她拍马屁这套早已有了抵抗力,没接她话茬,目光落在她粉润的唇瓣上,反轻飘飘地问:今日未染口脂?言清漓极快地闪了下眼,对答如流:外祖母留我用了膳,之后便没补。

她摸了摸唇瓣,颊边浮现一只俏皮的梨涡:怎么,哥哥是嫌我气色不好?言琛没再说什麽,只轻点了她额头一下,淡笑道:走吧。

……裴澈这边,从言府门前离开后,暮色将近,商铺酒楼的灯盏纷纷亮起,繁华入眼,生活在皇城根下的百姓都在安稳度日,沉浸于纸醉金迷,唯他一人失魂落魄,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归途,不明前路,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身后忽然疾步走上来一人:裴将军请留步!我们王爷有请。

裴澈向旁睨了一眼,认出是麟王身边那名内侍,步履未停,继续向前走。

吉福又跟上去,在他身侧快速低语:将军多番派乞儿来送信儿,还将太子案的证人证据都送给了我们王爷,我们王爷只是想问问,将军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漓姑娘?裴澈终于止步,缓缓看向吉福。

宁天麟的酒楼中,这两人相对而坐。

麟王殿下是何时知晓,信是我送的。

宁天麟斟了一盏竹叶青酒,推到裴澈面前,又为自己也斟满:不久,就近日。

裴澈利用长公主的负罪之心,请她从罪妃夏氏那里查出了极有用的东西。

夏氏称,当年还是苏嫔的苏贵妃总是派身边的亲信苗姑去给太子宫里送补品,许就是那阵子,苗姑将太子与胞妹的私情告知了太子妃,并言语引诱她崩溃,继而鱼死网破,去给太子下毒的。

那日太子出事,苏嫔拉着她一块去盛贵妃宫里请安,恰巧撞见了盛贵妃与楚太医晕在同一张床上,二人虽衣衫不整,却根本不似云雨过后的样子,而苏嫔却大叫着私通。

夏氏登时明白这是在栽赃陷害,苏嫔这贱人分明是不想被皇上怀疑到她头上,便想拉多一人下水共同作证,混淆圣听。

原本夏氏与苏嫔也不对付,但彼时二人最大的威胁都是盛家这位,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盛贵妃出事,于夏氏亦有利,于是她便昧着良心,与苏嫔一道指认了盛贵妃确有与太医私通之实。

裴澈将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后,这才让人送信去了麟王府。

而宁天麟起先并未想到这投诚的内应是裴澈,他是在得知裴澈与言清漓的过往后才彻底怀疑到他头上的。

而后,因信中所提太子案与长公主有关,问询了太子妃身边宫女的证人乳娘后,没问出背后之人。

他便去公主府拜访了一趟,故意声称是裴世子指引他来的,而荣臻长公主不知是诈,还以为裴澈暗中倒戈向了宁天麟,想想又不觉得多意外,便和盘托出。

宁天麟神色温和,语气也平静,却不难听出他的厌恶:本王不仅知道信是你送的,还知道你与阿漓所有的事。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包括过去。

宁天麟呷了一口竹叶青,将杯盏放下后,抬起眼皮看向裴澈:本王知道将军是为了她,才会暗中助我,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讥笑:也希望将军你知晓,本王是绝不会将你这番‘好心’,向她吐露半个字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由爱故生怖这句话后,是长久的沉默。

意思已然十分明显——她是本王看重的人,本王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裴澈不禁又想到了今日她奔向言琛的那一幕,那言琛是何等不近女色的男子,同窗多年,从未见过他哪个妹妹敢那样去拉扯他。

曾经,只得他一人窥见了美好的宝珠,如今,更加光芒四射,引诸多男子为她折腰。

两个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一个神情淡然、稳操胜券,一个默然萧索,痛入骨髓。

末了,裴澈率先轻笑一声,笑容有着三分了然与七分自嘲。

了然,是因为如他先前所猜那般,麟王心悦她。

自嘲,是因为麟王将他看做威胁,实在是太过多虑。

这世上谁都比他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谁都可以光明正大去爱她,唯他不可以。

宁天麟不得不承认——他嫉妒裴澈,嫉妒他得到过她最纯粹的感情。

爱也好,恨也罢,这个男人都成功地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影子,于她来说,他永远是最特殊的人。

宁天麟垂下眼眸,勾起一个温和的笑,笑容下透出几分冷意:本王虽然不会转告她,但本王也不会白受将军的好意。

话落,他身后的吉福上前将一只木匣交给裴澈。

裴澈先是看了宁天麟一眼,随后打开匣子,里头装着几封奏折。

他一封封展开,迅速扫过,眉头渐渐拢紧。

这些奏折的内容大都是上奏武英侯裴伯晟早年运过私盐的事情,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当年宁天弘曾利用这件事引他父亲裴伯晟投靠,那之后,父亲心虚后怕,便及时收手,并抹去了大部分痕迹。

但再怎么抹,也不是风过无痕,若皇帝下旨彻查,保不齐也能查出点蛛丝马迹,何况再有人蓄意推波助澜,那更不知会演变到何等地步。

在朝为官的,除了那几位真正的清流,又有几人不贪不腐、经得起细究?宁天麟原本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此事上好好做一做文章,就算不能置裴伯晟于死地,但努努力,夺了爵、削了官,也总是可以的。

而这些已经拟好的奏折还没有被呈到御前,反而到了裴澈手里,那必然是宁天麟打算以此当做谢礼,要对裴家手下留情一回。

裴将军千辛万苦查实了苏韶的罪证,又分文不取地送给了本王,本王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宁天麟不愿欠裴澈的,裴澈送了他两份礼,这盒东西只能勉强还了其一。

他继续道:除此之外,本王还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任你提。

裴澈复看了一遍手中的奏折,之后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匣子,落下盖。

若麟王殿下找我来是为了此事,那么不必了。

与衣冠楚楚的宁天麟相比,裴澈衣袍髻发半湿,若非有那一张绝伦俊容撑着,可谓是失礼又狼狈,偏他眼神坚定、气势不落。

就像一个吃了败仗无法再翻身的将军,落魄的同时又带有一丝认命的洒脱。

既然麟王殿下知晓我与她的过去,那必然也知道我裴澈欠负她良多,是我连累了她与她的家人,也是因为我,她才承受了她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只要一想到了她所受的苦,裴澈便每每觉得心脏仿佛在被人不断攥碎捏爆,喉咙中的话语愈发沉重,他喉结颤了颤,才又说道:我如今所做的,都是我欠她的,我是在为自己赎罪,无需被她所知,亦无颜被她所知,更无需任何人替她做出回报。

他目光落在那个装满奏折的匣子上。

名利财富算什么东西?即便他将这条命都赔给她,他欠她的,也难还清。

他扯扯唇角,将那匣子推给宁天麟:麟王殿下想要如何做,便如何做罢。

裴澈认为自己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起身一揖,转身离开。

宁天麟转着玉扳指,在裴澈踏出门的前一刻道:既如此,将军重伤苏氏,也是为了赎罪?裴澈一怔,倒没料到他这么快连这个也知道了。

麟王殿下的耳目倒是多。

裴澈慢慢转过身,语气微冷:那是我的事,我想如何做、做什麽,都与旁人无关。

宁天麟淡淡一笑。

他从苏凝宇那审出苏凝霜做过的好事后,只恨不能立刻将那贱妇生吞活剥。

不过一枚废棋而已,即便人间蒸发了,苏家也不可能为了她惊动四方,翻倒整座盛京城。

是以,他即刻命人去将那贱妇绑了。

不料他的人却回来称裴澈抢先了一步,随后苏氏又被宣王带走,失了机会。

宁天麟点点头:将军想怎么做,确与旁人无关。

本王只是好心想给你指条路,想来,会比你不计后果当街重伤高官之女来得更有意义。

裴澈不知宁天麟葫芦里到底要卖什麽药,静等着他下文。

只见宁天麟蘸取酒液,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不过我需事先提醒你,这条路,只会令她更恨你,端看你要不要选择了。

……裴澈走后,宁天麟站在黑暗中,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巷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雨后微凉,吉福上前为他披了件薄衣,犹豫半晌后问道:殿下,既然此人在漓姑娘心中如此特殊,为何不干脆除去?裴澈身为武将,总有带兵出征的时候,动动手脚让他遭身边亲信暗算,或是一支流箭让他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吉福虽不赞成宁天麟为个女子每每失去分寸、冲动行事,却不妨碍他对宁天麟今日的做法感到不解。

当初对言琛,殿下可以毫不手软,直接派了两批死士欲将他除去,怎么到了裴澈这里,反倒谨慎起来了?宁天麟拂去窗棂上的、雨珠,没有回答吉福的疑问。

言琛那些人与裴澈怎会相同。

他虽从未在年少时动过情,却也知,年少时的爱意,纯粹又热烈、冲动又美好,曾经轰轰烈烈爱过的人,至死都会难忘。

阿漓确实是因为与裴澈相恋才会遭人所妒,从而招来满门灭顶之灾。

可实际上,她对裴澈的恨,大多只源于裴澈有负于她,想来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她对裴澈的恨,掰开来揉碎了讲,其实就这么简单。

交付所有真心与勇气去爱的人,经历所有折磨仍选择相信的人,最后却负了她,这才压垮她所有心气的巨石,令她不敢再轻易向任何人交付真心。

也许,她是直到最后闭上眼那一刻才彻底恨上裴澈,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应当从未后悔过爱上过他。

这样纯粹的感情,令他羡慕得发狂、嫉妒得发狂,也令他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更令他惴惴不安、担惊害怕。

怕阿漓一旦知晓裴澈对她的心意与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会重新爱上他,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也怕裴澈一旦死在他手里,有朝一日被她得知了,她会对他心中生怨,他便再无机会。

殺也不是,留也不是。

宁天麟五指卷起,轻攥住掌心的水滴。

好在今日这番试探后,大抵确定了裴澈尚有自知之明,自觉罪孽深重,无颜再回到她身边。

不过……在拿到这天下前、在阿漓心甘情愿爱上他之前,他仍不可高枕无忧。

除非……她对裴澈永遠只有厌恶与恨。

第二百七十九章负荆请罪苏韶很快召来下人询问。

今日陪同苏凝霜的婢女好巧不巧地撞着了太阳穴,抬走的时候就快不行了,一到苏府直接断气。

剩下那个车夫离得远又昏得早,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就看到裴将军面目阴沉,大小姐一过去他就拔了剑。

苏韶一无所获,遣走下人后,忍不住发怒:这个裴澈!就从未与我等一条心过!苏韶踱来踱去,甩着袖子向宣王细数裴澈的行事作风:我曾让他给我二弟的幼子在军中安排个闲职,他安顿是安顿了,却逮着个小错就给动了军法,丝毫不顾我这岳丈的老脸,将人给赶出了军营……这也就罢了,可他回到盛京也一年有余了,从未喊过我与你舅母一声‘岳父岳母’,也鲜少过来与我等议事,这叫什么事?苏韶气得胸膛起伏,停在宣王面前:如今这休妻之事又做得不地道,丝毫不顾及我苏家的颜面,闹得满城皆知不说,我的女儿他也说杀便杀,这哪像是要与我们和衷共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我苏家的死对头呢!宁天弘也心烦着,又听苏韶怒骂了大半天,不由火起:行了!那能如何?还能闹到父皇面前不成!苏韶一怔,见宁天弘发火,便不再做声了,但一张老脸仍是拉得老长。

宁天弘耐下性子,捏着眉心道:舅舅,若你真这么想,那都无需旁人来挑拨,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若苏家将这件事闹到御前,裴澈因此被惩处,裴伯晟定然会心中生怨。

这么些年,宁天弘也已经看出来了,裴伯晟是个没大能耐的,但裴澈却是大将之材。

苏裴两家的关系既然已生裂隙,此时就应当想着如何尽快修补,而不是越扯越大,一旦左膀右臂失和,对他全无好处不说,还称了那些别有用心者的心意。

宁天弘虽然也对裴澈的立场抱有怀疑,但值此立太子的关键时刻,也不顾上别的了,只能求稳,绝对不能叫任何人有机会做他文章。

他从中调和:裴子阳今日这么做,想必还是因为表妹的事,表妹她……顿了顿,他勉强道:表妹她将野种冒充为裴家血脉,本就不在理,想必子阳他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才会出手伤人。

自己的种要被说成野种,宁天弘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得继续劝苏韶:一年多前,子阳才回盛京时,确实与我等不冷不热的,不过近来不是缓和了许多?听说前阵子他还同舅舅你,还有凝宇,一同赴过几次宴?若表妹没闹出那档子丑事,想必他如今已愿意喊舅舅你一声‘岳父’了。

再说,裴伯晟对本王忠心耿耿,他裴子阳还能另立门户,与他老子爹对着干不成?这事若不想闹大,苏家就得吃下这个闷亏,即便风声最后传到了皇上耳中,被问起来也只能咬定绝无此事。

宁天弘现在就怕裴澈已经知道裴冲是他与苏凝霜生的,试问哪个男人被自己效忠的主子摆了一道,还能一心一意追随?至于表妹……宁天弘略一思忖:就先送出京避避风头吧,告诉子阳人已死,消他心头恶气,对外则称表妹去了庄子照看冲儿,待过个一年半载之后,再说她突发恶疾,发个丧便是。

苏韶能做到六部尚书,又何尝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是觉得有些憋屈罢了。

殿下,即便如此,那裴澈今后也还是要与裴侯分开看待,多多防备着吧!经此一事,苏韶对裴澈已极难信任。

这时,苏韶的仆从突然进来禀:宣王殿下、老爷,姑……裴将军来了。

苏韶一愣,没想人来得这么快,冷哼道:胆子不小,还敢找上门!想起那叫铁衣的副将说会劝说裴澈来苏府解决此事,宁天弘撂下茶盏:速请他进来。

哪知那下人有些为难:请了……裴将军不进来。

接着他看向苏韶,斟酌了半晌,叹了口气:奴才也不知该如何说,老爷您还是亲自去瞧一眼吧。

宁天弘与苏韶带着人来到正门口,裴澈正立在外头,他形容落寞,身上是件半湿的袍子,手中还攥着一条有四棱的灰褐色的荆条。

苏韶以为裴澈这是连苏府的门都不屑进,沉下脸道:你还有脸来!裴澈在苏韶与宁天弘身上逐一扫过,攥着荆条的手不可觉察地微微紧了紧,随后,他忽然在众目睽睽下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起荆条,向苏韶道:世侄冲动犯错,特来负荆请罪,恳请世叔原谅。

……有些日子未曾见过宁天麟,有关苏凝宇之死的那场火,言清漓还有些疑问想问一问他,便托琥珀去馥容庄传了信,当夜便收到了回复。

两日后,言琛有军务外出,言清漓趁他不在,去了趟馥容庄。

馥容庄今日很是热闹,许是天气难得晴好的缘故,客满为患。

可听说了?苏家二房那位五姑娘苏凝珠,就要被许给裴家那位爷了。

言清漓来得早了些,宁天麟还没到,她便去下头随意转着挑胭脂,打算送给吴氏,以答谢她前两日送来的锦缎。

这头正挑着,忽然听到旁侧几位不知哪家的小娘子们闲聊时聊到这么一句。

她欲打开胭脂盒的手猛地一顿,神思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裴家?裴家哪位爷?一名黄杉女子发问:裴家可是有两位爷……最先起头的那名女子,言清漓记得好像是姓王,但记不得具体名字了,只听她道:自然是裴大将军,小的那位人都不在盛京。

都知道苏尚书家那位大小姐貌似是不守妇道被休了,但没想到裴家再娶的人选仍是个姓苏的,就不怕重蹈覆辙吗?不过想想倒也有几分可信度,毕竟裴家与苏家的关系,谁人不知啊。

旁的几名女子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忽然反应过来:诶?这不对吧!我记得裴家老夫人前几日才发丧,这丧期还没过呢,裴家怎么可能现在就开始张罗再娶了。

那王姓小姐莞尔一笑。

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偏她一个知道,不由有些得意:说起来,这事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只听说是苏尚书口头提的,等三年后出了丧期再定亲,裴家大爷也应了。

苏凝珠她娘与我娘相熟,昨日来我家中时透了一嘴,那神采飞扬的劲儿,就跟已经成了骠骑大将军的岳母了似的。

言清漓拿着胭脂盒许久没打开,指尖搭在盖子上,微微泛白,显然是不由自主在用力。

想起大前日裴澈忽然失魂落魄地出现在言府门前,一见着她就抱着她,又二话不说吻她,一副深情又悲怆的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结果隔两日就已经琢磨起再娶了。

她在心里冷笑,男人啊,还真是……其实这个人与她早就毫无干系了,甚至是她厌恶憎恨之人,他想娶谁、与谁定亲,对她来说都没所谓,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就是受到了影响。

仿佛心里一下子长出了一座石磨台,随着那几名女子的话,圆石一点点在转动,将她今日的好心情骤然碾成了一地的磨渣。

玉竹自然也听到了那几名女子的话,见言清漓轻咬着唇瓣出神,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手中的胭脂盒取下,担忧地看向她:小姐?言清漓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胭脂,又重新拿起一盒别的,低垂的眼睫细而密,将她的心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放心吧,我没有听她们的话,我方才是在想别的事。

她神色淡淡,低声说道。

玉竹根本就没问,她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显然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这话答得有多刻意。

边上的几位小姐聊着聊着又开始说起了螺子黛、翠玉钗,玉竹也没再提这茬,与言清漓两个继续挑起胭脂,却明显察觉到她开始心不在焉了,总是一盒胭脂拿在手中盯着看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不多时,她忽然毫无预兆地用帕子狠狠擦了几下嘴唇,然后撂下胭脂,神色如常地与玉竹笑笑:想是四殿下快来了,我先上去等他,你就帮我随意给吴氏挑几盒吧。

—【题外话】—大家放心,苏凝霜没死,只是暂时下线,但以后也作不了什么妖了。

裴澈不会复婚也不会再娶。

第二百八十章 可要亲手杀了他?言清漓正想摇头,吉福就极有眼力见地递上来一个双层食盒,笑着解释:今日御膳房为陛下与伶妃娘娘做了消暑的绿豆甜汤,咱们殿下恰好在,觉着不错,临走时又吩咐御厨给多做了一些,想叫漓姑娘你尝尝,这才耽搁了。

今日不上朝,宁天麟一身竹青色常服,身上除了惯常的龙涎香外,还隐隐有勤政殿内独有的迦南香味道,看来又是被昌惠帝召进宫的。

昌惠帝年纪大了,除了热衷于女色与修建皇陵这两件事外,唯一的乐趣也就剩下钻研岐黄延寿之术了,非他必须亲自伸手的事,通常都是大手一挥,甩给下头人做。

这些人里,宁天麟被他使唤得最多,许是因为身边也没什么听话又不站队的皇子了,唯有这第四子性情软和,不争不抢好拿捏。

言清漓向吉福笑笑,正要去接他手中的食盒,宁天麟长指一伸,先她接过,后十分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揽着她向里走:这绿豆甜汤与你寻常喝的不同,添了红绿丝、冬瓜糖、薄荷叶等十多种物料,你一定会喜欢……文心与吉福相视一眼,关上门无声退下。

宁天麟当初腿脚不便,在越州养了六年之久,甚少外出,面色总是带着一种病弱的苍白,哪怕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这苍白之色依旧保持了下来,言清漓每每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去担心他是不是又病了。

所以一进屋,她忙拉着他坐下把脉,两只手腕都一一号过,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心地将食盒打开,除了上层的绿豆汤外,下层是每回宁天麟见她时都必会带过来的,她最爱吃的桂花糕与桂花酥。

这汤里还有碎冰碴,很是消热,言清漓贪这口凉,前几口喝的急了些,宁天麟噙着温和的笑,叫她慢些,而后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汤汁。

这动作令她她微微一怔,接着又听到他道:阿漓,苏凝宇没有死,在麟王府的密牢里关着呢。

言清漓今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起先她听说苏凝宇死了还信以为真,郁闷了两日,觉得他死得太便宜。

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那火起得是不是也太顺利了,宁天麟的防备岂会如此松懈?果然如她猜测,是宁天麟设的圈套。

她放下汤匙:我就知道苏凝宇没有吐出所有藏矿地点前,四殿下你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她状作很随意地探问:想必从他嘴里审出东西,费了不少力吧?她与苏氏兄妹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是变着法地想知道苏凝宇有没有遭罪,宁天麟不戳穿她,专挑她想听的说:是费了些力气,如何鞭打都不开口,后是剥了皮、油锅里炸熟了手、割了舌头又斩碎阳根逼他吃了,终于招了。

宁天麟说起话来总是不疾不徐,声音又清润,再毛骨悚然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轻飘飘的,像念诗那么好听。

阳根斩碎了让苏凝宇生吃下去?言清漓顿觉恶心,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心里又觉得痛快极了,堵了几日的浊气骤然散去,呼吸可畅快了。

招了就好,我还担心他若早早死了,你与丹阳可就白忙一场了。

怕被宁天麟看出她过于开心,她的语气平淡,可上扬的嘴角却有些压不下去了,赶紧低头去喝汤,喝上两口,又反应过来不对。

等等,他方才是不是说,苏凝宇还在麟王府密牢里关着?她抬起头问:苏凝宇受了这么多酷刑,没死?嗯。

宁天麟呷了一口茶,淡道:用上等药材给他吊命呢。

说着,觑了她一眼:今日还想问问你,想不想亲手殺了他?在苏凝宇被割舌之前,宁天麟又给他上了不少刑,审出了点别的,只不过用刑手段略微残忍,怕她听了不适,方才便没有尽数说给她听。

这审出来的事当中,就包括苏凝宇亲手殺害楚夫人这桩,是以,宁天麟才尽力吊着他一口气直到今日。

这话问的可就怪了,言清漓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蹙眉问:这……为何要交给我?宁天麟坐近她,攥住她紧张的手,厚实的掌心将她牢牢包裹,莫名让人心安:当年不是苏凝宇带兵去楚府抄家?我记着你家中死了好些仆役,你若恨他,可以亲手了结了他。

圣旨下令楚家不论主子奴才,男丁斩杀,女眷流放。

其实楚家只有他爹与二叔两房而已,主子少,伺候人的丫鬟小厮就少,六十七口人中,大部分都是签了活契的药农,平时都住在外头照看药田。

父亲母亲心善,逢年节就会在府中给大家伙摆饭,再多发几吊钱,那日正值上元佳节,府中人口那叫一个齐全。

若是因为这个,宁天麟才把苏凝宇的最后一口气留给她,也就合情合理了。

言清漓安下心来后,摇摇头:不必了,四殿下处置他,亦同我亲自处置他了。

顿了顿,又心疼地叮嘱了一句:若他没用了,便早些结果了罢,莫要浪费药材。

苏凝宇落在宁天麟手上,可比落在她手上要惨多了,那种狗东西,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她亲自跑一趟,还要被他的脏血污了手。

况且,她也不想叫宁天麟看出她很重视苏凝宇,免得被他看出什麽端倪。

这句四殿下处置他,亦同我处置他,让宁天麟十分受用,听着就像是夫妇同心、不分你我似的。

好,都依阿漓。

他眸中盛笑,揽她入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头则轻抵在她发顶。

本是美好温馨的一幕,可她却忽然想到方才在楼下听到的那几句闲聊,这一想倒好,心里就跟有猫抓她似的想弄清楚原委。

对了,四殿下,我听说裴澈又与苏家二房的五小姐口头定了亲,可有此事?她以局外人口吻,说得也相当平静,就像一个出色的细作完成了任务后,再提起与自己有过任务关系的人时,毫无波澜。

不过说完她才想起来,那位王姓小姐好像说这事是苏二老爷的夫人漏口炫耀出去的,估计宁天麟也不知情。

哪知宁天麟却眉梢一挑:你怎会知道?言清漓一愣,随后面不改色地将方才在下头听人闲聊的事说了,并解释:我只是担心,我苦心费力潜入裴府,好不容易查出裴冲的身世,又揭露苏氏私通,最后却没能割裂苏裴两家,那我岂非白费力了?她掩饰得真的很好,若非他早已知她与裴澈的事,必然听不出她在意的,又哪里是有没有白费力气。

他看向她眼睛,看到了她深藏于眼底的,那丝想听到他否认这件事的微弱期待。

方才那点夫妇同心的喜悦顿时降了下去,宁天麟语气微冷:确有此事,两日前裴澈重伤了苏氏,据说苏氏伤重不治——宁天麟话还没说完,言清漓就立刻变了脸色:什麽?第二百八十一章 围猎(32000珠)原还只是宁天弘那一党的人提,如今,就连张阁老与陆翰林这等中立的清流言官也开始叨叨不休了。

陆翰林倒没有直接举荐人选,只求早早确立太子,好安民心,叫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而张阁老是个老古板,认为要立太子必须按照祖宗礼法,长幼有序。

且宁天弘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去年起便有意在城内外布施做善事,已经在外头给自己散播了一个贤王的美名,是以,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顺理成章该成太子。

那老三是皇子吗?那分明是狼子,是狼子!昌惠帝自己还想再当五十年皇帝呢,岂肯立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狼子为太子?可偏偏这老三背后,是继盛家后第二个威胁到皇权的外戚,但这一次却没人给他想睡觉就递枕头了,昌惠帝这么多年也没能彻底将宁天弘和他背后的势力打压。

昌惠帝被逼得不敢冒头,成日龟缩在勤政殿内,还时常宣宁天麟进宫做挡箭牌,每每有张阁老那种一根筋儿、不会看人脸色的老顽固入宫求见时,他便派庞公公出去,以陛下正与麟王议事为由,将人通通打发走。

奈何今日老四离开了片刻,这不就叫张阁老钻了空子?昌惠帝听张阁老喋喋不休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了:行了!此事朕知晓了,朕会好好考慮,朕乏了,爱卿先回罢。

张阁老说了许久,嗓子都说冒烟了,仍在坚持劝说:陛下日日都说考慮,何时才能考慮好?陛下!无人比宣王殿下更能胜任太子之位了,还请您尽快下旨册封吧!张阁老是没有私心的,他力推宁天弘,只因昌惠帝的几个儿子中,也就剩三、四两位皇子堪用,四皇子有个不能人道的隐疾,无法传宗接代,这怎么能当皇帝?而三皇子占了年长的优势,名正言顺。

昌惠帝恼了,猛拍案牍,殿内的宫人们立刻跪下,他指着张阁老怒骂:你个老不死的敢逼朕做事!来人,给他拖出宫去!宫人立刻一左一右地驾住张阁老,张阁老挣扎喊道:陛下!老臣句句肺腑!就是死也要劝您快快立太子!请快快立太子吧!这时,屏风后通往内室的帘子后头,伶妃站在了那里,因孕肚太大,露了衣角出去叫张阁老给看到了。

勤政殿是给皇帝批奏折、理政务的大殿,后妃怎能在此?张阁老一直不满这位伶妃,认为她缠着君王不早朝,之前曾多次恳请昌惠帝将她送到行宫去,昌惠帝都将他骂回去了。

见状,张阁老立刻又将矛头指向伶妃:后妃不得干政!陛下怎能容许嫔妃偷听您与朝臣议事?妖妃祸水,妖妃祸水啊!昌惠帝不耐烦地摆手:撵走撵走!还不将他撵走!张阁老被拖走后,勤政殿终于清静了,伶妃委屈地上前偎着昌惠帝:陛下,张大人喊臣妾是妖妃,要打殺了臣妾呢,臣妾害怕。

昌惠帝捏揉着伶妃的一对柔荑,安抚道:爱妃莫怕,谁敢打殺你,朕便要了他命!老来又得子,总是有些期待的,看到伶妃又圆又大的肚子,昌惠帝边摸边叹:爱妃快快给朕生下小皇子,朕立他为太子,堵上这些老贼的嘴。

这已经不是昌惠帝第一次说要立她腹中孩儿做太子了,虽然她与麟王达成盟识,只要她诞下皇子,麟王便会扶持她的孩子为新帝,但有昌惠帝亲口承诺,那此事就更穩了。

伶妃眼中掠过对权势的渴望,只要她能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她说不定今后就能做太后,定比苏贵妃那些个贱人尊贵!想是这么想,嘴上却慌张推辞:陛下可饶了臣妾吧!臣妾孤苦无依,哪里有贵妃姐姐那样的娘家做倚仗。

说着又靠在昌惠帝的怀里,眼中盈泪:臣妾就只有陛下了,只求陛下您龙体康健,孩儿平安长大,做个闲散富贵的皇子就够了。

伶妃大着肚子还能受宠,撇开她十九岁的芳华美貌外,自然也有别的本事,譬如她知道该妖娆时妖娆,该解语时解语,该柔弱时柔弱。

伶妃的不贪权合了昌惠帝的心,昌惠帝对她更加爱怜,就你一个贴心懂事的。

他在伶妃的大肚子上摸来摸去,最后手渐渐向上,挑开她衣襟,攥住了奶子。

伶妃适时娇吟出声,羞羞怯怯地轻推着昌惠帝:陛下……服了许久的金丹妙药确实有效,昌惠帝年过五十了依然雄风不倒,被伶妃勾得龙根痒痒,奈何她如今月份太大了,着实不便再行鱼水之欢,只好一头扎进她因有孕而大到快合不拢衣襟的胸脯里,好一顿嘬吸,似是要给她吸出奶汁。

爱妃莫怕…有朕在…朕疼你…等你给朕生下皇子,朕也封你做贵妃…昌惠帝边吸边说,伶妃咬着指尖哀哀呻吟,低头看了一眼,极快地闪过一丝恨意:陛下…那既然前朝的事这么烦心,不如找些别的事做,换换心情?也好叫朝臣们分分心…昌惠帝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麽,伶妃仔细听后辨出是那爱妃有何建议。

伶妃道:这天愈发热了,不如就去行宫避避暑……或是、或是去围猎?再不济……打打马球?伶妃看似给出了三个选择,实际上,去行宫避暑,依然免不了那群言官觐见递折子。

而打马球,天皇老子下场打马球,谁敢与他做他对手?再者昌惠帝也不爱打马球。

唯有围猎最合适。

皇家有猎场,昌惠帝壮年时每年都要办一回狩猎,这些年他身体日渐不济,这才办得少了。

不过他近来滋补金丹吃得多,自觉体壮,必然会倾向去围猎。

果然,昌惠帝沉沉唔了一声:围猎好,围猎好…朕也许久未曾展筋骨了。

在奶子上又吸了几口后道:……朕回头就叫老四着手去办。

伶妃满舌生花,将昌惠帝一通吹捧,说届时要亲眼去瞧陛下在猎场上的英姿,定回赛过那些十八九的儿郎,把哄得昌惠帝龙颜大悦。

昌惠帝在她身上一翻爱抚后,终是欲根憋得难受,伶妃不准他去宣其他妃嫔秀女,媚眼一挑,檀口微张,昌惠帝便心照不宣地解开龙袍,笑着赏了龙根进去。

从勤政殿出来后,伶妃冷着脸直奔苏贵妃寝宫,去将昌惠帝有意围猎之事透露给苏贵妃,行至宫人稀少处时,想起那老东西塞在她嘴里的恶感,忍不住向花丛里啐了一口。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与她记忆中那个人,判若两人(32500珠)不求逃脱罪责,只求听一听苦衷,求个谅解。

苏家与裴家都效忠于宣王,总不能真撕破脸,有宣王从中调和,再加上裴澈破天荒地放低了姿态,苏家也该适时接着这台阶下来。

且裴澈说的也没错,伤人事出有因,追根究底,是他们苏家的女儿有错在先,总不可能真为了一个与人私通声名狼藉的女儿,就毁了两家的交情,让裴澈去给赔命。

苏韶受了裴澈的赔罪,道世侄的苦处,但凡明理之人皆能谅解,后亲扶他起来,称绝不会因此事伤了两府的和气。

只不过苏韶仍不大信任裴澈是真心赔礼认错,因为之前苏家提出要再送个女儿去裴家,明明就是后院多个女人的事罢了,有百利而无一害,裴澈却拒绝了,苏韶便觉得他对苏家有芥蒂。

这次借着这个机会,又重提让他再娶之事,而这次裴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再娶人选但凭苏家与他父亲裴伯晟商议做主,最后只称家母刚刚过世,要守孝三年,待三年后才能再行婚娶,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以上裴澈重伤苏凝霜这件事,确实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苏家守口如瓶,对外也知称苏氏被送出了盛京。

宁天麟道,他也是因为在苏府外院安插了眼线,才会得知。

他安慰言清漓:武英侯府内里已经是一盘散沙了,至于他们与苏家…出了这么多事后,表面上粉饰得再太平,裂痕也始终抹不去。

宁天麟复又拥住她,吻着她头发轻声道:阿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歇一歇,以后的事交给我就好。

确实,她能做的也做得差不多了,之后的,她也插不上手。

言清漓的心情随着宁天麟那番话跌宕起伏,先是为裴澈伤害苏凝霜感到震惊,又为他伤人后那么快便怂了,没出息地跑去苏府赔罪而感到鄙夷。

伤人是咽不下被人耻笑的恶气,赔罪是抛不下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

苏凝霜被自己爱到疯魔的男人亲手索命,固然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裴澈仅仅为了所谓的男子尊严,便去刀剑相向一个自己曾经爱过并亲密无间的女子,言清漓只觉得浑身发冷。

苏凝霜真的死了吗?她问。

这个男人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根本就判若两人了。

也难怪他当初能做到对她绝情,瞧瞧,这娶进家门七年的女人,不也是不爱了之后,说剐便剐,转头还能再去应下另一桩于他有利的亲事。

两日前……正好是裴澈找到她那日,他失魂落魄,原来是因为裴老夫人的死。

言清漓在心里自嘲:裴澈可是亲眼撞见她将裴老夫人气吐血的,说不准真像她与言琛所说,那日裴澈是来寻她麻烦的。

只不过……他为什么没有动手呢?也许,可能,确实是有些喜欢她?所以才犹豫了?罢了,管他作甚。

她目光冷下来,只想着苏凝霜如果就这么死了,那着实不甘心,像是蓄了几大桶水去灭火,却发现火苗只有蜡烛那么丁点,被风一吹便灭了。

宁天麟摇摇头:许是苏家怕裴澈不愿放过苏氏,故意说她已死也不可知。

苏氏的事,我会再留意着。

知道她定然在为苏氏死得容易感到不爽呢,宁天麟岔开了话头:不过,裴冲的生父,我倒是找着了。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抬头问道:是谁?宁天麟笑:是宣王。

此事他也是从苏凝宇口中审出来的,而苏凝宇则是意外从他娘苏老夫人那里得知的。

言清漓睁大眼,既感到意外,又感到不意外。

印象中,苏凝霜过去好像确实与还是楚清的她提过那么一两句——她们苏家几房的姐妹中,她那位皇子表哥,自小便只与她走得近些,对旁的姐妹都不太热络。

如果裴冲是宣王的私生子,那么宁天麟应当会拿这件事去抹黑宣王。

在那之后……他会不会再将裴冲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想起那个孩子总是屁颠颠追在她身后,喊她清漓小姨,那么信任她,那么依赖她……言清漓实在难以狠下心将他与苏凝霜混为一谈。

她心生不忍:四殿下,阿漓不会阻止你利用裴冲的身世去对付宣王,但是……可否不要伤他性命?怕宁天麟不肯同意,她立刻解释道:其实那个孩子打娘胎里出来便带了弱症,后天又受了重伤,我为他看过,他那副身体根本撑不住几年,即便你不出手,他也不会顺利长大成人,他没机会成为你的威胁。

裴澈在滴血验亲那日后,便被无声无息送走了,言清漓神色黯下来:我想找到他,将他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养着,让他如平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快乐度过这几年。

毕竟……是我害他落得今日这地步的。

宁天麟耐心听她说完,眸光温和。

他的阿漓,根本做不到真正的冷血无情,心中某处始终是柔软的。

她本性中存在着良善的一面,她会心软,反倒叫他心安。

她对一个没有相处太久的仇人之子,都能怜惜,那对他自然也不可能无情。

宁天麟将她向怀里紧了紧,眉眼含笑:我何时说过要取那孩童的命了?对付宁天弘,我自有别的法子,我知道你与那孩子投缘,原也没打算动他。

说着,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张字条给她:若计划未出错,过几日父皇应当会办一场围猎,届时你兄长、裴家、宣王、还有我,都不会在京中,你可趁着那几日,去将那孩子送走。

言清漓打开字条一看,竟是一个地址,许是裴家的某处别庄所在?宁天麟能直接拿出这个给她……那必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一时间,她被这份体贴所动容,抬头看向他,唇瓣轻动,才说出一个多字,又想起宁天麟不喜欢她总是与他道谢,显得生分,便蓦地闭嘴。

可已经四目相对了,若什麽都不说,气氛又有些尴尬,想了想,她便凑过去轻轻印在了他唇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挑逗(宁天麟 微H)当年越州那伙匪贼不过是听到了宁天麟这几个字,就被他连同妻母幼儿一窝端了。

按宁天麟的性子,哪怕裴冲只是个连刀都提不动的孩子,哪怕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谁,但就凭宣王血脉这重身份,宁天麟也绝不可能留下他这个隐患的。

而他居然愿意放过裴冲,那只能是为了她了。

不用她开口去求,他已知她所思所想,早早查到了裴冲所在,甚至替她安排好了,何时可以去做这件事。

才喝过冰凉的绿豆甜汤,她的唇瓣是凉的,他的则柔软温热,起先只是轻贴了一下便缓缓分离,可那触感实在是好,清冽好闻的气息又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就忍不住又贴了一下,不仅比方才那一下停留的时间长,还微张开嘴巴轻吮了一下他的唇瓣。

宁天麟眸光动了,人却未动。

她用眼睛描绘着他好看的唇形,又狡黠地向上看,对上他注视下来的目光,正要后退时,却被他扣住后脑,低头下来牢牢覆上她的。

仔细想想,宁天麟其实对她一向体贴,就连玉竹都说过四殿下待小姐你真好这种话。

她又不迟钝,相处这么久了当然能感觉到,但她每每都会提醒自己不可沉沦。

她告诉自己:他今后要做皇帝,会是主宰天下的主人,他也是唯一能向世人帮她爹爹正名的人,她万万不可恃宠而骄,不可将他惹怒,不论他现在看似有多喜爱她,等他做了皇帝后,身边也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只要在他身边,她就要随时保持清醒,可以敬他、畏他、哄着他、利用他,独独不能爱上他。

她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今日忽然有一点动摇了。

她难得主动吻他一回,宁天麟心神荡漾,吻她时也吻得轻柔,很有耐心地含吮她的唇瓣,用舌尖一点点挑逗舔舐。

温柔湿濡的吻缠绵悱恻,她很快就开始呼吸凌乱,身子酥酥软软,反搂住他脖颈,学着他那样去回应。

这早已不是他们第一回亲吻了,可她的舌尖却有些羞涩,探出来又缩回去,偷腥似的描着他的唇。

宁天麟能感觉到她心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愉悦地频勾唇角,某一下忽然吮住了她的舌尖,令她缩不回去,反被他拉进口中。

荡着涟漪的小湖突然狂风翻涌,浅吻变成攫取,宁天麟在她口中尝到了甜味,立刻将她唇齿四壁扫卷一通,最后狠狠吮吸住她舌根,搅动翻动,喉咙轻滚,。

嗯…唔唔…这般汹涌炽烈,她几乎忘了呼吸,脸蛋憋得通红,忍不住发出浅浅嘤咛,宁天麟又将吻放得细致柔缓,如清风吹拂,给她喘息的空隙,待她缓过来了,又是暴雨翻卷。

反复几次后,她逐渐招架不住,嘴唇麻木肿胀,睫毛不住打颤,攀附在他颈上的手也慢慢滑落到他胸前,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已然晕头转向了。

倏地,宁天麟松开了她的唇,被夺走的呼吸霎时回归,可迷离的意识却飘然在外。

她还保持着仰头承吻的姿势,微微喘息,面颊潮红,双唇湿漉漉地张着,甚至嫩红的小舌头还悬在齿下,没来得及收回去,舌尖银丝拉线落在下巴上,半阖的眸子里尽是水雾,茫然四顾,显是沉醉其中后又不知他为何停下。

宁天麟舔走她下巴上的银丝,低声发笑:这么想要我?言清漓这才发现,他的外袍与中衣都被她抓扯得松松垮垮,甚至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紧实的胸膛,自己的手指正贴在上面,企图向里伸。

而她自己也是浑身酥软,小腹灼热,下面的小衣早已黏黏糊糊、湿湿嗒嗒了。

于情事上,她就算称不上千锤百炼,那也该是熟路轻辙了,可今日仅仅是一个吻,她居然就已经湿透,且穴芯里空热难耐,到现在都还收缩个不停,只想赶紧找个粗硬的家伙塞进去填满止痒,当真是被勾引到极限了。

听到宁天麟这么问,她感到害臊,又因为被他轻易挑动情欲还败下阵来感到不服,心想许是前几日来了小日子言琛没碰过她,身体才会格外敏感。

她唇角轻挑,动人的眼眸里覆了一层媚色,反守为攻:难道四殿下……就不想要我吗?说着话,指尖沿着宁天麟的胸膛向下滑,话落,一把攥住他袍服下剑拔弩张的分身,神色得意。

宁天麟发出一声闷哼,温和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慢慢有了侵占意味。

他由着她握他的下身,猛地搂她入怀,重重吻她的唇,又辗转来到颈儿,修长的手指在她衣襟上轻轻一挑,衣裳便从她肩头滑落。

他的吻由重到轻,很快又变得绵密轻柔,却又细致急切,不急不缓地落在她肩上、锁骨上,手指再度向下挑,放出她一只奶白的乳儿,时轻时重地揉搓,用指尖勾勒那美好圆润的边缘,最后以拇指和食指捏住她极为敏感的乳头揉搓,很快,那粉色一点便俏然挺立,涨大变硬,被他含住。

嗯…啊嗯…舌尖刮擦着奶尖,被牢牢吸住,又用牙齿轻咬,言清漓忍不住细细轻哼,声音稍稍大了,又想起这是在馥容庄,赶紧咬唇忍住。

她嗓子发干,浑身燥热,隔着袍子去抚摸出了那根硬物的形状。

这意思已经是很想要了,一汪汪汁水下涌,裙子都被洇湿了,可宁天麟依然在爱抚挑逗她。

四殿下……她实在耐不住了,语气婉转又有些埋怨。

宁天麟又拨开另一只白白的乳果,怜惜吮吻,看样子是不将她勾引到兴致最高便不罢休了。

别急,给你。

他柔声安慰,撩起她裙角,隔着小衣揉弄那湿乎乎的蜜缝。

外头,麟王府来人传信,吉福得了消息正拾阶而上,抬头时却猛然一惊。

只见雅室外头有一名清秀高大的少年靠栏而立,正出神地看向那道门,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他方才离开时还没人呢。

吉福快步上去,星连其实早就听到他的脚步了,只等人到近前了才转头看,他向吉福点了点头,很有眼力见地向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开门前那块地方。

却也只是站到了一边,好奇地看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吉福已经对这名少年神出鬼没、悄无声息见怪不怪了,向他微一躬身:星连少侠。

也无暇问他有何事,快步上前要敲门,可吉福亦是习武之人耳力佳,到了近前隐约听到里面好似有细微的呻吟,他复又放下手,交叠在身前,面色不变,可到底是着急,来回左右走了两步,但也知道此刻不好打扰,只能耐心等着了。

可这时,那少年忽然敲了两下门,吉福一怔,忙抬头看他,他却目光澄澈,好心解释道:公公看似有急事。

房内,宁天麟刚刚抚上她私处,干柴烈火烧得正旺,忽然被这叩门声给打断,实在是毁气氛。

宁天麟有些不悦,没有理会,继续动作,可言清漓却犹如被泼了一脑门子冷水,醒了。

这是馥容庄,她难道要与他在此做那种事,叫文心姑姑与吉福听门吗?再者,若是一不留心留下了什么痕迹……前几日是她小日子,言琛没有碰过她,伶仃见她身上出现可疑的痕迹,该如何解释?虽然宁天麟是知道她与言琛那点事的,可总不能明明白白叫他替她藏着掖着,弄轻着些吧?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欲望被挑起又没被满足着实难受,上不去下不来,犹如食材备好,正要起锅上灶,却发现灶炉被堵死了,生不了火。

可她也知哪头轻、那头重,吉福向来是个穩妥的,若无要事,绝不会贸然来扰。

她忙拢紧衣裳,宁天麟却不放她下去,向外问:何事?这两个字淡淡的,如他惯常的语气,吉福也听不出他到底有没有恼,但门已经被叫了,也只好说了:殿下,宫里人去府上传话,皇上急召您入宫。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今日去哪了?言清漓一听,这可耽误不得,忙催他走。

宁天麟仍牢牢将她锢在怀里,穴缝上的手指来回刮擦,沾了满手湿腻,他在她耳边轻声叹息:都湿成这样了。

她不由脸红,推了推他,他却丝毫不急,还赖在她颈窝继续舔舐,细细痒痒的,她边躲边有些恼了:四殿下,莫误了正事!之后声音又弱下来:下、下次……再……进宫虽不急,却也不能拖太久,宁天麟只想再与她温存片刻,没想真把她怎样,可听到她结结巴巴地说下次,又忍不住逗弄她:下次再什麽?明知无问!言清漓着恼,狠狠将他推开:宁天麟!气冲冲喊他名字了,宁天麟一双眸子掠过喜意,分身又粗硬几分,真想立即将她推倒吃吞入腹,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只在她耳垂上咬了咬:阿漓,以后都叫我名字吧,可好?嗯哈……猝不及防被咬了一下耳朵,同一侧的手臂顿时酥麻了,她实在没忍住惊呼出一声连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呻吟。

算一算又是许久没碰过她了,宁天麟喉结滚动,知道若再继续,想必真要耽搁了。

他的唇离开她红红的耳朵,可忽地又想到了什麽,眸光幽沉,按着她抗拒的手,再度低头沿着她耳垂向下吮吻了片刻,方才放过她。

吉福回完话后,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才打开。

宁天麟衣冠齐整地出来,吉福忙垂首后退半步,宁天麟眸子一瞥,看到了伫在另一侧的星连。

他步子顿住,眼神微冷,明明记着今日已让文心支开了这少年。

这少年心性虽纯洁,可说到底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且听文心说过,这名少年在馥容庄的日子里时常会问起阿漓的事。

好在阿漓无事不登三宝殿,仅在取裴澈的血时来找过这少年一回,其他时候,根本记不起这个人。

宁天麟虽妒其碰过她的身子,但郎有情、妾无意,他心知懵然无知的星连对他构不成威胁,并且他也命文心等人旁侧问询过,得知星连似是被那仙云山的老道作为继承人栽培的,入世乃受天象所趋,完成使命后就要回去。

想到日后他要回到那座神秘的山上再不问世,这一点,足令他安心不少。

再者,他在平江遇刺那一路,星连对他算有救护之恩,且之后还有一件事需要他去做,念及此,他至少明面上对星连还是礼待三分的。

他松缓了神色,正要开口,言清漓却在他身后探出身子,同样见到了那名少年。

星连?言清漓怔了怔,走上前去:你……她刚要问你是来找我的?,转念又想到那心眼小得如针鼻儿似的宁天麟还在场,话头立即拐了个大弯:你……长高了。

发觉他长高了,一来说明她有日子没见过他了,二来她那欣慰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姐姐拍着幼弟的脑瓜顶说:呀,孩子怎么长这么快啊。

分明没将他看做成年男子。

宁天麟浮起一丝笑意。

星连只听字面意思,心里反还有丝道不明的开心——能注意到他长高了,说明她有细心留意过他之前的样子。

只是,在看到她面颊上染着一层绯色,嘴唇被别人吻到红肿时,那丝开心又悄然淡了下去。

他点点头道:是又高了些,文心姑姑才给我新裁了衣裳。

犹豫了一瞬又道:你上次说过会来看我。

这一句便是在解释来意了,想必他以为她今次是来看望他的。

言清漓顿时感到歉疚,不忍让他失望:……是,方才在与四殿下商量要事,这会儿正打算去寻你。

这句话,在场的也就星连当真了,他澄澈的眸子登时亮起来,更令言清漓觉得惭愧,她灵光一闪道:我过些日子要去乡下庄子接个孩子回来,正想问问你,可想随我同去?宁天麟清清淡淡的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

不用出声,言清漓也能感到如芒在背,马上转身解释:四殿下,我想着若有星连随行,宋益便可跟着你去围场了,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她小心翼翼问道:可好?宋益是宁天麟的近身暗卫,原本他安排了宋益与琥珀随她同去,可那庄子上照顾裴冲的只有一个婆子与一名侍女以及一个小厮,就算是琥珀一人,想要带走裴冲也是绰绰有余。

她言下之意是出于担忧宁天麟的安危,才想将宋益留给他的,宁天麟即便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也是十分受用。

有琥珀跟着,并非她与那少年独处,倒也放心,且那少年的本领遠在宋益之上,保她安全无虞自然没问题。

宁天麟迅速思慮一通后,抬手将她耳边散下来的一缕碎发勾去她耳后,温声道:依你。

随后又瞥了星连一眼,缓缓低头在她耳边亲昵附语:在你安全的前提下,你想做的事我都依你。

在我面前,你不必时时揣着小心。

他的唇瓣有意无意碰着她的耳朵,令她耳廓发热。

做什么都不拦着?言清漓可不敢信这是他的真心话,不过自从与丹阳郡主一同见面那次过后,宁天麟对她的确由内到外都顺从了许多。

星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二人交颈呢喃的举止,虽是低语,可他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呢。

殿下,时辰不早了。

吉福出言提醒。

宁天麟又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后,这才与吉福离开。

上了马车后,他柔和的神色即刻翻书一般变得漠然起来:苏凝宇不必留了,打断腿扔进山里,让畜生分食了罢。

吉福低声应是,宁天麟又问:宫里可顺利?吉福赶紧道:伶妃娘娘也派人传了信,说皇上兴致大起,恨不能明日就去围猎,召您进宫大抵就是为了此事,娘娘已将消息透给长春宫那边了。

宁天麟冷笑:那便绕一圈再进宫,总要给他们些时间。

-长春宫中,苏贵妃从伶妃那里得知昌惠帝想要去狩猎,并打算将这差事交给麟王去办时,即刻派人通知了宁天弘。

历来皇家狩猎,动辄都要出动上万人马,且昌惠帝多年未曾办过围猎了,必定要交给信任之人,办好了就是大功劳一件,还能讨皇帝欢心,一举两得的差事,宁天弘是绝对要争到自己手里的。

好在他们早在昌惠帝身边安插了伶妃这个耳目,昌惠帝才一动个念想,他们就立即能知晓。

宁天弘寻了个借口进宫面圣,彼时昌惠帝正叫宫人将他落灰多年的宝弓拿出来给伶妃赏看,宁天弘正巧撞上这一幕,顺理成章地得知了围猎一事,当即请旨要为父皇分忧操办。

昌惠帝不信任这个儿子,原不想把此事交给他,可宁天麟却遅遅没入宫。

皇家狩猎是大事,少说要提前月余准备,哪能在几日之内就筹办好?太子出事前,宁天弘与宁天文都曾协同各部操办过两回,宁天弘便以此为由,称四弟离京多年,不悉此事,恐一时难上手,不如交由他去办,保在十日内完成。

昌惠帝知道这老三怕是想争功,不愿便宜了他,但享乐这种事一旦冒了念头,就有些迫不及待,若真等上月余,怕是兴致也没了,加之伶妃从旁劝说,昌惠帝脑子一热,最终交给了宁天弘。

……另一边,言清漓回到言府,将胭脂送去给吴氏后,便再未出过屋,直到亥时过后,她忍不住垂着脑袋打起瞌睡了,言琛才回府过来看望她。

哥哥。

她合上医书,困倦的眸子顿时亮起,立即跑过去环住他的腰,在他洁净的衣衫上闻了闻:哥哥今日吃酒了?言琛平日甚少应酬,今日是军中一名副将成婚,他才多饮了几杯,确有几分醉意了,倒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他眼中漾起笑意,摸着她的长发:嗯,怎得还不睡?在等你呢。

她脸颊泛红,小声道。

缎子般的长发柔顺贴在脑后,身上只着了件藕粉色的寝衣,领口开得有些大,胸乳高高聳起,露出了一块隐秘深沟,明明很诱人,可偏她容貌清丽,不施粉黛,全然没有低俗妩媚之气,那一身清淡的桂花香淡淡散开,再清醒的人见她这幅模样,怕是也要醉上三分。

她往常其实不这样的,实在是白日被宁天麟挑起的火苗,到现在也熄不下去,难受极了,而言琛又不是裴凌那等性急孟浪之人,不会一见着她就扑上来。

所以她才要花些小心思。

言琛感受到她今日的主动了,冰冷的眸子流淌着暖流,酒气翻涌,搂着她的腰,低头吻上她唇,没有任何停顿,舌直接闯入她口中搅动。

言清漓嘤咛一声,立刻将双手搭在他肩上,言琛越压越深,兄妹二人唇齿交缠,吻得啧啧作响,尝到他口中淡淡的酒香,她整个人也晕乎乎得,踮着的脚重心不稳,向后仰去,言琛及时抱起了她。

抱着她向床榻走去的一路他的吻也没有停过,沿着颈儿吮吻,吻到她的耳畔时,她忍不住酥痒,侧头呻吟,长发垂坠在身后,露出了洁白的颈子与微红可爱的耳朵。

言琛的吻忽然停了下来。

言清漓气喘吁吁地睁开眼,发现言琛方才还有些醉意的眸子冷了,她不解问道:……怎么了?今日宁天麟只是亲了亲她,她沐浴时也检查过身上并未留下什麽痕迹,可她不知的是,在左耳后侧那一块隐秘的肌肤上,有一枚小小的印记被头发遮挡着,新鲜,却又不起眼。

此刻言琛定定看着那枚吻痕,语气冷冽:你今日去哪了?第二百八十五章 她可以转过身就向其他男人张开腿?(言琛H)是么?言琛冷道。

他一连多日未曾碰过她,若她只是简简单单买了些胭脂就回来,那耳后的吻痕又是哪来的?言琛都不必细想,如今这偌大的盛京城中,与她关系匪浅的男子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就只剩下麟王府那位了。

可当初他曾问她是不是麟王的人,她矢口否认了,而今,却带着那个男人的痕迹回来,在他面前装傻充愣。

先有裴凌,后又麟王——言琛的心中破天荒地涌起一股无力与失望。

言清漓原想说是啊,可心里却渐渐不安。

她摸着言琛的脸颊,觉着他脸上有些热,岔开道:哥哥今日这是饮了多少酒?脸怎会这般热?言琛闻言,没有理会她,只继续抱着她向床榻走。

那点狎昵心思经他审问两句已经淡下去几分,言清漓劝他:你……醉了,要不今夜早些回去歇了吧,先放我下来,我去叫……啊!话还没说完,她便被言琛扔在了床上,之后,言琛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在腰间摸索着一扯,腰带便一圈圈落下,他迅速脱去沾染着酒气的外袍,只留下一层白色中衣,倾身覆下。

被沉沉压住,她轻呼出声,而他覆下来后便直接用膝盖顶开了她的腿。

偏她今日兴致勃勃,寝衣之下只有一件遮不住臀儿的肚兜,下面光溜溜地,连条遮羞的小裤都没穿,言琛一手探过去,便径直摸到了柔软湿润的小蜜穴。

肉嘟嘟的花瓣也不知被花蜜泡了多久,滑溜溜的,言琛一碰便沾了满手黏腻。

这一套动作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冷硬,到了此刻,言清漓明显察觉到了言琛的不悦,她又心虚又心慌,推着他道:哥哥,我去叫青果给你煮一碗橘皮汤醒醒酒气可好?你先……啊哈…啊啊!她正说着话,言琛便一掌攥住她两只手腕按住,另外一只手拨开她两片合拢的肉瓣,前后抹了两下,手指便抹满了蜜液,毫不迟疑地挤入肉穴中去了。

穴儿里面比外面还要湿润,手指插入得极为顺利,紧致的甬道如同被打过胰子,绞紧的同时手指进出又十分丝滑。

言琛冷笑:不必了,我瞧你已是等不及。

若平日她这般主动,必会增添不少房中乐趣,可今日言琛被她耳后那颗吻痕所扰,加之她湿润得又比平时快了许多——这还没怎样呢,穴儿里便成了水帘洞。

他实在忍不住遐想纷纷,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她白日里与麟王都做过什么,她如此渴求的身体反应,令他理所应当地想到:莫非她白日在麟王那没能得到满足,所以才会穿成这样向他讨安慰?心脏猛地被刺痛,四肢骤然麻木起来。

他怜她爱她,不介意她怀有苦衷嫁过裴凌,也不介意她是否与麟王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只要她坚定选择他,他心甘情愿与她共同面对过去与未来。

可她怎能与他及麟王同时在一块,还将他当做傻子瞒着骗着?若非今日被他所察觉,那她今后是不是与他相拥欢愉后,次日就可以投进麟王怀抱,向他张开腿!与裴凌那次不同,自从知道她是楚清后,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再无秘密,他已经成为她最信任、最依赖的那个人了。

此刻,深入骨髓的孤傲令言琛觉得蒙受了莫大的羞辱。

他该质问她的,该向她问清楚的,她与麟王,到底瞒着他往来了多久?可他又问不出口,不知道自己隐隐怕着什么,也不知道真问出他不想知道的结果后,他要如何做?拂袖离去吗?他心中纠结苦痛,神色沉冷,额角的青筋隐隐鼓起。

心里有多怒,手上的动作就有多快。

啊呃呃…嗯啊啊啊…除了先开始的吻,言琛对她再无任何爱抚,一上来便用手指插她,还是两指。

言清漓起初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了,那两根手指在她体内试探地动了几下后,便开始飞快地抽送,空虚难耐了一整日的身子忽然被填满,那快慰满足之感足令她晕眩。

言琛常年握剑的手结着厚茧,小穴儿被两指撑开,粗粝的手指翻搅抽插,如贸然捅开了一处地下泉眼,泉水哗啦啦地越涌越多,怎么也堵不住,随着手指不断抽送,穴儿仿佛被水冲洗过一遍,汁液飞溅得到处都是。

她微弓起腰,紧抓着言琛的衣襟,连续不断地吟叫:哥哥…啊嗯呃呃啊哈…呜呜呃…快感不断向上攀升,眼前出现阵阵炫白,言清漓的小腹越拱越高,在快到达峰顶前的一瞬,言琛突然抽出了手。

眼前的白光如同一块轻飘飘的布,被毫不留情地抽走,目光乍然落到实处,雕花架子床与言琛冷淡的目光同时映入眼帘。

哥哥……身子还没从激烈抽插的余韵中缓过来,她微喘呢喃着哥哥,耳际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言琛跨间便挺立起一根慑人的阳具。

言琛用糊满淫水的手握住阳具撸动了两下,偾张的茎身与壮硕的菇头立刻变得油亮亮的,他按住她大腿,扶着阳物在穴口蹭了两下,菇头噗呲一下就滑了进去,他没有任何迟疑,整根没入。

啊哈啊~比手指粗壮多倍的硬物赫然顶开穴儿,肉瓣立即被挤压成薄薄褶皱,阳具一入进去便开始猛烈冲撞,她秀眉紧绞在一起,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可那已经软烂的肉壁却欢快地缠上去了,拼命吸扯着那根肉棒。

紧致的缠裹,言琛冷漠的神情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牙根咬的更紧了,目光紧盯着两人的衔接处,眸底交织着浓重的欲色与怒意。

不知是否是今夜多饮了几盏酒的缘故,他看着那紧紧咬着他肉棒的小穴儿,脑中臆想到的竟是她在麟王身下时的模样,更甚者,还想到了裴凌。

——她这张怎么也喂不松、喂不熟的小嘴,在含着别人的东西时,是否也如此刻这般激动缠绞,无声喊着想要?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将我当成什么?(言琛H 33000珠)一番折腾后,言清漓身上的寝衣早乱了,衣襟敞开了不少,肚兜也松垮凌乱,外露的一多半乳肉随着言琛的迅猛撞击不断颤动。

言琛拉开她的衣襟,许是手上用了力,肚兜系带跟着被扯断了,两团白花花的奶乳登时弹跳而出,顶端粉红的奶尖晃来晃去,早已悄悄冒出了头。

由上而下望去,她的寝衣上下都是敞开着的,唯腰带还系在一块,胸前两团白白奶肉,双腿被按到底大大张开,粗壮的肉棒在她双腿间飞速进出,几乎成了残影。

为了避免乳儿晃动太厉害,她双手抱胸托着,颊边红粉一片,时而闭着眼咬唇哼哼,时而又忍不住仰起头,痛苦又愉悦地大声呻吟。

呜呜…啊哈啊啊…太重了,太快了。

言琛盯着她媚意满满的表情与身体,冰冷的眸子渐渐被欲望激到泛红,下腹肉刃愈发涨大坚挺。

他用力抓住她一只雪乳,手掌收紧,浑圆的乳肉在他手中被挤压变形,如流动的雪在他指缝间浮动。

言琛双手玩弄起她的乳,闷头不语肏着她的穴儿,在感受到穴内剧烈收缩,发觉她又快到达顶峰之际,他抽出肉棒变换了姿势。

快感如退潮,瞬间涌了回去,言清漓被欲望折磨得快哭了,她又被侧转过身去,下面那条腿被言琛用腿压住,上面那条被他轻松高抬起,他从她背后又狠狠入了进去。

唔啊啊~猛烈地插入令她又发出舒服的呻吟,她忍不住去按自己的小腹,似是以为这样就能将那东西留在体内,言琛却将她胳膊捞到身后按住,下身重重撞她蜜穴,薄薄的小腹隐隐能看出有柱形的硬物在不住顶进来,又退出去。

她咿咿呀呀,嘴角都滑出了涎液。

侧躺的姿势,发丝滑落,耳后那块小小印记轻易地曝露到了言琛的眼皮子底下。

他盯着那块犹如被人刻意标记的痕迹,心中积郁的愤怒犹如要冲破胸膛。

他用力掐着她的腰肢,肉棒嵌合进她糜红的肉穴里重重肏弄,沉重的卵袋似是要凿进她身体,打得啪啪作响,将穴儿都拍疼了,肉茎捅戳着她体内的泉眼,泉眼翻涌不息,喷出一股股泉水,顺着她大腿不断向下淌。

言清漓感觉到了言琛今日的粗暴,她的腰间已被他掐出了印痕,被狠狠揉弄过的乳儿还在隐隐作痛,并且他也没有像往昔那般在不断抽插的过程中,给她亲吻或身体上的爱抚。

她感到委屈,可偏偏身体竟然有些喜欢他这种偶尔的粗暴,一想到背后这个如野兽一般肏着她的男人,正是那个高冷若雪的言琛,她就不知怎得,居然感到莫名兴奋,花水流得无穷无尽,渴望着他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只是言琛始终不遂她得愿,每每在她即将登顶时,他便蓦地停下,待她过了那股劲,才又重新肏送,似是在惩罚她,不肯给她痛快。

如此反复多次,她下身流出的水液简直如同小解过似的,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尤其宫芯深处生出了可怕的蚀痒。

理智早已臣服于感官,她香汗淋漓,声音染上了哭腔,忍不住求他了:哥哥~给我~啊呜呜~给我唔啊啊啊~那枚小小的印记像是在挑衅他。

言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吻痕肏她,脑中却不断在想,吻在这个位置,而她自己显然没注意到,那说明麟王绝非贸然撩开她头发吻下去的。

他眼前浮现了她靠在麟王怀中,两人卿卿我我,麟王低头吮吻她的脖颈,一路吮到耳根,又含住她的耳垂,最后在她意识涣散时,留下了这样一枚痕迹……他怒火中烧,动作更加凶猛。

那人就是在挑衅他,在向他示威,向他宣战,而她呢?替他隐瞒,助那个人给他送来今日这样一份嘲弄。

言琛猛一翻身,言清漓啊地一声,整个人又猝不及防被牢牢压趴在床上,厚重的发丝在背后铺开,挡住了那一枚吻痕。

她平趴着,穴口被挤成一道窄小的细缝,言琛用手指向上推起臀肉,穴儿要被扒着才能勉强露出一个小洞。

菇头对准穴口,言琛双手撑在她腰侧,半俯着身子压在她臀上,又粗又大的、阳具就从那个小石子般大小的肉洞推插了进去。

啊哈哈啊呀啊啊~这个姿势下,穴儿夹得更紧了,简直寸步难行,言琛绷紧腰腹,硬是开凿出了一条道路。

这样被紧紧压住臀儿肏穴,崩说是穴儿里,就连合拢的大腿根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那根肉棒有多热多硬,这一下下的,菇头次次都能深顶到她极为敏感之地。

穴儿被贯穿着,言清漓眼前花白,努力维持着的委婉呻吟再也压制不住了,眼尾红红地叫了起来,双腿总是不由自主地夹紧,却不知这样简直要将那硬物给夹断了,言琛便用脚勾住她的脚踝,让她保持着双腿微微分开。

哥哥~啊啊哥哥~之恒哥哥啊啊啊~!!别停!别再停下了!言琛听到她那一声声情不自禁的哥哥,终是心防溃败,挺直身子,十指深深陷入她臀肉中,低吟着开始猛烈冲刺。

肉茎不再收力,强硬地顶开她宫口,深插到小小的宫芯去了,这一瞬,言清漓直接丢了身子,热浪喷涌,言琛腰眼一麻,精关将开。

这顷刻间,他忽然滋生出一种阴暗的心思,想就这么尽数泄在她子宫里,让她这里存满他的精水,永永远远、今生下世都与她结合在一起。

可即将喷出的那一瞬,他又猛然回神,恼恨自己怎么可以对她产生这种恶念。

她是他的妹妹,无论她的灵魂是谁,她的身体都是他的妹妹。

他靠着残余理智猛地拔出肉茎,菇头卡在穴口时,马眼中也喷出了白灼,幸得是只留在了入口处,余下的大都被他射在了她的臀与腰背上。

言清漓汗涔涔地趴在床上,意识混乱,身体微微抽搐,臀儿上印着清晰的指印,红肿的穴口缓慢地溢出一道白精。

待她终于从极乐世界中回过神来时,言琛已经站在地上穿好了靴子与衣裳,背对着她,就要走人了。

言琛的精力,以往总会折腾她个半宿,今日一次便结束了。

倒不是她胃口被养大了,欲求不满……好吧,是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以往每每欢愉过后,言琛都会帮她清理身子,拥着她、安抚着她睡,而他今日却这般冷漠反常,方才那过程中又三番几次地吊着她,此刻结束了还拍拍屁股就走人,这令她感到非常大的落差。

身子虽然得到了些许满足,可情感上她却觉得恼火与委屈。

她撑着酸软狼狈的身子爬起来,叫住他:言之恒!我到底哪里惹你了?回来时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这样对我?言琛气息低沉,没转头:我如何对你?言清漓真有些生气了,想起方才那场稍有些粗暴的欢爱,结束后他又什么都不说就走,她忿忿不平,梗着脖子质问他:你……你今日将我当做玩物一般泄欲!言琛终是忍不住了,转过身道:那你又将我当做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麟王的女人,却在麟王身边惹了一身火,回来才想起他?言琛没有冲她怒吼,只是有些失望地看着她:你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亦心中有数。

顿了顿,他有些疲累地轻叹:你到底……还想将我逼到什么地步?第二百八十七章 怎会!言琛说完这句话后,言清漓整个人便懵住了。

这必然是……饺子烂了边--露馅了啊。

回过神来言琛人已经走了,她匆匆擦净身子,跑到铜镜前去看--白皙的身体上除了方才言琛留下的指痕,再无其他。

想起言琛有一瞬曾盯着她的耳朵看,好像就是那之后他才冷淡起来,她立即将头发分拨到一边,歪着脑袋努力去瞧,什么也没看到。

翻箱倒柜又找出一面铜镜,两面镜子相对,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这一瞧,便瞧见了。

她将镜子狠狠一撂。

宁天麟!略一思忖,大抵也就明白了。

当初宁天麟发现她与言琛的情事,是因为言琛在她后颈处留了一吻。

而今,宁天麟这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要在差不多的位置留下他的痕迹,故意叫言琛瞧见。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赌下了朝,言琛朝服都没换,正要去言清漓那里,却被管事追上来告知三小姐去了慕府小住。

小住言琛转过身问:什么时候的事管事忙道:就今儿一早,说是表小姐给慕家老夫人的来信中提及了三小姐,老夫人便派人过来传话,请三小姐得空时过去瞧瞧。

三小姐说择日不如撞日,带了两个丫头,又叫人准备了些补品就走了。

言琛沉默,未几问道:可说几时回了那倒没有。

管事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问:小公爷可是寻三小姐有事要不奴才派人去传个话言琛默了默:不必了,你下去做事吧。

回书房的一路,言琛始终心不在焉,脑中还回荡着麟王后来说的那番话。

让她陷入两难的从来不是本王,而是将军你。

我与阿漓识于微时,一路走来早已成为彼此的支撑,她知我的苦,我亦懂她的痛,我对她的情无关任何利益,我敬她、爱她,我不愿凭仗着她对我有所求,就去以身份压制她、阻挠她想做的事。

不然,将军以为她如今为何没有在我的麟王府,反而能继续留在言府再者,将军与本王谈条件,不希望本王见她,这定然非她本意,否则,今日来与我说这番话的,就是她而不是将军你了。

既然她不愿,将军你又一意孤行,这难道不是将她推入两难?将军不妨扪心自问,你不愿意让她见本王,是真的为她安危着想,还是纯粹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不容旁人对她染指,却又无法给她光明正大的名分,莫非,你是想让她偷偷摸摸、冒着随时被人发现兄妹乱伦的风险,让她终其一生,不见天日地留在你身边?那你当她是什么?你的私人禁脔?宁天麟这最后一问,直令言琛无言以对。

因为他知道麟王说得没错。

她与他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他们的关系是罪孽是邪恶,他自认对她的爱绝不会比任何人少,可有一件事,旁人都能做到,唯他永远做不到——他无法娶她。

这原本就对她不公。

-一晃八日过去,言清漓仍然没有回府的打算,这天,她像往常一般,用过饭后去给慕老夫人施针。

慕老夫人患有多年的痹症,天冷潮湿时尤甚,前阵子雨水多,这症状就有些重。

恰好,楚家针法治此症有奇效,言清漓连着给慕老夫人施了几日的针,加以内外调养,慕老夫人昨日去园子里都不必持那柄鸠头老杖了。

外祖母您也别嫌热,您这腿啊,是当真受不得一点凉。

言清漓亲自将一张薄皮子做成的护膝给慕老夫人系上,慕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见状笑道:还得是咱们三表姑娘,去岁入夏时大少夫人日日来劝,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肯戴,就说闷,没用。

人年纪大了,有时便会固执如同稚儿,入了夏,慕老夫人更不爱戴这玩意,之前表嫂慕氏与慕晚莹轮番来劝都劝不动,如今叫言清漓扎了几针有效了,腿脚不疼了,便听她的话了。

言清漓一鼓作气:还有啊,您也不可再贪那口凉茶了,所谓‘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平日要多吃些补气益血助阳之品,方能寒散络通……慕老夫人仔细听着,频频点头,言清漓又说了几道药膳方子,叫老嬷嬷一一记下。

祖孙几人正说着话,便有下人来报,说言家来人了,替小公爷来问问三表姑娘:后日圣上要去章西围场行猎,武将随行,可携家眷一名,三表姑娘可要同去凑凑热闹?前些日子昌惠帝突发奇想要去围猎,张阁老带头又阻挠了一通,言辞激烈,顶撞了昌惠帝,昌惠帝下令让人拍他十板子。

阁老年纪大,真挨上十板子怕是要直接驾鹤归西,经陆翰林等人一通苦劝后,改成了三板子。

慕老夫人原还以为围猎之事至少还得十天半月才能成行,没想后日就要去了,她转头向言清漓询问:陛下多年未曾行猎了,倒是难得一回,漓儿可想去?言清漓:我……那一夜言琛从她房中失望离开后,她后来想了一整夜,渐渐就清醒了。

想当初她从越州踏上前往盛京的路时,还心智坚韧,满怀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心。

如今这才过了一年,她竟然就因为一个情字,让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可当真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

她将自己痛骂了一通,告诉自己:她不可偏离初心,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可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

躲到慕家固然有不知如何面对言琛,想要逃避的意思,但更多的,也是她想赌一回。

赌言琛对她的情有多深,赌他这次舍不得放弃她。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她这几日绷着的弦稍稍放松了,回道:外祖母,清漓就不去了。

见慕老夫人有些意外,她便解释说自己对围猎不感兴趣,且她才和离不久,这时候露面,想必会有好事之人在她背后指点,她虽然不在意,却也不想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

慕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劝,命人去回了言家的人。

下人走后,慕老夫人才点破她:孩子,你可是在与之恒怄气?诶?言清漓登时又紧张起来,莫非慕老夫人看出她与言琛……慕老夫人叹道:你外祖母不傻,你这丫头到我这里躲了多日,难不成真是陪我这老婆子来了?言清漓叫慕老夫人说得有些脸红,想要解释,却见慕老夫人并没有责怪之意,还攥着她手道:你不知,你才来了没两日,之恒那孩子就叫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还给递了话,说你是在府中受了气跑出来的,恳请我这外祖母好生照看你几日。

言清漓还真不知有这一出,心里刚有些动容,又赶紧给按住了。

慕老夫人冷哼一声,有些轻蔑道:我原想着,许是你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子爹,为了什么芝麻蒜皮的事,责骂了你。

话锋一转,又温和起来:直到前日,之恒又派人来问起你的近况,我纳闷他怎么这般勤快,回来一琢磨,想到你们那个爹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管教子女上,想必是之恒训责了你?叫你受了委屈慕老夫人并没有想歪言清漓与言琛的关系,安慰她道:丫头,你兄长自小没了娘在身边,性情是冷漠了些,长大后又常年行军在外,脾气愈发严肃冷硬,但他心里定然是看重你的,否则也不会这般关心你,瞧瞧他对你另外两个姐姐,再瞧瞧他如何对你,不就明白了?言清漓心里有些难受,倒不是为了言琛,而是觉得愧对了慕老夫人。

若慕老夫人知道她与言琛兄妹乱伦,想必会对她嫌恶至极,见到她就糟心,再不会与她这般和蔼说话了吧。

她点点头,笑道:外祖母,清漓省得了,清漓知道兄长待我好,我哪里会同他置气,等再给您施两日的针,我就回去了。

慕老夫人又板起脸来:外祖母可不是要撵你回去,就住着罢,等围猎之后再回!……言府那名下人从慕府出来后,径直来到旁边巷子里向言琛复命。

小公爷,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替三小姐回了话,三小姐说不想去,要再陪老夫人多住几日,还叫您路上小心。

那下人有些不敢看言琛的脸,心想小公爷大抵是以为三小姐会答应同去,不仅人亲自来了,就连接人回府的马车都准备好了。

言琛是有些话想与她说的,这几日没有打扰她,也是看出她想要冷静,如此看来……她还需要些日子。

留十个身手好的在外院,我不在时,都听三小姐差遣。

言琛不放心她,给她留了些人手。

之后又看了一眼慕府的大门,才扯了踏云的缰绳道:走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劫囚打从入春伊始便梅雨连绵,少有晴日。

雨水丰沛原是好事,但万事过犹不及,如今芒种已过,依旧阴雨寡照,不是霪来就是暴。

俗话说,芒种忙、下晚秧,本该是夏收夏种的农忙时节,而今,放眼望去,却是庄田成河,麦不可收、谷也不可种,百姓叫苦连天。

民情传入宫中后,皇帝心系百姓,为求雨顺风调,很快下旨操办断了多年的田猎。

田猎也分四季,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正所谓茇舍夏苗,则以享钓,昌惠帝欲将在夏苗中猎得的禽畜祭祀到宗庙,图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好愿景。

五月十二这日,下着小雨,距离章西围场三百里外的官道上,一群戴枷锁、栓脚镣的犯人晃晃悠悠地走着,被官差们连催带赶,向着遥远的苦寒地缓缓行进。

走在最前头的那名男囚,三十岁上下,衣破脸脏,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虽然形容落魄,但细看之下五官端正,双目有神,正不住地向官道两边觑看。

身后的官差见他步子忽然变慢,致使后面的犯人也跟着慢了,不满地上前踹他一脚,骂道:磨蹭什么!走快点!宁天文被踹了个踉跄,一脚踩进泥水坑里,溅了那官差满腿的泥水,官差大怒,一鞭子抽了下去。

你!你什麽你!官差上下打量着宁天文:上了这条道,还当自己是皇亲贵胄呢?赶紧走!天黑前若到不了下一个驿站,明日你们就没饭吃!这位二皇子通敌叛国,被贬为了庶民,流放乃是圣上开恩,这辈子想回盛京那是根本不可能了,官差们对他都无半丝畏惧,这几日路上没少恶言相对。

脚链重又哗啦啦地响,队伍后头传来女人们小声的啜泣。

宁天文隐忍不发,低着头继续向前走,仍在暗中往左右两边看。

雨在下,天渐黑,雨点不断打在官道两侧半人高的密丛中,一阵风吹过,草丛影影绰绰,簌簌作响。

忽然,有寒光于草叶间乍现,在最前头带路的一个官兵也瞧见了,可压根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便捂着喉咙栽倒在地,很快,他身下的水洼里便晕出了一滩鲜血。

劫囚!有人劫囚!这时官兵才开始警惕,也不知是哪个大喊了一声,道路两侧的密林中立刻应声冲出几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齐袭向他们。

宁天文是重犯,负责押送他们这一行人的官兵都是朝廷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此刻反应过来有人劫囚,当即拔刀拔剑与那些蒙面人打斗起来。

其中有个蒙面人趁机斩断了宁天文身上的枷锁与脚镣,宁天文得了自由,立刻拿起一名已死官兵手中的剑,第一个就殺了踹他两脚的那个官差,随后加入那群蒙面人一同斩杀官兵。

官兵在人数上虽略占上风,但这群劫匪却十分凶狠,其中有那么十几人甚至能以一敌三。

厮杀惨叫声不断,倒下的官兵越来越多,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后,官兵全员覆没。

天牢中难以实施劫狱,于是,蛮人通过李度向牢中的宁天文传话,会在流放途中实施营救,这当口,皇帝离京行猎,京中不会那么快收到消息。

李度从那群蒙面人中迅速来到宁天文面前,拉下面巾,单膝跪下:王爷,属下救驾来迟!昌惠帝去章西围场狩猎,李度以要送老母亲回乡养病为由没有随行。

送母回乡只是幌子,实际是要劫走端王出逃到蛮族去。

为免人去府空令人起疑,李度还故意将一众妾室舍弃在了京中,只带了老母及妻儿出了盛京。

宁天文感念李度忠心,立即将他扶起,随后又看了看前来营救的这几十号人,蹙眉问道:就这些了?此去蛮族路途遥远,路上恐怕不会安生。

李度身后一名蒙面人粗声粗气开口:皇子殿下不必担忧,我们的人只来了一半。

说着,还轻蔑地瞥向地上那些尸体:对付这些汉人官兵,用不上那么多人。

此人汉话说得利索,但说话的立场显然非汉人,宁天文知道,这些恐怕就是那些潜伏在宁朝中冒充汉人的蛮人野种了。

李度也从旁解释,说这人名叫塔安,是蛮王此次派来营救的四十名蛮人的统领,今次劫人他们只跟来二十人,剩下的都在外围放哨。

而李度这头愿意追随宁天文的忠心手下,也有六十几人,两股势力合在一起,百人有余,只要路上小心些,顺利到达蛮族应不是什麽问题。

带着家眷脚程会慢,且宁天文也留了心眼,不想将家眷一同带到蛮族去,以免成为蛮王挟制他的人质,故命李度抽调出十人,护送他的家眷去李度的老家德阳安置。

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宁天文换下囚衣正要翻身上马,密丛中忽然又传来动静。

众人警惕,随后,只见有两名蒙面人拨开草丛,押着一名女囚出来了。

叫塔安的蛮人认出那两个是自己人,上前用蛮语问询了一通后,回来说道:这个女人逃入草丛想跑,被我们盯梢的人发现了。

那女囚披头散发,浑身发抖,枷锁与脚镣许是在打斗时趁乱捡了刀子给弄断的。

宁天文沉着脸上前,朱妙琳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表、表哥,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朱妙琳边哭边说:我已经隐姓埋名躲着了,谁知就被麟王的人抓到了…我没办法…我真的不是故意出卖你……当初朱妙琳被宁天文送给了那蛮人王子,吃了好些苦头,她打心底是恨宁天文的,被抓后除了将他通敵叛国的罪行交待得一清二楚外,还将她这些年所知道的、从她爹朱蓬源那偷听来的,宁天文干过的所有好事都给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原以为宁天文必死无疑,谁知昌惠帝最后竟然网开一面,只将他流放,还判她一道跟着……朱妙琳心知一旦到了流放地,宁天文绝不会绕过她的,是以方才见场面混乱,便赶紧逃走。

宁天文先头还冷冷盯着朱妙琳,之后神色渐缓:罢了,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走吧,今后闭紧了嘴,别让我再看到你,好自为之。

朱妙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想到宁天文这就放过她了,满眼欣喜道:多谢表哥!多谢表哥!朱妙琳道了好些谢,又发毒誓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才扒开草丛向反方向跑,生怕跑慢了宁天文会反悔。

哪知这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在脸上挂热乎呢,跑出几步后便觉后心一阵剧痛。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当胸穿出了一支挂着血肉的箭头,她瞳孔骤缩,慢慢转过头去,看到宁天文抬弓拉箭的手还没撂下呢。

你……张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泡声,随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 灭口同夜,晋县一处冷冷清清的庄子上,看门的老头大摇大摆地从后厨里端走一壶小酒与一盘花生米,哼着小曲回了门房。

廊上端着药的婢子经过时,狠狠瞪了那老头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麽,才转身进了主屋。

主屋中,裴冲呆呆地坐在床上。

入夏了,他身上还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春衫,闷了一后背的汗,房中虽然开了窗子,但没有冰鉴,屋里仍是很热。

婢女一进屋就到见桌上还搁着晌午那碗药,不由有些来火,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撂,砰地一声,药汁溅了出来,吓得裴冲一个激灵。

小世孙,奴婢给您熬一回药热得很,您若不肯喝,那婢子明日可就不熬了。

那婢子边说着话,还边在耳边扇了扇嗡嗡乱叫的飞蚊。

这处庄子是武英侯府众多农庄中的一个,附近人烟少,住的大多是佃户,出了门就是大片的庄田,所以到了盛夏,飞蚊尤其多。

裴冲是被裴老侯爷主张送到这里的,虽然不是自家的血脉,但也养了多年,没怎么亏待他,宅子是去岁刚修缮过的,虽然冷清,却适合静养。

之后裴家一事接一事,裴老侯爷根本无暇管庄子上的事,只有裴澈命人来交待过,要好生照顾小世孙,还送来了好些银子物什,之后又另外给派了个厨子过来,为小世孙做他喜爱吃的食物。

只不过,裴家虽然说小世孙是送到这里养病来的,但他是个野种的事已经在下人之间私传开了,庄子上又没有其他主子坐镇,下人们对裴冲难免怠慢。

譬如盛京那头送来的冰鉴瓜果,都被庄子上的护院与看门的老头给搬走了,就连用来熏飞蚊的香烛,也被顺了。

这个被送来照顾裴冲的婢女,先开始还对裴冲恭敬,后来见他就是一个小孩子,性情又懦弱没主见,便逐渐放大了胆子,又觉着自己大好年华就得了这么个没前途的差事,心里有怨,连带着对裴冲就没什麽好脸色,照顾得也不仔细。

府中大抵就那个老嬷嬷是对小世孙好的,听说曾是小世孙的奶娘,只不过那嬷嬷也倒霉,她儿子近来欠了一大笔赌债,叫人给打得下不来床,嬷嬷无法,只得偷偷克扣了庄子上的银子,前几日给府中几个下人都塞了些封口钱后,就偷着跑回去照顾自己的亲儿子去了,估计心里想着:反正盛京那头也没人会想起庄子上这位了,离开个十天半月应也无碍。

婢女见裴冲又不说话又不喝药的,拉长了脸去拾捡他放在枕边的几样玩物,什么竹蜻蜓、泥人、九连环的……每日给收起来,次日就又都摆出来,烦都烦死了。

啪嗒一声,那婢女一个手滑,小泥人掉在地上碎了只脚。

裴冲终于有了反应,急忙跳下床捡起来,怒视着那婢女,面具下的半张脸憋得通红,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气冲冲道:你怎如此不小心!这大抵还是被送到庄子后,这小孩头一回发火。

那婢子先是惊了惊,随后又略微不屑道:不就是个泥人,回头婢子赔你一个就是了。

裴冲扁着嘴,低头去拼合那个不太起眼的小泥人,小声啜喏:你懂什麽,这是清漓小姨送给我的。

那婢女瞥他一眼,一边抖散被褥铺开,一边嘲弄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呆子吃砒霜——傻得要死,若不是那位,你能被送到这里来?类似的话,裴冲其实已经听过不少了。

他那位奶娘嬷嬷,之前是苏凝霜身边的人,来庄子上后与裴冲说了不少言清漓的小话。

譬如:夫人与小世孙你都是被那言氏害的,她处心积虑想要祸害夫人,之前她与你亲近也都是骗你的,她想要调查你的身世,不然怎会当众揭穿你?她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害夫人当众吃了大亏,被休回了家,害你也被送到了这无人问津的庄子上,作孽哟。

裴冲捧着那个断成了两截的小泥人,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掉到了面具里,又从面具下沿一滴滴坠落到泥人上。

哭累了,他独自吹熄火烛,摘下面具放到枕边,合衣钻进被褥中躺好,原是攥着那泥人的,后想起方才婢女与奶娘说过的话,又赌气一般将那泥人丢在一边。

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窗外便有红光闪烁。

裴冲被那声尖叫吓到,随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那个门房老头的声音:你们是什么——只有这五个字,之后便没了动静,接着就是那婢女继续尖叫,还有铜盆花瓶砸到地上的声音。

红光越来越大,裴冲从床上爬起来,趿上鞋子跑了出去,一开门,小人儿整个懵住。

耳房那边起了火,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黑衣蒙面人,那个门房老头的头与身体已经分了家,头正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血溅在廊上墙上哪哪都是。

裴冲第一次见到殺人,吓得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门槛上,跌坐在地,熊熊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满眼都是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出来的护院,才捡起棍棒,就被那黑衣人两剑给抹了脖子,之后又看到那个到处尖叫的婢女,拼命爬躲,最后瑟缩在廊柱下头,向那个黑衣人指着他这边说着什麽。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抬手就将那个婢女也给抹了脖子。

接着,便朝他走了过来。

裴冲吓得忘了哭,直勾勾看着那个黑衣人抬起了手中的剑,他跟着武师傅学过一些的强身健体的基本功,基本功虽然没学好,但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跑。

可他却身体僵硬,怎么也挪不动,慢慢地,他就觉得,死就死吧,反正人人都厌恶他,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那人手中剑落下时,裴冲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他听到一声闷哼,随后面上掠过一股凉风。

睁开眼,他看到那黑衣人捂着左肩迅速退到了台基下,之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了他面前,这个人很奇怪,身后背了一把用黑布裹着的剑,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刺客身手不错,琥珀方才那一镖是照着脖颈去的,却被那刺客及时察觉,向后闪躲了一下,这才扎在了肩膀上。

琥珀从墙头跃下,又转身接住了跳下来的言清漓。

冲儿!言清漓急忙跑过来,将裴冲从地上拉起来,扒拉陀螺似的将他转了两圈,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下一口气:还好来得及时。

裴冲先是呆呆地看着她,之后忽然将手缩了回去,并后退了两步,满眼警惕。

言清漓一怔,却也来不及多问,转头吩咐琥珀:抓活的,去帮星连。

那黑衣人并不是星连的对手,只不过因为言清漓吩咐了抓活的,这才能与星连对上几招,之后琥珀又加了进来,情况便急转直下。

琥珀是宁天麟养出来的殺手,比星连手黑,那黑衣人被左右夹击,重伤之处都是被琥珀打得,之后琥珀又是一脚飞踹,那黑衣人便砸在了坚硬的廊柱上又滚了下来,不动了。

星连怕人被打死了,赶紧过去翻看,结果手才一搭上,那黑衣人便顷刻间洒出了一把粉末,星连急速后退,那黑衣人则趁机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拼全力吹响了哨子。

院中几人皆是一愣,琥珀最先反应过来:不好!话才落,就听嗖嗖数声,噼里啪啦的火箭从各个方向射了进来,点燃了屋瓦与墙根下堆着的柴,霎时与耳房的大火连成了一片,火焰跃起数丈高,之后,又有十几道黑衣身影跳了进来,将琥珀与星连团团围住了。

……一里地外的林荫小路中,乘着月色,有两人驾马驶过。

为首那男子懒洋洋的,坐下是一匹珠光宝气到令人不忍直视的白色骏马,而身后那匹棕马则低调朴素多了,应是前头那人的小厮。

小厮揉着眼睛嘟囔道:公子,您怎么这么矫情,吴二都说了前头没客栈,您就不能在那将就一晚啊?我瞧那宅子不漏风不漏雨的,咋就睡不得了?小厮说话没大没小,做主子的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人家吴二媳妇望眼欲穿了小半年,才将夫郎给盼回来,你没看出人俩那眼神吗,都黏一块了,正是浓情燕尔时!你我留宿,岂不打扰了人家?说着,从腰间掏出折扇狂扇:阿来,你这般没眼力见,今后可讨不到媳妇。

阿来揉了揉脑袋,也被传染打了个呵欠,心想着,我跟着您我还能讨不到媳妇?一撇嘴,眼睛忽然瞥到了一抹窜上天的红光。

哎呦喂?百年难能一遇!天降祥麟了!阿来立刻精神了,刚要大喊,可揉着眼睛细看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停停停!公子,您看那边……是不是起火了啊?第二百九十一章 借宿火势越来越大了,浓烟滚滚中,星连与琥珀努力拖住那些刺客,让言清漓带裴冲先跑。

正门被一根掉落下来的木梁给挡住,木梁熊熊燃烧,她只得又绕到后罩房去。

大户人家的庄子通常会留一道供下人外出采买的小门,果然,这里相对安全,火势还未完全蔓延过来。

言清漓拉起裴冲向那道小门飞奔,哪知有一名刺客眼尖,追了上来。

刺客拔剑直奔裴冲而去,言清漓大骇,急忙护着他转身躲避。

一剑落空后,刺客又抬刃横斩,说时迟,那时快,言清漓唰地扬了把粉末出去,刺客一个不防被她洒了满脸,趁这当口,言清漓赶紧捂住裴冲的口鼻继续向门口跑。

结果,那刺客只是眯着眼摇摇头,又醉酒似的晃了两晃,愣是没倒,见她们跑了,又十分敬业地掷出一枚暗器。

只不过,迷药虽被脸上那捂得严严实实的面巾给挡去了大半,但多少还是吸入了一些,动作迟钝不少,这一掷失了准头,暗器擦着裴冲的头顶飞过,将将扎到言清漓正要开门的手。

刺客眨眼间便又追上来,摇摇晃晃,举剑对着他们,言清漓立即将裴冲护在身后,慢慢后退,被逼至了墙角。

也没想到这一趟过来会遇到凶险,加上有琥珀、星连相随,便只放心地带了些迷药,更多的则是治伤救人的药,方才为了一击放倒,她已经把迷药全洒出去了,如今身上还剩下银针。

她悄悄去摸腰带,又担心正面相搏的话,银针根本碰不到对方,紧张地心都悬在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门板由外向内突然弹开,不巧,那冷酷无比的刺客正站在门口,门板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脸上,本就吸入少许迷药,这一拍更是七晕八素,身体晃了几晃,终是晕了过去。

晕倒前的眼神十分不甘,恨恨盯着那块门板,似是没想到自己会终结与此。

陆眉先开始去了庄子的正门,发现门怎么也踹不开,院墙又起火,怕是里面困住的人翻不出来,他赶紧又绕来后门看看。

踹开门后,正要冲进去救人,却猛地撞见了女扮男装的言清漓,他楞楞怔住半晌,似是没闹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言清漓自然也很意外陆眉的到来,只是她没功夫细想,一脚踢开那刺客掉落在地上的剑,又跑过去扯下刺客脸上的面巾。

可是为时已晚,这人睁着那双不甘的眼睛,嘴角已经涎下一丝血迹,显然是没气了,约莫是晕过去之前咬碎了口中的毒药。

星连与琥珀匆匆找过来,琥珀腿上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星连倒还好,木剑已出鞘,染了血迹,衣裳上也有一些,看着倒不像是他的。

琥珀冲言清漓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没有活口。

这在言清漓的意料之中,今夜这些刺客训练有素,应与琥珀同样是被人训练出来的死士,见情势不利,便在被活捉前都咬毒自尽了。

不过,死就死吧,她大抵也能猜到这背后之人是谁。

我说……这小子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有没有懂医之人来管管?陆眉拎了林裴冲的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名懂医之人。

言清漓正沉浸在思考中,听到这话急忙回头,只见裴冲满脸通红,晕在了陆眉带来的那名小厮怀里。

……从盛京到晋县要一日的车程,言清漓来时乘坐的马车已经不知所踪,九成九是被刺客给毁了。

而陆眉那头也只有两匹马而已,五大一小,挤不下是一说,裴冲的身体也根本经不起连夜颠簸了。

这孩子生来体弱,加之这阵子没有按时服药,今夜又受到一翻惊吓,迅速发起了高热,言清漓急需找个安静之地为他施针。

陆眉古道热肠,说是可以安顿他们一夜,但是需要走上几里路,言清漓哪里有不同意的,连连点头,请他带路。

陆眉便叫他的小厮阿来骑上一匹马先回盛京去,明日带着马车来晋县接他们,而后,带着言清漓等人向吴二家折返。

琥珀腿受了伤,言清漓让她抱着裴冲骑马,琥珀坚决不肯,哪有属下骑着马,让自己主子在地上走的?最后实在没拗过她,只好忐忑又感激地上了马。

整装上路后,滚滚烧着的宅子在身后渐遠,夜便静了下来,气氛也逐渐开始尴尬。

缘分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她早就宣称不再与陆眉往来,却不想总是三番两次与他相遇,若只是擦肩而过也就罢了,偏偏回回都要承他些情。

上回陆眉让了她几块鸡油糕,她尚能硬气地甩给他银子说是买下,不欠他的。

可是这回……虽然陆眉也是误打误撞吧,但她怎么说也是蒙他相助,总不能再继续端着架子与他划清界限吧。

看向前头牵着雪美人走得优哉游哉的陆眉,她想了想,快步上前到他身侧,轻咳一声,主动找话:那个……你怎么会在晋县,没去章西围场吗?陆眉觑了她一眼,这样打扮起来真像个假小子,脸也被熏得脏兮兮的,与名门千金几个字真是毫不沾边啊,可是奇怪了,她什么样子他居然都会觉得赏心悦目……他已经试过远离她了,可他们的缘分却是斩也斩不断,在晋县这种穷乡僻壤都能遇见,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他娘不是常念叨什麽世间万物自有缘法,那便顺其自然罢,不求长长遠遠,就这么与她走上几里路,说说话,笑一笑,也挺好。

下了这番决定后,陆眉压藏于心底许久的闷烦竟然变轻了,仿佛化为了一缕烟飘走了,他庆幸自己今夜做出执意要返回盛京的明智决定。

心情愉悦了,便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逗逗她的心思。

他唔了一声,只答了她后边那句:围猎何趣之有?与一群粗鄙武夫抢几只山鸡野兔,不风雅。

末了又摇头叹道:还得宿在营帐之中,没有红粉知己作陪,长夜难熬啊。

言清漓忽然有些后悔与他说话了,狠狠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无限鄙夷,心想怕是你流连花丛太久,荒废了骑射怕丢人现眼才不敢去吧。

她嫌弃道:那你不留在盛京陪伴红粉知己们,跑来晋县作何?方才还打算一定要客客气气相处呢,这会就一言不合破功了。

陆眉忍着笑意,忽然低头在她耳边低语。

热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蜗,言清漓浑身一紧,耳根发烫,听到陆眉那厮惆怅地说:我悄悄告诉你罢,我养了个外室,今夜便是带你们去她那里凑合一晚,怕我爹骂我总向家中带女人,便给她安置在晋县了,此事我爹娘不知,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外室?言清漓十分痛恨这个,这让她想到了原身言小姐的母亲——被言国公哄骗抛弃的顾氏。

她在心里立刻将陆眉与言国公划归一类,不,比言国公还要可恶!这陆眉,未娶妻就先抬了十八房小妾,听说后来还极不负责任,说给遣散就遣散了。

之前她觉得陆眉风流是风流,但好歹会给人名分,可如今竟是连妾室的名分都不舍得给了,占了人家姑娘,就给哄着让做个外室?言清漓登时火冒三丈,像是终于看清了他这个人似的,咬牙切齿道:好啊,陆青时,你这厮真是……无耻!下流!丧伦败行!说完,似是嫌他身上有瘟疫,蹭蹭蹭地疾步往前走,与他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她居然就信了?陆眉愣了愣,看来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比他想象得还要堪忧。

不过,那气鼓鼓的模样又分外憨傻可爱,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陆眉忍不住低声发笑。

星连在后面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种十分自然就能吵闹起来的氛围,他既有些羡慕,又有种……他实在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明明那位陆公子与他无仇无怨,他就是突然想要与他过过招,比试比试。

他盯着陆眉看了半晌,猛然惊于自己会生出这种想法——这不正是师傅所言的心术不正?明明人家陆公子没有得罪过他,反还相助了他重要的人,他不仅不知感念,竟还对人家生出敌意……还有上回在馥容庄,她与四殿下做那样的事时,他也不知怎的,就是很想阻止他们,之后就在吉福公公面前说了谎……星连大惊于自己如今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发觉愈发远离师傅的谆谆教诲,心中顿时满是惭愧,忙摇摇头,驱散了方才那一瞬间萌生的微弱恶念。

……事实证明,言清漓上当受骗了。

哪里有什麽外室,当她看到面前那对朴实热情的年轻夫妻时,就想起自己方才那一路义愤填膺、愤愤不平的模样,只觉得愚蠢透了,恨不得立刻踢陆眉几脚。

胆敢忽悠她!陆眉带他们来的,是陆家一名小管事吴二的家中。

陆家私产多,吴二的爹原是在外头帮着打理陆家产业的一名老管事,前年因病过身,陆大人念着吴老管事为陆家辛苦一辈子,便把吴家人的身契还给了他们,放了籍。

之后吴二念着陆大人恩情,顶替他爹,继续为陆家打理陆眉舅舅留下的那些商行,常年在外奔走,这次更是一走走了大半年之久,期间还在海上遭遇海寇受伤。

陆夫人心中过意不去,认为随便派个下人过来探望,会看轻了吴二,便叫陆眉亲自去看看,给吴家送些银两。

人家吴二一家是良民已经不是下人,陆眉并不在吴二面前摆主子的架子,他称言清漓几人是他的友人,住在这附近,他回程途中恰好看到他们家宅子失火,便带他们过来借宿一晚。

吴二显然与陆眉十分相熟,常年在外游走,性子也洒脱豪气:得嘞!我们公子的客人,便是我吴二的座上宾,寒舍简陋,只望各位贵客莫要见怪才好!除了陆眉,从大火中跑出来的几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灰头土脸,加上黑灯瞎火的,吴二没看出来言清漓是名女子。

言清漓也不想暴露身份,免得叫人知道是她带走了裴冲,便默认陆眉依照身量高矮,给他们赋予的新身份——星连是他们家喜欢寻经问道的哥哥,裴冲是他们家卧病在床的弟弟,琥珀是他们家的婢女。

而吴家这宅子只有三间能住人,除了吴二夫妇住的主屋,还有他早已死去的老爹老娘的房间,另外还有一间小厢房。

吴二夫妇要将三间房都腾给客人,夫妇两个打算去柴房凑合凑合,言清漓说什么也不肯,原本就是上门叨扰的,哪有让主人家挪窝住去柴房的道理?于是,她按住吴二夫妇,以男子之身跑去与陆眉、星连同住在吴二爹娘的房间,而裴冲生病需要静养,琥珀作为婢女夜里要照顾他,便去了厢房。

第二百九十二章 梦与欲吴二捧了两身自己的新衣裳给了言清漓与星连,吴二媳妇也拿了自己的衣裳给琥珀,起灶烧水,沐浴更衣,言清漓又去给昏迷中的裴冲擦身施了针,一通忙忙碌碌后已至深夜。

吴二夫妇回房休息后,言清漓打算去与琥珀一同陪着裴冲,奈何裴冲中途醒过来一回,见到言清漓时,表现得十分抗拒,满嘴乱七八糟的胡话,说什麽坏人骗子你走,哭唧唧的,怕他无法安睡,言清漓只得又心绪沉重地回去了。

晋县百姓鲜少用床,反而喜欢用石头混黄土砌火炕,这种炕的好处在于,冬日能烧得热烘烘的,夏日又清凉干爽。

吴二爹娘房间那张大炕从东墙一直砌到西墙,足能睡下五六人,言清漓抱了被褥去到靠东那头,面朝墙,合衣躺下。

当初去容阳时,一群热心肠的武夫护送她与玉竹,那一路上也都是与男子们风餐露宿,对于与陆眉和星连同床而眠,言清漓完全不觉得扭捏,更何况星连还是她的人。

这一晚,又是斗刺客又是逃火海,还走了几里路,言清漓想着明日安顿裴冲的事,很快就有了倦意,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穩,闭上眼全是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于大雪纷飞中艰难前行,或者说,是她被人背在背上前行。

她伏在那个人挺阔的脊背上,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每邁出一步,小腿便会整个没入到雪地里。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走着走着,居然就来到了皇宫大殿,她又看到龙袍加身的宁天麟,他面前是愤怒不已的言琛,宁天麟一声令下,殿内立刻冲出禁卫军。

她想上前阻止,脚却不听她的,一直在后退,最终退到了一间阴暗的牢房前,她看到裴凌身处其中,狼狈地低着头坐在枯草上。

她心急如焚,又四处寻找钥匙,想要救他出来,却在某一次转身时,突然看到裴澈站在她身后。

裴澈提着剑,剑尖滴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害怕地向后退,他则一步步向她逼近。

他每走一步,就似有许多无形的手,握着无形的刀子,一刀刀扎在他身上,他浑身都是血窟窿,血流得到处都是,却依然死死地盯着她,。

她尖叫着向后跑,想要逃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要跑不动了,黑暗中忽然有人攥住她的手,拉起她继续跑,四周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少年背后那柄熟悉的木剑令她感到安心。

之后的梦便平和多了,她与星连置身于原野上,做着这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

星连压着她的腿,一下下进入着她的身体,她无所顾忌,放浪形骸,正沉醉在令人忘却一切的极乐之中,忽然,手边触及了另一具坚硬发烫的躯体。

她连忙睁开眼,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又多出一名男子,这人面容模糊,竟丝毫不顾她在与星连做着羞涩之事,托起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手掌抚摸着她的长发,又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大惊失色,定睛去看他是谁,却猛地发现,云雾蒙蒙野草纷纷中,又哪只多了这一名男子。

身旁人影绰绰,有人在亲吻她的唇,有人在爱抚她的乳,有人埋头发力冲撞着她,还有人抓起她两只柔荑,放在了自己的坚挺之上……言清漓猛地睁开眼。

房中漆黑一片,发觉自己仍躺在吴二家的火炕上后,不由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几时了,薄被已被她踢去了墙角,粗布衣衫下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下身无比湿黏,腹腔在微微收缩,身体也酥酥痒痒的,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的快感。

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惊于自己居然会做这般淫乱的梦,梦中她同时与多个男子欢愉,居然毫不知羞耻,也丝毫没有抗拒,甚至还沉醉其中,发出一叠声淫荡的呻吟……不对……是真的有呻吟……言清漓屏息凝神,听了片刻后,发觉这呻吟声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应是吴二的娘子,隐隐约约,时有时无,动静很小,若不是她挨墙近,夜里又鸦雀无声,恐怕很难听到。

记得吴二说,他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年,也是才回来的,年轻夫妇分别许久,自然是忍不住要亲热一翻的,若不是今夜有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到访,想必人家夫妻俩也不必熬到大半夜,等着旁人都熟睡时,才偷偷摸摸小心办事。

言清漓大气都不敢喘,像是哪口气喘重了会惊扰到隔壁小夫妻似的,她闭紧眼睛在脑中数星星,可越数越睡不着。

吴二娘子的声音其实很微弱,偶尔才时不时传过来两声,可这样反而令人无法忽略,总是忍不住刻意去听。

说起来,也不怪她如此难耐,她的身体熟如蜜桃,自从宁天麟将她勾得一身欲火后,她至今都没能得到过彻底满足,唯言琛与她有过一次,但也仅仅是那一次而已,最后还闹得不欢收场。

伴随这间歇性的呻吟,她的身体逐渐燥热,咬着唇,指尖慢慢探入自己的衣襟,握住自己的软乳轻轻揉捏,脑中不禁又浮现出梦中那番情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被人亲吻爱抚,空虚的穴儿永遠都在被人填满着,不停不歇,无休无止……凉凉的小裤上忽地又涌出一股热液,她猛地惊呆,慌忙将手抽出来,埋头蜷缩着,黑暗中脸蛋通红,火辣辣发烫。

她在想什麽,她在干什麽!她恼火地翻了个身,逼着自己不听不想,却意外发现星连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后。

她记得熄灯前,他们三人还是以左、中、右的阵型占据着这张大炕,此刻,阵型约莫是变成了左、中右。

言清漓倒不意外星连会挪过来,他从前就喜欢在她睡着时,无声躺在她身后,心思单纯又直白,仿佛这样便是与她亲近了。

只不过,他也永遠都不会打扰到她,譬如此刻,他虽然挪近了些,却仍然与她保持着一臂之远的距离。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后,房中便没有那么黑了,言清漓认真观察起星连的睡颜。

一张白纸已经有了色彩,她刚刚认识星连时,他尚未满十六,算一算,如今应是快满十七了?褪去了那张稚嫩的圆脸后,棱角分明,眉目朗清,几丝额发垂落下来,白净的少年感中,又平添了一股青草般的坚韧气息。

长成了一名让人移不开眼的少年郎了啊。

想起梦中情景,她力竭时是星连拉着她狂奔,又与他以天为盖、以地为床,行尽云雨事。

她心底的柔软被触动,肆无忌惮地于黑暗中看他,目光从他轻阖的眼皮,落到他挺直的鼻梁,一路向下,看向他流线红润的唇。

目光一滞,顿觉口干,不由想起最初就是星连用他的唇舌,带给她一翻新奇又美妙的滋味。

她正看得入神,不料星连的睫毛忽然动了动,言清漓一惊,急忙要闭眼装睡,星连却先一步睁眼看她了——眼睛眨了眨,眼底一派澄澈,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她顿时有种偷窥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又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开心他还没有睡。

只是……没睡又如何,倒也做不了什麽,住在别人的家中,房中还有个陆眉。

隔壁仿佛到了激烈关头,呻吟声比方才急促了,言清漓听得脸红心跳,与星连两个人在黑暗中眨巴着眼,面面相觑。

也不知这吴二到底是憋了多久,后来,她实在是有些尴尬,打算转身回去面壁,手却忽然被星连给握住了。

星连又无声向她这边挪了挪,一臂的距离变成了不足半臂,她心中紧张,忙向星连身后看去,陆眉离得遠遠的,背对着他们这头,纹丝未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暗夜欢愉(星连H)有她在身边,星连其实从头到尾都没睡着,也舍不得睡。

他察觉她睡得不是很踏实,便慢慢挪了过去,轻轻拍了她几下,她渐渐就安穩下来,之后,她的呼吸又开始时紧时松,仿佛很热,踢开了被子,气息也愈发凌乱,感受到她将要醒来,他忙收回手。

她醒来后,身体僵硬,必是听到了吴二房中的声音,之后,他看到她纤瘦的身体开始不安地颤动,双腿并拢蜷了起来,没多久,又受惊般缩成了一团。

他被她一连串的反应逗笑,她却忽然转身,他忙闭起眼睛。

他十分紧张,她居然在看他,还看了很久,久到他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睁开眼睛。

两人挨得更近后,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脸上,她的手还被星连攥着,他的掌心很热,比她燥热的身体还要热。

隔壁的声音还在持续,时急时缓,若隐若现,言清漓嗓子发干,被星连盯着看,觉得脸更热了。

吴二的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大,手脚各卷了好几道,胸前的衣襟也很松散,却不是原本就松散开的,是她鬼迷心窍自己给扯开的,连带着里衣也跟着分开了缝隙。

见星连盯着她的衣襟看,言清漓这才恍然发觉,她的衣裳尚未理好,她脸红得要冒烟了,急忙抽出手去合拢,手才碰到襟口,又被星连追上来攥住。

一抽一握,动作间免不了会发出点窸窸窣窣的响动,言清漓不敢再动了,抬眼去觑陆眉,却是被星连挡住,看不到他了。

星连慢慢松开她的手,指尖试探地点压她胸前,柔软的乳肉向下陷,他看向她的眼睛,清澈的眸中含着一丝询问。

言清漓别看眼,没有阻拦他,星连便慢慢将手从她胸前那道口子探了进去,她侧身躺着,双乳紧紧摞在一起,他将手掌覆于其中一只上,细腻的乳肉贴满他粗糙的掌心,轻缓地揉捏着。

被人揉抚与自己摸自己定然是不同的感觉,乳尖迅速勃起发硬,星连抿唇笑了,转而轻轻捏住那粒小果子,缓慢搓动起来。

乳尖是她身体最敏感的几处之一,麻痒的感觉从被捏住的那一点向外扩散,迅速窜遍全身,她险些溢出声,急忙咬住唇。

两只乳儿的奶头都被揉搓了一通后,星连指尖一挑,雪白的奶乳便像是脱了壳的丹荔,从她宽松的衣裳里被分拨出来,果肉莹莹嫩嫩,看着就香甜,让人忍不住去品尝一口。

星连低头含住她的乳尖。

为了不弄出声响,她咬牙忍着一动不动,星连动作也很轻柔,滑滑的舌头慢慢舔吻乳肉,舌头轻轻卷着乳头吮吸。

黑暗中,两人无声无息地做着暧昧事,在如此缓慢又细致的抚慰下,五感均被放大,下身空泛的滋味也愈发强烈,言清漓快将嘴唇咬破了。

没有改过尺的男子衣装,腰带已经被她收到最紧,裤腰仍是肥大,星连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滑了下去。

她的下身早就湿得不成样子,跟高潮泄过后似的,活脱脱一个水帘洞。

星连才一触碰到她的私密处,便微微一滞,拿出自己沾满水液的手瞧了瞧,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言清漓满脸臊红,强作镇定,好在星连心思单纯,这要换做裴凌,必定要生出逗弄她的坏心,低声问她:还没插你呢,就流了这般多的骚水。

哪知,星连接下来的举动让她大惊失色——他竟然将沾满她淫水的手指放入口中嗦了嗦。

他给人的感觉太干净,哪怕是做出这种动作也不觉淫靡,像是个不染尘世的小仙君,一不小心沾了满手朝露,好奇地尝了尝味道。

嗦干净她的淫水后,星连冲她无声笑笑,这才又重新探入她下身。

顺畅地顶开肉缝,里面更是滑腻不堪,那根手指像是初次踏入水帘洞的猴子,在里面东摸摸西探探,缓慢抽送。

唔……言清漓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吟,之后急忙捂住嘴,眼睛睁得溜圆,幸好方才同时有吴二娘子的声音做遮掩,她一边控制不住地缩紧穴儿,一边伸长脖子去瞅陆眉。

还好,陆眉仍是方才那个姿势。

只是,手指如隔靴搔痒,星连动作又不快,这样一来,反勾出她更多的蚀痒,言清漓紧紧夹腿,将脸埋进枕中,难受极了,几度差点又呻吟出声。

她实在流了太多的水,穴儿里收缩得厉害,汁水越搅越多,隐隐发出了咕叽咕叽的声响,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星连猛地抽出了手。

饮鸩止渴也能止一止啊,停了做什么?言清漓顿时空旷起来,很是恼火,不满地扁起嘴,瞪他。

星连却起身下地,言清漓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如一片羽毛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向她伸出手,笑容腼腆。

她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心跳剧烈,做了一翻激烈地天人交战后,紧张地提起衣角,缓慢蹭下了地,与星连做贼似的悄悄出了房。

他们才一走,陆眉便睁开了眼睛。

……星连拉着她进了吴二家的柴房,一进去,他便踢了一截木柴闩门,之后急急地捧起她的脸,鼻尖深深抵着她的鼻翼,吻住她的唇,言清漓比星连还急,紧紧搂着他回吻。

算起来,她与星连有半年多不曾亲近过,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子气息令她迷乱,夜半三更跑进别人家的柴房,更有种偷欢的兴奋,她主动伸舌,跳起来勾住他的腰,星连忙托住她的腿,将她放坐在墙边用来置放铁斧用具的木桌上。

不必怕吵醒陆眉了,她终于敢放肆喘息,与星连的亲吻声啧啧作响,她的手游移在他精实的背上,穴儿哗哗泄水,十分心急地去解他衣裳。

实在是太急了,差不多是用撕的,星连心中欢喜,没忍住笑,两人的牙齿一下子撞在一块,言清漓顿时羞红了脸,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星连总是如此,如路边的一株苇草,或是手边的一盏清茶,见不到他时,她总会忽略他的存在,可不管她走去了哪里,只要她需要时,一回头看,他就永遠都在她能够触及到的地方,安静等候着她。

就如梦中那样,她跑到力竭,是他及时出现拉起她跑出了黑暗,给了她心安。

第二百九十四章陆眉听墙角(星连H)35000珠星连提起她两只裤脚一拉,她的两条腿便光溜溜了,他又自己褪去衣裳,露出结实白皙的上身,亲吻她的同时,竟还有空将衣裳妥帖折起放置在桌上。

言清漓双腿大张,双手撑在身后,脚心踩着桌沿,柴房里也是黑漆漆的,可是她能看清星连在胯间摸索的动作,窸窣一翻后,那裆心处便唰地弹出一根粗长的阳具。

她喉咙干涩,穴儿却水淋淋的,星连扶着伞头正要入进去,却忽然顿了顿,蹲下来舔弄她的腿心。

呜……啊……言清漓咬住手指,见星连的头伏在她双腿中间微微晃动,湿滑的舌扫过她的花瓣,闯入花径,将她流得漫山遍野的淫汁都给舔干净了,然后才在她微弱的呻吟声中屈身挺入。

啊哈啊……粗壮的阳具顶了三下才满顶进去,穴口被撑到近乎透明,失了弹性,甬道瞬间被填满,层层细褶也都被抻开了,言清漓勾紧脚尖,双腿直打颤,舒服得快要哭出来了。

黑暗中,星连被她夹得闷哼一声,脸色微红。

距离上次他们行燕好之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他清楚地记得,上次他按照春宫图上的动作与她欢好时,不小心将她给弄疼了,这次他就谨慎了许多,进入之前心里想着诸多克制,告诉自己一定要轻些。

可一入进去,那层叠交缠的滋味便令他神魂颠倒,头皮发麻,穴肉像是故意与他较劲,他退它则吸,他进它便推,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大开大合地将她抽顶得咬唇泣哭,木桌大幅晃动。

她双腿猛打哆嗦,一手撑在身后,一手要紧紧抓着他肩膀,这才勉强没有倒在粗糙的木头桌上。

他顿时慌张退后,忙托住她的后腰,下身也及时停止,可她却娇声娇气地喊了声别。

言清漓嘴唇都咬破了,方才星连一入进来便是一通急冲猛撞,粗大的阳具狠狠顶开了宫口,她又痛又爽,直接就泄了身。

头几下她实在没忍住,叫得有些响亮,后来及时憋住,可架不住星连动作凶猛,淫水流得又多,那啪啪啪啪的动静似在击掌,夜深人静的,真怕被人听去。

不过,怕归怕,羞归羞,身体反应却诚实得厉害,星连一停下,她就老大不乐意,脱口就喊别。

别停。

星连眸子亮晶晶的,问她:你……你喜欢我这样,快些,深些?言清漓红着脸,别过头去。

废话,谁不喜欢又快又深啊……入世历年了一年多,星连也不是当初傻呆呆的星连了,知道她应是害羞默认,他的笑容愈发开心腼腆,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低下头重又深插重顶,硬如烙铁的肉棒下下戳进她最柔软的巢穴。

言清漓双手死死勾着他的颈,娇喘连连,呻吟不断,她看向那少年清秀俊朗的脸,忽然冒出来心底一直藏着的疑问:星连,我…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星连没吭声,一边重重打桩,一边舔去她因过于舒爽流出的泪花。

她断断续续道:我身边…有四殿下…有哥哥…还有过…啊嗯裴凌…你难道…她总觉得妒这个字用在星连身上会污染了他,犹豫了片刻,改说:你就…不会介意吗?她刚刚提到的三个男人,每一个都不是善茬,极难容忍她有其他的男人,所以她才觉得星连在这一点上宽容到令人难以置信,想当初,星连也是亲眼见过她与宁天麟,与言琛频频交欢的,却从不吃味。

介意吗?介意是什麽?听到她与四殿下欢愉时想要打断,见到她与陆公子亲密私语而将他忽略时感到堵心,如果这些是介意的话,那他可能是有些介意的。

星连猛地停下动作,赤裸的身躯上出了一层薄汗,壁垒分明的腹肌莹莹发亮。

他不答反问:那你会选择他们其中的一人相伴终老,再也不理我吗?就像当初她嫁给了裴少公子那样,那段日子,他想要见她一面,也只能躲在遠处偷偷瞅一眼,更别提与她说上话了。

言清漓下意识摇头。

她为复仇而来,大仇未报前,从未想过要与谁白头终老。

星连眼睛亮了。

这样啊……她不会成为谁的专属,他就依然可以同她说话、吃饭、跑东跑西、陪她救人,甚至……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衔接处,脸上露出酒窝,缓缓聳腰推进:不介意的,我不介意。

言清漓失笑,觉得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傻小子星连。

罢了,他许是依旧没弄懂什麽是情爱。

有情,有爱,又怎会没有妒呢?不过他这番回答,也着实令她心中的负担轻了一些。

在星连这里,没有算计,没有利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只需着眼当下,纵情感官,她真的很安心。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她身上已经叠加了太多人的感情,宁天麟的,言琛的,裴凌的……她实在是不想再多辜负一人了。

……夜幕深深,陆眉推门而出,庄田里,蝉鸣蛙叫一片,院子里拢共就这么几间房,他略略扫视一圈,最后抬脚向柴房而去。

快到了近前,他脚步忽然一滞。

久居青楼,靡靡之音听得耳朵都长了茧,此刻柴房里传出的动静他再熟悉不过。

肉体在激烈相撞,夹杂着女子微弱克制的喘息,想必是倚着木桌,或是坐在上头,木桌脚剧烈摇晃,咯吱咯吱,桌子不断撞击墙面,咣当咣当。

陆眉脸上当即褪去血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白一片。

柴房内,星连耳尖微动,送胯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其实在房中时,隔壁才一出声,他就知道陆公子醒了。

言清漓正在紧要关头,见他忽然停了,不明所以,气喘吁吁问:你怎么了?星连回神,笑回:没事。

说着,他箍紧她的腰,比方才套弄得更快更深,言清漓呀了一声,穴儿死咬着狰狞的肉棒,肉棒深深潜进了宫腔,一行行花水奔涌着向外喷挤,眼前的黑色破碎成了一片一片。

空乏了多日的欲望被满足得淋漓尽致,汹涌的快感令她忘乎所以,她实在忍不住仰头发出几声尖锐的呻吟。

去了!要去了!啊啊啊哈哈啊啊…唔…星连一惊,急忙堵住她的唇,交缠的唇舌间断断续续溢出她零碎的呻吟。

……外头,陆眉攥着拳,手背身上一条条青筋鼓起。

在房中时他还只是隐隐有些猜测,料想不会吧,不可能吧,可如今听到他们的动静,心中的猜疑便立刻被证实了。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恼恨自己的见多识广,仅仅凭借传出来的动静,他就已经想象出他们交缠的姿势,那戛然而止的叫声,必是被吻给堵住了。

他拔脚就要走,可脚却有了自己的想法,牢牢钉在了原地,更甚的是,他明明感到震惊与恼怒,可他听着她婉转的呻吟,却很快就起了反应。

他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她跑来青楼找他,他与她在裴凌面前逢场作戏的那一幕,虽是做戏,可他却忍不住看遍了她的身子……再想远一些,慧觉寺中,她扑上来吻他,香舌主动向他口中送,那时,他又惊又喜……言清漓哪里知道被陆眉听了墙角,完全沉浸在欢愉之中,穴儿红肿软烂,小腹一抽一抽:我呀啊啊…又去了!又去了呜呜……陆眉面色铁青,心跳剧烈,冷风一吹,他又猛然清醒。

呵,他是她的什么人?他又在这里恼什麽呢?他颓丧闭眼,掏出腰间折扇扇了扇周身热气,努力拔起沉重的脚,走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围猎昨夜阿来不眠不歇返回盛京,结果到了盛京就开始下大雨,还夹杂着雹子,无奈下,只能等着雨势小了才赶着马车回晋县接人。

晋县今日雾霭蒙蒙,倒是没下雨,但也湿闷得厉害,看着就是要下雨的前兆。

一大早,吴二娘子就忙忙活活做了一桌子吃食,馒头、藕汤、米粥、几样小菜与腌菜,还用农庄上的长得金黄的倭瓜煮了粥,做了倭瓜酥饼。

与吴二娘子的健步如飞相比,言清漓真是自叹不如,下决心要锻炼自己的体质,她这会腿上犹如绑了两个沙袋,单是抬脚邁步都觉得吃力。

她困倦得没什么胃口,给星连递了块酥饼,星连神采奕奕,三五口就吃完一只馒头,接了她递来的酥饼后,一双星眸闪闪发亮,腼腆地冲她笑了笑,咬下一大口。

反观陆眉,全程吃得文雅细致,举箸夹菜入口喝汤,每个动作都透出一股子翩翩贵公子的矜持味儿,那种容易油手掉渣的酥饼他是一口也没碰。

言清漓与星连两个旁若无人,她也朝星连笑了笑,明明眼下生出淡淡的乌青,面色却是白里透粉,莹润发亮,不合身的男儿装扮,俊俏得像是戏文里那种迷倒万千姑娘们的白面小生。

看来昨夜是挺舒服的。

陆眉这一顿饭吃得堵心,瞟了他们一眼,轻咳道:我之前翻阅野史古籍,看到一些与仙云山有关的记载,那记载上说,仙云山隐于世外,且历来只收男弟子,弟子们不可随意入世,更不可成婚,此事可真?话是对星连说的,星连点点头。

陆眉饶有兴致:为何?难不成尊师曾在女子身上吃过亏?所以弟子们也得跟着他终生孤老?门规中为何有这一条,星连也不知道,他的师傅应该也不知道,因为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千百年来始终如此。

不过,他记得师傅说过:大道无情,只有无情无爱,与世人无瓜无葛,才能不存私心,观清天象,公正地去看待沧海变迁,助世事轮回,斗转星移。

他吞下口中食物后,神色认真道:门规是由祖师公定下的,与我师傅无关,陆公子你不可妄议我师傅。

哦,那便是那位开山祖师爷吃过女人的亏了,陆眉为自己的失言向星连道歉,随后又问:那如此说来,星连少侠你也不能娶妻生子了?星连觉得这位陆公子有些不太聪明,他都知道仙门山有此门规,还明知故问,但是善良如他,仍是认真回道:那是自然。

陆眉没再说话,又是冷冷一笑,觑了言清漓一眼。

言清漓这回实在忍不住了,趁星连去厨房盛藕汤时,没好气地向陆眉发问:陆青时,你怎么回事,一早上了,总以那种眼神瞧我作甚?陆眉挑眉:哦?我什么眼神了?言清漓一下答不上来,反正就是……怪怪的。

好在陆眉也没让她绞尽脑汁去形容,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向用来漱口的清茶碗里倒入一滴,清香提神的银丹草味道瞬时散发出来。

言清漓一时被吸去了注意,想起在慧觉寺时她嘴对嘴给陆眉喂药,尝到的就是银丹草汁的味道。

可是陆眉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猛地拽回了神,他勾起唇角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人家小道长修的是无情道,你还将人家拖下水,毁了道业,于心可安啊?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脸颊发烫,看来昨夜,陆眉知道了他与星连的事。

什麽拉人家下水了,仙云山的清规戒律是不许弟子成婚,她又没让星连娶她,驳斥道:我又没打算再嫁!其实她也是在方才才知道星连的师门还有这样一条戒律,反驳陆眉后,又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星连根据就不懂情爱,连醋都不会醋的,于她、于男女欢爱,更多的则是好奇罢了,应该谈不上毁了他的业……吧。

陆眉瞧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啧了一声,轻飘飘道:那麟王可知你与他的事?你在外‘偷吃’,就不怕麟王饶不了那位小道长?人家随你出生入死的,你怎么着也该考慮考慮他的安危才是。

他可是见识过麟王对她的占有欲,当初为了不让她与裴燕召那小子成婚,不惜将她绑离盛京,怕她逃回去,还将她弄得精疲力竭,收走了全身的衣裳。

也是那一次,他差点殒命在麟王手里。

他们陆家表面光鲜,实则风雨飘摇,哪淌得起这趟浑水,他怕连累老子娘,惹不起还躲不起麽?这也是他后来下定决心要与她分道扬镳的原因。

怕自己对她越陷越深,想及早抽身。

可是……半截身子好像已经陷泥潭里去了。

言清漓总觉得他这话乍一听起来酸不溜秋的,但瞥到陆眉轻松舒展的眉眼,又觉得他是在等着看她一身麻烦的好戏。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何止知道,星连正是四殿下送到我身边来的。

麟王……送男人……给她?这回换陆眉说不出话了,心下骇然,愣愣地看着她。

这时,琥珀正好找过来,向言清漓说道:小姐,小世孙醒了,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吃药,哭闹着要走。

-章西围场时隔十几年都没这般热闹过了,历来宁朝皇室的围猎之所大都设在松林围场,茫茫无际的草原林海,更适合带领王公大臣、精兵良将前来射猎。

此次是因为昌惠帝兴致来得及,又只带了部分武将,且夏苗不如秋狝、冬狩规模宏大,这才定在了离盛京更近的章西围场。

这两日昌惠帝亲自下场,猎了几头野鹿,甚至还猎得了两头野猪、一头野狼,得到众臣称颂,不由龙心大悦,到了围猎的最后一日,便放言要再入深山猎老虎。

为确保皇帝安危,山中危险的猛兽早被驱逐干净了,那被昌惠帝猎来的野猪野狼,还是宁天弘事先叫人打蔫了送进来的。

除了昌惠帝自己,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围猎不过是宣王借机邀功、众人陪着陛下玩乐一遭罢了,但戏还是要做足的,听说昌惠帝要涉险去猎老虎,纷纷进献忠言,劝说其三思。

昌惠帝这两日大展了身手,正是信心大增之时,伶妃也大着肚子跟来,夜里更是对他百般崇拜,让昌惠帝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岁的年纪,再说围猎时身旁还有裴澈、言琛这等虎将随行,怎会听劝,执意要去猎老虎。

宁天弘心念一动,叫人过来低声吩咐了一翻。

虎乃万兽之王,怀有灵智,想必见到如此多人出动,会察觉到危险,潜伏不出。

宁天麟身披轻甲,有儒将风姿,他望向幽深林海,打马上前两步,对昌惠帝说道:不过父皇放心,儿臣愿先驱在前,引虎出巢。

宁天弘立刻在旁冷哼:四弟,你倒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父皇难不成还会叫你一个皇子,去涉险给老虎做饵?宁天麟也不恼,温和回道:三哥此言差矣,父皇百发百中,只要那老虎敢现身,必定下一刻就殒命于父皇箭下,我又怎会有危险?虽然有溜须拍马之嫌,但昌惠帝仍是听得心里熨帖。

宁天弘不屑一笑:论起巧言令色,还真是诸多兄弟之中,谁也不及四弟你啊,没想到你残了的这几年,性子倒是愈发圆滑了。

想当初的四皇子,身后有强大的母族,天之骄子,为人虽然不曾嚣张跋扈,但何时伏低做小过?宁天弘这也是在变相提醒昌惠帝——这个老四温良的性情,恐怕是装出来的。

昌惠帝这几日难得心情好,不想被他们唇枪舌剑给败坏了,打断道:好了,当初太祖皇帝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你们若想争个高下,就别光动嘴皮子,猎场中拿出真本事!此言让宁天弘心中一动。

随后昌惠帝又向五皇子与六皇子道:老五老六也去。

又指着裴澈与言琛等人:你们也去,众将都去,今日猎场上没有王爷与皇子,一视同仁,都给朕拿出十足十的本领,猎得猛兽者,朕大加封赏!一翻鼓舞士气的豪言说罢,昌惠帝便喝马而出,一骑当先。

宁天弘赶紧跟上,打马前又冷冷地看了宁天麟一眼,说道:四弟这回可要小心着些,别再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另一边,宁天文被李度与蛮人救出后,马不停蹄地逃亡。

官道野路都不敢走,走的净是些无人往来的险恶之地,深山、密林、池沼、荆棘……一干人翻山涉水,不停不歇逃了一日一夜后,均是狼狈不已。

塔安带路,与几个蛮人在前头环顾了一遭,又嘀嘀咕咕用蛮语商议后,掉转马头回来向宁天文与李度说了一通,大意就是为了安全起见,今日仍需从山里走,只要翻过前面的两座山,能比原定的还快上几日。

宁天文已是又热又累,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山峦,不住喘粗气,但是为了成就将来的大业,这点苦头又算什么,想当初太祖皇帝打江山时,不也是风餐露宿的。

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度和那些死心塌地追随他的人,不愿叫人轻看了他是个吃不了苦的废人,咬牙灌下半囊的水,抹了一把嘴,下令道:进山!第二百九十六章送走裴冲裴冲是恨上言清漓了,不与她说话,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琥珀劝他:小世孙,你真的莫听信那些仆婢们的妄言,那些都是--不是妄言!琥珀没说完,裴冲就将她打断。

昨夜走得急没有拿面具,裴冲顶着一张毁容脸坐在床边,手指着某个方向,头却固执地偏着不看那边,抽抽噎噎地说:她,她是骗子,我,说过的话,她向别人说,为了害我娘,祖父祖母,都不要我,还有爹爹,也不要我……激动之下,话虽说得不流畅,但意思却明了。

裴冲与言清漓说过许多自己的小秘密,娘亲如何不喜欢他,父亲对娘其实很冷淡,早春姐姐经常挨罚,自己的脸又是如何受伤的……这些他埋藏于心底只告诉了最信任之人的秘密,最后都被言清漓作为对付苏凝霜的筹码,公之于众了。

不仅如此,她还将他的身世一并揭穿,完全没有考慮他之后会面临什么处境,所以,他的爹娘、祖父母,如今都不要他了。

七岁的裴冲已经懵懂知事,他对言清漓的愤怒虽然与婆子婢子从旁挑唆有关,但他其实也明白,就是她们说的那回事。

这世上最喜欢他、最关心他的清漓小姨,实际上是个大骗子,她对他的喜欢与关心,都是假象,都是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装出来的。

琥珀见言清漓脸色不大好,忙帮她解释:小世孙,其实我们小姐一直都很惦记你,她得知你在此过得不好,就特意来接你走,你昨夜遇刺时,她不是也拼死保护你了吗?又怎么会是骗子呢?裴冲的神情有一瞬的僵滞,藏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下,但很快,他又反驳道:那是她觉得有愧!做了坏事,又想做好人!我才不会跟你们走!说完,又委委屈屈地抽噎起来:我要回去……让我回去……琥珀本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被那孩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星连更是不清楚她与裴冲的前因后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陆眉坐得老远,喝茶摇扇,好整以暇地看他们这边,那派头根本就是在看大戏。

言清漓打从进屋起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就受到了裴冲的冷眼与一声骗子,她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再次开了口。

却是忍无可忍了,话也说得十分不客气。

你说的都没错,我就是骗子,骗的就是你,你可知为何?裴冲没吭声。

言清漓冷笑:那是因为你娘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有什么可哭的,你又可知你娘都对我做过什么!凭什么啊?她凭何要被苏凝霜的儿子埋怨指责!她明明可以不管这小畜生的死活!又为何心软,为何要多此一举,冒着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的风险,将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给救了出来!她眼中慢慢有了湿润,言辞激烈,几乎是用吼的: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仇人之子,我没有亲手要了你的小命,没有坐视你死于刺客的乱剑之下,已是对你仁至义尽了!还要我如何?是,我是骗子,可那又怎样!是你们欠我的,是你身上所流淌着的,苏家人肮脏的血液,欠我的!她越想越不忿,觉得自己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一把上前拽住裴冲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

拖着他向外走,边走边哂道:你想回去?好啊,那你可知昨夜是谁派人来殺你的?你以为是谁那么急着想让你从这世上消失?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亲爹亲娘!是你的亲外祖和亲外祖母!你要回去?那我这便送你回去!想为你娘打抱不平也行,只要你有命长大,那就大可以替你娘来向我寻仇!我等着!还废什么话,让这小白眼狼自生自灭去得了。

裴冲人小腿短,被她拖拽着不断踉跄,嚎啕大哭起来。

言清漓突然爆发,星连与琥珀都吓傻了,陆眉手中的折扇也停了下来。

见她情绪不对,加之她说的那番话,陆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立刻收了看戏的心,忙追上去将那一大一小都给拦了回来。

好了好了,这是做什么?待会将吴二引过来,让他瞧见了,还以为‘大男人’在欺凌幼小……陆眉也是在风月场上见过大场面的人,身边整日围绕着女子,女人的眼泪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稀奇,可当见到她也啪嗒啪嗒开始掉珠子时,他却突然感到有些慌,往日哄那些红颜知己时的妙语,此刻忽然都忘记了。

他遅疑了一瞬,什麽话也没说,只是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哎,明明是她连珠炮地呵斥一个孩子,结果还给自己委屈得跟什麽似的。

陆眉既无奈,又怜惜,又有些想笑。

星连看到陆眉为她擦眼泪这一幕,整个人愣愣的,又恍惚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陆眉又将裴冲给扶起来,可就在这时,裴冲因为哭得太伤心,忽然大喘了几口气,然后喷出一口血来。

言清漓猛然怔住。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在向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个不知情、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孩子,去泄愤、去声讨并非由他加覆给她的伤害与仇恨?裴冲狼狈地爬起来,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抹了嘴角的血,咳嗽时嘴里又溅出几滴血沫来:呜呜……冲儿……长不大了……冲儿不会再长大了……这一句,让言清漓包裹于全身的怒气,瞬间倾塌。

是啊,连裴冲自己都清楚,他打娘胎里带病,就算没有人殺他,他也活不到长大向她报仇的那一日,她又何必说出那般残忍的话。

房中安静得可怕,只闻裴冲尽量压低声音的抽噎。

养父不疼、亲娘不爱,生父要殺他,自己也命不久矣……在场所有人的眉心都微微收紧,从一个七岁孩子的嘴里听到这种认命泄气的话,实是令人惋惜心酸。

先天体弱……娘胎里的病……沉默许久的星连忽然灵光一闪:我可以将他送到仙云山去。

众人齐齐看他,星连却只看着言清漓说: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仙云山的瀑布下有个泉池?言清漓努力回忆,很久很久以前,星连在她一次沐浴时毫不避讳地溜进来,还直勾勾盯着她泡在水里的裸体看,那时他好像是提过一句什麽泉池,还说那池子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有机会要带她一起去凫水……她点点头:尚有印象。

星连很高兴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解释道:那泉池的水其实很特殊,可以强身健体,我与众师兄们自小就是泡在泉池中长大的,人人都未生过病。

他指着裴冲道:不如,让他也去试试?第二百九十七章围场行刺密林深处,因着昌惠帝那句猎得猛兽最多者,大加封赏,众人热血沸腾,并驱争先,颇有早些年在松兰围场秋狝时的盛况。

宣王与麟王虽也在参与在群雄争逐中,但他二人都没有离昌惠帝太遠。

昌惠帝一心奔虎,四处遍寻后终听得一声虎啸,登时大喜,宁天弘却大喊着:父皇当心,前方不知是否有虎穴,让儿臣先去探路!那虎是宁天弘命人放进来的,但是事先没有动手脚,老虎野性凶狠,他只需激怒老虎,老虎必定会狂怒袭人,届时他再将虎引过来,昌惠帝难以应付,万般凶险中,他就可以忠心护驾。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老四方才那一句谄媚的以身做饵,这才让他临时起意,想到了这个好计策。

夺得太子之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东风便是昌惠帝对他的信任,只要有皇帝对他的一声赞许与肯定,那这太子之位,舍他其谁宁天弘打马扬鞭,窜了出去,宁天麟落于后头,紧跟在昌惠帝身侧,笑吟吟说了句:还是三哥做事周全。

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乍起,旋即出现兵刃相接的锵锵声,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刺客!蛮人!是蛮人!塔安在与外围那一小队巡逻兵打上照面时,便立刻用蛮语大喊:有追兵,给我殺!宁天文根本来不及细想追兵为何会来得这么快,更无暇思索这深山密林中怎会出现官兵,在塔安那一声令下后,所有蛮人都拔刀奋战,乱局之下,宁天文与李度等人也只得拔剑厮杀。

入山时,塔安将蛮人分成了两队,前后各一队,前头开路,后头断后,宁天文与李度被安全保护在中间。

他们原想速战速决,且战且退,奈何此时前后都是殺红眼的蛮人,自己与李度被夹在中间,根本动弹不得,反而被动地被他们带着不断向前深入。

要想活命,只能拼全力殺出重围,宁天文把心一横,向这些汉人兵士痛下杀手,谁知,打打杀杀没完没了,最后他还看到不遠的前方,马背上出现一抹明黄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惊。

……这头,谁又能想到两座山头都有官兵把守的情况下,居然会有刺客混入围场?众人此时都一撮一撮分散在林中狩猎,离得遠的恐怕都不知昌惠帝这头遇刺。

昌惠帝周围的人所剩不多,倒显得宁天文这近百人的队伍来势汹汹,昌惠帝方才那股凌厉劲已然泄去,慌张地喊着护驾,宁天麟立刻护着他退后。

那边的宁天弘也听到了打斗动静,惊得不轻。

他急忙打马返回,奈何那猛虎已被他激怒,宁天弘忙着摆脱老虎,一时脱不开身。

场面混乱不堪,塔安振臂高喊:喀斯天神庇护!蛮王庇护!保护好二皇子殿下!殺了宁朝狗皇帝!昌惠帝身边一名懂蛮语的随侍听懂了,哆嗦着指着那群人大叫道:端王,是端王带蛮人来刺杀陛下!昌惠帝听到端王两字时起初还不信,后眯着老眼一看,看到了带着老母回乡养病的李度,又看到了本应在流放途中的宁天文,那孽子正于马背上奋勇厮杀,且刚好斩杀了一名禁卫军。

昌惠帝气得两眼发黑,直接拉弓射箭,只是,这又不是射那些被打蔫动不得的野猪野狼,昌惠帝连射几发都没射中,还险些伤了自己人,不由恼羞成怒:造反逆贼!速速给朕拿下他们!明明是误入,却硬生生被逼着谋刺造反。

李度最先回过味儿——这些蛮人极为守信,助他们救出端王殿下,他与端王殿下对这些蛮人已经深信不疑,那带路之人一直是那个叫塔安的,这一路他们跟着他绕来绕去,再加上逃亡途中睡立不安、十分疲惫,荒山野岭又大都长一个样,压根就没想到会被带进章西围场。

李度挨近宁天文,迅速说了此事,宁天文也已经有所怀疑,两人当即明白这是中计了啊!从李度收到蛮人欲助他们东山再起那张字条时,就中计了啊!宁天文知道中套后,当即向昌惠帝那边挪,并奋力大喊:父皇!儿臣受奸人蒙蔽!请听儿臣解释!李度也同样附声,说了不一定有命,但不说一定没命!他们才百十来号人,等武将禁卫军都来了,他们定然要交待在这了。

李度正大喊着,突然,有一人从横侧奔袭而来,两道利箭射在了李度的马匹之上,马惊翻,李度被甩了出去,一抬头,面前劈下一道冷光。

李度忙侧滚躲过这一剑,急急大喊:裴将军!此乃误会!我与端王殿下是中了奸人——陛下有令,叛贼杀无赦!裴澈不听他辩解,出手便殺。

李度本就不是裴澈对手,又坠马受伤,没多久便亡于裴澈剑下。

宁天文见李度已死,更觉大势已去,回天乏力了。

偏此时,他看到护在昌惠帝身边的宁天麟,向那蛮人统领塔安使了个眼色。

塔安立刻打起手势,叽里咕噜不知喊了些什麽,那剩下蛮人们便不动声色地四周慢慢散开,打着打着,就逐一逃得不见了踪影,最后独剩下他与李度带来的那几十个追随者还在负隅顽抗,而闻声赶来的朝廷将领也越来越多。

至此,宁天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原以为是中了自己死对头宁天弘的圈套,却不想,这下套之人竟是那个他从未放在过眼中的废人老四!明明逃出来了,又阴沟里翻船,宁天文实在不甘,红着眼怒喝一声,朝着宁天麟疾驰而去,并抽出箭矢,对准了他。

箭在弦上那一刻,言琛还以为宁天文的目标是昌惠帝,急忙拿出弓,打算在宁天文放箭之前了结了他,却忽然注意到昌惠帝身边的宁天麟勾起嘴角,向宁天文投去一眼,明明看到了将有危险,却表现得毫无所觉。

电光火石间,言琛微微将弓弦偏转,箭矢擦着宁天文后背飞过,宁天文顺利地射出了那一箭。

第二百九十八章端王死,宣王中计父皇当心!在昌惠帝等人眼中,只看到一支流箭冲着他们这边来,昌惠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宁天麟则一个跨步上前,及时挡在了昌惠帝面前。

不过一瞬间的事,箭矢入肉,发出噗地一声,箭簇穿透宁天麟身上的轻甲,又从他肩胛骨后面冒了尖,宁天麟向后一个踉跄,闷哼出声。

麟儿!昌惠帝大呼。

宁天麟盯着已经冲殺过来的宁天文,咬牙掰断箭矢,立吼道:保护好圣上!说着,自己冲了出去,双膝贴地,身体后仰,一个滑行将宁天文的马切了腹,宁天文及时跳下来,向宁天麟怒斩而去。

印象中,老四的功夫曾是一众皇子中最出挑的,可是他已残废多年,想必早已忘记如何拿剑拼殺了,宁天文轻敌的后果就是,没几招就招架不住了。

奸贼!是你害我!是你派那群蛮人将我引来此地!宁天文连连格挡后退,恨得几乎咬碎了牙齿。

二哥眼拙,那只不过是一群会说蛮语的汉人罢了。

宁天麟眸中光亮大盛,冷笑起来:还有,二哥有所不知,我害你的又何止这一桩。

他分外好心道:朱家与你母族夏家,皆毁于臣弟之手,你与蛮人通敵事发,也是臣弟所为。

宁天文怒冲上头,更是破绽百出:你个狼子野心的小畜生!我这就秉明父皇!我死,你也别想活!宁天麟笑:二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说罢,他眼神一狠,虚晃一招,剑锋猛地刺入宁天文心窝,宁天文登时全身僵硬,口吐鲜血:你……这个……阴……险……小人……你……不得……宁天麟剑刃横转,血肉扭曲,宁天文疼得浑身颤栗,最后两个字到底没能说出来,便咽了气。

宁天文一死,宁天麟眸光向后扫去,见昌惠帝带人赶来,他脸色一白,捂着肩膀的箭伤坐在了地上。

有裴澈与言琛在,叛党们逃的逃,死的死,余下的活口也都被控制起来,其实这一场刺杀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刻的功夫,宁天弘虽然很快就从虎口下脱身了,但赶过来时,留给他的也只剩残局。

他急忙单膝跪地,冷冷睨了宁天麟一眼,咬牙向昌惠帝请罪:儿臣护驾来迟!令父皇受惊!罪该万死!昌惠帝阴沉着脸,冷冷道:你倒是来得巧。

……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护驾来迟那么简单了,围猎是宁天弘主动截胡的,里外也由他一手操办,就连定在这章西围场,也是他上奏请旨的。

昌惠帝很难不去怀疑,是宁天弘有意将宁天文给放进来,意图借宁天文之手行刺他,一旦成功,朝中一来没有太子,二来他也没留下传位诏书,那么继承皇位之人,必定是他宁天弘。

昌惠帝都能想到这一点,宁天弘又怎么会想不到,他原是想利用围猎之事博昌惠帝一个欢悦,同时也能让百官看到,围猎这么大的国事,昌惠帝都交由他去办,足见对他的信任,结果却弄巧成拙了?他层层布围,宁天文又是怎么闯进来的?护卫之人都是我亲自调遣,安排的也是我信过之人,每隔一里便有塔哨瞭望,塔哨与塔哨之间,又派了小队巡逻,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巡逻一次,怎会叫宁天文给钻了空子?他又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百十来号人的队伍,如此光明正大进入猎场内围,竟无一人发觉?宁天弘在帐中来回踱步,身旁坐着苏贵妃与苏尚书,还有他的两名幕僚。

幕僚中的一人捋着胡须,沉吟道:王爷,若在防卫密不透风的情形下,宁天文还能如入无人之境,那恐怕是我们之中出了内奸,里应外合了。

内奸?宁天文认为极有这个可能。

他立刻将此次前来参加围猎的、凡是他这边人的名字都捋了一遍,小到一个校尉,大到裴伯晟那等侯爵,当念到裴子阳这个名字时,苏尚书忽然眼一眯,似是想到了什麽,只不过转念之后,又恐自己多虑。

苏贵妃听了许久,有些乏了:罢了,内奸之事回头再查也无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消除陛下心中的猜忌,麟王此此护驾有功,陛下对他空前信任与倚重,依本宫来看,今日之事,端王那个蠢材想必也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苏贵妃叹气:弘儿,此事一出,于你真是大大不利了。

宁天弘怒敲桌案:这个老四!成日在父皇面前讨好卖乖到底图什麽!难不成他一个废人,父皇还能传他皇位不成?与我作对,愚蠢至极!苏贵妃冷笑:别忘了他娘是如何死的、盛家又是如何被削爵外放的,麟王自己做不了皇帝,怕是也不会愿意你来做。

弄走一个端王又来一个麟王,宁天弘面色铁青,苏贵妃柔声安慰他:也先莫急,你父皇那边,娘已派伶妃过去,当年盛贵妃的事,陛下没有严查便等同于默许,他那位温良谦恭的四皇子,就当真没有对他这个做父皇的怀恨在心?只需有人稍加提醒,以陛下的多疑,必会对麟王忌惮。

……主帐中,伶妃偎在昌惠帝身边,不断用帕子抹眼泪儿:皇上,幸好您没事,臣妾都要吓死了,要是您真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与腹中孩儿也不活了!整个后宫中,怕也只有伶妃敢对昌惠帝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种话了,昌惠帝故作严厉斥道:爱妃休要胡言!朕这不是没事吗。

又摸着她的大肚子:何来死不死的,莫吓到我皇儿。

伶妃破涕而笑:今次可多亏了麟王,若非他拼死护驾,陛下您恐怕真会被叛党所伤。

方才臣妾已经派人去探望了,听太医说,麟王阻拦逆贼时牵扯了箭伤,伤了筋骨,若是养护不好,今后那条胳膊废了也是有可能的。

昌惠帝闻言颇为感慨:朕也很是意外,他会冲出来为朕挡下那一箭。

当时情形紧急,根本不能过多犹豫,可见他忠心救驾之举,完全是不经思考,下意识的举动。

伶妃捻起昌惠帝的龙袍一角,于指尖缠绕,又不经意地问:可那些叛党到底是如何闯进来的呢?那群禁卫军,难道一个个都是废物吗?昌惠帝一听这个就来气,冷哼一声:还不是老三,他巴不得朕早死!第二百九十九章陆眉送她回去昌惠帝将自己的怀疑大致与伶妃提了提,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伶妃深得圣宠,昌惠帝兴头上时,偶尔也会与她说上几句,自然透露过对宣王的不满,对苏家的忌惮等等。

伶妃每每都很守本分,只是聆听安慰,并不出谋划策,所以今日,她忽然多说几句,倒也不会令昌惠帝认为她别有用心。

她听完后很是惊讶:陛下这么说,倒是让臣妾忽然想起一事来。

伶妃觑着昌惠帝的神色,见他没有不悦,才说道:臣妾也是偶然听宫人谈论的,听说早些年前,麟王就是于围猎中坠马伤了腿,那马儿无征无兆忽然就暴惊起来,又偏巧他坠马之地是一处陡坡,下方都是坚石,稍有不慎,恐怕就是殒命,而非断腿那般简单了……臣妾曾出于好奇翻了记载,记得那一年,好像宣王也是参与了操办的……伶妃说完吼脸色立刻一变,硬挺着肚子跪下去请罪:是臣妾失言!臣妾胡言乱语!还望陛下赎罪!在昌惠帝心中,伶妃单纯简单,只认为她是失口,不仅没往多了想,反还心中一动。

是啊,那次老四坠马,人人都认为是巧合,那般陡峭的山坡滚下去,不死也残。

现在想想,倒极有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也幸好是老四命大,仅仅是摔断了腿而已。

可若不是他那时摔断了腿,数月后在惩治罪妃盛氏时,他也不会就因为挨了一百板子,就被打断了筋脉。

昌惠帝在当年打断宁天麟双腿的过错中,将自己给摘了个一干二净。

铲除盛家是顺势而为,那时他还并不能确定在背后布局一切的就是宁天弘与苏家,如今听伶妃这么一说,倒是能确定了。

看来,老三等人,从那时起就已经心怀不轨,惦记他的皇位了。

-裴冲在言清漓冷静下来后的一翻柔声劝说中,终于同意去仙云山了,小屁孩还梗着脖子说,自己一定会好起来,长大后再来向她报仇。

结果,却在与星连坐上马车,越驶越遠时,忽然扒开帘子冒出头,向她哇哇大哭并挥手:清漓小姨,你还没有带冲儿去西山放纸鸢!等冲儿回来,你一定要带我去放纸鸢!言清漓望着越来越远的一小点,忽然鼻头发酸。

终是没白对他好一场。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苏凝霜那个毒妇竟能生出裴冲这般心性纯良的孩子,也不得不承认,裴冲的生父虽然并非是裴澈,可他那性情,却渐渐有了裴家男儿的影子。

……阿来只带回来一辆马车,星连也并非立刻就带裴冲回仙云山,而是先送他去了言清漓原本打算安置裴冲的庄子,待过几日做完宁天麟的差事后再走。

言清漓出来时与言国公说的是去寺庙斋戒一日,可昨夜却横生变故,在晋县耽搁了一夜,所以今日不能去送裴冲了,只派了琥珀跟去。

回程时,她只能与陆眉共乘雪美人,雪美人屁股后还绑了两个硕大的包袱,是吴二塞得满满的小倭瓜,给陆夫人一包,给她一包,后来她听闻陆夫人喜欢吃这个,今年雨水大,庄子上收成不好,只剩下这么多了,便通通都让陆眉带回去给陆夫人。

雪美人老大不乐意,认为那两大包倭瓜挂在身上有损它的绝世美貌,哼哧哼哧的,抗议似的东扭西扭,一会转圈,一会啃草,走得极慢。

言清漓在心中暗骂:一匹公马,居然比女子还爱美,跟主人一个浪荡德行。

你能不能让它走快些?若无意外,玉竹和青果应当在前头岔路口等着与她汇合了,言清漓着急,便不断催促陆眉。

陆眉需要紧紧拉扯缰绳,让时不时就误入歧途的雪美人回归正道,言清漓坐在他前面,等同于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很是尴尬,身体尽量前倾,避免与陆眉的姿势过于亲密。

陆眉注意到她躲着他的小动作后,那两包大倭瓜仿佛立刻移到了他身上,真是哪哪都不得劲,他拍了拍雪美人,语气淡淡的:听到没?让你走快些。

雪美人上来一股子叛逆劲儿,踢踢踏踏,反而走得更慢了。

言清漓备受挑衅,早上与孩童较劲,这会儿又与一匹马杠上了,口出恶言刺激雪美人,说它不如她哥哥的踏云俊美能跑,终是激得雪美人为自证矫健,一扬蹄子,飞快地冲了出去,差点没将两包倭瓜甩散。

陆眉还是头回发现她幼稚可爱的一面,忍不住发笑,调侃她:呦,有精神了?不哭鼻子了?言清漓登时尴尬起来。

早上也不知怎的,被裴冲嫌恶时,她就觉得分外委屈。

她这辈子真心对待过的人不多,虽然最初接近那小孩是心怀目的,不过在与他相处的时候,也的确用了几分真心。

她很少在人前哭,可是那一瞬,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忽地就冲了出来,实在忍不住了,可哭过后,又觉得心头轻松多了,但是……居然被陆眉这厮看到她哭鼻子的样子,真真是丢死个人。

她没好气地道:……要你管。

接着,她听到陆眉又在身后发笑,正要与他斗上一斗时,又听到他好像低低说了句:傻丫头。

她的心莫名就漏跳一下,脸慢慢红了。

这一路,陆眉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有好几次他想问问她身上到底藏有什么仇恨,当初她为他向麟王求情时,就说自己肩负仇恨,而今又对裴冲那个小屁孩说,她与苏家有仇。

他也想问问她,是不是昨夜二人重新说过话,就算冰释前嫌了?做不成别的,那么今后,可以……至少……也能算是友人?不过直到到了要与她分别的岔路口时,那些话都没找到机会问出口。

陆眉在心里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又向她伸出手。

言清漓犹豫了一瞬,将手搁在他手里,由他半扶半抱着下了马。

多谢陆公子了。

她淡淡道谢后,又拍了拍雪美人,转头就走,谁知手却没抽出来,被陆眉给攥住了。

言清漓又抽了两下,陆眉还是不撒手,那头青果与玉竹已经迎过来,她不由恼怒:陆青时,你到底要干嘛!陆眉一双长眸中终于有了笑意,松手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我今后再见时,要如何相处?还能怎么相处?又听陆眉问:是以……友人的身份,还是继续形同陌路?……不以友人的身份,还能以什麽身份?言清漓正要答,却忽然想起当初她巴巴地跑去青楼找陆眉时,却换来他一句断绝往来,真是令她好生没面,必须得扳回来。

她傲然道:那自然是形同陌路,谁要与你再见,你我最好别见。

她这幅模样,这个语气,倒是令陆眉安心了,他嘶了一声,亮出扇面的学富五车:清漓妹妹,话可别说得太死,你我这缘分你也瞧见了,那根本就不是你想不见,就能不见的。

言清漓撇嘴:那除非巧合,否则,我是绝不会再主动去见你的。

陆眉朝她的背影挑眉,嘴角也上扬:哦?那你若是主动来见我了,又当如何?根本没这个可能,言清漓不屑地摆摆手:那我就当小狗!……回到言府后,她就知道自己被陆眉给摆了一道。

陆夫人过几日过寿,给她送来了帖子,她还真是……不得不去。

第三百章柳锦瑶追去军中陆府是清流门第,陆大人在朝中一向独善其身,闲时也就与张阁老等人议议国事、论论学问,对于开门宴客这种事,陆大人向来不喜,所以,这次陆夫人办寿宴,也算件稀罕事。

送到言府的帖子中邀了言国公的两位侧室夫人与府中三小姐。

吴氏是靠言如卖给言清漓那一丝人情,才得到今日的身份地位,她自知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个没有娘家依仗的翻身姨娘,去到陆府那等权贵云集之地,难免会遭人冷眼排挤,且同为侧夫人,必然还会有人将她与孟氏做比较,于是她推脱身子不适,没有去自讨无趣,反正言府有两位夫人,去一即可。

事实证明,吴氏十分明智,孟氏因着言婉嫁得好,颜面有光,拉着娘家来的两位弟媳明里暗里一通炫耀,又与几位熟稔的夫人们说说笑笑,扬眉吐气,好不热闹。

而言婉坐在一众年轻女子中间,神情孤傲,眉眼间也是自得意满,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喂鱼的言清漓,似是在嘲笑她形单影只。

细看去,凉亭中那些女子们,除了像言婉那般已为人妇的、或是有亲事在身的,其他未出阁的女子都很是脸生。

实际上,陆家这次寿宴的目的人人心知肚明——寿宴是其次,为陆家那纨绔相看才是主要。

陆眉年岁不小了,婚事至今无着无落,陆夫人始终惦记,陆大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愁。

只不过,没有谁家愿将嫡出女儿嫁给陆眉那等不学无术又没有功名在身的浪荡子,可陆家毕竟财大气粗,这家产以后总是陆眉的吧?陆家又代代出名家大拿,陆大人还有个天下文人之首的美名,这样的门庭,若忽略陆眉那等草包不计,也是人人争相以求的。

既然舍不得嫁嫡女,那嫁个不受宠的庶女过去,总也能捞得好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这么说,可庶女就甘心被人摆布吗?这世上又有哪个姑娘不想嫁如意郎君?虽说陆家的小妾们都被遣散了,但这更加说明那陆公子绝情无义,并非良人,今后他必定还会抬人补空,谁又愿意今后与十几二十房的妾室争宠?是以,当陆夫人亲眼见到那些庶出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在她面前怯生生的,眼神游移不敢抬头,她又实在不忍心强人所难。

言清漓出嫁前就名声不佳,嫁人后没多久又和离,自然不是闺中少女们效仿的对象,没有慕晚莹在场,她就被孤立了,一人坐在池边撒面喂鱼,倒也清静。

她听到身后不遠的亭子里有人问言婉:黄少夫人,您这条璎珞可真好看,时而呈粉紫,时而呈红蓝,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不难听出语气中的羡慕。

言婉又不经意地朝言清漓那边瞥了一眼,摸着璎珞笑道:这是七彩琉璃宝珠打造的,确是有些难得的。

众人一听,立刻如言婉预料那般,对她投去倾羡的目光。

七彩琉璃宝珠千金难求,要知道,黄家可不像陆家这般家底丰厚,有着能供纨绔子挥霍的万贯家财,而黄少夫人居然还能一身翠羽明珠,足见黄家人对她的看重,这也变相说明她在黄家过得舒心滋润。

也难怪,谁让那黄通是个傻的嘛,黄家自然要将这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供着。

不过傻的也比那位陆公子强,至少傻的听话。

黄家尚有庶子未曾婚配,嫁去黄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在场有些女子动了心,便愈发奉承起言婉。

被众星捧月,言婉心中得意——在言清漓那个小贱人回府后,她在外面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关注过了。

她与那些小姑娘们从衣裳首饰说到女红刺绣,然而,说到刺绣,那必然得提一提盛京绣技最好的柳家三小姐——柳锦瑶。

言婉再度暗瞥言清漓,勾了勾唇角,与众人惋惜道:就是可惜了,前些日子柳家要给柳三小姐定亲,她不想嫁,偷跑了。

她叹了一口气:那柳三小姐知书懂礼,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出这般出格举动的女子,如今外头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孤身女子,多危险啊,再者她这一走……言婉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人人都明白——女子名节大于天,柳锦瑶这一跑,就算是毫发无损被找回来,那清誉也是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家虽然极力压着此事,但也传出了风声,在场有知情之人也跟着叹气:柳三姑娘的留书只说让家人勿寻勿念,也没说去了哪里,但我听说……她稍稍压低声音:她的贴身婢女被严刑拷打坦白了,说她家小姐是追去军中,找裴家小爷去了。

这耳朵怎么就这么好使呢,言清漓蓦地一僵。

鱼儿在她面前摇尾聚拢,瞪眼张嘴,兴高采烈地等着饵料,而她手中的面渣却遅遅没有再洒下去。

她与柳锦瑶没什麽交情,只知道她看似柔弱,却是个有几分傲骨的姑娘,还知道她悄悄爱慕裴凌。

没想到她也有这番胆量……她并不讨厌柳锦瑶,曾经也希望她能替代她,成为裴凌的心中人,只是……当真听到柳锦瑶抛下所有去找裴凌了,她也不知为何,胸口闷闷的,喂鱼忽然就失了兴致。

众人都对柳锦瑶的做法十分不解,或有鄙夷,或有惋惜: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这柳三姑娘怎得如此傻呢?好歹也是正房嫡女,这般追去,不是凭白叫人看轻?莫非……说话之人倒抽一口冷气:莫非她与裴家小爷早就私下有往来了?马上有人想起来了:还真有这种可能!我记得裴家老夫人最早相中的孙媳,正是柳三小姐呢!啊!那早前裴家小爷忽然和离……说着,便有人觑向那边的言清漓。

言清漓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突然噤声,定是都在看她。

陆夫人寿宴,她不想生事,扔了鱼食起身去别处躲清静了。

她一走,众人便肆无忌惮起来,也都看出言婉与言清漓关系不睦,就有人开始说,当初她与裴凌那场轰动满城的迎亲,还都以为她很得裴家小爷的喜爱呢,却没想这么快便被厌弃云云。

言婉等人都说够了,才抚了抚发髻说道:哎,我那三妹妹就是性子不讨喜,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头十八年都被养在外面,无人教导,粗鄙无知了些,若非我兄长可怜她,将她收在母亲名下,她至今还是个私生女呢。

说着,又与另外一家的少夫人感叹:咱们这些做正头夫人的,哪能以色侍人,明理持家才能长久,想必我这三妹妹就是被我那前妹婿看透了本性,这才将她嫌恶。

接着,又苦口婆心地教导起那些小姑娘:诸位妹妹可要引以为戒,莫要学我三妹那般啊,否则可寻不到好夫郎!坐在旁边一直在认真看曲谱,没有掺和其中的黄家大小姐蹙了蹙眉,终于受不了言婉了。

大嫂,这背后乱嚼人舌根的毛病,与你这正头夫人的身份也不相符吧?还明理持家,都快将她黄家败坏空了,怎么有脸说出这四个字。

黄小姐阖上曲谱:虽然你嫁了我大哥,是黄家人了,但方才那言三姑娘毕竟是你娘家妹妹,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嫂嫁过来之前难道没人教过吗?你在外人面前贬损自家妹妹,只会令人觉得你也是你口中所言那般粗鄙无知,没有教养。

陆夫人之前中意过这位黄大小姐,因她酷爱音律,而那不孝子旁的不行,对音律倒颇有研习,想着两人既有共同雅趣,说不定能投缘,且这黄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虽性情耿直了些,但这样的姑娘通常没心计,好相与。

什麽门第样貌都无妨……陆夫人对儿媳的要求没有别的,唯一个人品好。

之前黄夫人带黄小姐来陆府借阅曲谱时,陆夫人便特意将陆眉扣在家中,让他与黄小姐见了一面。

黄小姐早就知道陆眉臭名昭著,心里是十分抵触的,但是陆家有许多绝迹的曲谱,便随她娘来了一回,正巧见到那日陆眉坐在树下抚琴。

翩翩君子、洒脱不羁,琴声悠扬且遠,引人入胜,一曲毕,黄小姐差点被琴声感染到落泪,认为陆眉琴艺遠在她之上,登时对他改观不少。

遂主动上前,不耻下问,询问他是以何种心境抚琴,才能将琴声弹奏得如此令人动容,身临其境。

陆眉说:在下抚琴时,只一心想着如何能吸引小娘子,就凭着这股信念,多年如一日,终习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琴技,这不,就将黄小姐你给引来了。

仙乐顿时变成了淫曲,黄小姐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与黄夫人说她与陆眉根本不是同道中人,头也不回地回府了。

黄小姐看不上陆眉,但是对陆夫人还是敬重的,陆夫人下帖相邀,实难拒绝,只不过来了就躲陆眉遠遠的,没有上前凑热闹,也幸好没去凑热闹,不然指不定她这大嫂还会说出什麽惊骇之言。

这黄小姐对言婉早就不满了。

她大哥黄通是嫡长子,不能无后,但因为痴傻,多年来一直未能成功说亲,她这位大嫂嫁过来后,也抹了几天眼泪。

黄家觉得委屈她,便事事顺她,哪怕她极尽奢靡,要东要西,黄家也忍了,只图她能对大哥好,早日诞下大哥的子嗣,结果肚子还没动静呢,银子倒是花得毫不客气。

黄大小姐瞪了言婉一眼:大嫂,这是在陆府呢,还望你谨言慎行,莫要丢了我们黄家的脸面。

说着又睨向其他人,冷哼道:今日来的夫人们可不少,都在背后说人是非,传出去看谁还敢娶。

这番话令那群小娘子们一个个面皮火辣,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被小姑子当众教训,言婉脸面尽失,气得手指头发抖,想要驳斥回去,奈何人家黄大小姐已经避她如瘟疫,迅速丢下她走了。

第三百零一章骇俗之言陆夫人这边,各府夫人们自然比家中子女有分寸,即便心里瞧不上言清漓,明面上对她也是客气的。

后来她看出来了,这些夫人根本就是冲着言琛来的,十句有八句都与言琛有关,起先她还应着,渐渐的,便有些不耐了。

我兄长他吧……性情有些冷漠,满脑子都是带兵打仗,从未对哪名女子有过笑模样,即便是我这个妹妹,他也是不怎么亲近的,真要叫诸位夫人失望了,我对兄长,其实也不甚了解。

兄长早晚要回封地西川,做我未来嫂嫂的女子,想必要能忍得与父母的别离之苦,还要奈得住我兄长的不解风情。

再问便是--自古儿女亲事都由父母做主,夫人们与其向我探寻,不如直接问一问我父亲。

谁不知这言国公府倒行逆施,天下独一份的老子尚在,儿子做主,言琛唯一定过的一门亲事,从赐婚到退婚言国公都没插上一句嘴,若非看在言琛独独对这位三妹有点特殊的份上,谁会纡尊与她一个声名狼藉的晚辈套近乎。

诸位夫人神色怏怏,也没先开始的热络劲儿了,陆夫人打圆场,将言清漓叫到自己身边坐:不说你大哥了,倒是你,今后可为自个有过打算?知子莫若母,陆夫人早瞧出她那不孝子对这姑娘有意,他嘴上越不承认,便越能说明他并非抱着轻浮玩弄之心,在陆夫人眼里,浪荡子终于有了真正的心上人,那是极为难得的事。

她原也属意言清漓做儿媳的,可在武英候府见证了她与裴澈暧昧不清的关系后,又有些担忧,怕外头那些传言非虚,怕她在感情上尚未处理清楚,无法一心一意。

不过这会儿想太多也没用,说不定人家姑娘根本就瞧不上她家那混账东西呢。

陆夫人想先探探言清漓的口风,听听她对陆眉的看法,可是尚未想好如何开口,便已有旁人掩唇笑道:瞧瞧,这陆夫人与三姑娘坐在一处,真真像是一对母女,陆夫人,您不会是想为你家青时,与三姑娘牵线搭桥吧?若是如此,那我等今日可都要失望而归了。

这一下,陆夫人倒是不好直接开口了,毕竟今日这些夫人特意带自家女儿过来,是要与她儿相看的。

陆夫人只好婉转一些:清漓,琅姨本是想着,你陆伯父的翰林院中有些人品上佳的青年才俊,可是后来一想,又觉得他们的性情闷了些,整日之乎者也的挂在嘴边,怕你会觉得无趣,是以,才想问问你喜欢什麽样的儿郎?今后琅姨也好为你留意着。

她和离后,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为她考慮过今后的事,倒是陆夫人如此关心。

言清漓有些感动,但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多谢琅姨替我费心了,只不过,阿漓今后都不打算再嫁人了。

陆夫人先是一怔,后以为她只是还没有从和离中走出,安慰道:孩子,你才十九,今后的日子且长,先莫要气馁,早早就说如此傻话。

旁人也都劝说,有好意的,也有阴阳怪气的:是啊,三姑娘你现在还年轻,国公爷在时,尚可养你在府中,可未来呢?难不成你要随着兄嫂,要兄嫂养你到老不成?虽只是多添副碗筷的事,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也有人打趣说:三姑娘如此笃定不会再嫁人了,难不成是已有打算去庙里做姑子不成?可千万别这般想不开。

还有人说:既身为嫡女,自然要尽嫡女之责,不可任性妄为,结一门对家族利好,于父兄仕途有益的亲事才是正事。

……言清漓含笑听完,最后才道:照诸位夫人这么说来,身为女子,便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才是好的了?诸人均笑着看她,那意思大概是:不然呢?她便反问:那若是没有寻得良婿,遭夫君冷待,豢养一屋子妾室通房与你争宠,日子过得不顺遂,夫君又不愿放妻,又当如何呢?陆夫人冷不丁被她那句豢养一屋子妾室通房说得耳热,默默将自己家的浪荡子给对号入座了。

默了半晌,听到有人说:那自然是要早早诞下长子,有子傍身,今后就是依仗,再说了,身为当家主母,若是连个妾室通房都管不住,那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言清漓知道与这些墨守成规的夫人小姐们大抵是说不清的,就像她娘也总是说她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在家中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胡言。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的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生只能为了老子、夫君、儿子奉献,在世人眼里,包括大部分女子的眼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不过。

言清漓不想与她们争论孰对孰错,只是为这种理所当然感到悲哀:阿漓好歹是圣上亲封过的掌医女史,料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开医馆开药铺,无论怎样,养活自己想是不难,即便今后不嫁,也无需倚靠父亲兄长。

也不知是谁笑着说了句:呦,险些忘了三姑娘曾经做过女郎中的,只不过,如今你的身份可不同了,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难不成要出去开医馆药铺?那位夫人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心想难怪裴家公子会与她和离,以长者口吻与她说道:当官行商、抛头露面,那些都是男子该做的事,三姑娘,你一介名门淑女,还是恪守本分些好,凭你的容貌家世,想必再嫁应也不难,就听些劝吧,早做打算,这也是为着你好。

言清漓听出讽刺之意,轻笑道:男子能为官入仕,四海经商,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女子却只有相夫教子这一个选择,还真是……不公啊。

前头听了言婉等人的闲言碎语,正堵心着,她深吸一口气道:阿漓倒也并非认为相夫教子就不可取,若能寻得良人,与夫君琴瑟和鸣,阖家美满,自然是一桩极好的事,可这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做到的……譬如我,我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与人共侍一夫,我这种,在世人看来,应当算不得‘贤妻’吧?但我熟读医经,能倒背如流,在我手中痊愈的病患多不胜数,自问当世许多医者都不及我。

我晚莹表姐自幼习武,她的功夫身手,京中儿郎败于她手的也不在少数。

对了,我在越州时,还曾识得一位商户之妾,亲历夫郎亡于贼匪之手后,一力担起押送货物的重任,重信守诺,坚持为亡夫将货物送到买家之手……恪守本分,这‘本分’到底是由何人界定的?若为能者,女子就不能行医经商吗?就不能征战殺场吗?同是一只鼻子两只眼、有手有脚的人,又怎知女子会不如男?天高海阔,鸿鹄之志,难道女子就不能拥有吗?阿漓斗胆想问一问各位夫人,若有朝一日,这天下不再禁锢女子,不再对女子们的‘抛头露面’指指点点,女子们亦可选择自己想要的活法,该行医的行医,该开绣坊的开绣坊,该考功名的考功名……那么诸位可就真的情愿只守着后宅那一方四角天地,终日提防妾室,勾心斗角至终老,再让你们的女儿,继续重蹈覆辙吗?这番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场中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言清漓见状,又立刻后悔自己话太多了,怕是要扰了陆夫人的寿宴,心想稍后无论面临什麽驳斥,她都决计不再吭声了,谁成想,那些起先还对她冷嘲热讽过的夫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这世间的确有许多女子的心志堪比,甚至远胜于儿郎,只不过无人像她一样,敢说敢做罢了。

陆夫人听得心潮澎湃,一面感慨自己没有看错这姑娘,一面又担心她这般口无遮拦,这番话传出去后,对她恐怕不是件好事……她正想转圜一下,为她说点什么,这时却有下人来禀:夫人,宣王妃来了。

第三百零二章都要,不行?因立储之事,宣王曾几番笼络陆大人。

有这位名倾天下的翰林大人谏他为太子的话,天下的文人志士自然也会为他群起发声。

奈何,陆大人虽然劝昌惠帝早立太子,却从不谏立谁,对宣王也是避而不见。

今次,陆夫人也并未给宣王妃送帖子,但人家既带着贺礼前来,总不能再给请出去。

陆夫人去迎宣王妃,言清漓不想再回到贵女堆里,便去逛园子了。

陆家家境殷实,府邸却修建得古拙朴素,没有言府的雕梁画栋,只有幽幽长廊,还有随处可见的诗词题刻,尤其这后园,已经接近内院了,更是清静。

她驻足在一株大槐树下,树身粗壮约三四人才能合抱,摸了摸开裂的树皮,犹记当年这棵树还没有如今这般繁茂,树下也没有这张石条案。

此时正值槐花绽放的季节,小小的槐叶簌簌落了满地,铺就成一张花毯,微风拂过,清雅宜人,实为一道难得的美景。

可她眼中无景,老毛病还犯了,弯腰低头,两眼放光地挑拣起地上的槐叶。

槐树是宝啊,皮枝花叶都能入药。

正聚精会神地挑着捡着,忽然,身后有人咳嗽了两声。

言清漓登时惊了一大跳,差点将盛满槐花的帕子给扔出去。

方才过来时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会儿扭头看去,只见陆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懒洋洋地倚着树,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向她笑道:清漓妹妹,怎么这么快又见面了。

言清漓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鬼麽?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我来的?陆眉啧了一声,满脸都是冤枉,他朝树后扬起下巴::打你过来时,我就坐在这树后乘凉看书,我还没嫌你惊扰了我。

顿了顿,又笑咪咪的像是只老狐狸:诶?我怎么记着有人说过,若再来见我,就是小狗?言清漓来的路上就想好应对之策了,冷哼一声:那又不是我要来的,是陆夫人邀我来的,我怎好不来?看到陆眉手中持书,她觉得稀奇,这厮不去花楼,居然有雅兴读书?这让她不禁想起当年年仅十岁的陆眉,文质小少年一个,安静坐在这棵树下看书,还嫌弃自己的名字像女子,严肃纠正过她:医女姐姐,烦请叫我陆小公或者青时小公子,不要叫陆眉小公子。

她在心里忍不住泛起得意:这厮怕是永遠都不会知道,自己小豆丁时的模样都被她瞧见过,他还曾唤过她一声姐姐呢。

啧,年幼时一本正经的小青时多可爱,可比现在讨喜多了。

言清漓嫌弃地瞥大青时一眼,继续埋头捡槐树叶,边捡边嘀咕:性情长歪了,在树下看书的习惯倒是没变。

陆眉耳尖微动,诧异地问:怪了,你怎知我有这个习惯?本是一句低声自语,哪知道陆眉耳朵会这般灵,言清漓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紧张地眨眼:啊,那个,听……不行,不能说陆夫人。

就是方才在园子里,也不知是哪位夫人说起的,我就稀里糊涂听了一耳朵。

也不给陆眉继续刨根问底的机会,她忙指着他手上的书问:你这是看的什麽书?我还听说了,你们陆府中的藏书可比宫中都多呢。

说着,就去拿他的书,陆眉攥的紧,她还用力一扯。

陆眉张开嘴,才说了一个等字,书卷就已经被她夺了去。

言清漓故作好奇地翻开,略略一扫。

——许生搂定女尼,纵身扑开花蕊,女尼眼波朦胧,万种难当,娇声婉转间,蕊心一翕一动,许生登时魂出九窍,几欲升天,狂念道:仙姑,魂殺了,小生要被你魂殺了!……此页最下方还贴心地绘了张彩图——山间小路中,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搂着一名灰衣光头女子,二人下身赤裸相缠,颠鸾倒凤甚是激情,画得惟妙惟肖。

言清漓大惊失色,急忙阖上书,这才看清书名——《春闺宝鉴》。

陆眉耸耸肩,很是无辜:清漓妹妹,这可是你非要抢去看的。

今日陆府这般多的宾客,陆眉居然在庭院里堂而皇之、光天化日、不分场合地看淫书?言清漓无语极了,可算理解陆大人那般儒雅的一介文人,为何总被陆眉气得吹胡子瞪眼,撸胳膊挽袖子地追着他打了,若她是陆大人,直接一包毒药,肃清门户算了。

陆眉做过的荒唐事又何止这点,想当初她未出阁时,这厮还爬墙来为她做淫诗,送她春宫图,真是什麽无耻行当都叫他做全了……言清漓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好气又好笑,幸好她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否则必定会被他调戏的要扯绳上吊了。

她将那书又重重扔回给他,拍拍裙子转身就走,还仿效陆眉平日说话的语气,丢下一句:陆家有尔,真是有辱门楣啊。

陆眉见她昂首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嘴角笑意不觉加深,展开折扇轻摇:天高海阔,鸿鹄之志……你的鸿鹄之志,是什麽?言清漓猛地停步,拧起秀眉:你听到了?陆眉抬扇去接一片随风掉落的槐花,槐花旋转舞动,最后亲吻住扇面,背后的景致霎时成了虚像,就像她方才身处那一众妇人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亮眼得令周遭天地都失了颜色。

若她不是言家小姐,若他也非陆家公子,他一定要竭尽所能将她争取,再同她一起天高海阔去。

陆眉脸上戏谑的神情不知不觉褪去,看向她道:我还听到你说不打算再嫁人了。

顿了顿,他问:真不嫁了?他无法娶,她亦不会再嫁,如果真是这样,一生以友相伴,时常同她斗斗嘴、笑一笑,似乎……这种日子也挺好?言清漓目光警惕:是有这个打算,那又与你何干?陆眉弯起嘴角,心中愈发愉悦:哦?那麟王那里你要如何交待?还有那被你夺了清白又毁了道业的小道士,不管了?谁说我不管了?陆眉脸上的笑意僵住,方才不是还说不嫁人了。

又听她豪言道:两个我都要,不行?第三百零三章管好你自己陆眉定是没料到她会大包大揽,眼角微微抖了抖,神情凝固住,言清漓颇觉好笑。

她双手抱胸,生出与他斗嘴的兴致,挑衅道:怎么,就许你们男子三妻四妾,不许我们女子三夫四侍呸,三夫四侍哪里够,陆眉这厮抬过十九房小妾,她怎能输她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今后啊,我还要再养上十几二十个美男子做面首,想宠幸哪个便宠幸哪个,想想这日子就快活,这便是我的\'鸿鹄之志\'了。

虽是玩笑话,但比起她方才与那群夫人小姐们的高谈阔论,这番话更是惊骇多了。

人家长公主是昌惠帝最疼爱的皇女,尚且要以戏子之名做遮掩,旁人最多也只敢背地里非议非议,而到她这里,直接扬言要养二十个面首,传出去那定是要落个不知廉耻的淫秽之名。

她现如今身边那些男人,不说旁人,就说宁天麟,连一个两个都难容忍,还二十几个面首……这要被听到,怕不是要直接剐了她。

这番话,也就只敢在陆眉面前肆无忌惮地说上一说,过过嘴瘾了。

陆眉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后,噗嗤乐了:三夫四侍,养面首……妙哉!妙哉!也不知为啥这厮笑得分外开心,将折扇一收,宽袖一抖,端的是身姿凛然:那清漓妹妹,你瞧瞧我,可算美男子?可堪做你的入幕之宾?得,又被调戏了。

对付陆眉这等不要脸的,就得做到比他更不要脸。

言清漓还真装模作样打量起来他,正想要品头论足一番,忽然,冷不丁传来一句:三妹妹,我寻了你许久,敢情是溜到这里与人私会来了?是言婉。

陆眉立刻敛了笑,不动声色地退后避嫌,朝言婉解释:黄少夫人,私会可不敢当,在下只是恰好经过,遇上了令妹。

转头又问言清漓:是吧,言三小姐?言清漓没搭理陆眉,神色转变之快,已经没了方才玩闹时的轻松模样,与言琛相处久了,那清清冷冷的神态都与他相像了几分,她问言婉:大姐姐来寻我何事?言婉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扫了两圈后,与陆眉说道;我与我三妹有话要说,陆公子可否回避?……黄大小姐发现言婉离席,怕她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嫂又出去乱说话,忙悄悄跟了出来,结果在陆家弯弯绕绕的廊子里跟丢了人,四处寻找时,离老远看见了陆眉。

黄大小姐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廊柱后,却被那眼尖的草包纨绔给瞅见了,偏他还十分没眼力地朝她走过来了。

黄大小姐闷头就往反方向走,那叫一个健步如飞,还好陆眉有轻功在身,不然都追不上:黄小姐请留步!他热心肠地问:黄小姐可是在寻黄少夫人?我方才瞧见她了。

黄大小姐一听,果然留步了,转头狐疑地看他,陆眉便好心给指了个方向:喏,就朝那边去了,瞧着神色不愉,怒气冲冲的,黄小姐若担心你嫂嫂,就赶紧过去瞧瞧吧。

……言婉嫌槐叶黏糊沾身,与言清漓来到一处僻阴地,开门见山:我听说兄长只要在府中,便日日都会去你的院子,兄长惯来爱独处,他怎会那般频繁去你那里?他都去你那里做什么?他为兄,我为妹,做兄长的关心看望妹妹,有何不妥?言清漓扫过言婉富贵逼人的一身,笑道:大姐姐既然嫁人了,就过好你如今的日子罢,莫要多管闲事。

你!言婉怒指着她:言清漓,你下贱!言清漓不欲与言婉多口舌,转身就走,言婉却拦在她面前,威胁道:父亲不知,你当我瞧不出来你那点龌龊心思!今日我便是来告诉你,你若胆敢对兄长做出什么引诱他、损他声名之事,我定饶不了你!黄大小姐到了大槐树那里,就瞧见言婉在与她娘家妹妹身处一块大石头后面说话,本不该偷听的,却见言婉果然如陆眉所言那般,怒气冲冲地拦住了那位言家小姐,黄大小姐怕言婉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踟蹰了片刻,到底没走。

言清漓目光冷冷:我有什么龌龊心思?倒是大姐姐你与二哥的丑事,还用得着我多说么?言婉如被戳到了逆鳞,她这辈子就是毁在了这件事上,若非如此,她怎会落得嫁给一个傻子的地步!她四下张望,又恼又慌:你敢!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父亲必打断你的腿!这是家丑,言国公极力压着的,言婉又低声咒骂:还不都是你害我!你这小贱人,迟早有一日会遭报应!恶人倒是先告状了,若不是言婉与朱妙琳先生出害人之心,又怎会自食恶果,再说,将计就计把言婉送到言珲床上的,是言如而非她。

不过言清漓也不想多解释,言婉就是蠢了些,那事若没有朱妙琳撺掇她,出人出力,就凭言婉自己应也想不出来。

她事后也没有将言婉怎么样,也是看在原身言小姐的份上,总要对她的家人手下留情。

言清漓道:大姐姐想多了,同是言家的女儿,那种事传出去对我与二姐亦无好处,不过,你今日既来寻我了,那我也便直说了罢。

园子里树多,石刻上趴了一条青绿色肉嘟嘟的虫,正好端端地晒着日头,忽然被言清漓给挑了起来,吓得立刻缩成一团装死。

言婉见状,脸色顿白,嫌恶地向后闪躲。

有些人啊,就是得吓一吓才好,不然永遠都学不会安生。

我这个人呢,心眼小,睚眦必报,不过大姐姐你总归是姓言的,只要你安分,那我今后便与你相安无事,你与二哥的事,我也会守口如瓶,但若再有慧觉寺那种事发生,就别怪我不再顾念姐妹亲情了。

说这番话时,她又耳濡目染了宁天麟,学着他的模样,明明笑容温和,眸光却阴寒狠厉。

吓不住别人,吓言婉倒是绰绰有余了。

果然,言婉脸色更白了,见言清漓若无其事地将那条虫子丢在了叶子上,就这么走了,她又觉得今日白来一趟,既不不甘心又丢脸。

言清漓,你不配!你这个肮脏的女人!弃妇!你根本配不上他!我不准你对他痴心妄想!她的兄长高洁如雪,她言婉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她言清漓这个贱人更不配。

言清漓转身回来:大姐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吧,黄家娶你回去是为了给姐夫开枝散叶,若他们家知晓你根本生不出来,你说黄家,可还会这般礼待于你?她将方才捡的那一帕子槐花叶放在了言婉手里:晒干煮茶,每次一钱,可清热去火,天热,大姐姐多去去火气吧。

言清漓走后,言婉愤恨地扔了那包槐花叶,也回去了宴席。

树后,黄大小姐仍震惊在原地,捂着嘴,久久不能回神。

第三百零四章荧惑守心(36000珠)夏苗结束,昌惠帝带着大队人马从章西围场开跋,途经宛城驻跸时,忽然夜现荧惑守心之天象,顿生恐慌。

自古以来,荧惑守心都是大凶,出现此等天象,通常预示着天下将要大乱,轻则皇权更迭,重则帝王殒命。

《乙巳占》中就有云:荧惑犯心,战不胜,外国大将斗死,一曰主亡。

史书上也曾有过记载,赫赫有名的始皇亡故的前一年,就发生过荧惑守心的天象。

悠关皇帝性命的大事,昌惠帝又向来信崇此道,怎能不慌连夜启程返京,急召众臣入宫,寻求解法。

有人劝慰昌惠帝:如今天下虽属我大宁朝最强,但除了已经被灭的九夷国外,北尚有乌蓬等诸国,东南还有东阳国,西南亦有蛮族……荧惑星所预示的主,也许并非指宁朝之主,说不定就是指那苟延残喘的蛮王呢,前几日不是还有斥候来奏报,说裴左中郎已率大军打入蛮族腹地了也有人翻查典籍,称荧惑亦指水患,因为史书有云:荧惑星守之,则有水之忧,连以三年。

宁朝从去岁起至今年,水患一直未平息,此天象的出现,意味着天灾会在明年结束。

……众人七嘴八舌,还有人出昏招,说破解此象,可以找个替身移祸。

偏此招最令昌惠帝动心。

他才不在意水患何时结束,他只担心自己会不会殒命。

有资格做皇帝替身的自然不可以是普通人,要么皇子、要么重臣,昌惠帝眼下最忌惮宁天弘,认为他其心可诛,是最佳替祸人选。

可这替,也得是主动自愿,不能逼迫啊。

昌惠帝沉着脸向重臣询问:哪位爱卿愿为朕替祸?众人看来看去,没一个吭声的。

后是麟王走出,称:若此凶兆唯有这一个法子能解的话,儿臣愿替父皇移祸。

昌惠帝再度被感动,但张阁老与陆翰林等人却立即反对——怎能凭区区天象,便让皇子去死?实在是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张阁老年事已高,上回挨了三板子后就重病了一场,一直在府中告假休养,今日也是因为昌惠帝觉着这些肱骨老文臣腹中墨水多,能出谋划策,便硬是给张阁老召进宫了。

张阁老将昌惠帝这几十年来的丰功伟绩如数家珍地数落一通,认为上天这是对陛下你不满,如今天下早就大乱了,去外面瞧瞧,已经是民不聊生,这都是陛下的功劳,陛下怎还不知思改,反去听信什么旁门左道,找什麽替罪羊?上苍既给予了警示,那陛下就应当持宽厚仁心,速速去解黎民百姓之万难,上苍感应到陛下的仁爱勤德后,荧惑星必会有所移动,这才是祸星的解法。

一派胡言!昌惠帝恼羞成怒,差点将张阁老当了那替罪羊。

草草收场后,昌惠帝心烦意乱,命众人继续为他想法子,是夜,他则愁容满面,夜不能寐直至天明,好在次日出现了转机——四皇子麟王寻到了仙云山的弟子。

父皇,这位星连少侠便是在平江救了儿臣,又为儿臣续接了筋脉的仙云山弟子。

麟王找寻这位世外高人许久,一直都无踪无际,这节骨眼突然被找到了也不是巧合,而是人家看到了荧惑守心的天象,今儿一早主动找上盛京来的。

言琛看到星连时,瞳孔微缩。

——哥哥,他叫星连,是我的一位朋友。

——我是来盛京的途中与他相识的,我帮他解了蛇毒,后又得他所救。

今日一早找上来的?言琛眸中泛起冷芒,看了宁天麟一眼。

同样神情有异的也不止言琛一人,裴澈先是看向星连脚上独特的白色云袜以及黑色十方鞋,后又以目光丈量了他的身高与身形,随后渐渐眯起眸子,若有所思。

昌惠帝看向立于大殿中那名少年,梳道髻、穿道袍,确实是个道士模样,问道:你便是助先祖皇帝开国的,那位仙云山仙道的后世子弟?星连点头:我是游山仙人的第四十八代徒孙,游山道人的关门弟子,星连。

昌惠帝还没开口,便有大臣出言斥责:大胆!见到圣上居然不下跪,还敢自称‘我’!星连很是无辜,扭头解释:天地君亲师,师门有令,仙云山弟子只能跪天、地、师。

入了师门,便是置身尘世之外,双亲不再是双亲,君王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人。

既是世外高人,有这些稀奇古怪的门规才是正常,昌惠帝不以为意,制止了那名大臣,又满怀期待地问星连:听吾儿说,少侠你有解这大凶天象的法子?结果,星连却摇头道:皇帝陛下,星连解不了。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有急性子的武将已经嘲笑起来:解不了你还来做什麽?陛下,我瞧这小子就是个江湖骗子,麟王殿下,莫不是你也被骗了吧?这人乃是宣王的人,他一开头,立刻有人跟着质疑起星连的身份,说什麽你如何证明自己是仙云山弟子,你有什麽本事在身,要不你当场给诸位同僚相相面?星连一一扫过那些让他相面的人,再度搬出了门规:仙云山弟子不可随意为人占看命格。

一来,人的命格与阴阳五行、天干地支息息相关,本就是桩玄奥之事,就算他师父来了也不敢断言,且有的人能看,有的人想看也看不出,还有的人只能窥得一角、觑个大概。

譬如四殿下的,就只能看出他是紫薇坐命,却看不出他的帝星为何总是明明灭灭。

二来,师父也说过,人性本贪婪,若人人都知晓自己的命数,难免会有人想要逆天改命。

所以,有时候即便看出来了,也不可说出,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朝堂混乱成何体统,陆大人咳嗽起来,上前道:陛下,这位少侠既然能主动前来,必然还有后话,不妨先听他说完,再做定论。

星连看向这位出声的陆大人,眸光在他脸上定了半晌,微微蹙眉。

昌惠帝发问了,星连便收回目光,道:赤星现,天下乱,星连解不了此象,但此象却可被天所解,此次我就是专程来告知皇帝陛下,不必忧心于这‘荧惑守心’之天象,因为很快,就会出现‘岁星冲日’来化解。

岁星冲日?昌惠帝听得一知半解,但听有解,仍是面露喜色:何时?星连目光灼灼:就在今夜。

第三百零五章岁星冲日(36500珠)荧惑乃祸星,岁星为吉星,祸星起,次夜便有吉星高照,那便说明宁朝的气运未尽,且会有人结束这天下纷乱之象。

今夜尚未发生之事何以如此笃定星连这话属实是玄乎,昌惠帝也不敢高兴得太早,便率领一众朝臣前往了观星台,巴巴望着天,一干人陪着他,愣是熬到了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满天星斗中,本应呆在星纪位次的岁星,居然罕见地变换到了玄琥位次,且比往昔都明亮,一眼望去,众星皆黯然,几乎能与太白星争奇斗异,堪称奇观。

人人都惊于此等天象,宁天麟望着那颗明亮的岁星,第一个向昌惠帝道喜:恭贺父皇,吉星降世,一切祸事皆可迎刃而解了!旋即,就有许多人反应过来,立即跟随他一同叩拜,并大呼:天佑吾皇,真是天佑吾皇!昌惠帝也是激动万分,指着那颗岁星念叨着:吉星……都看到没真是吉星!顿了顿,又神色微变:可这吉星……又是谁宁天麟一个眼色,户部尚书张浩起立刻回应:陛下!吉星降世,必定是指将要降世之人,这么说来……那就是伶妃娘娘腹中之子啊!对……对……天降吉星,后宫目前只有伶妃一人有孕,她又接近临盆……昌惠帝大喜若狂,连道数声好好好,甚至向天大笑,叨念着:朕有救了,朕有救了!因大喜过望,又向重臣放言:诸卿都看到了,此乃天命所趋,若伶妃诞下的是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了!哈哈哈哈…宁天弘等人打从星连说出今夜会有岁星冲日时就感觉不妙,但尚未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真假,便在旁观望,结果真就被说中了。

此时又听昌惠帝认定伶妃腹中之子乃吉星,还要立为太子,宁天弘更是脸色大变。

从宁天文闯围场行刺,到今日这一遭故弄玄虚的天命所归,这一切巧合得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宁天弘心念转了几转后,锐利的双眸立刻瞪向宁天麟。

打蛇打七寸,父皇向来信崇这些,老四这一招真可谓是直中命门,先是让父皇畏惧自己将要被老天收去性命,后又弄来一名仙云山的道士进宫预言,说什麽会出现吉星化解,让父皇有劫后余生之喜……若仅仅是人为便也罢了,偏偏连天上群星都在相助,实乃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全了。

至此,宁天弘也算是弄清楚宁天麟的真正目的了——他自己做不了皇帝,却想扶持幼子为傀儡。

那伶妃又是何时叛变的?昌惠帝现在已是什麽都听不进去了,宣王的人再去补救已是徒劳,眼么前也只能是干看着,留后续再做打算。

星连在一旁看朝臣们向昌惠帝道喜,默默在心里说:吉星是谁,我可没说,都是你们自己猜的。

原本,宁天麟是打算等伶妃诞下子嗣后再让星连面圣,但星连提前预观出罕见天象,宁天麟认为这是天赐良机。

按宁天麟的安排,星连的身份可令昌惠帝信服,那由他来指明吉星乃是伶妃之子也是最为合适的,但星连坚决不肯这么做。

星连奉命入世相助两世之人,也就是言清漓,而言清漓与宁天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助宁天麟自然也说得过去,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在有关苍生天象的大事上,不肯说谎。

荧惑守心,确实是预示灾厄,天下大乱也好,皇权更迭也罢,具体是什麽他也不清楚。

而岁星冲日,也的确是指这一切将会有人来平息,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亦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就不能乱说。

见识到了星连占星的本领,昌惠帝有意将他留在宫中赐封国师,开国皇帝就有仙云山道人相助,他碰上了这等神神秘秘门派中的弟子,自然也想抓住不放。

可是星连却说,仙云山中子弟做任何事都是顺天象而为,宁朝开国皇帝有他的师祖相助,必然是师祖从天象中看到了自己的使命。

而他却没有收到过这般指示,若皇帝陛下一定要我留下,说不好会影响到国运。

昌惠帝不敢冒这个险,只好放任星连离去。

裴澈见星连准备走了,主动请旨道:陛下,臣亦要出宫,就让臣带星连少侠出去吧。

昌惠帝准。

裴澈缓步到星连面前:还请少侠随同子阳一道,请。

面前男子比他略高,一袭玄锦,英朗挺拔,星连看清他的脸后,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咦了一声。

裴澈向他淡淡一瞥,意有所指道:少侠何以如此疑惑看我,莫非……你认得我?那自然是认得的,早就认得了,我还取过你的血。

只不过,那日只顾着如何取你的血了,没有细看你长什么样。

你是裴将军,我听过你的名字,我就是觉着……星连今日第二次蹙起眉,眼中那层困惑更深了:我觉着,你与我一位相熟之人,有些像。

-言府言琛随昌惠帝去狩猎,昨日本该回来的,却又因荧惑之事连府门都没碰着,就被扣在宫中出谋划策,两日未归。

看到夜幕中亮起那颗明亮的岁星后,言清漓约莫着言琛该回来了,想到将要见到他,心中隐隐开始欢喜。

她与言琛冷了一阵了。

言琛临走时派人去慕府接她,那时便已有示好之意,只是她给拒了。

现如今这么久过去,也该与他和好了。

想着他这两日在宫中必是没有吃好睡好,便张罗着让玉竹她们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

想必她自己都没发现,这里里外外忙活的样,倒真像个盼君归来的小媳妇。

正忙碌着,府中管事嬷嬷忽然来请她,说是国公爷叫她过去问话。

她那个好逸恶劳的爹向来对他放任不管,她和离后更是嫌她丢人当她不存在,这么晚了,还叫她过去问话?言清漓觉得不大对劲,问道:嬷嬷可知所为何事?嬷嬷道:回三小姐,老奴也不知。

言清漓看了青果一眼,青果会意,转身从匣子里取了荷包塞到那嬷嬷手中。

平日她为了图个来去自如,在府中也没少打点下人,这嬷嬷在言国公那边做事,自然也受过她好处,掂了掂重量,嬷嬷脸上露出笑:是大小姐回来了,听说,是与国公爷说了会子话。

言婉回来了?想必又是告了她什么状,怕是前两日在陆府寻她麻烦的事。

言清漓已经见怪不怪了,有言琛为她撑腰,最多挨通斥责,她放下手中事,叫玉竹与琥珀她们继续忙,带上青果去了言国公那里。

一进屋,便见言国公背身立在案前,看不到脸上神情,只能看到他一手掐着太阳穴,一手扶着桌案,很是沉重的模样。

旁边,言婉哭肿了眼,偎在孟氏的怀里,止不住地抽泣,见到她进来,孟氏眼光如刀,立刻射过来。

言珲脸色也不太好,低头摆弄着银丝手套,还抬眼上下打量她一遭,那眼神肆无忌惮,仿佛将她脱光了,令人甚觉不适。

吴氏则是满脸担忧,起身想要与她说话,身子刚抬离椅面,孟氏便狠狠喝她:你闭嘴!坐下!哟,这阵仗。

言清漓微微蹙起眉,走到言国公面前,屈身行礼:父亲。

令她没想到的是,言国公转过身来,怒容满面,抬手便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孽障,我怎会生出你这种女儿!第三百零六章闹掰离家很疼,脸皮仿佛被点烧着了火,耳里也嗡嗡的。

她不由想起,当初苏韶在裴家也打过苏凝霜两巴掌,直将苏凝霜打得满嘴是血,这么对比起来,言国公对她还是手下留情了呢。

只听片面之词,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上来就打她巴掌,她是不是该觉得委屈愤怒或是伤心难过可奇怪的是,她内心毫无波澜。

她忽略孟氏与言婉憎恨中掺杂着得意的目光,忍着脸颊火辣,平静地向言国公问道不知女儿做错什么,父亲要发如此大的火言婉见她一副死到临头还不知所谓的神情,立刻暴跳如雷,顶着两只哭肿的眼睛叫起来: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分明就是你向黄家透露了我与二哥的事!原来,黄家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派人去言婉当初养病的庄子上暗查了一番。

慧觉寺的丑事被言国公压下了,但言婉与言晖去了庄子后却不知悔改,乱伦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便等同于开了道口子,这二人在孟氏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安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趁孟氏没注意时,还不止一次打到过一床被子下去。

庄子上又不是只有他们娘仨,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嘴上不说,心里都明净着。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黄家给够银子,总会有那守不住口风的。

之后黄家又不知怎得找到了为言婉看病的大夫,得知言婉曾有过身孕又被灌下落胎药,伤及了根本,再难生养。

这些事言国公他老人家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却仍是收了丰厚的聘礼,将言婉给嫁进了黄家。

言婉过门后不可一世,黄家又在她身上搭了不少真金白银,现在黄家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当了冤大头,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想是这言家不止将黄通当做傻的,是将他们整个黄家都当成了傻的。

今日黄家二话不说就将言婉给送回来了,黄家来的人还给言国公带了黄大人的话,说这件事黄家没有私下处理弄得人尽皆知,是顾及了两家的体面,但言家必须得给个说话。

尚书右丞一个四品官敢与言家叫板,还不是因为言家理亏在先,叫人拿了把柄。

可黄家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去查言婉的事?他们又是从哪得到的风声?我知你平日与婉儿素有不睦,但我最多以为你们只是姐妹间拌上几句嘴,谁知你竟如此鼠肚鸡肠,不顾全家的脸面,跑去向黄家告密!言国公是最好面的,统共就三个女儿,一个和离,一个被夫家退回来了,传出去老脸往哪搁?都要说他言国公养不出好女儿!今日就因着这事,言国公才会提早从宫里回来,反正以他的头脑,昌惠帝也没指望他能出什么有用的主意。

他面色铁青,怒斥: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么做不单单是害了你姐姐,还令整个言府在那区区黄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我与你兄长与黄右丞同朝为官,日后不还天天受他的冷嘲热讽!?言清漓庆幸自己只是顶着言三的壳,不然被亲生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怕是很难不去对这个爹、对这些家人心生失望。

好在她不是真的言三,所以她从来没有过期望,没有期望,又怎会失望。

她淡淡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向黄家透露过任何有关大姐姐的事。

不是你是谁!言婉哭得撕心裂肺:两日前你才用这件事来威胁过我!两日后我便出了事!还说什么相安无事守口如瓶,你这个小贱人!你言而无信!言国公听到小贱人这字眼时皱了皱眉。

孟氏也跟着抹泪儿:你们姐妹就算有什么摩擦也都过去了,如今婉儿待你也不薄,上回还特意送了胭脂与你,你怎么能这般对她?难道就因为你自己和离了,日子过得不如意,就见不得我的婉儿好?她嫉妒言婉?言清漓想笑,又觉得有点头晕头疼,不知是被言国公那一巴掌打的,还是被言婉与孟氏哭闹的,总之,她现在只想早些脱身回去歇着。

她也不想浪费唇舌去辩解了,认定是她,即便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

若真是我做的,我敢作敢当,若不是我做的,别人硬扣在我身上,我也铁定不会认,我都说了不是我,父亲若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她一派坦然地看向言国公:父亲可还有别的事?若无事女儿便回去了,改日等你们有了确凿证据,再来与我对峙也不迟。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言国公气竭,抬手还想打,吴氏赶忙拦着:老爷,使不得使不得!清漓毕竟是姑娘家,身子柔弱,脸若坏了今后还如何见人?再说,之恒与这个妹妹最是亲厚,若见她受了伤,也必然会心疼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言国公,脑子顿时清醒大半,见言清漓半边脸颊已经肿起来了,言国公是不敢再打,又在心里暗骂孟氏与言婉,都怪这娘俩哭闹不止将他怂恿。

可是手已经抬起来了,这么撂下去实在有损威严。

只好拿起一只茶杯砸在了地上,手指不住地点在言清漓面前:我言安怎会养出你这种好女儿来!你说说,你回来这一年多,给府中惹出的乱子还少吗!当初你跑来寻亲时,我就该狠心别认你,也不会闹出今日这么多麻烦!言清漓讥讽道:父亲何时养过我了?轻飘飘的话,饱含讥讽,言国公一愣,竟是无法反驳。

父亲若后悔认我了,现在将我赶走也来得及。

当初她为了言琛才回来认亲,如今言琛已经在她身边,其他的亲还留不留的,也没什么用了,若能借此离开言府,她日后出入做事也会自由些。

可是上了族谱的嫡女,哪能说逐就逐,言国公说得也不过是气话,以为这般说了后,她至少也会哭着认认错,他也好能下来台,哪料她性子这般倔强。

好在言晖这时冷笑插了一句嘴:三妹这话说的,有大哥给你撑着,父亲哪敢把你赶走。

言婉不甘心了,哭哭啼啼地哀求:父亲!您可不能这般轻易就饶了她!言晖那话说的对,可也令言国公在妻妾儿女面前丢了脸。

当老子的还要处处看儿子脸色,难道连处罚女儿的权利都没有吗?言国公指着言清漓气冲冲道:我不想再看到你这逆女!明日你就去庄子上思过去,何时想好了,何时知道认错了,何时再回来!……饭菜早就备好了,玉竹不安地在房中踱步,终于等到人回来了,却发现言清漓脸上肿了一大片,焦心地正要问发生了何事,言清漓便直接发话: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

她的重要之物就那么两三口木箱子,外加一只猫,和离回来后也没怎么拆动过,只收拾些衣裳细软,另外再抱几床被褥就行了。

等言国公得到消息时,言清漓这头已经连夜出府了。

言国公大惊,问不是让明日才去庄子的吗?言府管事很无奈,说三小姐身边有个厉害的婢女,直接从马厩牵了辆马车出来,下人想拦都拦不住,还说三小姐留话了。

——既然父亲不愿再看到我,那我搬出去住便是,我先前在外头置了处宅子,就不去庄子了,还有,我并没有错,所以,那‘过’我也不会思的。

……言清漓去了当初宁天麟挖地洞,引丹阳郡主偷听苏凝宇与外室交欢的那栋小宅子,被宁天麟买下后就用过那么一回,便空置了。

一进的四合房,主屋坐北,左右各一间厢房,大门边上的两间南房,其中一间是厨房,另外一间堆了杂物,四四方方的院墙将中间围拢出一个小小庭院,足够她们四人一猫住了。

只是屋中家具有些简陋,还是上一户主人留下的,玉竹等人麻利地拾扫了一番,铺了床,烧了水,今夜便先对付过去。

言琛回府后得知这件事后,只问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便急匆匆出去寻她,好在当初他留给她的侍卫始终跟在她马车后头,知晓她的去处。

言琛赶到时,言清漓已经换完了寝衣坐在床上,玉竹正给她的脸擦药。

他只知道为了言婉的事,父亲罚她去庄子思过,却不知她还挨了打,看到她脸上的红肿时,目光顿时冷下来,一股怒火直窜天灵。

第三百零七章烂泥扶不上墙青果将人带到,与玉竹识趣地退下。

言琛一语不发地盯着她的脸看,言清漓先还呆呆地看着他,后来觉得自己这半边脸肿起来一定不好看,又微微低下头去,还从后面挑了几缕头发过来遮掩。

结果,言琛又轻轻将她那几缕发丝勾去了耳后,明明盛夏酷暑,可他的指尖却是凉的,触碰到她的耳朵时,她顿时觉得耳朵热了。

疼么他问。

其实就挨打时那一下疼,不过她这幅身子太弱了,平日轻轻磕碰一下都要青紫,随便吮几口便会渗出红痕,用青果的话说,这脸蛋更是嫩得能掐出水来,所以,那巴掌打下来,当时只是微肿,过后反倒肿起来了。

割面之痛她都受过,一巴掌又算什么,她摇摇头:疼倒是不疼,就是看着唬人罢了。

言琛没再说什麽,坐下来拿起玉竹留下的药膏,继续为她搽药。

被言国公那便宜爹冤枉时她毫无感觉,但是言琛不闻不问反倒叫她觉得有点委屈了。

我说不疼就不疼啦?真是的,都不问问是谁打了我。

她觑了言琛好几眼,忍不住揪着被角嘟囔: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言琛瞥见她的手,微勾起唇角:有人自己跑去慕府躲清静,请都请不回来,到底是谁在生谁的气?搽完药,他用干净的巾子包了冰块给她敷脸,言清漓故意躲开:那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被谁打了?一张小嘴噘得老高,快能栓铃铛了。

能撒娇了,便是不气了。

言琛眸光闪动,看着她的唇,很想去亲吻,可注意到她的脸颊还肿着,又忍下了这股冲动。

这需要问么?家中除了父亲,旁人谁敢打你。

他轻轻按住她头顶,为她敷脸,冰凉凉的巾子贴在脸上舒服的很,言清漓不乱动了,可她的神情也慢慢淡漠下来。

家?她撇撇嘴,有些不屑道:其实在我心里,我只当哥哥是家人。

言琛动作一顿,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平静,没有失望,没有愤愤不平,反倒有种摆脱麻烦后的轻松。

是啊,她从小与母相依为命,认祖归宗后也没有受到过生父的怜惜,并且,她的灵魂亦非真正的清漓,她对他们那位不称职的父亲没有感情,也属实正常。

可是,当他是家人,他只能是她的家人吗?言琛不愿想那么深、那么遠,放下冰块,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既不想回,便在外头住着罢。

这算是冰释前嫌了吗?言清漓窝在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尽量让脸上的药膏不要蹭到他干净的衣袍上,心满意足道:嗯,我有哥哥就够了。

言琛笑笑,不想再说此事,他在房中从右扫到左,这才有心思看这屋子,入目皆是旧物,宅子也不算新,他微微蹙眉问:你何时置了这么一处宅子。

明明是他一贯清冷的语气,言清漓却心虚地听出质询意味,想起她与宁天麟在这里做过那种事,就对着房中那面铜镜……此刻,那面铜镜却映出她偎在言琛怀里,若铜镜是活的,恐怕都要骂她一句水性杨花。

她于心不安,慢慢抬起头来,却不敢去看言琛的眼睛:哥哥,我……这其实不是我的宅子,是四殿下的。

感觉到言琛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怕他以为她与宁天麟平日时常在此私会,忙将苏凝宇的事情略略解释了一通。

言琛听后,神色也并未见好转,却也没说不让她住在这里的话,只道:那我明日派人过来将这里的东西都撤了,换些新的,你也能住得舒服些。

言清漓哪敢不同意,点头如捣蒜。

上次已经被他看到宁天麟留下的吻痕,她觉得再瞒下去定会有损两人之间的感情,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要面对这个局面,这会气氛挺好的,不如借机说清楚,毕竟她当初也是为了给宁天麟治腿,没别的法子,想必言琛也能理解……吧哥哥,我与四殿下其实……才刚刚鼓起勇气说了几个字,言琛便立即将她打断:不必说。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解。

言琛神色复雑,有妒色、有忌惮、有害怕、有愧疚,也有无奈。

他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般丑陋的神态,便将她又按回怀里:我亦有事情瞒你,其实我私下找过麟王两回,你与他的事,我大概都清楚。

言清漓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毫不知情?怎么没人来告诉她?他们都说了什麽?没有动手吧?会不会闹崩?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言琛说道:你如今处境艰辛,我不想令你为难,你也先不必急着做选择,等你的事情都了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想要同谁在一处,他希望她能在心愿已了,目的达成后,没有外事外物外人干扰的情况下,遵从本心,慎重抉择。

言清漓懵了。

这意思是,言琛与宁天麟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在事成之前,愿意在有关她的事情上无视彼此?而她在他们两个之间,也暂且不用拆东墙补西墙了?她心中渐渐生出喜悦。

管它什麽时候做决定呢,反正眼下是能松口气了,她眸子里亮晶晶的,开心过后,又觉得自己很残忍。

言琛与宁天麟,都是这世间卓荦不群的男子,也都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男子,他们都值得被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一心一意相待,可他们却愿意为了她委屈自己,各自退让,她何德何能啊。

而这样沉甸甸的两份感情摆在她面前,等真的到了要让她做抉择的那一日,她又该如何选择?选择一个,便会伤害另外一个。

她头开始疼,索性不再去想,能拖一日是一日罢。

想着言琛这两日在宫中定没有休息好,一回府又匆匆赶来她这里,大热天的,他又是这般爱洁,正打算去叫青果备水,言琛却阻了她。

不必折腾她们了,我还得回府一趟。

言清漓没问他回去做什么,聪敏如她,大抵也猜到了几分,只可怜巴巴地明知故问:那哥哥还回来吗?言琛问:你想我回来么?她默了片刻,呆头呆脑地重重点头,扯着他手臂撒娇:要哥哥回来陪我。

小孩子一样。

言琛笑了,多日来,那股涓涓细流般的思念,终是汇聚到了心头这一处,随着胸腔的震动又扩散到四肢百骸,溶于血脉。

被肯定,被需要,他低头吻在她唇上,从轻柔吻到深,辗转反侧。

他相信,她在麟王面前绝不曾袒露过如此娇憨可人的一面。

情动之下,他不小心碰到她肿着的脸颊,听到她痛哼一声,他才恍然回神,停止继续进犯,只恋恋不舍地在她鼻尖上又吻了一下。

你先睡,我去去便回。

……言府,言国公正等着言琛回来一同想法子,给黄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言琛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一坐下便道:聘礼悉数退回,将黄家用在婉妹妹身上的,也折成银票一并奉还。

聘礼退便退了,言国公一听还要额外偿还银子,就有些不情愿,那黄家花在言婉身上的,可不是小数目啊。

言琛冷眼瞥过去:那父亲是想让黄家满意,保住你国公爷的好名声,还是想让黄家将此事宣扬出去,让人人都知你言国公教女无方、欺诈行骗,再状告到陛下面前去,让陛下来分说分说。

言国公不吭声了。

言婉缩在孟氏怀里哭哭啼啼,言琛没有理会,继续道:黄家既将婉妹送回来,那便是有休妻之意,若是休妻,婉妹妹这辈子也就毁了,明日父亲与我去黄家登门道歉,最好议为和离。

言婉听到这里,从孟氏怀里抬起头,看向言琛的眼神中充满感激倾慕,只是还没等传到言琛那边,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这么做黄家定然不会轻易消怒,且婉妹妹与黄大公子成婚时日尚短,这麽快就和离,传出去也容易惹人非议,是以,和离之事暂不可外传,等黄家什麽时候为黄大公子再觅得良妻,何时再放话出去。

言琛终于抬眼看向言婉:这此期间,要将婉妹送去庵堂带发修行,一来为黄大公子祈福,让黄家消气,二来也是为了让她思过忏悔。

孟氏一听,急了:之恒!你怎能将你妹妹送去庵里做姑子!若那黄大公子一辈子都不再娶妻,难不成还要让婉儿在庵里呆一辈子吗!言琛面无表情:二娘若舍不得婉妹,也可陪同前去。

孟氏脸色煞白,只得转向言国公,哭天抢地,: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言国公觑着言琛的脸色,动了动唇,硬着头皮想要说两句,这时言婉忽然哭闹起来,摔杯子摔碗:我才不要去庵里!我不要去庵里!她指着言琛道:兄长你偏心,我到底有什么错?若不是三妹害我,我今日都还好端端地做着我的黄家大少夫人!该去庵里的明明是三妹才对!你怎能如此偏心!言琛问言国公:黄家来的人,可说是三妹妹向他们告知了婉妹与二弟的事?言国公忙道:那倒没说……既然没有,那如何认定是三妹所为,仅凭猜疑空想?还有,言琛又看向言婉与孟氏,冷冷道:你们以为黄家为何会看中婉妹?当真觉得那黄家大少因为痴傻,就娶不到妻子了?不过是门当户对的娶不到,小门小户的又瞧不上眼罢了。

言琛用盖碗拨了拨碗中茶叶:若非三妹当初嫁进武英侯府,黄右丞想要以此与裴侯爷和苏尚书攀亲,这亲事,恐怕还轮不到婉妹你。

言婉没想到自己嫁了个傻子,竟还是借了言清漓的光?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哭叫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我娘为我求来的亲事,是黄夫人瞧过我后说与我一见投缘!根本就不是因为三妹,不是她!言琛在心中默叹一声,这个家如此将她排挤,难怪她不愿将这家中除他以外的人,当做家人了。

婉妹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言婉抬起头来,满眼是泪。

毕竟也是自己的妹妹,虽不亲厚,但手足亲情却难以抹殺,言琛耐着性子道:好,那为兄告诉你。

父亲宠信二娘多年,这府中,二娘虽从未被扶正,却几乎与我母亲同等威信,父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就了婉妹你自小被娇宠长大,养成了你自私跋扈的性子,无脑蠢笨,不知明辨是非。

言婉呆愣住。

这世上种了什麽因,便得什么果,黄家之事,是你与二娘贪名逐利,故意隐瞒丑事为因,那你们便要吃得下今日被黄家得知真相的果,你该省身克己,而不是无凭无据污蔑手足姐妹,将过错推至旁人身上。

兄长送你去庵堂也是为着你好,好生修身养性吧,不然,就凭你这性子,他日必定要吃更大苦果。

言琛本不是多语之人,不过今日既开了口,那便一并说了:还有父亲你。

言国公正被言琛训斥言婉时夹带的宠妾灭妻言论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会儿又被提及,更是慌了神。

父亲,你管教子女,儿子本不该质疑,但是父亲应当知晓,有句话叫生恩不及养恩大,父亲对三妹只生未养,她千辛万苦找寻到亲人后,亲人又从未将她看做手足,父亲也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今日你不分青工皂白的一巴掌,更是将她对你那一丝父女情分,亲手打断了。

言国公猛地心沉:为父……为父也是气头上……言琛不听言国公辩解,只道:今后三妹是否还愿意回来,儿子也不知,她若想继续在外头住着,我的意思是,府中之人也别去扰她,儿子自会照拂。

言珲自认今日没自己什么事,但他看不惯言琛指点江山的样子,就因为这府中上下都要仰仗着他,他便对父亲都能颐指气使?言琛早有察觉言珲时不时投过来的怨恨目光,只不过一直没理会,终于轮到最后一个言珲了,他才冷冷看过去。

言珲一愣,忙低下头去,双手发抖,如耗子见了猫,从心底发出彻骨胆寒。

言珲性情阴戾,断手后不仅不曾收敛,更是酷爱虐待通房女婢,将心中不满与怨愤都发泄在弱小身上,若再放任他这样不管,不知他还有几只手够斩的。

他们言家也就只有他与言珲两子,他常年在西川,盛京府中,今后必然要靠父亲与言珲打点。

二弟整日无所事事,性情也欠缺磨砺,过两日你便去军中,从城守军做起,为兄已与城防营知会过了,不会因你是国公府二公子,便对你有所优待。

言珲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我不去!我这手如何从军!出去了岂非被人笑话!裴左中郎麾下有一名断臂勇将,从前还是匪贼出身,你身为国公之子,难道连一名贼匪都不如?言珲咬牙切齿:大哥,若你真为弟弟好,为何不给我谋个一官半职!你堂堂镇西大将军,难不成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言琛冷笑:谋官容易,但也要你有那个能耐。

一屋子人,哭的哭,傻眼的傻眼,愤怒的愤怒……都是亲人手足,若不是到了这个地步,言琛又怎愿将话说得这般重。

可谁让个个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第三百零八章将军百战死言琛前脚刚走,星连后脚就来了。

言清漓开始还以为言琛又折返回来,结果发现是星连,很是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穿鞋下地,向外张望,没见倒琥珀的人影,猜星连是悄悄潜进来的。

星连神采奕奕的,却在看到她的脸时一怔:你的脸怎么了言清漓轻轻碰了碰脸颊,不想再解释一遍了,拿起包了冰块的巾子捂住,莞尔道:没什麽,不小心撞着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今夜才从言府搬出来,落脚还不足一个时辰。

撞的星连依旧狐疑地盯着她的脸,说道:我原是去了言府的,你不在,后来听到你兄长与下人说要出去寻你,我便偷偷跟在了后面,方才看到他走了,我才翻墙进来。

真懂事啊,一丝麻烦都不给她添,居然知道避开言琛。

言清漓见到乖巧听话的星连,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些。

——这不比满腹坏水,爱拈酸吃醋,成日算计如何让她塌墙的宁天麟讨喜百倍?想起宁天麟,又想到今晚宫中的事,她忍不住担忧好奇,忙拉星连坐下问:今日面圣怎么样?四殿下那里可还顺利?陛下可刁难你了?星连被她一打岔,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眼睛上去了,一一回答:四殿下的计划很顺利,陛下也没有刁难我,倒是他的臣子们觉得我是江湖骗子,还叫我给他们相面,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大人为我解围。

说着,他又微微蹙起眉:就是可惜了,我瞧着那位大人的面相,并非长寿之相。

听到一切顺利,言清漓就放了心,随口问:哦?是哪位大人?天气炎热,见他额头有汗,又给他倒了杯水。

星连咕咚咕咚喝完,摇摇头道:我不认得他……对了,我今日见到了那位裴将军!裴澈?言清漓不知星连突然提裴澈做什么,就见他清秀的眉拧在一起:裴将军今夜送我出宫后,忽然对我出手,我下意识就还了手,他却只是试探我几招便罢,然后就问我今日怎麽没有带着那把木剑。

星连露出悔色,像是做错了事一般,觑着言清漓的脸色道:我觉得他一定是认出我便是那日伤他取血之人了,他会不会已经猜出我是受你所托?我担心他会因此来寻你麻烦。

还有,我觉得这位裴将军真的很奇怪,他的面——才轻快起来的心,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又蓦地发沉,言清漓有些不耐道:无凭无据,他便是知道又能如何,无妨的,你不必担心。

裴老夫人都是因她而死的,她与裴澈的梁子结得已经够深了,也不怕他再多知道些什么,来便来吧,难道她还会怕他不成。

见她面色不虞,眸色冷若冰霜,星连悻悻地哦了一声,默了半晌才道:……那我该走了,四殿下要我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我这便去送那位小世孙回师门了,今晚过来,就是特意来与你说一声的。

言清漓只顾着想裴澈的事情了,听到星连这么一说,才猛然回神:连夜走?星连点头:是,今夜赶去庄子上,明天一早便可启程出发了。

末了,又低低地补了句:早些送到,就能早些回来。

言清漓没想到他会这般匆忙,急忙去箱子里取出些银票,又装了些干粮,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丹药,以及几包配好的药材交给星连,叮嘱他不要忘记让裴冲在路上按时服药,每日两付,夜里尽量歇在驿站,免得舟车劳顿,那小孩吃不消,之后又嘱咐了乱七八糟的一堆……星连也不嫌她唠叨,都认真听了,最后将包袱挎在身上,将要推门离开时,又转身回到她面前。

言清漓以为他忘了什麽,正要询问,他却忽然俯身吻在了她唇上。

她微微一怔,捂在脸颊上的巾子掉了。

除却她主动外,这白纸般的少年每一次想要亲近她时,都要先问一问:这里我可以尝尝吗?那里我可以碰吗?或是用眼神动作向她试探询问。

这大概还是他第一回不问自来。

柔软的唇瓣相贴,少年轻轻吮着她的,只是浅浅的吻,却恋恋不舍地停留了片刻。

分开后,少年的脸已经红了,眸子却异常的亮,但在见到言清漓惊讶的神情后,又慌张无措起来:那个……我……我忘了问你同意的,要不你再亲回来……听起来是挺公平的。

星连走后,言清漓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会蹙眉,一会发笑,后来许是身子实在太乏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就睡过去了。

言琛回来时,她正酣睡,也不知梦到了什麽,嘴角微弯,难得自己一个人时还能睡得这般安穩。

言琛被她所染,不由也微微勾起唇角,上床轻轻拥住她。

夜,好眠。

……同夜,数千里外,受宁朝皇帝之命前来驰援金昌国的慕老将军,与长子慕城及孙儿慕晚意被逼进金昌国的悬谷口内。

谷口两侧的高崖上正在不断砸落巨石,慕家军避无可避,被砸中的人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倒地不起,一时间,谷中地动山摇,战马嘶鸣,到处都是嘶吼惨叫声。

巨石过后,崖顶又站起数不清的敵军,一辆辆满载弩箭的床弩车被推出,密密麻麻的弩箭疾速破空而下,伴着一道道流光飞射,一个接一个的慕家军被射穿,惨叫着倒下。

狭窄的悬谷口,就像一只巨大的棺材,棺材口上围满了猎食者,将棺底四散逃窜的猎物一一捕杀。

箭雨过后,敵军纷纷从崖上冲殺而下,每人手臂上都还绑着一只前所未见的机括弓弩,慕老将军祖孙三人硬拼不过,率领为数不多的兵将奋力冲向悬谷口外,后撤途中,一发连弩射中了慕老将军的肩膀,慕老将军从马背上滚落。

父亲!祖父!慕城与慕晚意立即折回,父子俩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满脸血污。

满头白发的慕老将军气喘吁吁站起来,厉喝着将箭矢拔掉,旋即又翻身上马,将战马一横,手中长矛指向身后的追军:城儿,你与意儿快走!老夫都这把年纪了,今日就为你们断后!前有金昌国叛军,后有乌蓬国追兵,即便冲出这悬谷口,有两军夹击的话,也不见得能逃出生天,唯有拖延追军片刻,才有取得一线生机,只不过,祖孙三人是无法同时走出这悬谷口了。

慕老将军年事已高,又已经受了伤,凭他一人,想必拖不住片刻,慕城将军毅然决然站到慕老将军身边:父亲!儿子与你一起!慕老将军抬眼望了望悬谷口上方黑漆漆的天,想他东征西讨大半辈子,最后,就要埋骨在这异族他乡了。

慕老将军看向长子的眼中有欣慰,有不舍,有决绝,有歉疚,最后均化为一声仰天大笑,拍着慕城的肩膀说道:好!不愧是我慕震霆的儿子!慕晚意立刻挡在他二人身前:爹!祖父!你们走,让孙儿留下断后!慕老将军一把将他推开:晚意,你速速回去守好嘉庆关的关门,莫让羌人有机可乘!还有,速将金昌国这边的情报送与陛下知晓,这是军令!慕城将军将腰间匕首扔给了慕晚意,爽朗笑道:你小子必须给我活着回去,绝不可以死在逃跑的路上!晚意,你记着,咱们慕家的儿郎,要死只能死在战场上!慕晚意领命,一骑绝尘冲出悬谷口,再回望时,只看到父亲与祖父同他背道而驰,越来越远的背影。

第三百零九章到我这里,就叫不出来了?(宁天麟H)入了六月,绵绵细雨越来越多,言清漓住到所谓的别院也有十来日了。

房中,她正在给宁天麟的箭伤换药。

他裸着上身,肩上的伤口很深,想是这些日子也没怎么用心养护,有些裂开了,看着就疼。

夏苗结束后,昌惠帝对宁天麟极为器重,大事小事都要交给他,他日日繁忙,这还是回到盛京后,两人第一回见面。

上一次见面,他故意在她脖子上留了痕迹,言清漓从他来了到现在,都一直冷冷淡淡的,没有好脸色。

宁天麟一双眼睛跟随着在他身前处理伤口的女子,笑容温和:阿漓还在恼我吗她充耳未闻,一张俏脸上面无表情,低头剪开一段细布后,绕着他肩膀裹缠,许是动作大了,宁天麟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什么,可之后的动作却明显放轻柔了。

宁天麟低头勾勾唇角,旋即又抬起头:是我不好,不要气了。

其实都过去小一个月了,哪里还有什么气,而且,也多亏了宁天麟,言琛才能妥协,她也得到了相安无事的平和日子。

可是样子总要做一做的,重要的是个态度!需得让他知道她的不满,免得今后再在她背后使绊子。

何况,比起这些,她更恼的反而是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看着那处贯穿伤,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做戏就做戏,何至于弄得这样险,四殿下还真当你们父子情深了不成?箭矢若再偏上几寸,伤到筋骨,你这条手臂也就不用要了。

宁天麟眸中的笑意更盛,温声回:好,我知道了,是我的错,但若不如此,父皇也不会信我,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言清漓又不睬他了,帮他穿好衣裳后,抱起药箱转身就走。

宁天麟拉住她,又问:阿漓还恼吗?她转过身,神色清冷:四殿下说的什么话,您身份尊贵,阿漓怎敢恼你。

嗯,听着还是不大乐意。

宁天麟看着清瘦,劲儿却大,没怎么使力便将她手腕攥得紧紧的,他朝她笑:那我与你说个好消息,说完了,就别再恼我了,可好?本想说不必了,可宁天麟每次说有好消息时,都真的是有好消息,言清漓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踟蹰的功夫,她已被他拉到身边坐下。

的确是个好消息。

宁天麟将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秘密,太子妃受人诱导毒害了太子的事,各中缘由,来龙去脉,都一一告诉了她。

即便当初苏凝霜没有亲口承认,言清漓也十分笃定她的父亲绝对没有毒害太子,可一直以来,她与宁天麟都没有实证,今后就算他登基为帝,向天下昭告父亲是清白的,也总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而今,虽然这份证据暂且无法公诸于众,可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个定心符了,在她心里,至少父亲的亡魂,已经可以安然面对判官了。

她高兴得手都在发抖。

看她那副喜悦感激的模样,宁天麟的心却是慢慢发沉。

——果然,她与裴澈远离是对的,裴澈这个人,威胁太大了。

阿漓也不必谢我,其实此事,并非我亲自查明,而是……攥着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收紧,像是怕一个不留神,她便会挣扎逃开似的。

宁天麟垂眸道:是仰赖一位友人的相助。

言清漓才不管那些,至少人家是看在四殿下的份上才相助,总不可能是为了她吧。

方才还装模作样的臭脸再也摆不下去了,她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悦才好,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了他,睫毛在轻轻颤抖,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将玉手勾在了他的脖颈上。

柔软的唇厮磨着他的,舌尖勾勒着唇型,试探着伸出来。

宁天麟眸光昏暗,立即掌握主动,将她舌尖吮进自己口中,轻咬舔舐一通后,又强硬地顶了回去,激烈勾缠中,他将手掌扣在她的臀儿下,向怀里搂过来,言清漓便自然而然地翻身骑坐在了他的腿上。

唇瓣再次贴合,他身上的龙涎香与她身上的药香混在一起,交缠缭绕,满满都是暧昧灼热的气息。

上次欢好也是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她尚未与裴凌和离,时隔许久,宁天麟无论是心还是身,都已对她渴望至极。

手掌扣在她后颈与后脑上,他深深亲吻着她的唇她的颈,留下一连串湿濡的水痕,低头埋在她锁骨间轻咬,手沿着她脊背向下滑,又游移到腰侧,推至胸前,解开了她衣裳交错的盘扣。

为避人眼目,宁天麟是天黑时来的,若再继续下去,之后发生的事情,恐怕一时片刻是结束不了的。

言清漓知道,他这是有留下过夜的意思了,不然为何没有带着吉福?日前,淮南一地的藩王叛乱了,昌惠帝命言琛带兵去镇压,言琛昨日去了军营整兵,要后日才能回来。

言清漓由着衣裳被剥落了。

细白的藕臂间夹着两只挺翘饱满的乳,看起来沉甸甸的,又圆又软,十分淫靡,与她灵动的容颜不大相匹。

宁天麟看着那对奶子,眸底漆黑一片,抬眸看她一眼后,低头含住一颗朱粉色的奶尖尖。

乳尖上传来轻微的拉扯与刺痛感,她身子轻颤,酥软着伏在宁天麟耳边,忍不住轻喘:四殿下,你行吗?你的伤……奶头被吮了几口后,立刻变得红艳涨大,宁天麟又舔舐在她柔软的乳肉上,轻笑:阿漓,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你行不行。

夏日衣料薄,穴儿下硌着的东西无比坚硬,粗粗壮壮的,像是要立刻穿破衣袍,钉入她的身体里。

宁天麟握住一只椒乳揉捏,细碎的吻落在她胸前:我行不行,阿漓不是最清楚吗?麟王府中她被他按着连续弄了一日夜,肚子都鼓起来了,言清漓又羞又耻,立刻咬住嘴唇,脸红到滴血。

宁天麟托着她双腿,抱起她向里走。

屋子不大,一眼能望个全貌,家具器物也与他刚买下时不一样了,全都换了新的。

进门处正对的是一张红木双拼圆桌,右边靠墙立着一座妆奁与一对多宝格,左边窗下摆着一张小榻,再往里就是半月形的雕花拔步床。

宁天麟将她放到床上,褪下她下身的天青色缠枝莲裙。

手指触到湿润的穴儿,缓慢地在花唇上摩挲画圈,他低哑着与她说道:既然不回言府了,那我置一处大宅子给你,这里实在局促了些。

末了他又暧昧地补了一句:还要打造一面巨大的铜镜。

手指慢慢向肉缝里钻,戳着软肉搅着淫水,紧闭的甬道逐渐放松,抽送起来变得更加柔软顺滑了。

若非苏凝宇的外室先前住在这旁边,他也不会买下这宅子,让她住这里,委屈了。

他已经想好了,新宅子要离麟王府近些。

想起上回他还偏要对着铜镜插她,言清漓更羞了,可不知怎得,一想起那淫靡的画面她又颇为情动,穴儿猛地收缩,涌出一股清亮的花水。

言清漓呼吸不稳,胸乳起伏:四殿下你怎么也与……之恒哥哥说同样的话,我真心觉得这里很好……不必换了。

她与陆眉做生意那阵,赚了不少银子,若真想住大宅子,自己早买了。

宁天麟手一顿,唇角的笑意迅速冷却下去。

之恒哥哥?他声音忽然就变冷了。

言清漓整个人一僵。

坏了,她近来时常与言琛呆在一块,之恒哥哥之恒哥哥的喊多了,脱口便出。

穴儿顿时紧张起来,将宁天麟的手指给夹得死死的,但面上还要故作平静:啊,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小宅子好,大的反倒冷清……她努力思索有什么话能赶紧将宁天麟给岔开,目光游移,瞥见琥珀早上抬进来的一箱子药材。

对了,四殿下,阿漓有一事相求。

她顶着那道明显不悦的视线道:你……你可否让紫苏回来?她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吧?我不想换别人,我与她已经熟稔了,你换了别人我恐怕会不惯。

她赤身裸体地缩在他怀里,穴儿里还插着他的手指,眼下这般情形,她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扯到紫苏?呵,之恒哥哥,四殿下。

孰亲孰远,听听便知。

宁天麟垂眸不语。

片刻后,他才淡淡说道:那你叫我一声天麟哥哥。

哈?言清漓愣愣地看着他。

唉,又不是七八岁的孩童了,竟是连这个也也要比较……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在裴澈与言琛面前都撒过娇,可面对宁天麟时,却鲜少表露小女儿的娇态。

在她心里,她一直将宁天麟看成未来国君,哪怕与他做尽男欢女爱之事,心底也总是揣着几分敬畏。

见她一脸为难,宁天麟神色更加黯然:怎么,到我这里,阿漓便叫不出了?见他又醋了,言清漓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天、天麟……哥哥……声音小得比蚊子还细,宁天麟仍然浑身一震。

罢了罢了,有什么叫不出的,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又不是要她上刀山下油锅。

一回生二回熟,再喊也就顺了:天麟哥哥,天麟哥哥。

还一声比一声大。

言清漓抬眸觑着他的脸色,只见他眼中出现一种毫不掩饰的炙烈情愫,眼底幽沉,深不见底,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吞噬了。

他再度抽送起手指,细碎的吻落在她额头上,温柔缱绻地回应着她:阿漓,阿漓。

这声音实在太过温柔,言清漓听得心神荡漾,紧紧攀附在他身上,用腿儿蹭着他的腰身,用颤栗的乳尖磨蹭着他胸前的衣料。

见他好像很喜欢听,又低低叫了一声:天麟哥哥。

宁天麟脑仁都被她叫麻了,呼吸极为沉重,按住她双手狠狠吻住她,迅速撩起衣袍,鼓胀的性器被释放出来,气势如虹,缠绕在茎身上的青筋如游龙,直冲她而去。

鸡蛋般大小的阴头抵开穴缝,向内开凿了几次,埋进了泥泞的洞穴之中。

第三百一十章被言琛捉奸(宁天麟H)盛京南城门外,一队人披星戴月,疾驰到城下。

打头那位穿月白锦衣的男人向城门守兵亮出令牌,城守兵见状,立即恭恭敬敬低下头。

城门打开后,那名男子带着一行人入了城。

进城后,言琛向身后的亲随们吩咐:你们各自回,不必跟着我了。

人都散了后,言琛才打马向城南驶去。

在言府时,兄妹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自然方便,她搬去了外头后,虽也可以以照看之名时常过去,但若夜夜留宿不归,被有心人留意到总归是有闲言碎语,在这件事上言琛考量很多,每回去看她,都尽量避开人,连在自己的亲信面前也不会表露太多。

此时已近子时,她必定已经睡下了,可即便如此,言琛也想先去看她一眼再回府。

巷子里安静,言琛将踏云留在巷子口的树下,系缰绳时,他眼锋向后一瞥。

宋益正隐在一户人家后墙的木梁下,仔细注意着言琛的动静,一个眨眼间,忽然发现言琛就不见了。

宋益心下大骇,警惕地向四周看寻一翻后,就要去向宁天麟禀报,一把冷剑无声无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院中,情事已至三巡。

第一巡时,两人干柴烈火,宁天麟在上,言清漓在下,拔步床吱吱呀呀地晃了小半个时辰。

第二巡时,她怕宁天麟会牵动伤口,自告奋勇地骑在他身上,她在上,他在下,像在越州时那般,坐在他身上,含着他的肉根努力地摇来摇去。

结果自己都泄了两回了,那人依然肉茎坚挺,完全没有要泄的意思,只温润含笑地看着她卖力,后来她逐渐没了气力,越动越慢,最后直接趴在了他身上,他这才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折起她双腿,飞速挺腰送胯,时而攥着她两只脚踝,时而单拎起她一条腿扛在没受伤的肩上,弄了近半个时辰,累得她腰酸腿软,穴儿喷水不止,终于服软求饶。

这第三巡,便是眼下了。

宁天麟坐在床边,言清漓如面条一般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在他腰两侧张开,奶白奶白的身子上沁满了香汗,蜜桃般臀儿上被扣住了一只手掌,臀肉被掐得红红的,红肿的穴儿里咬着那根愈战愈勇的粗壮肉棒,穴儿都黏糊糊、湿淋淋,肉棒挂着晶亮的蜜液在臀缝间猛烈抽送着,阴囊啪啪啪地打在她的臀尖上。

甬道与肚腹里都被填得满满涨涨,窄小的穴儿极为勉强地容纳着那根铁杵般坚硬的阳具,宁天麟捅进来时,可怜的小肉褶都被抻平了,圆滑的菇头猛烈地撞顶她娇嫩的宫口上。

拔出来时,还要拉扯住穴肉,外头那两片肿起的花唇已经被欺负蔫了,东倒西歪地卷起了花叶,随着肉棒向外抽出时,每次都要被带出来一点粉红的穴肉。

看宁天麟着架势,言清漓就知道他积蓄了太久的精力,大抵要在今夜向她发泄完,怕自己明日又无法下床,玉竹她们会暗暗笑话她,她泣哭着向他哀哀讨饶:四殿下……阿漓,阿漓的穴儿,再弄就坏了,真的要坏了……你叫我什麽?宁天麟黑着眼眸,一记深顶,性器直闯宫腔,冲击着深宫中那一池热乎乎的春水。

天麟哥哥天麟哥哥!言清漓一叠声地娇吟,脖颈向后仰起,小腹酸痛得厉害,身子不住在痉挛,花液疯狂向外涌,洞口却被大肉棒牢牢堵死了,水液蓄在花腔里,不得而出。

宁天麟无声勾唇,摸了摸她被顶起的小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乖,不会坏的,阿漓这里耐插得很。

这种话若换裴凌说,她兴许还能抵抗得住,但是由宁天麟那般温柔儒雅的声音说出来,偏他还一本正经地说,言清漓顿时便来了滋味儿,居然有点想听他说更多更羞耻的。

宁天麟拔出肉棒,花水立刻泄在两人身上,他猛地侧过身,跪立在她身后,提起她软趴趴的臀,掰开臀瓣,肉棒滋地一下又滑入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他一边将拇指压在她娇小可爱的菊穴处揉弄,一边淡淡问她:那阿漓与之恒哥哥在一起时开心,还是与天麟哥哥在一时开心?这醋缸,就因为那一声之恒哥哥,一晚上他都没完没了,不断逼着她作答。

自然是天麟哥哥…啊哈…与天麟哥哥在一起…最开心!宁天麟很满意,又笑着问:那你是要天麟哥哥,还是之恒哥哥。

这几个问题言清漓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她被顶得不断向前,又被宁天麟及时给拖回来:阿漓要…要天麟哥哥…身后的男人似乎不满她的遅疑,绷着一股劲儿加快了抽送,宫芯立刻发酸发胀,她头皮发麻,立刻尖叫着喊出标准答案:阿漓要天麟哥哥不要之恒哥哥!不要他了!只要天麟哥哥~啊啊呜呜呜~四殿下~阿漓真的受不住了~身子颤抖,小腹痉挛,她将头埋在被褥里尖叫,只是,尖叫的余音尚未散去,房门便忽地被人给狠狠推开。

一室甜腻的腥气中霎时混入一股子煞气,言琛满面冰霜,看到床上交合的两个人时,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们一起烧毁。

言清漓跪趴在床上的姿势正好是面朝外的,看到言琛后,她整个人瞬间懵住,随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脑中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了,只不断盘旋着六个字。

——糟了糟了糟了,坏了坏了坏了,完了完了完了。

宁天麟脸一沉,立即扯过被子将她裹住,被子盖住了两人的衔接处,他不慌不忙地拎了衣袍给自己披上,全程直视着言琛,穿衣的动作优雅矜贵,并没有从她身体退出来的意思。

阿漓,放松些,没事。

他温声向躲在被子下轻轻发抖的人儿安慰着。

她因惊慌而分外紧张,穴肉在剧烈收缩,宁天麟被她夹得涌上精意,又狠狠压制下去。

言琛在巷子口与宋益等几名暗卫交手时,就认出了他们的路数,当即就明白一定是麟王来了。

他进入院子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连琥珀都没有察觉,他本不想做偷听这般有损君子风度之事,可她呻吟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他血气上涌,生出滔天怒意,停在她房外时,还好巧不巧地正好听到她喊出那句标准答案。

那一刻,愤怒、屈辱、妒忌,如头顶上浓郁的黑夜,重重向言琛笼罩下来,他想也不想便推开了门。

门内,她正赤身裸体地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这一幕,想必他一生也忘不了了。

虽然知道她与麟王就是这样的关系,可没有见到时,他可以掩耳盗铃地不去想,并且她与他在一起时,他甚至觉得她心中只有他一人。

此刻,眼前这一幕,令言琛恨不得立刻手刃了宁天麟。

言将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将她吓到了。

宁天麟的内心也着实是强大,他并非粗鄙之人,做着这种房中秘事时,自然十分不喜被人撞破打扰,可他从言琛闯进来到现在,插在言清漓身体里的肉棒居然丝毫没有疲软之像,反而像是要与谁较劲似的,又鼓胀了一圈。

言清漓听到宁天麟提到她,心里突突直跳。

与裴澈偷情被裴凌撞破时,她都没这般紧张过,什么叫捉奸在床,这才叫捉奸在床!一个宁天麟,一个言琛,两个都是她眼下最不能得罪的人。

言清漓撅着个想放也放不下来的小屁股,向被子中又缩了缩,一动也不敢动,她这会儿还没想好化解眼前难题的法子,生怕被他们谁注意到,会揪她出来让她说话,一直在心里默念着:看不到我,都看不到我。

言琛向那裹着被子的女子看去一眼,她藏在下面,发丝凌乱地散着,手紧抓着被边,鸵鸟似的不敢抬头,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缩起来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他极力压下自己的满身杀气,盯着宁天麟,从齿缝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出去。

宁天麟微微勾唇,声音也是极冷:她想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本王以为,关于这一点,我与将军已经达成共识。

两人的眼神都是凌厉如刀,没有刀剑相向,还能你来我往地说话,完全是因为中间儿夹着个她。

听到言琛那句出去,言清漓还以为是在说她。

宁天麟察觉到她像一只在刀光剑雨下瑟瑟发抖的猫儿,正夹紧了尾巴,掩耳盗铃般地慢慢朝前挪蹭,立刻按住她的腰,不让她跑。

穴儿里依旧热热软软的,他轻轻一顶,下面的小猫浑身一僵,立刻就不敢再动了。

这个动作太过挑衅,刺激得言琛眼眸中立刻充血泛红。

宁天麟几乎是在言琛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盘算——知道与亲眼看到毕竟是两码事,就让言琛瞧着他们亲密也无妨,言琛此人爱洁,在见到阿漓与其他男人交欢后,今后定不愿再碰她了。

言琛将指节捏得咯嘣直响:宁天麟,我让你出去,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宁天麟没有丝毫惧意,神情阴鸷:言琛,本王也说了,她想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此刻她正与我在一起,该出去的当是你才对,这话,本王也不会再说第三遍。

第三百一十一章抢人(微H)言琛其实明白,宁天麟说得没错,若按他们先前达成的君子共识,此时当离开的人是他才对。

可是,这种事既然已经发生在眼前了,他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与旁人亲热此时此刻,他是务必要将他二人分开来的。

言清漓已经难堪到喘不过气了。

从前她在这两人之间东瞒西瞒,也不是没想象过有朝一日会东窗西窗同时事发,但她哪里料得到,事发时会是这般尴尬的场面。

跪趴的姿势已经够羞人了,她还到现在都还撅着屁股被宁天麟插着……但凡她衣装齐整些,哪怕是与宁天麟相抱拥吻时被言琛撞见了,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羞耻地当一只缩头乌龟。

她闷出了一身香汗,将被子悄悄掀开一角透气,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了言琛月白色的一抹袍角,让她惊恐的是,那抹袍角正大步向床榻这边走来!看到言琛过来,宁天麟眯起眼眸,警惕心起,倒是个沉得住气,还不忘用几分力去按住被褥中挣扎要起来的小猫。

可她哪里还躲得住,急忙掀了被子。

腰身仍被宁天麟紧紧扣着,双腿呈八字形分张开来,夹在他的身体外侧,这姿势令她直不起身,只能用手肘撑起半身,发现两只沉甸甸的奶乳悬垂在身下,她又慌忙攥着被褥一角遮挡住。

急急向言琛解释道:哥哥…我…我方才那都是浑说的…你别恼,你莫要当真…言琛冷冷地盯着宁天麟,话却是对她说的:今晚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你现在必须要随我走。

说着,他就攥起她手腕往怀里带,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去,从宁天麟的禁锢中脱出了,肉棒迅速地从肉穴里分离出一多半,只余菇头还卡在穴口处。

可宁天麟哪肯让言琛这般强硬地在他眼前将人带走?何况他与她正衣衫不整,情事也才做至半程,言琛当下来抢人,无疑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宁天麟阴沉着眼眸,二话不说扣住她的腰又往回一扯:她凭什么必须与你走?这一下,她又立刻脱离了言琛的怀抱,肉棒也重新顶回穴儿中,且宁天麟夺她回来时用了猛力,那菇头瞬间直插宫口,光滑硕大的菇头卡在了子宫前的那道小口上,一阵酸痛酥麻立刻袭遍四肢,她仰着头发出一声娇呼。

她还与宁天麟保持着交合的姿势,宁天麟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言琛若出招抢人,很容易会误伤到她。

他脸色难看至极,如山巅湖底永不融化的寒冰,只得将人又拉回来:就凭我是她兄长,我带走我的妹妹,与麟王你何干?堂堂皇子,若是在床上被别的男人抢走了自己的女人,那他这个皇子不当也罢。

宁天麟又夺她回来:既然将军的身份是她的兄长,那你今后便无资格与本王竞争,她只能是我的人了。

言琛冷笑:本将军既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男人。

宁天麟也笑:那本王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万事都讲究先来后到。

这两个人,一个孤霜寒影,如万年冰雪,一个清雅如竹,却阴沉冷冽。

相同的是,在如此令人难堪的场面下,这二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分外坚持,互不退让。

言清漓的腰被宁天麟牢牢扣着,双手被言琛紧紧抓着,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是惹不起的,既不敢说留,也不敢说走。

一时间,她就如一只肥美的小羔羊,被二虎争食,拉来抢去的,那塞在穴儿里的肉棒反反复复地拔出去,再插进来,还每一回都向她宫芯里插,她身子颤抖,险将一口银牙咬碎了,才堪堪忍住那溢到了嘴边的呻吟。

然后,她又在反复的拉扯当中,听到这两个满身杀气的青年男子,说出如下幼稚的对话。

言琛:放开她。

宁天麟:若本王不放呢。

言琛:你放不放,我今日都不会让你再继续碰她。

宁天麟:既然都是她的男人,那你凭何阻止本王碰她。

言琛默了默,目光扫向他们身下这张凌乱的大床:就凭她这房中的床、榻、椅,这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买的,我不允你在这里碰她,这个理由,麟王可还满意?宁天麟冷笑:既如此,那这宅子的地契在本王手里,这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房间,厢房,药房,厨房,本王想在哪里要她,便可在哪里要她。

……言清漓突然有些后悔没有自己买下一栋宅子了。

言琛额侧青筋鼓涨,倒是忘了她曾说过,这宅子是麟王置的。

你来我往间,言清漓腿都被顶软了,全靠宁天麟在后头捞着,言琛在前头拉着,她才没能趴下,花液不断顺着大腿根往下淌,她气喘吁吁底抬起头,看到言琛攥起了拳头。

想起宁天麟的身上还有伤呢,且他连衣裳都没有穿好,怕他们两个一旦真动起手来,宁天麟恐怕会吃亏。

她还指望这两人同仇敌忾对付宣王,可不想看到他们翻脸,忍着穴芯的酸麻,她怯怯地向言琛劝说:哥哥,我会与你走的,你先出去等等我可好?我穿了衣裳唔…与四殿下…唔说几句嗯嗯…身后那人忽然就又动了起来,肉棒以胜利者的姿态一下下缓慢地挤弄着穴儿,菇头碾磨花肉,带来阵阵酸麻,她急忙闭紧嘴,惊慌地回头看。

宁天麟神色晦暗,墨发依旧完好地束于玉冠中,敢情今夜折腾了这么久,狼狈的只有她一人。

他身上只披了件青松色的外袍,随着他一下下撞她的动作,衣袍又松散开来,白皙的胸膛上露出了几道被她抓出来的红痕,看着就知道之前有多么激烈。

她紧咬牙关不敢出声,却向宁天麟投去愤怒又恳求的目光,可那人压根儿不看她,反冷笑着与言琛说:今日之事,若我与将军你对调,将军会允许本王带走阿漓吗?话已至此,还请将军速速离开吧,本王要继续阿漓做些未完之事了。

末了,他又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当然,若将军愿意,本王也不介意你在旁观摩。

言清漓彻底慌了,宁天麟这个疯子!她脸蛋上染了血一般的红,对宁天麟出声抗议:不要…唔嗯…停唔下…嗯嗯…一开口,宁天麟就去按她的小菊穴,拇指不知何时蹭了她腿上的花液,十分滑腻,指尖都已经按进去了,那长长的性器不断撞顶她娇嫩的宫口,以至于她张开嘴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跳,边跳还边夹杂着羞耻的呻吟。

宁天麟身姿笔直,绷紧的腰腹壁垒分明,容貌出挑的男子,连衣衫不整地做着肏弄的动作都万分雅致,他朝言琛勾起嘴角:言将军可听到了?阿漓说不要停。

谁说不要停了!!那是不要!停下!言清漓恨不得夹死他,见宁天麟这边行不通,她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言琛:哥哥…别看唔我…唔别看……身子被顶得一颤一颤,白花花的奶乳在言琛眼前晃来晃去。

宁天麟认为,以言琛孤傲爱洁的性子,决计不会在旁观摩他与阿漓的情事。

巧了,言琛也认为,宁天麟一介风临玉树的儒雅皇子,哪怕心思再深沉,也决计不会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赤身裸体袒露性器。

他相信只要他不走,宁天麟定然无法继续做下去。

0313第三百一十二章哥哥我帮你吧(3P上宁四+言琛)37000珠本将军今日还偏偏就不走了。

听到这话,宁天麟心中有那么一瞬的愕然,旋即他立刻淡定地笑道:将军请便。

言琛还是低估了宁天麟,宁天麟这个人发起狠来,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果然,他旁若无人地继续敦伦,将她被言琛握住的那条手臂给勾了回来,两条手臂都被宁天麟从后头拽着,言清漓直接从跪趴的姿势变为挺起了上半身,与言琛来了个面对面。

宁天麟就当言琛不存在一般,垂着阴沉的双眸专心致志地捣弄着她的穴儿,性器抽送得又急又重,整根完整敲进去,再以刁钻的角度顶住肉壁上一处小小的凸起,随后重重碾过它,毫不留情地奔向宫芯。

已经释放过两次的囊袋仍旧鼓鼓沉沉,啪啪啪地拍在她的臀尖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动静,肩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但宁天麟丝毫不在意,依然死死拉着她双臂不放。

今日哪怕这条手臂废了,他也绝不能在言琛面前失了脸面。

言清漓总觉得,有言琛在场后,宁天麟比起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弄她弄得更狠了。

她先是极力忍着不张嘴,可架不住身后的男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干她,快感来得又凶又猛,她实在忍不住了:呜~嗯~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她整个人被顶得不断向前滑,晃动的奶子都快要贴到言琛身上了,她将唇瓣都咬出血印了,依然止不住那疯狂冲涌而出的吟叫。

看到言琛一张俊脸上毫无血色,青筋在手背与额头上不住跳动,言清漓又臊又急。

停下呜啊啊~~我不要呜啊嗯啊~~她奋力挣着双臂,身体热得要将她烧成一缕轻烟。

虽然这两名男子都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她与他们分别在一起时,失禁、对镜等等更淫荡的姿态都展露过,但是让她同时暴露于两人的目光下,她简直快羞死了。

比起她的羞臊,她更害怕言琛看到她在其他男人身下污秽淫荡的模样后,会打内心里接受不了。

听到她喊不要,言琛立刻有了理由阻止:宁天麟,她说不要,你若再不停下,就休怪我不客气!几乎是言琛开口的一瞬间,言清漓十分打自己脸,鹅颈忽然向后仰去,身子剧烈颤抖,胸乳越挺越高,发出一叠声动听的尖叫:啊啊啊啊~~穴儿里狂涌出一股磅礴的花液,逼得宁天麟猛地拔出阳具,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也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了,身体整个前扑,抱住了言琛的脖颈。

她止不住地痉挛颤抖,小巧玉足紧绷着,细细的呻吟不断外溢在言琛耳边,从她分叉开的双腿间,言琛看到有晶亮的水液喷了出来,像是她身体里正有一双手在挤压,水液一股一股的。

宁天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翕张喷水的小穴,嘴角轻勾:阿漓在床帏间向来喜欢口是心非,将军莫非不知道?嘴里喊着不要,实际上那叫一个缠人,眼前这一幕不就是最好的佐证?言琛对她这一点自然清楚得很,可是宁天麟的言外之意便是:如果你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你没本事,从未让她舒坦过。

这让他立刻有种被挑衅被小看的恼火。

言清漓泄了身,宁天麟却依然坚挺,儿臂般粗壮的性器上沾满了她的淫液,凶物在胯间挺翘,与他谪仙般清雅的容貌极不相符。

在情敌面前,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在意自己于房事上的能力的,言琛本不想看,但还是下意识地向宁天麟那根东西瞥去一眼,旋即便嫌恶地别开眼。

宁天麟出身皇家,礼仪有度,他也不愿像野蛮人一样被人打量身体,可真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怕被言琛瞧去,旁的不说,他自问他那一处天赋异禀,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待她平复了,宁天麟又扶着臀儿入了进去,被毁天灭地的情潮这么一刺激,言清漓顿时头晕目眩,眼前所见都开始雾蒙蒙的,羞耻心较方才也没那么强烈了,可是理智仍残存着几分,发现自己居然抱着言琛被宁天麟入,她又慌张失措起来。

哥哥~我啊嗯~呜呜~这会儿她反倒希望宁天麟能将她给拉回去了,可那人似是故意的,偏偏让她挂在言琛身上被他入。

她被顶弄得脸色潮红,细细碎碎的呻吟止不住地从齿缝间溢出,看到言琛那双愈发冰冷的眸子,言清漓可急坏了,想去捂他的眼,奈何她一旦松开他的脖子,身体便会没了支撑。

晕乎乎的人儿因为太紧张,脑中混乱成浆糊,居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她凑上去吻住了言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遮挡住他的视线。

三个人齐齐僵住。

言清漓如梦初醒。

——她这是在做什么?宁天麟最先反应过来,胸腔因愤怒而剧烈震动,他猛地将人往回一拽,嘴唇立刻与言琛分开,手也脱离了他的肩膀,身子忽地向下滑去。

身体本能促使她在下坠途中抓住了言琛的衣袍,结果脸就好巧不巧地贴在了言琛的胯间。

言琛闷哼一声。

隔着月白色的袍子,一处滚烫的硬物硌在她脸上。

言清漓呆住。

这般粗硬的程度,绝非仅仅一个吻能引发的,看来是早就硬了……只不过言琛今日穿的衣袍宽松,下摆将他的欲望遮掩住了,这会被她抓紧了衣裳,轮廓便赫然显现。

言琛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宁天麟那个疯子给传染了,他居然能站在这里到现在都没走,并且看着她与旁人亲热时,自己居然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像是被人撞破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脸色极寒。

有了这一发现,言清漓简直又羞又惊,但她也没有继续傻傻地不知所措,心念陡转,飞速思索着有什么法子能同时安抚好这两个人。

现在看来,事关男子的尊严,宁天麟坚决不肯让言琛带走她,而言琛看来也绝不肯灰溜溜地离开,那总不能叫他硬邦邦地站在这里看活春宫吧。

春宫……言清漓忽然灵光一闪。

陆眉那厮曾经送了她许多游记画本,当中还混了两本春宫图,她出于好奇曾私下翻过一回,记得里面隐约……好像……有一副图是一名女子与两名男子交合……她当时没有细看,只记得那画上是一女两男,女在中间,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竟是与他们三人此刻十分相像。

有了这个想法,她的耳根立刻开始发烫,心里觉得不耻,但思来想去,这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眼睛向上抬去,她脸颊通红,眸中生怯,对上言琛深不见底的目光时,慢慢腾出一只手,隔着衣袍摩挲起他的阳具。

哥哥,我…我帮你吧。

她细若蚊吟地说了一声。

0314第三百一十三章被堵了前后两张嘴(3p下宁四+言琛)言琛浑身一震,就见她托住他的卵袋,伸出了朱红的小舌头舔舐他的阳具。

衣袍迅速被洇湿,性器的轮廓更加明显,宁天麟虽然没有看到她舔弄的动作,但见她伏在男人那个部位,头自下而上反反复复地动着,他立即明白了她在干什么。

宁天麟镇定自若的神情上终于出现了崩裂,怒道:阿漓!你居然为他做这种事!我从未舍得让你做过这种事!言琛敏锐,立即从宁天麟这声怒喝中捕捉到他的破绽--她一定没有为麟王做过这样的事。

今晚他一直都在麟王面前落下乘,她这是在安抚他。

两个男人面对面,中间趴着个她,宁天麟用受伤那侧的手臂穩托她的腰,另一只手想去抓她的肩膀,言琛则一手护住她后脑,另一手挡开了宁天麟。

言清漓趁那两人在她头上动手之际,极快地探进言琛的衣袍之下,摸索着解开他的裤腰,将那根泛着淡腥的性器给掏了出来,不假思索就含了下去。

茎头被温软的口壁给包裹住,言琛腮颊一紧,却是朝宁天麟冷冷一笑:麟王殿下,她想做什么,与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若我没记错,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后面的穴儿给宁天麟,前面的小嘴给言琛,好了,这回公平了。

言清漓努力含弄着言琛的性器,阴茎滚烫,最粗的地方她一手难能合拢,只能含住一个头多,舌头艰难地在嘴里打着转,卷着马眼中溢出的微咸腺液。

见她当真含住了言琛的性器,宁天麟眸中泛起血色,扣在她腰间的手,指节青白。

言清漓正费力地含弄着言琛的阴茎,塞在她穴内的那根忽然就大力撞动起来。

唔~唔唔~她被顶得腰酸,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言琛,言琛登时浑身一颤,低低哼出声来。

言琛抬眸怒视宁天麟,宁天麟也怒视着他,两人对视的目光间飞过数不清的无形刀剑。

言清漓忙吐出来,朝言琛歉意地投去一瞥,随后轻轻舔了舔茎柱上的青筋。

从言琛的位置看下去,他暗红色的性器贴在她唇边,比她巴掌大的脸蛋还要长,一个狰狞,一个清丽,她张嘴将他的东西含进去,那张小嘴勉强吞下一个头,脸颊便鼓起来了,秀眉也跟着蹙了起来,呜呜呜个不停。

上次她以口舌取悦他,是潜入水中的,哪里有当下这般撞击人的眼球,言琛知道她含他这根有些痛苦吃力,可看着这淫靡的一幕,他腹下之火腾腾而起,忍不住就扣着她的后脑又向前推送了一寸。

唔~唔~唔唔~菇头抵到了舌根,言清漓感觉嗓子眼都被挤满了,加之宁天麟不断在身后撞她,她竟是直接含到了深喉,被刺激得眼角瞬间溢出了泪珠。

窄小的喉头剧烈收缩,言琛也是腰眼一麻,险些就这么被她给吸出来。

明明是势如水火的两个男人,一个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肏着穴,一个看着自己的女人含着另一个男人的阳根,两人妒火中烧的心绪中,竟是又默契地生出了某种异样。

是什么异样无法形容,反正见她这般可怜巴巴地被两根阳具堵着穴堵着嘴,两人的性器又都纷纷勃大了一圈。

宁天麟在后面急速抽顶,言琛在前面缓缓抽送性器,夹在中间的人儿本就受了近三轮的疼爱,此刻更是脆弱得像一朵风雨飘零的娇花,被这粗大的两根肉棒夹击着,她觉得身体都被贯穿到一分为二,红着眼角呜呜呻吟。

却不知怎得,想象到自己备受欺凌的样子时,身体中反而渴望更甚,穴儿不自觉地紧紧吸绞,小嘴也奋力吮吸,以至于宁天麟与言琛两个极少在床笫间呻吟的男子,都被她又夹又吸得偶尔发出了几声低喘。

听着那两人的喘息,她竟是愈发觉得骨酥肉麻,胸前摇动的双乳上,乳尖都激爽得挺立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天麟先忍不住了,精关上涌放了出来,浓稠的白精泄在了她的穴口上,言琛见他结束,才松开暗中紧咬的齿关,打算将阳具从她口中拔出。

谁知,言清漓察觉到口中肉棒不住弹动,马眼处也分泌出点点腥咸苦涩的精液后,反而呜咽着抱紧了言琛的后腰。

言琛一惊:清漓!松口话音才落,那人儿便在他菇头上狠狠一吸,他腹中犹如藏了一把弓,被她砰地拉开了弦,言琛低喘出声,卵袋中的东西都泄在了她嘴里。

阿漓!见她被言琛射了满口,宁天麟目眦欲裂,在言琛怔愣时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言琛胯间给拉回来了。

力道之大,她直接仰躺在了被面上,双腿悬在半空微张开来,穴儿上挂着宁天麟的精水,口中溢出点点言琛的浓白……她看向言琛,觉得今日之事很对不住他,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朝他笑了笑,旋即伸出舌尖,卷了唇边的精液,尽数吃了口中,那美丽的模样宛如堕入淫邪的精魅。

言琛本就没有完全疲软下去的阳具再度翘了起来,难以言喻的情愫与情欲几乎要爆破出他的胸腔,他绷着唇,神情晦暗地握住她的脚踝向自己一扯,撩起衣袍,在衣袍落下之前直接顶入了穴儿里。

竟是连她的穴口还残留着其他男人的体液,也不顾忌了。

身体重又被填得慢慢,言清漓娇啼出声。

经此一遭后,她是彻底没了力气,穴儿软烂,红肿的花唇咬住言琛的肉棒,柔软无力的两条细腿被他压平在了身体两侧,淫液混着宁天麟的精液,被言琛疾风暴雨般的抽插捣成了白沫。

啊~啊哈啊~呜呜啊啊~言琛眼中已无宁天麟的存在,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上下乱颤的身体,盯着她潮红的脸,盯着她欢愉之中的诱人神情,发疯般地撞击着她的身体。

宁天麟这回算是体会到了言琛的心情了。

看着她被言琛按在身下猛干,薄薄的肚皮都被干到微鼓起来,他还低头含了含她的乳尖,宁天麟眸中透出浓浓殺意。

他不想听她被别的男子干得哀哀呻吟,将两指插入她口中,压着她舌根搅弄,似是想将她刚刚吞进去的言琛的精水给搅出来。

呜呜~啊啊呜呜~舌头被压着,涎液从嘴角流出来,言清漓混乱的神智被他搅弄回来,睁开迷离的眼,一眼便看到宁天麟跪立在她头旁边,翘起来的那根粗壮阳物。

阿漓,你怎能厚此薄彼?她觉得有道理,需得公平对待才是……可是嘴巴好累啊。

四…四殿下…呜呜啊啊…她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宁天麟的那一根,才撸动了两下,就引起了言琛的不满,他单膝跪到了床边,将她的小穴儿抬得高高的,几乎是由上及下地抽顶起来。

肚皮仿佛要被顶破了,她立刻就忘了手中之物,只能呜呜哇哇啊啊地喊叫起来。

宁天麟立刻握住她一只乳儿,将她的涎液涂抹在奶头上,用拇指不断拨弄着,看她无暇顾忌他这里,便贴心地将阳具怼送到她嘴边。

菇头顶到唇瓣上,言清漓下意识地张开嘴,肉棒一下子便挤了进去,奈何太粗了,同言琛差不多,只顶进去一只头。

即便如此,宁天麟也是头皮一紧。

他从未被她含过,他一直觉得让她低伏在男人胯间,含弄这样污秽之物是对她的不看重,可是他竟从不知道,这处被她用唇舌含住,那温软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阿漓……宁天麟低低唤她一声,看着她一张小嘴被自己占据得鼓鼓的,感受到她的舌尖缓缓滑过他的阴头,努力吸吮他的阳物,他眸中阴戾之色渐渐化为别样的温柔。

平日里,这两个男人她连一个都难以招架,何况是两人一起,且他二人似是还相互较劲,都拿出了比平日更凶猛的力道,她这头小羊羔落到了两头猛虎的利爪下,几乎快被撕碎了。

疯了疯了,都疯了。

快感一刻不停地袭来,她根本没有歇下来的时候,很快便被溃散了神智,她晕乎乎软绵绵地被他们二人轮番摆弄着,终于,在言琛射在了她的肚皮上、宁天麟泄在了她嘴边时,她眼前一黑,腰腹抽搐着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一瞬,她才捶胸顿足地想到另一个法子——就应该在言琛闯进来的那一刻装晕的!—【题外话】—小菊先留一留吧哈哈0315第三百一十四章恨这天下乱世吗?次日早,晨光熹微。

昨夜言清漓晕过去后,言琛与宁天麟不好再继续下去,静默后,满室尴尬便显露无疑,两个男人均神色冷寂,各自收整,互无交流。

即便如此,也都无要走之意,似是生怕一个走了,另一个便会宿在她这里,于是,早就醒了的玉竹等人便只能将东西两厢腾让出来,让这两尊大佛一人一间,她们几个丫鬟则去了言清漓的房中轮流照顾她,铺了地席草草对付完了后半夜。

早上言清漓一醒来,见玉竹与青果偷偷抿嘴笑,便懊恼得恨不得挖地缝钻了,一出屋又见到宋益带着三名暗卫低着头跪在厨房拐角处,更是脸色骤红,才颤颤巍巍踏出门槛的一只脚又立刻缩了回去。

反正先去哪屋都不对,索性等着他们过来好了。

青果害怕宁天麟,让玉竹去请他,自己去请了言琛后,出来见到宋益几人,生了恻隐之心。

昨夜琥珀也跟着跪了大半宿,直到小姐房中结束,四殿下出来看到她,命她回头再去领罚,先进去照看小姐,琥珀这才得以抽身,但这几名没表情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过了,四殿下只命他们到宅子里来跪着,莫要跪在外头惹人注意,之后,便再未理会过他们。

这会儿都跪了一夜了,滴水未进,青果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便转头去端了几碗水给他们。

哪料几人视若无睹,青果端着水碗很是尴尬,最后觉得好心被轻视了,气得骂了声都是木头桩子,便将碗撂在了他们面前,爱喝不喝。

宋益几人看着面前的碗都轻轻蹙起了眉。

——这碗里就差再丢几枚铜板了。

清醒时再同时见到宁天麟与言琛二人,言清漓既紧张又忐忑,好在他们两人谁都没提昨夜之事,也不再像昨夜那般唇枪舌剑,三个人都沉声不语地用着饭,最热闹的反倒是她的碗,被他两个乐此不疲地你一下、我一下,菜摞得冒了尖。

言清漓已经撑得吃不下了,好在这时,青果过来说言琛的下属来寻。

言琛一走,宁天麟才展颜:阿漓,你不必多想,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即可,别的事情我自会解决,断不会叫你为难的。

说着,便将她那刚被言琛添过白鸭丝的碗推去一边,重新盛了碗粥给她,淡道:吃不下就莫吃了,免得积食,还是喝些汤水吧。

言清漓看着那碗米汤,暗戳戳打了个饱嗝,又慢吞吞地拿起汤匙,正要喝下一小小小口时,言琛忽然疾步回来。

他脸色泛白,双拳暗握,眼神冷冽又悲戚,言清漓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当即一怔,也顾不得什麽害羞不害羞了,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怎么了?言琛沉默半晌后道:外祖与舅父,出事了。

-属国有难,宁朝作为宗主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接到金昌国求援后,昌惠帝派归德将军慕震霆协同嘉庆关守将慕城领兵支援金昌。

然不知,金昌早已暗中投靠乌蓬,此番故意引宁朝大将前去,两军对阵时,友军忽然在身后拔刀相向,与乌蓬铁骑里应外合,慕老将军中了圈套,两万精锐伤亡惨重,之后退至悬谷口时,又遭设伏,他与慕城将军父子当关,拼死阻拦叛军与敵军,最终,父子双双战死在悬谷口。

慕晚意重伤回到嘉庆关,立即派人快马向盛京送信,呈报金昌国叛变之事,另外,消息中还提及乌蓬国使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弩车与机括弩,尤其是这机括弩,杀伤力极大,一次可连发十弩,且速度奇快,射程又遠,绝非普通弓箭可以比拟。

乌蓬国连最普通的士兵都配备了这种弩箭,若非如此,以慕老将军几十年征战殺场的经验,也不至于毫无还击之力。

言清漓与言琛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往慕府。

慕府中已经挂了丧幡,搭了灵堂,可惜,棺木中只有衣冠。

乌蓬国几十年前曾在慕老将军手中吃过败仗,他们将慕老将军与慕城将军的尸身砍去了头颅,留下作战利品,又派人把无头尸送回了嘉庆关,以此向宁朝宣战挑衅。

整个慕府如今只剩下慕老夫人一人,空荡荡的,慕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去了灵堂,在门口不断拭泪:还请表公子与表姑娘多多劝慰老夫人,老夫人从今晨起便枯坐灵堂,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一入灵堂,言清漓就看到了六座牌位,其中两座很新,余下四座有些年头了。

她眼眶顿时就酸了,恭恭敬敬地磕头上了香,而后来到慕老夫人身边。

岣嵝着身子的老人眼神虚无,始终看着那几座牌位,连她与言琛走近都没有反应,仿佛在透过那几座牌位,定定看着另一边的人。

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孩儿们。

嘉恩十七年,慕家二郎随父平镇北夷,殉于殺场,年仅十九。

昌惠八年,慕家四郎于嘉庆关外遇羌人突袭,引羌人落崖,同归于尽,时年二十一。

昌惠十四年,慕家三郎领兵镇压藩乱,以少敌多,连斩敵军四猛将后体力不支,不慎阵亡,时年三十四。

同年,慕家五郎于羌人强攻袭城时,救下嘉庆关外被羌人绑走做诱饵斩杀的汉人妇孺百姓,身中毒刃,毒发身亡,时年二十。

昌惠三十三年,慕老将军与长子支援属国金昌,遭金昌与乌蓬合围,中计遇伏,于悬谷口浴血麓战,英勇殉国。

……慕家的儿郎,打从一出生起便注定要投身殺场,只有慕家大爷与三爷成了亲,大夫人在生小女儿慕晚莹时难产而终,而三爷却因连年征战伤了身,无儿无女,其他几位,连亲事都未曾定过。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不知哪日就会殒命,怎能误了女郎们的大好年华。

人丁不济,慕家渐渐没落,到了慕晚意这一代时,府中收留了旁支孤女,二人早早生情,结为连理,可惜嫂嫂慕氏仅有过的一回身孕还不幸落掉了,之后身子便愈发不好,夫妻二人又连年千里相隔,实难相见。

来的路上,言清漓想着绝对不能在慕老夫人面前太过悲伤,以免惹得老人家跟着难过,可是,真当见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时,泪水根本不受她控制。

她跪伏在慕老夫人身前,将老嬷嬷送来的皮子护膝系在她的腿上,哽咽道:外祖母,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您还有表哥表嫂,还有小表姐,还有漓儿,还有之恒哥哥……与楚家亲人逝世时的悲伤痛苦不同,楚家受奸人所害,她尚有仇人可以去怨恨,绷着一口信念去努力活着。

可是慕家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在战场上,死在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中,看着那一座一座多起来的牌位,感受一日一日越来越安静的府邸,那种悲凉孤寂与无可奈何的伤怀,雾气重重地弥漫在慕老夫人身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了,也驱不散。

恨谁呢?恨战争,恨敵人,恨这混乱不安的乱世吗?慕老夫人缓缓回神,低头看向膝下泪眼模糊的姑娘,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外祖母无碍。

说着,又叹息一声,浑浊的眼睛复又看向那几座牌位,隐有水光闪动:习惯了。

这一句直让言清漓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言琛向慕老夫人跪下:外祖母,之恒会去向陛下请战,定要亲自前往金昌。

他重重一叩首:之恒向您保证,一定会将外祖与舅舅的首级完好带回来。

此刻,慕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无声滑下泪水,很快,她目光中又现出凌厉之气,沉声道:好!外祖母信你,出征之日,外祖母同你一起去嘉庆关,我慕家世代守护嘉庆关,老爷与大郎也将埋骨在那里,我必须亲自去送一送他们。

言清漓忙道:外祖母,漓儿与您同去,路上也好照顾您!慕老夫人却摇头,攥住她放在膝上的手道:好孩子,有你兄长护送,不必担心外祖母,路途远,外头也乱,你就好好呆在盛京,这里安全。

慕老夫人执意不带她,言琛进宫后,言清漓想多陪陪慕老夫人,便留宿在了慕府。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夜里,慕老夫人好不容易安睡后,言家又来人寻她,说是伶妃早产了,孩子说什么也生不下来,已经命悬一线。

天子宠妃,宫中太医们皆无法近身诊治,昌惠帝这时想起了他当初兴起之时提拔的掌医女史,便叫了内侍去言府宣人入宫。

0316第三百一十五章狸猫换太子月影重重,马车疾行向皇宫,因事态紧急,被特例允准驶入了宫道,直至西华门前,车上的人才下车步行。

庞公公在前一路小跑,巧士帽下都沁出了汗水。

不断回头催促着:言女史,还请再行快些。

言清漓提着裙角,忙又紧跑了几步,边跑边问公公可知,伶妃娘娘好端端地怎会早产了岁星冲日后,宣王与苏贵妃等人已经明了伶妃暗中投靠了宁天麟,为保腹中胎儿的安全,伶妃在那之后可谓是谨慎又谨慎,连去给昌惠帝请安都少了,无事只在钟粹宫闭户不出,一应吃用都要宫婢先行试过才会入口。

庞公公虽然着急,但仍细声细气地解释:原本是好好的,就在傍晚时伶妃娘娘还去了勤政殿陪圣上用膳,哪知回去的路上御花园里的假山石突然塌了,虽未伤及娘娘,却也将她惊得不轻。

言清漓心里大概有了数,只要不是跌倒中毒,就都好说。

一到钟粹宫门前,就听里头传出了伶妃凄厉的惨叫,言清漓正要入内,身后跟着的年轻内侍急忙叫住她:女史,您的药箱。

接箱子时,言清漓察觉那小内侍向她手中同时塞了一张字条。

里头,昌惠帝正在伶妃寝宫门前来回踱步,廊下还候了一排冒冷汗的太医。

言清漓刚要叩见,昌惠帝便沉着脸命她免了,叫她速速入内,务必助伶妃顺利诞下腹中吉星。

言清漓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进屋,血气热气扑面而来,稳婆与伶妃身边的宫婢们都在忙碌,一盆盆血水端进端出,乱哄哄一团,伶妃咬着软帕不断喊叫,面无血色,满头是汗。

言清漓一来,稳婆忙让开位置,听了看了后,方知胎儿是先露出了肩,而非头,是为难产。

她虽是第一次为妇人接生,却异常镇定,有条不紊地指使宫婢不要将伶妃围得水泄不通,遣退了多余人等,只留下两名宫婢与稳婆,将伶妃口中的绢帕与参片取出,塞了颗丹药进去,又以银针扎了伶妃几处大穴,命宫婢们一人为她轻轻按揉肚腹,一人为她擦汗。

伶妃见到言清漓,宛如见到了救星,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染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扎进她肉里:救本宫……和皇儿……陛下必会重赏你……伶妃话未说完,又痛得大叫起来。

言清漓忙喝止住她:娘娘,您先莫说话了,省些力气,让下官先为您正了胎位!伶妃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许是来了医者令她松懈下来,目光很快就开始涣散,言清漓急忙喊醒她:娘娘!不可睡!若您就此睡去,华佗在世都救不了您了!见伶妃迷迷糊糊地没反应,言清漓更加着急,命两名宫婢去拍打她脸颊,压她人中。

虽然那两名宫婢都是伶妃的亲信,但外头人多,怕隔墙有耳,言清漓也不好将话说得直接:娘娘,您快想想您的家人,想想您吃过的苦,想想您辛辛苦苦才得到的这一切!您正值花季年华,圣眷也正浓,又辛苦孕育出皇嗣,您就甘心这般闭上眼睛吗!言清漓不敢停,一边为她正胎位,一边不断说着话。

伶妃神情恍惚,耳边似是被人包了层皮子,外界传来的声音都离得很远很远……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她这二十年来的一幕幕……建宁郡治下的长平县守王恒曾有一女,名王迢,生得艳俏如花,打从七岁起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儿,王恒对这个女儿很是引以为傲,又担心女儿过于貌美,会被士绅豪强或是山匪之流给惦记去,便鲜少让女儿外出,只于府中请了西席,悉心栽培,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只望她今后能嫁进豪门望族。

昌慧三十年,朝廷刺史去建宁郡巡查,查出王恒贪墨舞弊,被判革职抄家。

王恒疼惜女儿,便用一美貌婢女将其替换,王迢因此免遭劫难,后辗转流落到建宁郡做了清倌,卖艺不卖身,因其容貌出众,才艺精绝,渐渐还有了小貂蝉的美名。

后是因为建宁郡守刘渊在多年前去长平县时,曾见过她一回,将其认出,这才为她赎身并带回了郡守府。

王迢本想寻刘渊做自己的靠山,为其父翻案洗冤,到了刘府的当夜便毅然决定献身,却没想到刘渊一身凛然正气,厉声将她拒绝,还称其是看在与她爹有过些许交情的份上,怜她境遇可怜,才将她带离了风月之地。

且刘渊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为她翻案,王迢失落之际,刘源又说,若她心念坚定,可给她另寻贵人相助,便是盛京的六部尚书府苏家。

苏尚书胞妹为宫中贵妃,正需一名忠心貌美的女子入宫为她固权,有刘渊从中牵线,苏府很快派人解决了王迢父亲的冤案,王迢为报达苏家的恩情,便以建宁郡守之女的身份进了宫。

孰不知,从刺史下到建宁郡巡查,再到刘渊收她为义女,这一切早在苏家的安排之中。

苏家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民间留意能令昌惠帝神魂颠倒的貌美女子,看上了长平县守之女,又怕她入宫后得宠生出二心,便稍使手段,使她成为了一介无所依靠的孤女,只能依附于苏家,再念着他们的恩情,忠心耿耿为他们做事。

若非那日麟王寻到她,将真相告知,她至今都还在为仇人卖命!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不知是言清漓的金丹银针起了效,还是伶妃被满腔愤恨所激怒,身子渐渐有了力气。

她受了这般多的苦,家破人亡,被仇人耍弄,委身讨好比她父亲还年长许多的皇帝,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机会,她的孩儿就快可以做太子了,做未来的国君,到时她也能做太后了!不甘心,她当然不甘心就此闭眼!……寒月皎洁,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黑潭,自言清漓进去又过了近一个时辰了,昌惠帝早就等得心焦不耐,先行回了寝殿,命宫人侯在此处等消息。

房中,伶妃也将至极限,床榻整个被汗湿,终于,伴着她一声惨叫,小腹蓦地一轻。

伶妃已无力起身,只能勉强睁开眼,看到言清漓从她身下托起一个血糊糊的婴孩,她嘴角溢出一抹笑,气若游丝地问:是男……是女……言清漓沉默不语。

伶妃急了,又挣扎着问:到底……是男……是女……言清漓低头看着手中一动不动的男婴,轻声道: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是皇子!宫婢们立即向主子道喜,伶妃也喜极而泣,接着人又因脱力而开始眩晕,两名宫婢便忙着为她喂水拭汗。

言清漓抱着婴孩,背过身用软布仔细包裹,襁褓中的婴儿肤色发青,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她压下心中慌乱,想起方才那张字条,急忙抱着婴儿去了侧间,稳婆上前一看,也是神色微变,探了探婴孩的鼻息,摇头叹气,之后立刻转身取出一只竹筐子,掀开上头的薄被,从中抱出一个熟睡的男婴交给言清漓,之后又将她怀中那名死婴擦净放入篮中。

这名稳婆是宫中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嬷嬷,曾为皇后接生过太子与荣臻长公主,本已出宫荣养天年,却不知宁天麟用了什么法子将其收买。

后宫已多年无人有所出,伶妃这一胎又是吉星下凡,昌惠帝十分重视,命人将这位老嬷嬷给请回来为他的爱妃接生。

男婴原是为防伶妃诞下公主而准备的,许是之前被点了安神药,此刻睡得正香。

言清漓听到外头伶妃似是在问那两名宫婢小皇子为何没有哭你们可有听到他哭了,怕婢女进来查看发现死婴,一狠心,只得掐了一把怀中婴孩的小屁股。

孩子哇地一声啼哭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密谋前有归德将军父子阵亡,应了替身移祸之说,后有伶妃诞下吉星,昌惠帝彻底高枕无忧了,不再终日惶惶,大肆设宴庆贺,又晋伶妃的位份为贵妃,其所出的七皇子直接取名天礼,取上天赐礼之美意。

宫宴之中,他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待七皇子满月之时,就行太子册封之礼。

至此,悬了多年的储君之位,已是蒸馍上了热乎气--八成稳妥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长春宫中死气沉沉,宫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宁天弘去向苏贵妃请安时,向来温和的苏贵妃正与宫人发脾气。

与他母妃的悒悒不快相比,宁天弘反倒从容自得,仿佛即将功败垂成的人不是他似的。

苏贵妃终于沉不住气:弘儿,你怎还不着急,你父皇下个月便要册封太子了!苏贵妃眯起一双美眸,切齿道:伶妃这个小贱人当真是命大,早知如此,那日我便该命人做得更绝一些!知道伶妃叛变后,苏贵妃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她腹中吉胎,奈何伶妃早有防备,将整个钟粹宫守得密不透风。

苏贵妃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却又一击未成,那日御花园中的假山石本该砸在伶妃身上的,最后却被她身边的宫婢给挡了,所幸伶妃也受了惊吓,且天助他们,伶妃不仅早产还难产,谁知,最后又殺出言氏女这麽一个程咬金,救了伶妃母子。

宫人呈上宁天弘最爱的高山云雾,他呷了一口,道:母妃莫慌,您还不知父皇心意吗?父皇打心里就不属意我,今日我们除掉一个七弟,明日就还有八弟九弟十弟……无论我如何做,这太子之位都不会落到我头上。

他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所以,不如一劳永逸。

听了这话,苏贵妃起先心头一惊,而后凝眉深思,最后复归冷静,娟好静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笑:也罢,不过此事可急不得,必得万无一失才能动手。

宁天弘冷笑:母妃放心,儿子昨夜便与舅舅商议过了,唯今我们只有一件事情棘手。

事关重大,宁天弘将苏贵妃身边亲信之人都给遣退了,低语一翻后,苏贵妃也跟着眉头紧锁:若矿脉还在,又何须发愁银钱,那些野蛮之人居然敢趁火打劫,如此狮子大开口。

宁天弘冷哼: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罢了,眼下最重要的,需得先想法子拖延下个月的册封…………宫宴后的第三日,言琛启程前往金昌。

悬谷口一役宁朝折损两员大将,言琛此战的成败,直接关乎到宁朝的国威与人心安定,昌惠帝命文武百官代替他齐去相送。

言清漓连日来都窝在药房,亲手炼制了数不清的丹药,又将当初救过自己一命的、陆眉送她的那件软猬甲也给了言琛。

这一次,她不必站在城墙上喊话了,城门外,她与言府中人一块来相送,与言琛依依不舍地话别:哥哥,今次不比你从前打过的仗,敵人有利器,你千万不可逞强硬碰,若见势不对,定要先行撤退知道吗?还有……百官们在后头注视着他们两个,那女子眼含热泪地站在马下,仰着头向马背上的男子殷殷叮嘱了许久,那惯常待人冷漠的男子嘴角噙笑,没有表现出分毫不耐。

百官都纷纷惊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都说言小公爷最疼爱他的三妹,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宁天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湖慢慢泛起了酸泡,下意识地,他又向裴澈投去一瞥,那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兄妹,眸光晦暗,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言清漓说了太久,最后被言国公打断:漓儿,将士们都在城外等着呢,莫要耽搁了之恒。

至此,言清漓只能将满腹担忧咽下,眸中泪光盈盈,摸了摸言琛的踏云:好马儿,一定要将我哥哥平安带回来。

往日高傲冷漠的战马,今日倒是难得温顺一回,用马首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

……言琛带兵去了金昌后,原先淮北平乱一事便需另外择将,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裴澈,但昌惠帝不敢再将兵权过多交给宣王一党了,可朝中堪用的武将又实在不多,几位皇子都想建功立业,纷纷请缨。

昌惠帝为给未来太子提势,也为了弄出第二个端王与宁天弘分庭抗礼,最终平乱事宜便交给了麟王宁天麟。

可麟王此前久坐轮椅,从未领兵打过仗,难免有人出言质疑,昌惠帝迫于宣王党羽的压力,无法给宁天麟太多兵马,只得九千人,可那淮北乱党却足有四万余人。

昌惠帝称此战实为对他的历练,若他能得胜归来,便会给予更大嘉奖。

宁天麟是在言琛出征后的第十日,率军前往的淮北,言清漓无法光明正大地去送他,所以出发前的整整两夜,宁天麟去了她那里将该讨要的都给讨要去了。

……日子转眼就进入了七月,七皇子满月在即,礼部忙着太子的册立大典,就在此时,忽然横生出变故。

一日,阴月星稀,天降陨星,落在了盛京城外的西山中,在山中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陨坑。

西山马场的管事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在坑内竟扒出一块被陨星砸碎的古石碑,拼合后发现那碑上刻有北斗七星图,另有一甲骨文书就的礼字。

北斗七星对应了一个七字,礼字更是直指七皇子名讳,陨星在民间还俗称扫把星,被视为不祥,陨星又将石碑给砸了个稀碎,那必定是上苍给了指示——七皇子不详。

接着,次日天降大雨,皇陵又莫名失火,同时,还有胶东渔民在打渔时捞上一条巨大的金翅祥鱼,鱼腹鼓涨,被打捞上来后,从鱼嘴里吐出一枚刻有宣德二字的木牍。

宣王在民间素得民心,被冠以德王美名,这两桩事情接连发生在册立太子的前夕,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引发万民对七皇子的抵触。

百姓对朝廷的抗议声浪渐大,都认为七皇子是灾星而非吉星,吉星实际当为三皇子宣王才对,且储君怎能不按照长幼次序册立德才兼备的三皇子,反去册立一个襁褓小儿。

昌惠帝虽然信奉天象道法,却也不是傻子,哪就那么巧又是刻字石碑,又是刻字木牍,此事必是人为,也就糊弄糊弄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

明知是有人暗中搞鬼,奈何民声沸起,宁朝如今已经风雨飘摇了,再遭不住更多乱象,加之有宣王一党借此事大做文章,昌惠帝迫于无奈,最终只能暂罢册立大典。

得知此事后,言清漓忧心忡忡,立即给宁天麟去信,可提笔后又想到馥容庄应当比她早一步去信了,遂作罢。

隔日,她就带着琥珀、紫苏与玉竹去了趟钟灵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平安符钟灵寺中,钟声悠远,言清漓来到地藏殿,见楚家灵牌干净到一尘不染,香炉里还燃有未烧尽的香烛,牌位前还摆了贡果,就像是有人在她之前来祭拜过似的,言清漓并不意外。

前次她过来时,就已经发现有这番变化了,当时她还很紧张,怕有人发现了什麽,后向寺中僧人询问,才知是有位出手阔绰的施主捐赠了很大一笔香油,还请僧人为寺中供奉的所有灵位都做了法事,又请僧人日日悉心照拂。

虽然人家只是随手做了善事,楚家人的灵位也只是众多受惠者之中的其一,言清漓仍然觉得感激,向僧人询问那位施主姓甚名谁,想回头找个面生之人替她前去道谢,可僧人道那位施主并未留过姓名,她只得作罢。

拜祭过家人后就要离开,经过前殿时,言清漓余光瞥见那烟气袅袅的大殿,忽然就心念一动,拐了进去。

经过上一世的大难,她已经不再相信神佛了,但是册立太子之事被暂置,朝堂上她也插不上手,又因担忧那两人在战场上的安危,病急乱投医,似乎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求神拜佛了。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唇瓣无声轻启:小女惭愧,并非信女,可都说心诚则灵,小女今日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向菩萨祈愿,求菩萨保佑之恒哥哥能顺利带回外祖父与舅舅的首级,与四殿下平安归来、早些归来,还希望外祖母一路平安,身体康健,也希望恶人能有恶报,希望四殿下所图之事诸事顺利,前路无阻,父亲的冤屈早日洗清……默念完毕后,她睁开眼皮向上看了看那座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忽然发觉自己许的愿望太多,过于贪心,有些兴许还不归这位菩萨所管,便又默念道:小女今日出来已久,无暇一一叩拜庙中佛祖,还请菩萨见谅,帮我向其他同僚转告小女所求,小女定捐足香油,以感佛恩,阿弥陀佛……出来后,她果然很守信,寻了寺中老僧人添了不少香油钱,僧人则回以她一枚黄色锦布制成的平安符。

言清漓道谢收下。

寺庙大都如此,但凡有香客来捐赠香油,都会回以一种佛物,何况她今日添了许多。

老僧人似看出她所想,笑着解释道:阿弥陀佛,佛赠有缘人,女施主万莫瞧这平安符平凡无奇,此符向来灵验,内里藏有百年前本寺主持方丈的袈裟残片,统共只做成十八枚,这是最后一枚了,贫僧觉得它与女施主有缘,故而相赠。

僧人口中的那位方丈大师圆寂后还留有舍利,至今都供奉在庙里。

说的是神乎其神,言清漓不敢轻视,再度郑重道谢后,方才离开。

紫苏与琥珀驾车,马车缓缓驶出山坳,下山的途中,山林两侧忽然跳出来二十几名壮汉,人人持凶,络腮满脸。

停车!将财物都留下!言清漓顿时觉得那老和尚诓骗她,才给了她平安符,就在寺门口遭了劫。

流年不利,战乱四起,乱世出英雄也出奸佞,许多流民活不下去,身强体壮的就做起了贼匪,不过半年的光景,就连盛京城外都开始频频出现匪贼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一位富户小姐也是在去寺庙的途中被劫了,人财两失,回去后想不开,就一抹白绫上吊了。

琥珀与紫苏顿生警惕,暗暗探向腰侧暗器,车内的玉竹却悄声道:小姐吩咐,把钱财都给他们。

琥珀与紫苏对付些普通贼匪应该没问题,但对方是二十几名大汉,言清漓怕她二人被缠住后,难以顾及到她与玉竹,不想貌相,所以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且这些人看起来也都是被逼民为贼,她也不想闹出人命,若他们只是要财物,给了便是。

紫苏将主仆几人的荷包都交给了那名贼首,见紫苏冷冰冰的,模样又生得不错,那贼匪顿时起了色心:慢着!这紫衣丫头与马匹也得留下!琥珀悄悄贴近帘子:小姐,紫苏自己能脱身,马匹却不能给,马若给出去,马车就坐不得了。

一个紫苏都能被贼匪看上,若她露面,更是危险。

即便紫苏能脱身,言清漓也断不可能将她单独留给这群色胆丛生的贼人,不过琥珀说得也有道理……难不成真是不打不成了?裴澈在后头遠遠瞧见这一幕,吩咐身旁的铁衣:你速命几人过去助她们脱困,莫以武英侯府之名,更不可提到我。

铁衣领命,正要走,却见陆眉带着小厮从前方的岔道上下来了。

公子,那、那打劫呢……阿来低声向陆眉说道。

废话麽这不是,陆眉一看这架势,就知是打劫,若被劫的是男子他就不管这闲事了,可看那马车应是某家的小姐,女子落到贼匪手中还能有好?陆眉于心中叹气,直接策马上前,到了近前看清琥珀时,当下一惊,转头看清那贼匪时,又松了口气。

他将言清漓的车窗帘子掀开一角,朝里看去,笑道:我说怎么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呢,竟是被耽搁在这了。

言清漓被他这轻浮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双圆眼怒瞪着他,又听那匪首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大公子,怎么,那车里的小娘子莫非是你相好?陆眉笑眯眯的,也朝那匪首抱了抱拳:孙二当家火眼晶晶,这车里的……还真是在下的相好。

言清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厮却视若不见,继续向那匪首道:孙二当家有所不知,今日我与她相约在此,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人,这才出来寻找,看在陆某人面子上,孙二当家可否行个通融?那贼匪打量陆眉一遭,最后揩了下鼻头,虽不情愿,却也只好道:好说,既留了钱财,那陆大公子就将人都带走吧。

……安全之后,言清漓才掀开帘子恶狠狠道:你这登徒子,谁是你相好!陆眉打马在她旁边慢行,斜眼瞧她明明红了脸,却还故作生气的模样,就很想笑:我若不这般说,他们怎肯轻易放过你。

一听这个,言清漓倒来了些兴趣:当真没看出来,还以为你只是名震勾栏瓦舍,却不想连贼匪那里都登名在册了。

陆眉不以为意:陆家的商队往来频繁,什麽三教九流都需打点一翻,不奇怪。

说这句时,他的语气还是轻松的,在此之后,却变得凝重起来,脸上也没了轻佻神色:这伙贼人原是在晋县一带出没的,许是那边没什麽财路了,这才铤而走险来到盛京附近,今日你是幸好遇到了我,我又恰好认得那伙贼匪,今后你若外出就需得小心再小心,若无事,最好就别出城了。

连匪贼都没有了财路,便意味着外头都是穷人,没什麽可劫的了。

陆眉不遠不近地护送她进了城,要分别时,他又恢复成了往昔的花花浪荡子,打趣她:清漓妹妹,听说你搬出言府,开府另居了,我今日帮你解了围,你不打算请我过府吃杯茶,感谢感谢吗?别说,言清漓心里确实是感激陆眉的,闻言不紧不慢地道:若陆大公子不嫌寒舍简陋,那便来吧。

陆眉可没想到她会答应,屁颠颠跟去后,发现还真是陋舍。

言清漓也说道做到,见天色不早,果真就只是留他吃了杯茶,然后就将人赶走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战乱起日月如梭,落叶尖尖开始变黄,转眼就入了八月。

中秋宴上,苍陵传来消息,说东阳人趁宁朝自顾不暇之际,卷土重来。

满朝武将中,唯裴澈一人擅水战,他的三万水师至今还囤兵在苍陵,无奈下,昌惠帝只得启用裴澈,派他去苍陵对阵东阳大军。

到了月底时,朝廷收到捷报,左中郎将裴凌大破蛮族,他本人却没回来,只将蛮王的首级盛在甲子里,派人送到了昌惠帝的面前,称自己听说栾城起了战乱,主动要去平乱,恳请昌惠帝同意。

滋扰宁朝多年的蛮人终于被彻底歼灭,昌惠帝大喜,赞其大勇,晋封其为虎贲中郎将,命其立即整合余下兵力,前往栾城平乱。

以裴凌的功绩,不说连晋三级,但做个车骑将军总是实至名归的,可昌惠帝却只将他军职提了一级,足见忌惮宣王之势,不愿提拔宣王的人。

到了九月时,天气开始转凉了,言清漓也换上了厚实的秋衣,盼了三个月,终于将离京快三月的两人给盼回来一个。

——宁天麟以九千人对阵四万人,大获全胜。

此番他于行军路上不断散布自己军心不振,士兵们认为跟着他这么个养尊处优、又残废过好多年的金贵皇子去打仗,根本与送死无异,兵将们都怨气滔天,还时常出现逃兵。

淮北乱党听闻后,放声狂笑,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轻敌的后果便是中了宁天麟事先布置的圈套。

怎么人人都忘了,他可是当年为先帝打下过半壁江山的盛国公的亲外孙,这位弱不禁风的皇子御马驰骋于阵前,一枪挑下了仓皇逃窜的敵将的脑袋。

以少对多,又迅速地平了乱,还一举俘获乱军近三万,这一战证实了宁天的领兵作战能力,百官再无二话,昌惠帝也因他而长了脸面,对其大加褒奖。

且他回来后没几日,又传出胶东先前打捞上来金翅祥鱼的渔民翻了口供,说那刻字木犊是他自己塞到鱼肚子里去的,因为有人给了他一百两银让他这么做。

昌惠帝大为恼怒,宣王为吉星的传言不攻自破,于是,被搁置的立储事宜又被重新提上日程,定于年底。

十月初,言琛也终于凯旋,他斩杀乌蓬国两员勇将,其一便是带兵伏击过慕老将军的,只可惜乌蓬国的援兵来得太快,他无法继续深入追击了。

这一趟,他也不负众望地带回了慕老将军父子的首级,已派人送回嘉庆关入殓下葬,还带回了对于宁朝来说极为不利的消息。

——乌蓬国已联合了草原十八部,集大军五十余万,从多路开始攻打宁朝各处边关了。

与此同时,他这一战赢得也毫不轻松,损兵折将半数有余,他自己也被连弩射伤了手臂与大腿,身体要害处因有软猬甲所护,倒没受到致命伤,可那连弩冲击力巨大,十发箭矢一口气打在软猬甲上,生生震断了他一根肋骨。

而他带回来的那种乌蓬国连弩,经由工部的能工巧匠拆解仿造,却只能造出相同的外形,威力与准头则大打折扣,后有匠人发现,这连弩内部设有精巧机关,若无准确图纸,根本仿造不出一模一样的。

……六月走,十月归,一连四个多月的担忧害怕,此刻终于见到人了,言清漓也没有丝毫轻松,沉默不语地为言琛上药。

见她满脸忧思,言琛安慰道:肋骨早都接好了,都是小伤而已,无妨。

见她瞪过来,言琛淡勾唇角: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在家中都做了些什么?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围着药材打转,偶尔陆眉那厮也会过来,硬是要与她下下棋、聊聊风月,被他三五不时地来搅和一通,日子过得倒也算有趣。

她没有回答言琛,而是放下手中染血的布条,垂着眼眸问:哥哥,这仗到底要打到什麽时候啊?言琛身上并没有裴澈那么多的伤疤,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西川战神定然会百战百胜,可这次他命悬一线地回来,她才意识到他也是血肉之躯。

若非有那件软猬甲,那连弩就会射穿他的身体,能否活着回来都是两说了。

言琛也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若天下不能一统,若国君无所作为,纷争,就永遠都断绝不了。

……乌蓬国来势汹汹,宁朝战事全面开启,十一月初雪过后,休养了一个多月的言琛再度披甲出征,这次他要返回西川,因为乌蓬国不知怎得集结了九夷残党,放言要攻打西川,作为西川守将,他必须得回。

在那之后,边关各地都陆续升起了狼烟,有些藩王则趁机开始自建王权,自封为帝,还有不少怨民揭竿而起……宁朝大乱,昌惠帝终于开始跼蹐不安,生怕乌蓬国会带着锵锵铁骑和那攻无不克的连弩打进宁朝腹地,直取盛京。

除了守卫皇都的,朝中能用的大将小将陆续都被他派出去了,并下了死令发放到各处关隘,擢令各地守将务必要守牢关门。

期间,宣王宁天弘也曾请缨,但昌惠帝不敢让他掌兵权,只给了他一个赈灾的差事将其打发了出去。

宁天麟也整装上阵,于三日后前往守着天山北关的容阳,临行前他去了言清漓那里,虽不愿承认言琛的重要,但他与言琛同时不在盛京,宁天麟不放心将言清漓自己留在这里,想将她送到越州去。

言清漓有些遅疑:可是几个月前,哥哥与四殿下不是也有过同时出征,都不在盛京的时候吗?没错,可那时盛京尚有裴澈在暗中护她,如今裴澈遠在苍陵,这盛京中,当真就她独自一个了。

只是这些,宁天麟是断不会说的:阿漓,如今盛京也不算固若金汤了,西川有战,我也不放心你去那里,而越州易守难攻,眼下也无战事,还有我外祖坐镇,反倒是最安全的。

数月前,慕老夫人去嘉庆关时,还曾言盛京是安全的,她一直身处盛京城中,也根本感受不到外头战事的紧迫与严重,但是宁天麟神色凝重,断然不是骗她的。

战乱说起就起,没想到这么快,就连天子脚下都不能算是铜墙铁壁了。

言清漓没再犹豫,听从了宁天麟的安排,不过她需得过几日再动身,因为早前收到了星连的来信,说是这几日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后,再一道去越州。

—第三百一十九章 篡位隆冬时节,御花园中的百花均已绝迹,唯红梅傲立于皑皑白雪之中,孤芳自赏,宛如一位骨秀神清的女子。

冬至这日,苏贵妃召来各府女眷入宫赏梅,御花园的暖阁里热热闹闹一片,反观勤政殿这边,倒是清净许多。

奏案上堆满了每日从各地送来的战报与奏折,昌惠帝焦眉愁眼,随便翻开一本,不是问他要兵的,就是问他要粮的,昌惠帝根本不知该如何批复,又忧又愁又惧。

庞公公见他面色铁青,赶紧劝慰:陛下,不若先歇一歇吧,龙体为重!昌惠帝索性将奏折全部一扔,捏着眉心道:若老四在,还能为朕出出主意,去将张阁老,陆翰林都宣进宫来,让他们来替朕批奏折!这……大臣如何能越俎代庖帮皇帝批阅奏折啊。

庞公公正面露难色,不知到底要不要去宣人时,在内室照看七皇子的伶贵妃掀了帘子出来,笑盈盈地上前为昌惠帝捏揉起肩膀:陛下又说气话了,您是九五之尊,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替代您?美人在侧,无骨柔荑捏着他的肩膀,昌惠帝的烦躁顿时就被伶妃给拂去了半数,他拍了拍她的手道:爱妃怎么还不去御花园赏梅啊?苏贵妃设的宴,谁知是不是鸿门宴,她怎么敢去?寒梅就长在那里,臣妾什么时候不能看?比起去姐姐那边凑热闹,臣妾更想陪着陛下。

这话说得就让人熨帖,昌惠帝凝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还是爱妃体贴朕,不像那苏氏,他冷哼一声:明知朕被军情所烦扰,还搞出什么劳什子的赏梅宴,朕听到御花园中吵吵闹闹的声音便觉心烦。

听昌惠帝厌弃苏贵妃,伶贵妃自然高兴:陛下稍安,今日冬至,臣妾亲手捏了娇耳,这就给陛下端来尝尝,陛下吃过后,就不会心烦了。

既是爱妃亲手做的,那朕必须得尝尝!伶贵妃起身走向殿外,脸上还带着笑呢,一开门却忽然惊愕当场。

宣王宁天弘身穿甲胄,手持利剑,目光阴冷地走进来。

伶贵妃立刻冒出冷汗,转身就往回跑:陛……宁天弘出手迅速,利剑没入伶贵妃后心,又从她胸前穿过,鲜红色的血立刻在她杏黄色的宫装上晕染开来,犹似雪中绽开的寒梅。

伶贵妃僵在原地,嘴唇颤抖,望向昌惠帝的眼中惊恐未散:下……宁天弘拔出剑,血珠溅在伶贵妃的脚下,她微微晃了晃,身子便倒了下去。

昌惠帝在伶妃倒下时发出的那一声闷响中惊回了神,寒意顺着脊骨一路窜到头顶,他指着宁天弘怒斥:你……你怎敢拿着兵刃擅闯朕的勤政殿!你不是去赈灾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看着宁天弘提剑一步步走过来,昌惠帝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乱臣贼子!你……你要做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弑君不成!宁天弘冷笑:父皇昏庸一辈子,临死前倒是难得聪明一回。

昌惠帝已经猜到了宁天弘的意图,可当真听他亲口承认,仍是吓得老脸惨白,险些从龙椅上滑下去。

庞公公急忙张开双臂挡到昌惠帝面前:护驾!速速来人护驾!勤政殿外毫无反应。

宁天弘一脚将庞公公踢开:这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盛京,都已在本王的控制之下了。

他看向奏案上厚厚几摞的信函与奏折,勾唇笑道:父皇,儿臣知你这个皇帝做得辛苦厌烦了,这不,专程来为你解忧。

昌惠帝身体僵硬发麻,牙关不住在打架,他瘫在龙椅里,瞳孔中映射出宁天弘越来越大的身影:你……弘儿,你想做太子?朕给你便是……你立刻退下,朕明日就册立你为太子!原来一定要儿臣以这种方式相逼,父皇才肯将太子之位给我。

宁天弘沉沉发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忽然变了脸色,面容狠厉道:可惜,迟了!他扯下奏案上铺着的明黄锦布,罩在了昌惠帝的头上。

父皇,只要你死了,儿臣就可顺理成章地继任,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个储君之位?厚重的锦布在脖颈后越攥越紧,昌惠帝的眼耳口鼻都被紧紧裹在里头,密不透风,他死死去抠拽勒在脖子上的锦布,发出嗬嗬的声音,拼命蹬着腿,但是很快,他的动作便缓慢下去,最后双手垂下去,一动不动了。

宁天弘又闷了片刻才松手,昌惠帝的尸身立刻从龙椅上滑倒在地,面容青紫,大张着嘴,怒目瞪着庞公公。

宁天弘冷冷开口,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伶贵妃乃罪官之女,对陛下心怀恨意,进宫实为伺机报仇,她趁陛下体虚不适时,将陛下闷毙,宣王救驾来迟,现已诛杀妖妃!说完,他瞥向坐在地上不断发抖的内侍,冷笑道:庞公公,知道该如何说了吗?庞公公浑身都被汗湿了,虚汗不断顺着额头向下淌,闻言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奴……奴知晓了。

宁天弘又转身进了内室,上前冷冷地看着熟睡中的七皇子。

伶贵妃行刺皇帝,却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儿子,所以,伶贵妃可殺,她的皇子还得先留上一留。

好在一个襁褓婴儿不足为惧,太子的册立大典也尚未行过,皇帝突然驾崩,新皇理应由他这位最年长的皇子承继。

宁天弘离开内室,大步走出勤政殿,向包围在殿外的士兵们下令:守好此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殿内,宁天弘走后,庞公公立刻屁滚尿流地扑向昌惠帝:陛下……陛下……庞公公正老泪纵横,忽然听到什麽细微的动静,扭头一看,就见殿门口倒在血泊中的伶妃正在缓慢地向这边爬,随着爬动,一道长长的血痕拖曳在地上。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陛下的尸身,嘴唇蠕动,血水从她嘴角涌出,明明是强弩之末了,却依旧坚持向前爬。

庞公公连忙跑过去:贵妃娘娘!……书……椅……伶妃气若游丝。

庞公公稍稍伏低头:贵妃娘娘,您说什麽,奴听不清啊!……椅……诏书……龙……椅……庞公公喃喃几遍:诏书……龙椅?他赫然一惊,再想细问时,低头一看,伶贵妃已经断了气,双目中满含不甘,到死都在牢牢地盯着昌惠帝。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昌惠帝身旁那把象征着权势地位的龙椅。

-比起勤政殿内的血雨腥风,御花园的暖阁可真就是一派和乐融融了——至少明面上是。

其他各位高官大员的家眷们几乎都到了,就连特立独行的荣臻长公主都被请来了,言清漓是今早收到宫人的宣召,是言府管事过来知会她的,只是进宫后她才发现,言府只来了她这一名女眷,也不知是不是孟氏与吴氏侧妻的身份,令苏贵妃觉得她们还不配来参加她的赏梅宴。

大部分人要么是围着苏贵妃谈笑晏晏,要么是围着荣臻长公主巴结讨好,言清漓与陆夫人挑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说话。

对了琅姨,我明日就要去越州了,我生母的家宅许久无人打理,另有些事情也一直没有料理干净,需得我亲自回去一趟。

星连还没有回,也不知耽搁在哪了,宁天麟临行前让她早些离京,她不想让他与言琛打着仗还要分心记挂她,便决定先不等了,给文心姑姑留了转给星连的口信,叫他到时直接去越州找她吧。

陆夫人顿时紧张起来:怎会这般突然?什麽事情还需你亲自回,派人过去不行吗?再者越州那么远,外头天寒地冻又兵荒马乱的,要不就等翻了年再启程吧!见陆夫人关切自己,言清漓实在不愿再欺骗,低下头道:其实也不是什麽紧要事,只是哥哥说,乌蓬国这一回有神兵利器,一旦真破了关,必会长驱直入,直奔盛京,盛京恐是不再安全,这才让我回越州避一避。

她拉着陆夫人的手也劝说:琅姨,不若你劝劝陆大人告个长假,你们也随我一道去越州吧!等战事了了再回,这盛京的确不太安全了,数月前我出城上香,回来的途中就遇了劫匪,幸得你家公子路过相助,我才能安然无恙。

陆夫人掩唇笑了,又目光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我家老爷官居翰林,在其位就得尽其职,且他那个人又忠君耿直,越是国难当头,便越不会走,他不走,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要陪着他,倒是眉儿……陆夫人脸上也露出了几丝担忧:回头我问问他的意思吧,若他愿意,就让他去苏杭住一阵子,总归那边也有他舅舅的产业需要打理。

提到陆眉,陆夫人之后看向言清漓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两个月前,她去青楼寻了几次她那孽子都没寻到人,之后斥问了阿来,阿来扛不住板子,才交待说公子去找言姑娘了。

陆夫人自然不会认为言清漓勾搭陆眉,定是他那孽子死乞白赖地上赶着黏着人家姑娘,可这未嫁男女、非亲非故、无媒无聘的,若被人瞧见他时常出入人家姑娘宅邸,不是凭白毁人家清誉吗?陆夫人立即命人将陆眉给绑回家了,要上家法伺候,陆眉却云淡风轻地说,他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只是知己好友,对弈弹琴,没有任何逾距,且她也并非在意世俗眼光之人,她也愿意我时常过去陪她说话逗趣。

什麽知己好友,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喜欢得紧,却又抵死不说,不肯捅破那层窗纸。

陆夫人心里干着急,想着明日言清漓就要去越州了,决定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绞尽脑汁地为自己那孽子说上几句好话。

可是刚要开口,那边就传来荣臻长公主的厉声怒斥:苏贵妃!你这是何意!第三百二十章 要挟午时入宫赏梅,此时天已擦黑,宫门即将关闭,苏贵妃却仍然没有散场的意思,有几位夫人已经开始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苏贵妃一年到头也难能邀请命妇们入宫一回,许是今日兴浓,一时忘了时辰。

在场没人愿意第一个提出告辞,去扫苏贵妃的兴。

可荣臻长公主是何人先皇后嫡出,昌惠帝最疼爱的皇长女,连他都要看这个女儿三分脸色,荣臻又怎会管苏贵妃高兴与否见时辰差不多了,而小皇孙宁弈出去玩又许久未回,荣臻便想出去寻,谁知到了门口竟被暖阁外的两名宫婢给拦住了,说是贵妃娘娘未允准,谁都不可以离开。

于是,才有了她质问苏贵妃的这一幕。

神仙打架,普通人哪敢掺和,暖阁中霎时鸦雀无声,人人都微垂着头,事不关己地看戏。

苏贵妃嘴角噙笑,垂着眸用茶盖刮茶汤,翠绿的叶片于碗中翩翻,她不慌不忙地道:长公主先莫急,奕儿玩累了,此刻正在长春宫休息,不若等他醒了,本宫再送你们姑侄出去得知宣王与苏家是害死太子夫妇的真凶后,荣臻心里对苏贵妃是恨得咬牙切齿,可裴澈叮嘱过不可打草惊蛇,对苏贵妃,她只能是能不见,就不见。

若非今日听说她父皇也想念奕儿了,她又岂会来赴苏贵妃的宴?这会儿听说宁弈正在苏贵妃长春宫里,不知怎得,荣臻心中开始焦躁不安。

宁弈就像是个弃儿,在这宫中,除了她这位皇姑母,根本无人去关心他,苏贵妃更是从不过问。

不必了,天色不早,本公主这就去接奕儿。

荣臻才一跨出门,外头忽然就潮水般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持刀官兵,铿铿锵锵的动静十分吓人,暖阁中的官眷们立刻惊呼起来。

其中有一名官名来到暖阁门口单膝跪地,大喊道:启禀苏贵妃娘娘!伶贵妃行刺陛下,陛下大行了!宣王殿下救驾来迟,现已处决罪妃,正在前殿主持大局,宣王殿下有令,为查清宫中窝藏的罪妃同党,今夜任何人都不得出宫!什麽!皇帝驾崩了?养尊处优的命妇千金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立刻抱缩在一起,吓得花容失色,陆夫人攥着言清漓的手也是一紧,言清漓则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荣臻神色大变,扯着那名侍卫喝道:父皇驾崩?……不可能!绝无可能!本公主要亲自去看看!荣臻踉跄着奔向勤政殿,却被外头那些持刀侍卫粗鲁地给推回了暖阁,狼狈地摔倒在地。

苏贵妃这时站起了身,神情中透着胜券在握的自信,缓缓向众人道:诸位夫人都听到了,陛下驾崩!宫中尚有罪妃党羽未能伏诛!弘儿现已派兵守在暖阁外,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各位的安全!本宫保证,只要过了今夜,宫中一切安穩后,必会让各位夫人毫发无损地回府!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皇帝忽然被他的爱妃行刺,本该在外赈灾的宣王却悄无声息地返回,诛杀了罪妃,还牢牢控住了皇宫并主持大局,而苏贵妃又像早入如此似的,表现得镇定如常……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猜得到昌惠帝之死大有蹊跷。

七皇子尚未行过太子册礼,若按礼制,的确该是宣王这位最年长的皇子继位,可当初昌惠帝曾当着百官的面,亲口宣布要将七皇子立为储君。

今夜,乱成无头苍蝇的朝臣们必会分出两种声音,可重要朝臣的家眷此刻又都被苏贵妃扣留在宫中为质了,那么,那些持反对声音的人,最后要么屈从于宣王,尊他为新帝,要么以罪妃党羽之名被铲除。

言清漓终于知道言国公府为何只有她一人受邀了,因为所有人都亲眼见过——言琛最看重的是她这位妹妹。

噩耗过后,众人渐渐回神,心知这是遇上宫变了,历朝历代发生宫变时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暖阁中很快就出现低声啜泣,一人起了头,剩下那些胆子小的姑娘们便纷纷缩在自家母亲的怀里呜咽起来,生怕自己的老子爹或夫君太有骨气,得罪了新皇,有来无回。

荣臻对昌惠帝的感情其实十分复雑,一方面是生她养她、又极度纵容宠爱她的父皇,一方面又因为这位父皇默许在先,才造就了她太子皇兄的死。

诸多复雑心绪令荣臻顿失公主威仪,崩溃地坐在地上痛哭,并指着苏贵妃怒骂:你们这群奸贼!你们这是弑君!是谋反!长公主慎言!苏贵妃厉声喝斥,昂首道:伶妃实际上为罪臣之后,举家被抄,一直对圣上怀恨在心,她侥幸逃过一劫后,又冒充清白官家女入宫魅惑圣上,意图行刺!今夜她行刺之实乃是圣上身边的庞公公亲眼所见!本宫与宣王竭力护佑尔等的安全,长公主,你不感激便罢,怎能说出如此污蔑之言?莫非,你就是那罪妃的党羽不成!一朝天变,此刻,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盛京,怕是都在宣王与苏家的掌控下了。

荣臻明白,没有了昌惠帝,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尊贵公主了。

实际上,她原本就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与一手遮天的苏贵妃等人叫板,若她有勇气反抗,当初就不会与驸马成婚,更不会在太子皇兄死得不清不楚时、在母后郁郁发疯后,没有去与父皇对峙,没有去努力查明真相,而是自甘堕落、纵情享乐,养了一群肖似太子皇兄的面首。

听苏贵妃要给她扣上罪妃党羽的罪名,荣臻身子一凛,咬牙止了哭:把奕儿还给我,让我出宫,我身为公主,寡居多年,朝中根本没有我的夫家,你们留我在此毫无意义!她不能慌,奕儿还小,还需要她的照护。

苏贵妃神色柔和下来,亲自将荣臻扶了起来:陛下崩逝,本宫心中也是悲痛难忍,可这偌大的后宫尚需本宫来撑着,本宫自不能在人前软弱。

说着,苏贵妃虚虚地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之后又恢复从容之色,转身向暖阁众人道:如今外头正四处生乱,陛下又去得突然,值此紧要关头,朝中需得尽快稳定下来,速速推举一位能主事的皇子继任大典,非是本宫不明白圣上的心意,可七皇子如今尚在襁褓,如何能坐镇朝堂、安定民心?苏贵妃又回身拍了拍荣臻的手道:你身为陛下最喜爱的皇女,你说的话,在百官心中自然是有分量的,今夜少不得要你出面,稳定群臣之心。

昌惠帝离奇暴毙,宣王想登基,不仅得堵上端王残部与麟王党羽的嘴,还要昭告天下,堵上悠悠百姓之口。

若有荣臻长公主、这位昌惠帝最疼爱的皇长女出面,证实皇帝的确是被伶妃刺杀,她再出言推举宣王,那宣王便名正言顺多了。

想明白后的荣臻愤怒道:你们想让本公主说谎!?苏贵妃脸色立刻冷下来,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不必急着作答,不妨想想奕儿。

宁弈就是她的软肋,荣臻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人也泄了气似的塌下了肩膀,目光呆滞。

苏贵妃命人扶她去侧间休息,好生想想,然后回到上首坐下,在一众惊恐发抖的命妇中慢慢扫过去,最后停在了陆夫人的身上。

陆夫人。

苏贵妃笑着叫她。

言清漓立刻攥紧了陆夫人的手,手心早被汗湿了,不知是她的,还是陆夫人的,她感觉陆夫人捏了捏她,而后手心骤然一空。

陆夫人站起身回话:臣妇在。

其他官眷都吓得连头也不敢抬,陆夫人除了面色差一些外,仪态至少还是得体有度的。

不愧是陆翰林的妻子,苏贵妃的目光中生出几分赞赏。

有一事,本宫还需劳烦陆夫人。

陆夫人从侍卫包围暖阁时就开始心慌,这种心慌最终在苏贵妃威逼利诱荣臻长公主时达到了顶峰,她强作镇定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事,臣妇若能做到,必定竭尽全力。

苏贵妃点头:好说,本宫只需陆夫人修书给陆大人,请陆大人天亮之前,写一封告天下书。

宣王谋权篡位,如何能堵上悠悠众口,再安抚好天下人心,让世上所有文人志士齐声拥护?自然是由有着天下文人之首美名的陆大人,向世人道明:皇帝被后妃刺杀,宣王入宫护驾,虽然最后迟了一步,但其忠心天地可鉴,是为仁君。

这封告天下书的作用,比之长公主的片面之词显然要重得多,只要一向清正不阿的陆翰林承认了、赞美了,那么宣王的皇位便算是坐得彻底安穩无忧了。

可也正因为陆翰林是个清正不阿的人,那么他是绝不会在昌惠帝死因扑朔迷离之时,去昧着良心写这篇文章的。

但若以他挚爱的发妻作为要挟呢?言清漓的一颗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儿,掌心被指甲扎出血了都不自知。

一方面,她私心里希望陆大人千万不要写这封告天下书,另一方面,又担心陆夫人若不答应劝说陆大人,会吃眼前亏。

陆夫人挺直了身子,掩在宽袖下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可她的眼神却坚强有力,绝不卑亢。

恕臣妇直言,这件事,臣妇做不到!臣妇的夫君也做不到!第三百二十一章 托付苏贵妃似是料到陆夫人会这么说,波澜不惊地道:不若陆夫人也随长公主去侧间休憩片刻,好生想想后,再来回本宫的话。

言清漓暗中扯了扯陆夫人的裙裳,示意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夫人的眸子中显露出焦结之色,心里也在做着天人交战。

这封告天下书一旦写成,那便是帮着乱臣贼子歪曲事实、诓骗天下百姓,老爷会成为弑君杀父的不义之徒的帮凶,不仅愧对陆家的列祖列宗,更愧对天下文人学子对老爷的信赖,也愧对他一生坚守的道义与本心。

若他们陆家是因为助纣为虐才被保全的,那老爷必定会悔恨自责,终生郁郁,这将比杀了他还要令他苦痛百倍。

作为陆大人青梅竹马的发妻,陆夫人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

能治公者,当务直道,他的夫君是心怀天下、大公无私之人,她是他的妻,怎能不去支持他,反去助不义之徒威胁于他!陆夫人眨眼间便做好了决定。

不必想了!说完这句,她就迅速地从暖炉前走到中间,对着苏贵妃福身施礼:贵妃娘娘,这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家老爷为人择善固执,他若不愿做的事,即便是臣妇修书劝说,他亦不会去配合。

陆夫人目光清明,晏然自若:再者,若真如娘娘所言,宣王殿下继承大统乃是间不容缓、名正言顺之事,那麽,又何须去向天下人证明?又何须我家老爷去替宣王文致太平?苏贵妃的脸色沉了下去:陆夫人这是不愿了?陆夫人郑重一拜,旋即温声道:君子可贵可贱,可刑可杀,却不可使为乱,是以,臣妇恕难从命。

在场有几位夫人暗暗向陆夫人投去钦佩一瞥。

这陆家人当真都是敢说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在暗示宣王的皇位来路不正,陆大人不愿违心去做乱国害民之事?苏贵妃美眸一眯,气得鼻翼微微翕动:好,好一个不可使为乱……她盯着陆夫人看了片刻后,柔和笑起:陛下驾崩,国之将乱,眼下这般紧急,陆夫人居然还如此不识大体、不顾大局,那也不能怪本宫心狠了。

苏贵妃吩咐道:来人,断翰林夫人一截小指,送去陆府。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就不信将爱妻的手指一根根送到陆府后,陆大人还能坚持不愿?话落,立即有两名带刀护卫踏入暖阁,一众夫人小姐们惊恐地向后缩,言清漓蹭地站起来,刚朝苏贵妃喊出不可,那边陆夫人就已经飞快地撞向了暖阁中的梁柱。

额头狠狠地击撞在暗红色的梁柱上,犹如寒瓜坠地,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溅出星星点点的红色瓜瓤。

陆夫人动作太快,毫不迟疑,众人皆未能反应过来,待看到她身形在梁柱前微微摇晃,旋即软软地向下滑,柱子上也跟着拉长出一道血痕时,官眷中才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言清漓仿佛是自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眼前阵阵发晕。

琅姨…琅姨!!她推开身边吓得缩靠过来的不知哪家的官眷,跌跌撞撞地向陆夫人奔去。

陆夫人这一下撞得太狠,是奔着撞死去的,没想到看着知书温良的陆夫人,实际却是个烈性的女子,人若死了如何还能用来逼迫陆正覃那个老顽固?苏贵妃显然也有些慌了,立刻命人去传太医。

言清漓一边紧咬着发颤的齿关,在身上摸索丹药,一边将面朝下,趴在地上的陆夫人慢慢扶起。

可当她转过陆夫人的身子,看到她不仅满头满脸是血,血还从她口鼻中也流出来时,她立刻犹如被人攥住了喉咙般感到窒息。

头部受到重创后,若是连口鼻也向外溢血,便说明头骨碎裂了,累及到眶顶与蝶骨等,以至内损严重,脑中脉落破裂出血,这样的情形,其实已经很难再救回来了。

入宫不可携带利器,她身上没有银针,无法施针止血,来时也没想过在宫中还能受伤,香囊里藏的尽是些自保之类的迷药毒药,好不容易摸出一枚吊命的参片,便立刻推入陆夫人口中。

陆夫人紧闭着眼,毫无反应,气息微弱。

言清漓坐在地上抱着她,想起了上一世娘亲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她身体发颤,害怕到不能自已,眼泪止不住地流:琅姨……琅姨你醒醒……这一刻,她恨自己一身医术,却学无所用。

户部尚书张浩起是为宁天麟做事的,他的夫人看到此番情景,壮着胆子颤声质问苏贵妃:贵妃娘娘,恕妾身直言,你不是说会保护这一屋子的官眷?那为何还要断陆夫人的手指?若非如此逼迫,她怎会去撞梁自尽?陆夫人不畏强权,毅然赴死,实是令人动人,此话一出,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纷纷附和,其他人一听,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为了自身的安危着想,也纷纷开口质问。

——谁又知道下一个被断手断脚,会不会变成自己?暖阁中霎时就乱成一团,言清漓对那些喧嚣充耳不闻,边哭边用帕子给陆夫人清创止血,帕子被血浸染湿透,她又撕了衣裙,明知这么做已是徒劳无益,却依然不愿放弃。

眼泪掉在了陆夫人的眼皮上,陆夫人缓缓睁开眼。

琅姨……琅姨?言清漓见陆夫人艰难启唇,似是要与她说什么,忙低下头去,听到陆夫人用气声说:好孩子,吓到你了,莫哭……言清漓急忙摇头,眼泪却越掉越凶了。

看到她这般悲伤,陆夫人既心疼又欣慰:琅姨不后悔,老爷会懂我,琅姨唯放心不下我的眉儿……血水在喉间翻涌,陆夫人顿了顿,气息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我若死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眉儿……会用他去威胁他爹……好孩子,琅姨求你,想法子出宫……找到眉儿,让他走!走得遠遠的!别再回来!陆夫人满眼乞求,说这些话时口鼻中又涌出了不少血,言清漓哭着点头。

陆夫人放心地笑了,身子也不再僵硬,慢慢抬起颤抖的手,似是想要摸摸她,言清漓赶紧伸手握住。

有件事,琅姨其实一直想与你说,却始终开不了口……如今人死灯将灭,怕是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陆夫人越发黯淡的眸子里显露出一抹不舍:清漓,我儿陆眉,他心悦于你。

言清漓一怔。

其实她早有感觉,只是陆眉不说,她便当做不知道。

陆夫人用力攥着她的手:眉儿啊,其实并非是个废材,他自小读书万卷,能诗会赋,既可弹丝品竹,亦可妙手丹青……许是为了陆家,为了我与老爷,这些年来,他才不敢一展才华,也不敢向你表露心意……陆夫人被血水呛了,咳嗽起来,言清漓不让她在说话了,她却摇摇头,坚持道:孩子,你唤我一声琅姨,琅姨也是打心里将你看做自己女儿的,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与你又很是投缘,我甚至想过,若你真能嫁与眉儿,唤我一声娘该多好……陆夫人越说声音越小:可是琅姨也知道,眉儿这孩子到底曾经风流顽劣过,不得正经人家的姑娘喜欢,如今,琅姨却想自私一回……陆夫人又咳嗽起来:清漓,若你真的无法喜欢上他,那琅姨便盼你将他当做亲人也好,当做邻家兄长也罢,还请你替琅姨……多多开解照拂于他,莫让他今后活在悲痛与仇恨之中……陆夫人越说声音越小,清漓不住地点头,哭道:琅姨,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撑着,太医就来了,清漓一定会救你!陆夫人摇摇头,眸光渐渐开始涣散。

苏贵妃很快就恩威并济地将官眷们安抚好了,太医们也急匆匆地提着药箱赶来,将陆夫人小心翼翼地抬去了侧间外的暖塌上。

言清漓紧跟着进去,透过几名太医身体之间的间隙,她看到陆夫人阖着的眼眸半睁开来,朝她无声地动了动唇,说了两个字。

——快走。

这会儿暖阁人多眼杂,正是逃走的好时机,想到陆夫人的托付,言清漓没有功夫再犹豫,牙齿深深地咬着唇,咬出了血印逼自己冷静。

她趁太医与宫婢们都围着陆夫人忙碌,转身绕到侧间的屏风后,将一个正在拧热巾子的宫婢给迷晕了。

之后,她迅速地拔了头上钗子散了发髻,又脱了衣裳与那宫婢对调,才刚将那昏迷的婢女塞进箱柜里藏好,一转头,就猝不及防地与里屋听到动静出来的荣臻长公主撞了面。

四目相对下,荣臻看着一身宫人着装的言清漓愣了愣。

言清漓心里咯噔一声,想也不想就跪下去:公主殿下!臣女乃是四殿下的人,与宣王势不两立!荣臻一听,眼神微闪,惊愕之色褪去后,冷声道:外头急等着热水,还不速速送出去。

言清漓忙端起铜盆,低头跟随在长公主身后,又听到长公主在前头低声道:关押过夏氏的冷宫后头,西墙根下有一处狗洞,是我幼时与太子皇兄捉迷藏时发现的,如今许是已经被堵上了,你去试试运气罢,兴许还能通开,若是之后见到四弟,你告诉他,奕儿在他们手中,本公主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低头。

看来,长公主是打算答应苏贵妃的要求,出面向百官推举宁天弘了。

言清漓理解她的苦衷,低低应了一声。

出去后,她装作宫婢的模样,低着头将盛满热水的铜盆放到太医们身边,朝塌上紧闭双眸的陆夫人又看了一眼,忍下汹涌的泪意,跟随在一众出去打水的宫婢最末,在苏贵妃的眼皮子底下顺利出了暖阁。

甫一踏出门,她便听到太医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不好了贵妃娘娘!陆夫人咽气了!言清漓脚步一顿,鼻子酸得发疼,心狠狠地被拧住了,她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又赶紧跟上前头的宫婢。

暮色茫茫,宫中到处是紧张压抑的气息,在经过一队带刀的巡逻羽林卫后,她趁黑拐进了另一道回廊。

冬日寒冽的冷风如刀子刮在脸上,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无声地在脸上蔓延,一边躲着宫人,一边寻着上一世对后宫的记忆,向着冷宫跑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诏书宫道复杂,这些年昌惠帝又修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庭园与宫殿,路径与她记忆中有些偏差,加上天太黑,她为了躲避巡查侍卫,兜兜转转地最后竟绕进了合欢殿。

合欢殿是工部去年才落成的,为昌惠帝专门用来泡汤享乐的宫殿,平日他不来时,后妃与宫人是不能私自进入的,此刻殿门大锁,周围乌漆嘛黑一片,十分冷清,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误以为这是冷宫附近。

发现自己走错了,言清漓急忙往回走,结果到了殿外一条汉白玉石廊的拐角处,忽然有人悄无声息地拐了过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心惊眼跳。

言清漓立刻捏碎香囊中一颗迷药,正要洒出去。

对面那人就细声细气地喊了声:言女史!庞公公见到言清漓激动得如见到救星,看她扮作宫婢的模样,又出现在这偏僻地界,猜出她定是乔装想要逃出宫去。

可言清漓在看清庞公公的脸后,注意到他怀里还抱着一名用黄色锦被裹着的婴孩,立即往后退,目光警惕,将手中迷药攥得紧紧的:你鬼鬼祟祟地带着七皇子来这里做什么!她可是亲耳听到苏贵妃的人说,庞公公是伶妃刺杀昌惠帝的证人。

庞公公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余光瞥见她一只手紧握,就知那手里攥的绝不是什麽好东西,连忙道:女史莫急,你听咱家与你解释!时间紧迫,庞公公不敢耽搁,更不敢有所隐瞒。

庞公公说,宣王闷死昌惠帝后,便立刻封锁了勤政殿,他在惊恐之余发现伶贵妃尚有一口气,不断向着陛下爬,嘴里还念着诏书、龙椅这四个字。

庞公公先开始不明所以,还以为伶贵妃心有不甘,到死都心心念念着七皇子的太子之位,向陛下爬,也是因为她与陛下感情深厚,想与陛下死在一处。

可后来他才觉得不对,伶贵妃死后的双目,分明是看着陛下尸身旁的龙椅的,结合诏书这两个字,庞公公灵光一闪,忙跑去查看龙椅。

反复摸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麽,最终他大不敬地将龙椅推翻了,才在龙椅底部的横梁上发现玄妙。

横梁上镶着一只长匣,这匣子与龙椅皆是用黄铜打造,外表刷了金漆,与横梁融合为一体,放眼过去,根本瞧不出异样。

若非庞公公是宫中老人,曾见过一回匠人修缮龙椅,知道龙椅底部不长这样,否则还真发现不了。

打开一看,这匣子里放的竟是立太子的册书,想来是陛下要用在太子册立大典上的,不知为何提前写好了。

庞公公自然不知,此诏书是伶妃诞下吉星后,在暖帐红烛中依偎在昌惠帝怀里,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为了生下七皇子险些命丧黄泉,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昌惠帝讨求来的。

而昌惠帝想着,反正已经向百官宣布将立七皇子为太子了,册书提前月余写好也无妨,既能哄得爱妃开心,也能定定自己的心。

找到这份诏书后,庞公公惊出一身冷汗,知道此物绝不可落入乱臣贼子之手,便急忙抱着七皇子逃出来了,正想出宫将七皇子与诏书送到麟王府或是陆大人的手中去。

为了证明,庞公公还从怀里取出诏书给言清漓看。

言清漓怕有诈,不敢接,让庞公公展开给她看。

目光粗略扫过诏书上的内容后,她就再也绷不住了,急忙抓过来仔细看。

庞公公所言非虚,这的确是册立太子的诏书。

黄绫朱字的册书握在手中犹如千斤重,她哭红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双手也在轻轻颤抖。

册书未经翰林院撰草,而是昌惠帝手书,也正因为昌惠帝不按规矩行事,宣王才不知晓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

有了这份册书,即便宣王成功登基为新帝,四殿下也可名正言顺地起兵,不必担上造反的名目了。

言女史,这下你可信咱家了?深冬酷寒,烈风吹过屋顶的脊兽,在黑夜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庞公公神色焦急,将裹着七皇子的锦被又掖紧了些。

言清漓收起册书,却没有还给庞公公,而是迅速揣进了自己怀里,还将庞公公怀里的七皇子也给抢了过去:陆夫人已经被苏贵妃逼得撞梁自尽了,陆府恐怕不再安全,七皇子与诏书,就由我替公公送到麟王殿下那里去吧!麟王府外八成也有宣王的人在守了,真去那里无异于自寻死路。

虽然庞公公没有将册书交给宣王,可他怎么从勤政殿跑出来的也很值得怀疑,言清漓不敢相信他,也无暇再去多问,她不再理会庞公公,转身飞快地走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咱家听说北衙指挥属投靠了宣王,他们已将整个皇宫都围住了,言女史,你还是随我来吧!咱家带你走一条密道!庞公公疾步追上,在后头低声喊道,呼出了满口的白气。

一听宫外都是守兵,言清漓立即顿住脚步:密道?庞公公点头如捣蒜,指着合欢殿气喘道:就在里头。

此番庞公公能从守卫重重的勤政殿顺利逃出来,也多亏了昌惠帝的过分昏庸。

宫中是有密道的,这条密道只有历代天子得知,并口口相传,防的是有朝一日皇都被敌军攻入时,天子可在皇宫被破前从此处紧急逃离,这唯一的入口就在合欢殿的地底下。

按说这等天家机密庞公公是不应该知道的,可几年前昌惠帝一时贪鲜,听说江南有绝色名妓,便起了色念,而那时大运河又没修好,南下春巡遅遅无法成行。

再者,皇帝狎妓,实在有损天家颜面与体统,若被张阁老与陆翰林那等清流得知,保不齐会闹腾成什么样,昌惠帝便命人将那几名妓子暗中接来盛京,赐了迷药,遮着眼目通过密道送进了宫中。

这件事,当时就是庞公公秘密去办的。

去年,合欢殿尚未落成时,昌惠帝又为了随时能与秀女们玩乐,还不想叫人瞧见秀女频繁进出他理政的勤政殿,便效仿当年,在安置秀女们的锦秀宫外也挖出一条通往勤政殿的密道,随时安排秀女过来受他临幸。

庞公公与言清漓误打误撞之前,就是从锦绣宫那边的密道出口过来的,见言清漓大包大揽下护送七皇子与诏书的重任,庞公公也算放了心。

这言女史的兄长言将军乃是个磊落正直之人,并非宣王同党,深受陛下重任,他自然也信得过。

庞公公掏出钥匙打开了合欢殿的大门,一路带着言清漓经过前殿,进入后殿的泉池,在雕刻着腾龙的在石壁上左敲右打的,片刻后,墙壁就轰隆隆地向两侧分开,现出一条黑暗的密道,入口仅有半人高。

密道里有不少岔口,是为了迷惑追兵的,里头其实都是死胡同,女史记着,只要一路笔直前行,就能到出口!言清漓接过庞公公点燃的火折子,问道:庞公公,你不走吗?火光映照下,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宦官眼眶发红,面带笑意道:女史走吧,咱家就不走了,趁宣王没有发现,咱家这就回到勤政殿去,也好为女史你拖延些时间。

言清漓看着他:可是你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庞公公能侥幸从助她出逃一事中脱开干系,他一个亲眼目睹宁天弘手刃帝君的宦官,日后也难逃一死。

庞公公想来也是清楚自己的命运的。

他笑起来,嘴角两边的虎纹深陷:咱家五岁被卖入宫,十一岁被调去还是皇子的陛下身边后,才终于有了好日子过,这几十年来,咱家日日守在这红墙碧瓦内,能吃香喝辣,人人给上几分薄面,全赖咱家是服侍陛下的奴才,风光半生,也算值了。

今日陛下惨死在奴面前,做奴才的,总得为主子做些什么,否则死后亦无颜面去面见陛下。

庞公公抹了一把眼睛,叮嘱道:还望女史定要稳妥地将七皇子与册书交给麟王殿下,请麟王殿下早日拨乱反正!人各有志,言清漓没再多劝,也诚如庞公公所言——他多一刻呆在勤政殿中,宣王就晚一刻发现七皇子与诏书的事。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名老官宦,然后转过头,屈身入了密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宫找陆眉密道出口在盛京的一座民宅中,位置靠近南城门。

她在心中纳闷,当初修建这条密道的皇帝是不是傻,敵军都攻破城门了,密道就不能再修遠些,直达城外后来想想,她大概也就想明白了,许是几百年前的盛京城,还没有如今这般大吧。

如她所料那般,城中暂时还是太平的,宫变的消息目前还被牢牢锁在宫墙之内,百姓尚不知天下易主,街上酒肆林立,繁华依旧。

可她也注意到南城门的守卫森严,凑到路边几名出不了城的外地人跟前,听到他们忿忿嘀咕,说出入城突然就盘查得极为严格,若无官府发放的文牒,是不可以出城的。

七皇子与诏书在手,言清漓只能将陆夫人的嘱托放在之后。

玉竹等人见宫门都关闭了,她们小姐还不回来。

正坐不住,想回言府问问情况,小姐就回来了。

见她装束与入宫前都不一样了,居然梳着丫髻,穿着又脏又薄的宫装,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玉竹她们一时都懵住了:小姐,你……琥珀紫苏!言清漓没功夫解释,越过玉竹与青果,急急将琥珀与紫苏召来。

明日就要去越州,行囊是早就收拾好的,她一边将银针翻出来放在身上,一边说道:琥珀,你立刻带着玉竹与青果前往馥容庄,宣王逼宫,昌惠帝死了,你去告诉文心姑姑今夜无论如何都得离开盛京,一定要将七皇子与诏书安全地送到越州去,再派人去军中,通知四殿下千万不可以回来。

宣王登基后,必会召四殿下回京,他若不回,便是抗旨,可若回了,京中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一听宣王逼宫,琥珀与紫苏皆是瞳孔震荡。

紫苏,你速速去麟王府,将四殿下留在盛京的所有人手全部召集,带去馥容庄与文心汇合,还有,府中若留有机密,一并销毁。

言清漓一边说话,一边又从行囊中抓出几瓶药,插了支匕首在靴子里,还揣了些银票,衣裳来不及换,便扯了件狐毛斗篷披在身上。

收拾妥当后,她转过身将七皇子与诏书交给了琥珀。

交诏书时,她的手顿了顿,看了看婴孩与诏书,咬着唇道:若是危难关头只能二保一,一定要护好诏书,记着,这一路上,你们所有人只有一项任务,那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诏书妥善送到越州,交到四殿下手里。

非是她狠心,而是七皇子并非真正的龙子,若这孩子真的不幸殒命,四殿下仍可以其他婴孩代替,但诏书却是昌惠帝亲手所书并加盖玺印的,天底下独一份。

琥珀听她说得这般眼中,忙郑重应下,小心收好诏书,抱起七皇子后,她动了动唇,然后青果就抢先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话。

那小姐你呢!你不与我们走吗?青果急得在旁调教,此刻终于能插上嘴了,玉竹也在旁急急跟着点头。

言清漓戴上兜帽,垂眸道: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去做,若半个时辰后我没有与你们汇合,那就不必等我了,立刻启程,带着诏书走。

玉竹与青果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留下,两人都哭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走。

言清漓二话不说,一挥手,将两个丫头都给迷晕了,然后对琥珀与紫苏说:若这路上她们两个再闹着要找我,就敲晕她们!琥珀与紫苏扶着晕了的玉竹与青果,遅疑着道:小姐,不若属下去替你办事,你与文心姑姑她们走。

紫苏也劝:是啊小姐,再不济,属下命两个人跟着你,也好护你周全。

言清漓急了: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听不懂我的话吗!她还是头一次对琥珀她们大动肝火,怒气冲冲道:你们给我听好了!这诏书,比你们的性命重要,也比我的性命重要!你们若不想四殿下多年苦心经营功亏一篑,那就让所有能打能动的人,都拼死护好这份诏书!一旦宁天弘得知昌惠帝留有册书,首先就会去搜查麟王府,到时馥容庄说不好也会被查出来,宁天弘必定会派人去追,她真恨不得能有千军万马去护送。

再者,陆眉那边若换了旁人去,八成也劝不住他。

琥珀与紫苏见她说得这般狠,再不敢多话,立即单膝跪下领命。

……言清漓一连向几家青楼的龟奴塞了银钱打听,都没有问出陆眉的踪迹,无奈下,她只得跑去陆府碰运气。

到了陆府外,就见官兵已经围住了府邸,陆府的家丁与护院都在手持棍棒,在大门外与官兵僵持着,陆大人则一袭墨蓝常服,肃容立在门槛内,与那群官兵的首领正在交涉着什麽。

言清漓赶紧压低兜帽,挤进周围的百姓中问询发生了何事。

听说是去年陆家商行做了药材生意,卖了批丹药给反了的淮王,官差这不就来拿人了嘛!被问到的那人感叹道:姑娘你说说,这陆大人夫妇平日都不碰商贾事,定是下头的管事所为……旁边的人听到他们说话,插嘴道:可去年那会淮王还没反呢啊,这些吃官粮的也当真是不讲理!丹药……言清漓一僵:那……可有见到陆家公子回来?第二个说话的人面露不屑地摇摇头:那位纨绔公子啊,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风流快活呢!陆夫人死了,宣王必然要以陆眉去胁迫陆大人,找不到陆眉的人,就得逼他主动现身。

陆家清白干净,围府抓人需得有个由头,虽然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为了引陆眉出现的借口,言清漓依然自责不已,总觉得害陆家的也有她一份。

她懵懵地走出人群,在附近找了棵隐蔽的大树蹲下,抱着膝盖,守株待陆眉。

这一晚上经历了太过变故,想到陆夫人的死,想到官兵来陆家拿人,她心酸难耐,一扫在琥珀等人面前的强势凌厉,这会儿垮塌下来,感到分外迷茫无助,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声抽噎起来,边哭边去抹眼睛,不忘用泪水模糊的双眼紧盯着四处。

约莫一刻钟后,她终于看到一辆马车遠遠地从陆府斜对过的巷子中驶过来,不知怎的,她就觉得陆眉一定在里面,果然,她渐渐看清那驾车的小厮正是阿来!她急忙跑出去,腿麻了还险些跌倒,在他们驶出巷子前及时拦下了马车。

马险些踢着她,阿来急忙勒紧绳索,刚想骂一声哪来的疯女人,就见那疯女人扑向了车厢。

没等言清漓靠近呢,车门就打开了,先探出身的是一个穿绛袍披黑氅的男子,紧接着才是绿袍披白氅的陆眉。

陆眉昨夜酒醉宿在了李勉的私宅,得知自家府邸被官兵围了后,这才急急赶回来。

诶?你不是那个——李勉认出这突然跑出来的女子是言家三小姐,才挑着眼梢说出几个字,就被她一把推开了。

言清漓气喘吁吁地抓住陆眉,尖声道:别下车!别出来!陆眉见她眼睛红肿,鼻头也通红,抓着他的小手更是冰冰凉,不知她这是在外头呆了多久,身边也没有婢女跟着,不由凝起眉,语气中带了心疼与责备: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他一把将她拎上车,塞进了暖和的车厢里:让阿来先送你回去,我有急事,晚些再过去找你。

说着,他就急匆匆下车。

言清漓又立即扑过去,死死抱着陆眉的腰:你不能去!你一出去他们就会抓你陆眉以为她在担心去年那批丹药的事,原来是怕他被抓才特意等在这里,他心头一软,语气也软了,捏着她的手道:乖,你不必担心,此事我能解决,你先回去。

言清漓拼命摇头,泪水漫了满脸,哽咽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宣王殺了皇帝……琅姨走了……琅姨在宫中……被他们逼死了!一旁的李勉与阿来正在看热闹呢,闻言笑容均凝固在脸上。

言清漓感觉到陆眉的身体猛然僵住,他慢慢转过身,盯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声音比冷风还寒:你方才说什么?第三百二十四章 风骨官差来翰林府问罪,可是围府都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闯进去抓人,这到底有罪还是没罪啊百姓们都不明就里。

宣王的最终目的是令陆大人妥协,至少事成之前动不得陆大人,也不好将事情闹得太大。

听到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而陆家那小子却至今都没有出现,杨肃渐渐失了耐心。

陆府的家丁护院见那北衙统领往前走,纷纷将手中棍棒又举高几分,逼得杨肃只能止步。

杨肃压下不耐,劝道:陆大人,陛下崩逝,如今唯有宣王殿下能承继大统,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就是动动笔的事,你早些写成,夫人也好早些归家。

陆翰林冷哼道:你莫非当老夫是个傻的七皇子将要被册立太子了,伶贵妃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刺杀陛下你们到底将我夫人如何了!先将她送回来,否则此事根本不必再提送什么送,送具尸首回来吗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杨肃脸色骤阴,压低声音道:陆大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知道夫人的安危,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见杨肃终于不来虚的,陆大人满面怒容,手指气到发颤,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阴险卑鄙的小人!……周围百姓都被官兵拦在外头,附近嘈杂一片,也听不清里头在说什么。

陆眉与阿来换过了衣裳,与言清漓和李勉隐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里,见陆大人神色苦痛纠结,分明就是犹豫了,陆眉心里着急,抬脚就往前走。

言清漓赶紧拉住他:你要去哪!你回来!陆眉忿火中烧,挥手甩开她,目光牢牢盯着陆府门前陆大人那道挺拔削瘦的身影,:我娘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就为了保全我爹那副忠义傲骨!他若动摇了,我娘岂非白白丧命!言清漓被甩开,李勉又拼命上去阻拦:青时兄!我知你此刻痛彻心扉,可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还会将你自己也搭进去,你可千万要冷静啊!冷静,还让他如何冷静!都家破人亡了,难道让他像个缩头乌龟,在危难关头自己躲起来,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独自一人苦撑着陆家的门楣吗!言清漓扭了脚,忍着痛追上去,狠狠给了陆眉一巴掌,手心火辣辣的。

你醒醒吧!琅姨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就是不想成为陆大人的拖累!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求我拦住你,你若也成了宣王用来胁迫陆大人的筹码,琅姨才真是白白丧了命!陆眉闭上眼,逼退眼眶中翻涌的热意,咬紧的牙关不住在颤抖,俊美的五官也紧蹙在了一起。

这时,守在巷子里马车旁的阿来忽然冲了出去,猛地推开两名官兵,朝陆家大门跪下哭喊:老爷!夫人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夫人已经撞梁自尽了!人群中登时鼎沸起来:不说是商行出了事吗,怎么会连累到陆夫人自尽?陆大人闻言眼前一黑,急急迈出大门抓住阿来问:你再说一遍!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华琅她……她真的……阿来痛哭流涕道:是真的老爷!言三姑娘从宫里跑出来了,夫人是被他们逼死的,夫人已经走了啊老爷……陆大人身形摇晃,愤怒与悲戚交加,猛地在他耳畔炸开,右耳中顿时嗡嗡一片,什麽都听不见了。

其实他先前就已经隐隐有了怀疑。

若华琅没有出事,杨肃等人又何必以莫须有的罪名包围了陆府?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逼出他儿陆眉……场面越来越乱,喧嚣声此起彼伏,杨肃让人去驱散那些为陆家抱不平的百姓,之后又见这名突然闯出来的下人居然还穿着一身华袍锦裘,杨肃猛地想起陆翰林的公子似是最喜翠色。

杨肃心思一动,就要命人赶紧去周围搜查陆眉的踪迹时,陆大人忽然夺过一名官兵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老爷!大人!阿来与杨肃齐声开口。

陆眉见到这一幕,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他喃喃道:糟了……我爹他……他……这回言清漓与李勉两人合力都难能阻拦他了,陆眉愣是甩开他们,冲出人群,就要跑到人前去了。

陆大人在看到阿来时,又怎会不知陆眉就在这附近,他向混乱的人群寻望过去,很快就看到正拼了命地推开周围人的陆眉。

不许过来!陆大人怒吼道。

杨肃正要上前,立刻就不敢动了,后面,陆眉也生生止住了步子。

陆大人心情激颤,再度吼道:滚!快给我滚!大冬天的,杨肃额头上愣是渗出了汗,他极力安抚道:陆大人,你莫听那下人信口胡诌,陆夫人正好端端地在贵妃娘娘那里用膳,哪有什么撞梁自尽一说!你且先放下刀,本将这便使人去将夫人给请过来!未来新帝交给他的差事没办妥,周围还有这么多百姓瞧着,若陆正覃这老东西真是一激动抹了脖子,他可没法回去交差。

不必惺惺作态了!陆大人厉声阻了杨肃。

社稷颠覆,蟊贼当道!想我陆正覃身为人臣,被先皇钦点为状元,又官至翰林院院首,自当秉正无私,尊奉正统,贵正不贵权!尔等今日休想逼迫老夫写出一个字!说完,陆大人就仰天长笑起来,笑声悲怆有力,笑得眼中弥漫出了闪烁的光。

他想到许多年以前,那个敏而好学的孩子有一日突然过来找他:爹,孩儿认为你不可太过刚直,老子有云,曲则全,枉则直,我们陆家已经名满天下了,你兴起时吟的一句诗,都要引得天下学子追捧深思,何况你成日指摘圣上的不是,若你再不知弯曲变通,早晚会给自己招灾的。

他的目光越过杨肃,看向遠遠跪在后方的独子。

不知多少年没有看过他穿这般简洁的深衣长裤了,也许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至诚至孝的神色了。

他跪在那里,悲哀又苍凉,像是在受训,又像是在乞求。

这才是那个令他引以为傲的青时,是他陆家的好儿郎。

陆大人展露出欣慰之色,胡须颤抖着,放声道:听好了!我陆家子弟历代均为文士君子,志毋虚邪,行必正直!陆氏一门绝不会出奸佞之徒,也绝不会做奴颜媚主、危人自安之事!仕可屈、身不可屈,命可无、风骨不可无!即便今日陆家就要终止在我陆正覃之手,我也不愧天地!不愧君心!不愧先祖!更不愧良心!泪水夺眶而出,陆眉知道,他爹这番话看似是在说给众人听的,实际却是在教导他。

火光映照在陆大人眼中,渐渐汇聚成珠,刀面锃光瓦亮,宛如一面镜子。

他从中看到了少年时面红耳赤的他自己,在岸边朗声与一众友人吟诗作对,彰显自己的才华。

也看到了相隔不遠的湖亭中,有一位温婉柔和的姑娘,清风扶过,少年人造作高昂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用帕子在掩唇轻笑。

他这一生,对得起天地君心,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这名女子。

华琅,是为夫对不住你!为夫这就来陪你!第三百二十五章 他是我夫君言清漓在陆大人挥刀自刎的那一刻,跑过去抱住了陆眉,以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大人以这般决绝的方式,向世人证明了陆家人的风骨,也将杨肃吓得不轻。

官兵包围翰林学士府,逼得人人爱戴的陆大人自刎于门前,此事影响可太大了,尤其是陆大人临死前还放出一翻社稷颠覆,尊崇正统的言辞。

待天子驾崩、新帝继位的消息放出去后,今日得见此事之人必会回过味儿,认为陆大人之死与皇权更迭有关联,到时闹得人尽皆知,以陆大人这在文人学士中的地位,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杨肃赶紧趁百姓还稀里糊涂时,将缘由推在了陆眉身上。

他放称陆大人之子与反贼淮王有勾结,淮王被俘获时,朝廷在淮王府中搜出了陆公子卖药材给淮王的账簿,上面都记载得一清二楚,这些药材最后都被淮王用在起兵造反中了。

今日他们出于对陆大人的敬仰,没有立即闯府拿人,只希望陆大人主动将人交出,谁知陆大人性情刚直,认为朝廷怀疑陆家与反贼往来,是对陆家的羞辱,竟气到当众自刎,以死来证陆家清白。

虽然间接将陆大人给逼死了,但至少事出有因,只要及时控住百姓的口风,此事就出不了盛京。

杨肃下令在城中搜捕陆眉,官差也以搜查之名,开始扣押围观的百姓,言清漓与李勉趁着混乱,将跪在地上的陆眉给拉走了。

李勉驾车疾驰向西城门,见官兵正在盘查,他又赶紧转头去东城门碰运气。

临近东城门前,李勉将马车停在一处昏暗的巷子边,下车与言清漓和陆眉说道:我与东门的校尉吃过几回酒,容我先过去与他说一说,兴许能行个通融。

李勉将身上的钱袋与银票都摸了出来,只留下一张用来打点,又将玉佩啊、扳指啊都摘了,就连香囊上镶了宝石的吊坠都给拽了下来。

他将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失神的陆眉,话在喉中哽了一翻后才吐出:青时兄,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盛京这里你放心,陆伯父与陆伯母的后事,我定会替你操办好,等风声小了,我再嚷求我爹想法子将阿来弄出来,放到我身边做小厮,到时你可得记着回来要人!陆眉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将手中盘缠攥紧,随后低哑着声音向李勉道谢:李兄恩情,青时铭记于心。

向来玩世不恭的盛京第一纨绔,何时与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如此认真郑重过?李勉鼻头一酸,赶紧仰头吸了吸:你就放心吧!等出去后,一定要逃得遠遠的!言清漓不由对这位通政司司正家的纨绔公子有所改观了,印象中,这个李勉与陆眉同样风骚,喜欢穿一些红红粉粉的衣裳,成日跟在陆眉身边花天酒地,她还暗中给他取过不太好听的绰号,叫红蝴蝶。

她看向陆眉,见他神情黯然,身上已经没了往昔的风流意气,落寞非常。

这种亲眼看着亲人死在眼前,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简直痛入骨髓,她深深体会过,所以她对陆眉感同身受。

她抿着唇,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晶莹泪光,手指轻动,握住了陆眉的手。

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语,因为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法令他好过,不如安静陪伴。

陆眉抬眸看向她,眼底微红,却没有像她那般泪如雨下,反还安慰地朝她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也送我到这里吧,陆家之事与你无关,我不想拖累你。

言清漓摇头,自责心又起:怎会与我无关,若非我求你卖丹药,你又何须落得一个与淮王勾结的罪名。

陆眉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没有此事,他们亦会找另外一桩莫须有的罪名,你快回去吧,以国公府的能力,想来也护得住你,外头比你想得还要艰难,你一个女孩家就莫要随我吃苦了。

言清漓抬起头,长睫颤抖,泪珠就噼里啪啦往下掉,赌气道:你若不带我,那我便自己走!反正我在宫中坏了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陆眉蹙起眉,刚想问坏了何事,余光就瞥见李勉追着阻拦几名城守兵,那几名官兵将他推开,向马车这边来了。

李勉搞砸了,他本想借着与那校尉有几分交情,称自己今夜带了两名美人去与城外友人快活,怕他老子知晓,此事不宜张扬,也就无法去京兆尹那报备,便塞了银票请那校尉放他通行。

若放在平时不过一句话的事,可宫中今夜出了大事,宁天弘早已命裴伯晟严控了盛京城,而各城门刚刚又接到了北衙杨统领的命令——全城搜捕陆眉。

东门校尉知道李勉时常与陆眉厮混在一块,说什么都要按规矩盘查,李勉一拦,人家就更起疑了。

陆眉赶紧带着言清漓下了车,几名官兵看到,急忙上去追赶。

幸好李勉事先将马车停在了遠处,此地又暗,他二人跑进巷子里,陆眉施展轻功,抱着她几番起落,落在了一家客栈的后院。

后院里有女人小孩,还有一些侍从正在马厩里装车,陆眉与言清漓忽然从高而落,就落到那几名侍从面前,将人家给惊着了,还以为是贼人,纷纷抄起了家伙。

哪知后院中那名主子模样的年轻妇人忽然睁大了眼,对言清漓大喊了声:顾大夫?言清漓一怔,许久都没人叫过她顾大夫了。

于氏匆匆上前,细看一翻后惊喜道:顾大夫,果真是你!你不记得妾身了吗?于是很是激动:去年你随我家老爷的商队来盛京,你还在匪盗手中救下了我与丰儿,我这趟来盛京原本想见你一面的,可是却没能打听到你……言清漓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她与玉竹前往盛京,是跟着越州一家做香料生意的商队来的,这位于氏便是那商队东家的妾室。

于氏当然打听不到她,因为盛京只有国公府的三小姐言清漓,没有叫顾清漓的女郎中。

咦,这位是……?于氏又将目光落到陆眉身上,见他虽穿着下人衣装,可衣料却属上乘,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可他这副容貌又太过惹眼,实在是没见过这般肤白俊美、英朗挺拔的下人……言清漓急忙解释:啊,他、他是我夫君。

陆眉先是意外地向她投去一瞥,随后向于氏微微颔首。

言清漓说完就闹了个大红脸。

她怎么脱口就来一句夫君?明明可是说是兄长护卫之类的。

于氏恍然大悟,见他二人郎才女貌,愈发觉得就是夫妻,不由感慨道:分别近两年,原来顾大夫都已经成家了。

说着,又招呼她的小儿子来见救命恩人。

言清漓无暇与于氏过多叙旧,简单寒暄几句后,见于氏的下人正在装车,她灵机一动,拉着于氏问:于姐姐可是正准备出城?……盛京南城门,官兵查验着每一个出城之人的文牒。

于氏一行人乘着两辆马车,后头还拉着六七口箱子,查到他们时,于氏的婢女主动探出头,将文书交给了那名官兵,又将一包沉甸甸的钱袋也递了过去,笑盈盈道:我家夫人说,这么冷的天儿,诸位官爷到深夜都还在繁于公务,实在是令百姓安心,这些银钱就给官爷们吃壶热酒,暖暖身子罢。

于氏打从夫家亡故后便一力撑起了家业,这一年多以来时常在奔波,说话做事都很上道,那官兵轻哼一声,不耐的脸色和缓了些。

虽是如此,他仍是仔细核对了人数与文牒上的姓名,然后向后头货物扫了一眼,问:箱子里装的都是什麽?回官爷,是香料,我们是从越州过来送货的,家中老夫人还病着,所以急着出城。

于氏原本打算明日走的,结果傍晚时见官兵突然封城,以她走南闯北练就出来的敏锐直觉,猜测许是出了什麽乱子,怕晚了会走不了,当即就去官府做了打点。

京兆尹也知晓这位出手大方又貌美的小寡妇是越州来的商户,收足了银钱后,便给了放行文书。

言清漓与陆眉藏身于其中一口大箱子里,面对面叠在一块,陆眉在下,言清漓趴在他身上,身体周围覆满了干草,干草之外又堆满了香料。

四周黑漆漆的,两人都看不见彼此,只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以及箱子内刺鼻的香气。

他们两个并非第一次以如此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甚至从前还曾坦诚相对过,可是自从在陆夫人口中得知陆眉喜欢她后,再与他搂抱在一起,言清漓就不免开始羞涩。

在琥珀她们面前舍己为公时,她根本没想过,若是今夜没有找到陆眉她要怎么办,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中逃往越州吗?陆眉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他在想什麽,只能听到他的胸腔里传出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紧绷的身体逐渐就放松下来。

她不是自己,这不是还有他在。

陆眉忽然说话了,声音低哑: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们恐怕连盛京都出不去。

善人者,人亦善之,这是父亲教她的道理,可是楚家出事后,她曾一度对这句话产生怀疑。

但若没有她当初动了善念,舍命去救下于氏等人的因,而是自己逃命,任由于氏和她儿子被匪盗凌辱殺害,那便没有今日于氏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带他们出城这个果。

冥冥之中皆有天定,其实想想,若没有父亲母亲多年来行善积德种下的因,兴许就没有老天开眼,让她再世为人这个果。

陆眉的语气中怀有真诚的感谢,言清漓微微一笑,心中不免有些小窃喜与小得意,嘀咕着:你谢我我也不会高兴的,我平日善事做得多,这样的感谢,我耳里都听出茧了。

黑暗中,陆眉发出一声轻笑。

苦涩中又夹杂着几丝开怀。

听陆眉终于笑了,言清漓却反而笑不出来了,眼睛慢慢湿润。

平日都是这厮哄她逗她,鬼主意一大堆,像是天塌下来他都能安然顶着,还总说她小小年纪就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没想到,有朝一日也有她去逗他开心的时候。

嘘,别出声。

陆眉忽然抱紧了她,将她向着自己压了压。

话落,箱子外立刻传来官兵的脚步声,随即箱盖被打开。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扭伤一队羽林卫在这时快马加鞭地赶来,为首那人将负责盘查的几名城守兵给喊了过去。

于氏紧攥着帕子的手慢慢松开,呼出一口浊气,探头向外望去,只见那羽林卫手里正拿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向那几名城门卒子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名女子看到画像上的女子时,于氏怔住。

画中女子容貌姣好,只要见到必然会留有印象,城守兵仔细辨认后,回道:绝对没有!但凡出城的人小的们都有仔细检查过。

说着,还指了指那几箱香料:就连货物都会开箱检查,目前还真没见过画像上的女子!那名羽林卫点了点头:此女盗走了宫中要物,若是见到,立即拿下!箱子内,言清漓感觉到陆眉扣在她腰后的手微微一紧。

官爷,那我们可以走了吗于氏身边那名颇为貌美的婢女问道。

方才那名卒子还在盯着画像看,闻言转过头,挥着手不耐道:走走走!于氏这一行才刚刚踏出城门,就听身后的羽林卫大声下令:钦犯一定尚未逃出城,家家户户都搜仔细了!关上城门,之后任何人都不准再放行!……出城之后,又走出去好远,于氏才敢停车。

将言清漓与陆眉放出来后,于氏歉意道:顾大夫,妾身就不问你为何要悄悄出城了,我家中尚有主母与幼子,实在不能……于氏面色惭愧,向言清漓墩身施礼:妾身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还望顾大夫你能体谅。

言清漓忙将于氏扶起。

她与陆眉皆遭朝廷追捕,人家冒着风险将他们带出城已是仁至义尽,怎好再连累人家?况且外头战火连天,山匪横行,于氏回越州必然要走官道,住在有官兵保护的城池与驿站,这些地方她与陆眉躲都躲不及。

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同于氏他们一道了。

她与陆眉相视一眼,看出彼此都是这般想的。

陆眉上前向于氏拱手道谢:承蒙夫人仗义相助,待我夫妻二人沉冤昭雪后,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救命恩人有难,她却只能抛下不管,于氏心里过意不去,将一辆马车腾出来给了他们,又装了不少吃食让他们路上带着。

宁朝已连续两年遭灾,又值天寒地冻的时节,像他们这种无法入城的逃犯,食物反而是最难得的。

陆眉与言清漓再度道谢后,与于氏分道扬镳。

现如今还身处盛京地界,陆眉不敢耽搁,连夜赶路,直到天快亮时,人疲马倦,两人才在平安镇郊外的林子里暂做休整。

我来守着,你睡会吧,眼下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追来,再说,马也得休息。

陆眉喂完马后,言清漓立即把他拽进了车厢,给了他一个刚刚被自己捂软了的馍。

陆眉无心吃东西,将馍又放了回去,他的手已经冻得僵硬发胀,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冻伤。

言清漓赶紧将自己的手心呵热,为他搓手。

见她这样,陆眉恍然觉得她似乎真成了自己的妻子,霜雪般落寞的眸子渐渐变暖,温声道:我驾车时无暇想东想西,倒是不觉得累,可某些人明明不必驾车,却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可真真是把她累坏了。

陆眉将她快速搓动的小手反握住,戏谑道:你到底在宫中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般提心吊胆的,似乎比我犯的事还严重,说出来我听听,若是拖累了我,我可要把你放在这里了。

这人真是,都沦落到这般境地了还不忘打趣她。

言清漓忧虑了一夜的心,倒是随着他的一番玩笑话松缓了不少,慢慢就将宫中的事说了。

陆眉从吃惊到平静,听完后,让她放宽心: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宣王以为诏书在你身上,他全力搜捕你,麟王的人反倒安全,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你自己。

言清漓一想也是,只要没有追兵,以琥珀和紫苏的功夫,再加上宁天麟留下的那些暗卫,对付些山贼应当绰绰有余了。

悬了一夜的心算是落底了。

这件事说完后,陆眉便沉默下来,许久后,他才轻声问道:我娘……她走得可痛苦?言清漓心中一沉。

她方才故意没提陆夫人的事,就是怕陆眉听了伤心,不想他还是问了。

头骨碎裂,又没有当场断气,怎会不痛苦呢?一想到那般温柔的陆夫人满脸鲜血的样子,言清漓就忍不住想哭。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能哭了,眼泪根本不受她控制,这样的情形,两辈子加起来也只有两次,一次是楚家出事,一次是陆家出事。

她忍着泪意摇摇头:不痛,琅姨走得很快。

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陆夫人就死在她眼前,言清漓实在自责,哽咽道:都怪我,若我当时能劝说琅姨暂时低头就好了。

什么风骨不风骨的,配合了宁天弘行事,陆家至少不会有人死。

陆眉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在心里说了声真是傻姑娘。

即便陆家暂时向宣王低头了,这一劫,也早晚逃不掉的。

就像那庞公公那样,知道的太多,被物尽其用后,跟着就会被铲除,只不过陆家名声太大,新皇就算是为了做给向天下人看,也会给陆家一个风光体面的结局。

那照这么说,荣臻长公主是不是也会……长公主身为先皇爱女,又亲口向百官举荐了宣王,她活着,有助于新帝稳定朝局,一时半会应当无碍,只不过……陆眉哂笑:小皇孙怕是无法再回到公主府了。

长公主将太子遗孤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宣王只需扣住宁弈,长公主自然言听计从。

陆眉见她神情凝重,怕她又是彻夜忧虑难眠,便故意说起了别的:我倒是没想到,馥容庄竟是麟王的暗桩,我可是那里的大主顾了,不知不觉中,倒是给麟王贡献了大把的银子。

提到馥容庄,言清漓立刻想起星连,急忙下车给他留记号。

她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林子,回来后冻得嘶嘶哈哈,正想劝陆眉休息会,陆眉却二话不说抓起了她的脚。

诶你干嘛……言清漓挣不出来,只能眼看着陆眉将她两只脚上的鞋袜都给除了。

原本秀气可爱的脚丫,有一只脚面却肿得老高,与另一只相比显得十分笨拙,那只笨拙的脚丫不好意思地蜷起了脚趾。

陆眉垂着眼眸,轻轻按揉起她红肿的那只脚。

昨夜他刚见到她时,她还跑跳如常,所以,这伤只能是她阻拦他时,被他推开所致,后来他又沉浸在家破人离的苦痛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还为了躲官兵,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跑进了巷子。

肿成这样,为何不早些说,若……陆眉突然沉默。

还能为何,无非是见他当时沉痛,不想在他面前添乱,兴许还强撑着装无事,否则怎会肿得这般厉害,若她昨夜就像方才那般一瘸一拐地走路,他又如何会注意不到。

这些年,他所接触的大都是青楼女子,许是为了生计,那些女子只是手指擦破点皮,都要表现得像断了手指,以求激起男人的爱怜。

她倒好,脚肿成了馒头还在挺着,若非真忍不住了,怕是连方才那几步也不会让他瞧出端倪的。

他今生所见莺莺燕燕的女子,数都数不清,产生过同情的不少,逢场作戏调调情的也很多,可令他心生爱怜的却一个都没有。

唯独此刻,他对眼前这个故作坚强,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姑娘生出了浓浓的怜惜。

也并非此时此刻,打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对她牵肠挂肚,若手指擦破点皮的是她,怕是都不必她跑到他面前来撒娇哭疼,他就已经开始担心她有没有伤到手骨了。

见陆眉神色不渝,言清漓小声嘀咕:其实也不怎么疼,我自己就是医者,早就瞧过了,还擦过药的。

言琛也给她这样揉过脚踝,可她与言琛是什么关系,与陆眉又是什么关系?这样光着脚丫子被他攥着,做着情人间才会做的事,言清漓有些不自在,试探着往回缩脚,却被陆眉攥得紧紧的,她也就放弃了。

不得不承认,陆眉的手法不比医者差,揉得她舒服得很,可是舒服的同时,她又有点不是滋味。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难不成你那些红颜知己扭伤了脚时,你都这般照顾?熟能生巧了?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要一个人硬撑问完就傻了,这怎么听着像是她在吃味。

陆眉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她急忙避开他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又觉得欲盖弥彰,一时懵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陆眉没再继续看她,而是低下头固定住她的脚踝,托住脚底轻轻扭了扭,同时他嘴角半勾,说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言清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那模样显然是不大信的。

他流连花丛多年,外头关于陆大公子的风流韵事都能著成话本子了,别说是她,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马车里同样冷,手炉里的炭火早就烧尽了,男属阳,女属阴,她在车里坐了一夜,哪怕裹着狐裘穿着厚靴,脚也不比他的手暖和多少。

陆眉捂了半天都没见她这一双小脚丫变暖,索性掀开短褐,将她的双脚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冰冷的脚掌直接踩在他又硬又热的腰腹上,言清漓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人惊住,待反应过来后,脸皮发烫,慌忙缩脚。

别动,若一直冷着,淤肿难消。

陆眉牢牢按住她:你不是好奇我的手法为何会这般娴熟吗?被他一打岔,言清漓果然不动了,心里喊着谁好奇了,嘴却闭得严实。

陆眉缓缓道:我年少时,有一回我娘去书阁里为我爹找书,梯子断了,她因此扭伤了脚,男女有别,太医不便触碰我娘,便让府中婢女学习按跷,给我娘消肿散淤,我信不过旁人,自己找了本古籍研读,待过几日我学会了,正要去我娘床前尽孝时,却发现她能下地走路了。

陆眉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柔:后来我才知道,我爹居然私下去请教了太医,每晚都会为我娘揉脚。

那时他尚且年幼,此事之前,他曾一度想不通娘亲到底喜欢父亲什么。

除了颇具才学外,他爹为人执拗酸腐,满嘴仁义道德,刻板又无趣,这样的男子,怎会讨女子喜欢?从那以后,他才明白,原来人都是多面的,你看到的,也许并不是你以为的全部。

陆眉说起这些事时,目光悠远,语气平静,可是言清漓却感到心酸难过。

并非为了陆大人夫妇,而是为了陆眉。

他怎能这般平静,怎么能这般平静!她扁着嘴,嘴角颤了颤,憋哭的模样神似裴冲,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求你了!你不要听那些歪理邪说!是人就有感情,痛苦时发泄出来也没什么可耻的!我求求你了,你就哭出来吧!不要再一个人硬撑了!从昨夜到现在,只有陆大人自刎的那一刻,她才在陆眉脸上看到了泪。

可那一瞬仿佛也是她的错觉,之后的他,除了沉默寡言,再表露过任何悲伤失控的情绪。

这般压抑自己,迟早要得郁症。

陆眉没想到又惹她伤心了,无奈地将扒在他身上的人儿给揭了下去,重新把她的双脚塞进自己怀里。

我还真不知,你居然是哭精转世,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爹娘,你才是陆家的女儿。

言清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哭得真情实感,这人竟还有心思拿她逗趣儿。

她发现了,只要有陆眉在身边,她是绝对悲伤不起来,只好恼怒地挥着粉拳砸了他几下:谁是哭精!我才不爱哭……这一夜,又是宫变又是诏书,之后又四处寻找陆眉,跟着他出逃,殚精竭虑了一整晚,言清漓其实已经累极。

直到此刻,脚底的温暖传遍全身,身旁那个看似不着调的男人还给了她极大的安心,她身体里紧绷着的弦很快就松懈了,与他说着说着话,居然自己先睡着了。

天边,浓郁的黑渐渐褪去,与初升的日光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蓝。

陆眉握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姑娘的手,仿佛是握住了这人世间他能握住的最后一缕温暖。

他转头看向那片混沌的天,眸底渐渐红了,瞳色也越来越深。

最后,溢出的水光终将天际那抹灰蓝,模糊成了零碎的光。

……此去盛京要途径宛城、兰苍等地,之后还要穿过广袤的雍州与凉州,最后越过山阴关,才能到达越州地界。

出逃的第五日,言清漓与陆眉到达了宛城,这几日他们一直睡在荒郊野岭的马车里,夜里冷时,她也顾不上男防女防的,直接钻到陆眉怀里,将他当作了暖炉。

宛城附近有许多镇子,他们需得做些补给,出来时仓促,言清漓除了件斗篷再没有厚衣裳,陆眉亦是穿着阿来的衣裳就逃出来了。

陆眉略作乔装进了镇子,采买完毕后,看到有乡吏正在张贴通缉令,他脚步一转,暗暗来到围观人群的最后。

——他与言清漓的画像明晃晃地贴在示告墙上,罪名为反贼雍王的同党。

同时,他又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得知,宣王已于两日前匆匆登基,并改年号宣德,明年启用,追加了先皇谥号为天圣孝怀皇帝,尊先皇后与其生母苏贵妃同为太后,这会儿正在筹办国丧。

乡吏喝使那些穿红戴绿的村民回去换素衣,人多眼杂,陆眉没有过多停留,低着头迅速走开了。

言清漓提心吊胆地等在镇子外,见到陆眉回来,才终于放心。

许久没吃热食,陆眉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烧饼,还买了几身厚实的冬衣与两双厚靴,都是寻常百姓穿的那种,不打眼却保暖,又给言清漓买了顶风帽,还带了一壶烧酒。

喝几口暖暖身,剩下的夜里我给你揉在脚踝上。

言清漓点着头,管家婆似的将余钱收好,忽然发现陆眉带出去的钱袋里只剩下几两银了。

这些东西中,也就衣物贵重些,可都是寻常百姓用的,再贵能贵到哪里去?世道安稳时,这些加一块最多不超过三十两,陆眉方才可是带了一百多两出去的。

陆眉将冬衣直接套在了外头,见她对着钱袋发呆,轻叹一声:你是许久没出来过了,不知外头一斗米都涨到十五两了,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自从这两年闹天灾,粮食便越来越贵,战事增多后更是飞涨,前几日又突然改朝换代,闹得人心惶惶,肉价粮价直接翻倍。

宛城离盛京还算近的,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些受灾严重的偏远之地,会是多么水深火热。

……为了诏书,宁天弘冒着不惜得罪言家的风险,也要追捕言清漓,足见那封诏书对他有多重要。

如此一来,她与陆眉更不敢靠近城池,只能走人烟稀少之地,一路躲躲藏藏,历经艰辛无数,终于又花了二十几日才辗转进入雍州地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目前雍凉一带有义军揭竿而起,正闹战事,他二人为了安全起见,便绕行到旁边的陇西。

战乱四起,越是远离乱花迷眼的盛京,才越能见识到宁朝的真实模样。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为了躲避战祸而举家出逃的百姓,他们舍弃房屋田地,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只为寻找一处相对安稳的栖身地。

滴水凝冰的时节,越往西北越冷,风雪大时,马跑不动,人也不能日日睡在车里,言清漓与陆眉偶尔会寻偏僻的村子落脚,村中必定十室九空。

家底丰厚的人家尚且能举家避祸,而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便只能沦为流民。

诗文中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几乎每日都在他们眼前上演。

路边时常能见到冻得硬邦邦的流民尸首,他们许是饥寒交迫,又许是遭了山贼,更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为了一口吃食,为了一处遮风挡雪的安身之所,挣扎抢夺,最后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雪地里。

言清漓与陆眉有马车,还有衣食傍身,路上难免遇到几回饿疯了的流民来抢食,甚至还有人想杀了他们的马。

陆眉收拾了几个带头的,后面的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这般疾苦之色,到了陇西后更加严重。

陇西近两年都在遭灾,隔壁雍州还在打仗,饥荒闹得更甚,米价都涨到几十两白银一斗了,比之一月前路过宛城时,足足又翻了几倍。

所到之处甚至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言清漓想给星连留记号都不知刻在哪里,只能捡了石块,在树桩上摆成了北斗七星。

路边,埋骨于风雪中的流民大都是衣衫褴褛的皮包骨,有大人、有孩童,肋骨一根根透过薄薄的皮肉向上凸起,好似一把把长短不一的枯柴。

言清漓有时匆匆路过,回头张望那些无人问津的尸首时,不禁会想——他们都是谁家的亲人?又都是谁家的孩子?又或者,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从前她觉得,她的家人惨死在阴谋之下,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是这天底下最悲惨痛苦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慢慢不这么想了。

这些饱受战乱之苦,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日日疲于奔命,衣食住行都不比从前,甚至堪称艰苦,言清漓心志再坚韧,身子骨到底不比男儿,即便陆眉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她,她还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陆眉听到她在车厢里轻声咳嗽,想是怕他听到,咳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陆眉手中缰声又勒紧几分,催促马儿快行,风雪打过来,他眯着眼向身后道:前方就有个村子,很快便到,你再忍忍,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脚。

言清漓忙应声,立刻收拾东西。

她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幅结实的体魄。

陆眉这一路比她吃的苦头更多,好吃好用的都给了她,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日日坐在外头驾车。

而她整日裹着厚衣厚被坐在车内,却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个拖累。

若是陆眉一人快马,定然不会这般辛苦。

今日下大雪,积雪太深,马也又饿又累,临近村口时就跑不动了。

言清漓收拾妥当后,一开门就见陆眉正拉着马车走,她连忙下车帮他,脚才一沾地,就被陆眉抱起来扔回了车厢,气得她又探出身子喊道:一点风寒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说着,就又要下车帮忙。

乖,回去,就到了。

陆眉回头笑笑,将她又给推了回去。

大风呼嚎,透过车门的间隙看出去,言清漓看到他低着头,脚步艰难,胡帽上顶满了积雪。

她习惯性地咬嘴唇,已经不是第一回心酸难耐了。

在陆眉心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终于到了村口,言清漓急忙跳下车,一月前扭伤的脚早就养好了,她四处看寻,跑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给星连留了标记。

似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生龙活虎,她回来时连跑带跳。

陆眉正含笑看着那裹得像只粽子的姑娘朝她跑过来,就见粽子哎呦一声,趴在了雪堆里。

他脸色骤变,急忙跑过去:怎么了?脚又伤了?言清漓爬起来:不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拨开积雪后,雪堆里竟埋着个人。

陆眉将那人翻过来,见是个瘦骨嶙峋的老汉,两人对视一眼,心想又是逃难的流民。

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老汉手里居然还攥着把斧子,不远处雪中还半埋了只筐子,并且言清漓掐了脉,发觉此人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

兴许是村子里的住户,出来劈柴时晕倒的。

陆眉将那老汉扶上了马,进村后,才发觉这里其实也是一处荒村,七零八落的屋宅间,只有一户门前的积雪比别家的薄,应是有人清扫过,想必就是这老汉家了。

这样的老人家不在少数,大都是不舍得离开祖屋,守着家宅听天由命的,他们之前也遇到过。

陆眉将马栓在院中避风的棚子里,把老汉背进屋,放在一张由旧门板搭成的床上,盖好棉被后看了一圈,家徒四壁,连根火烛都没有,炉灶里的木柴也早烧干净了,米缸也不出意外,空空如也。

他又拿着斧子出去砍了些木柴回来,火生起来了,房中亮了,也暖和多了。

陆眉搓揉老汉冻硬的四肢,言清漓将银针在火上烤过,在老汉的几处穴位上都施了针,想刺激他醒来,可是这老人家丝毫没有反应。

并非她舍不得用药,而是这种在外头冻僵了的人,身子骨八成都冻坏了,能不能活过来只能看命,况且她带出来的丹药本就不多,需得防着不时之需。

不仅丹药稀少,他们的食物与银票也所剩无多,之后还有许久的路要走,一想到这儿,言清漓就有些愁。

见另外一口缸中有水,她取碗煮了水,坐在火炉边烤饼。

饼冻得又干又硬,在火上烤了会儿后,她掰成两半,自己留了小的,将稍大那半给了陆眉。

可是陆眉却趁她转身端水之际,将两块饼又给调换了。

草草吃过东西后,那老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言清漓心里明白,这老人家怕是挺不过来了,可还是本着医者仁心,又为他施了一回针。

之后,陆眉盛雪回来,化水烧开,两人分别去厨房简单洗了身,又清理了火炉附近,准备打地铺过夜。

这一切都做得轻车熟路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去马车上抱出棉被,一个忙着铺干草。

就在这时,陆眉忽然转身拿起水碗,泼灭了炉火。

房中霎时黑暗下来。

言清漓不明所以,刚要问,陆眉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个月来都时时紧绷着,她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妙。

很快,寂静到只闻萧萧风声的黑夜中,就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第三百二十九章你好像变了(开头少截第一句:贼恁娘的!就是个荒村!哪来的人!)言清漓与陆眉悄悄靠近门边,陆眉推开一道门缝。

月光映在雪地上,外头分外明亮,只见二十几名山匪涌进了村,穿着各式各样的御寒冬衣,持着武器与火把。

骂人那个比其他人穿得都光鲜,头罩皮帽,还披了件黑羔裘,就是抢来的皮裘不太合身,比他身量短了一截,这必然是匪首了。

被骂娘的那名山匪不住地在村中黑漆漆的屋舍间张望,嘀咕着:不对啊!方才真有亮啊……言清漓忍着咳嗽,紧盯着外面。

山匪与普通流民可不同,能在乱世中占山为王,干打家劫舍行当的,那都是练家子出身,且对方来者众多,她与陆眉只有两人,她还算是半个累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与这些亡命之徒硬碰。

脚印被雪覆盖了,只要不出声,想必山匪们会以为村落荒废,很快就走了,可是……马车还在外头!像是应和她所想,有人忽然指着他们的方向喊道:当家!快看,那棚里子有匹马!陆眉眼一眯,立即卷起地上被褥,拉着言清漓钻进了厨房。

有马便说明屋里有人,院门被一脚踹开来,匪首带人闯了进来。

这里有个老头儿,快咽气了!匪首扭头看了眼。

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拥有马车?这年月在陇西,能乘马车的非富即贵,马车既在,车主人必定也在附近。

当家!炉子里的柴还是湿的!匪首又过去摸了摸,更加笃定心中所想,立即发话:人没走远!赶紧去周围找!言清漓与陆眉在山匪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刚好藏身到厨房的地窖中。

他二人竖着耳朵听动静,山匪们在房中翻箱倒柜,还有人从窖板上走过去两回,好在没发现地下暗藏玄机。

片刻后,其他人陆续都回来了,说是村中屋舍全搜过了,没人。

贼他娘的!八成是早听到动静跑了!匪首怒骂一句,命人都出去追,一出门见有个手下将那半死不活的老头给抗住来了,又骂道:你抬他作甚?一把老骨头又不值钱!赶紧扔了!……许是饥荒闹了太久,没有食物需要用来储藏,这窖很久都没开过了,土气混着霉气,冷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言清漓屏着呼吸,寻着陆眉看去,可惜地窖里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人。

她都不知这厨房里竟还挖了个地窖,也不知陆眉是何时发现的,比她细心多了,不得不承认,若无陆眉,她这一路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听到山匪的动静渐渐远了,他二人依旧没出来,也没人说话,又过了很久,屋外突然又传来骚乱的脚步。

还真他娘的跑了!等山匪们这次走了,陆眉紧握着她的手才慢慢松开来。

两人爬出地窖后,言清漓立刻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房中被翻得狼藉一片,老汉被扔在门外的雪地里,不仅马车被带走了,就连老汉身上的棉被都被扯走了。

好在食物与盘缠他们连睡觉都是带在身上的,方才躲入地窖时,也一并带了进去。

言清漓过去探了探老汉的鼻息,已经断气,大抵是被人扔到地上时摔没的。

这群人,连一个老人家都不放过,他这把年纪瘦成这样,难不成还能去做苦力不成!她方才可是听到山匪们想要将老汉带走卖掉的。

陆眉回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老人留恋家宅,孤守荒村,将老汉的尸首抬进他自己家中后,二人又寻了村中其他空屋过夜。

有间屋中有张破旧的木床,便选定在此处,将屋中窗子与门缝都用木板堵好不再透光后,陆眉生起火堆,在火旁将身上烤热后,才过去言清漓那边。

言清漓将手中那只豁了口的水碗放到一边,朝里挪了挪。

陆眉合衣上床,身上暖烘烘的,像个会动的暖炉,吸引着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躺下后,他张开左臂,朝她看过去,她在里头半撑着身子,梳妇人髻,素面朝天,脸庞微红,灵动的眼眸半垂着,先是左瞧右瞧,然后才慢腾腾地枕进他的臂弯里。

陆眉轻笑:怎么还突然害羞了?为了取暖,这一路他们日日都是抱着睡的,她应该早已习惯才是。

都说饱暖思淫欲,虽然此刻不算饱也不算暖,但今日头顶有瓦,屋里还有张像模像样的床,如此睡在一块,就更像是一对夫妻了。

陆眉将她紧搂进怀里,言清漓的脸颊贴在他左侧胸前,热意从他身上传递过来后,她脸庞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在想,没有马车,明日我们就只能走路了。

丢了马车本该是件愁破脑袋的事,可不知怎得,靠在这具温暖的胸膛里,她总觉得再难的事,只要有陆眉陪着她一起面对,好像就没那么难了。

她对陆家人,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陆眉笑意定在脸上,慢慢散去后,甚是自责。

他打算在这个村子停留几日,待他弄来马匹后再走,可是一来,以如今马匹的价格,他们的盘缠不足以买下一匹马。

二来,想买马也需得去城池附近,有了今夜之事,他又不放心将她独留在这荒村里。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火光映在他的半张脸上,二人的影子在墙上结成一体,陆眉默了半晌道:此事都是我的疏忽,马车的事我来想办法,就是得先委屈你两日了。

见他又全权揽下重担,言清漓忽然抬起头,眸中满是新奇与探究:陆青时,这一路我总有种感觉。

她两道秀眉蹙起,努力去形容自己那种感觉:我总觉得你还是你,却又不是你……你好像变了。

过去的陆眉,怎么说呢,她并不厌恶,可那种纨绔子弟,她也绝对称不上赞赏。

而共同患难的这一个多月,陆眉身上再也见不到那股歪风邪气,就不知是陆家遭逢天大的变故,令他有所改变,还是她原本就对他怀有偏见,没有真正去了解过他。

那女子歪着头,小巧的下巴就搁在他的胸膛上,正眨巴着眼睛看他,小猫一般粘人亲昵。

陆眉眸色微微变暗,声音也低哑几分:是吗,哪里变了?言清漓眼珠子一转:譬如……你不再调戏我,喊我清漓妹妹了。

陆眉微怔:那你希望我继续这般叫你?言清漓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嫌弃道:可算了罢!我先前那是不好意思说,每回你这般喊我,我都要冷得起一身疙瘩。

两人静默片刻,各自扭头笑了。

笑过后,陆眉正色道:那你可有什么乳名?言清漓认真思索,脸枕着陆眉的胸膛,脸颊的肉微微鼓起。

四殿下唤他阿漓,之恒哥哥有时唤她清漓,有时叫她漓儿,可这些都不是她的本名。

她重新躺回到陆眉的臂弯,弯着眉眼,开恩般说道:我没有乳名,但我娘叫我清儿,我也允许你这么叫了。

陆眉眸光亮起:清儿……青时……听着他喃喃这四个字,言清漓有一瞬的恍惚,忽然想到另外一名男子,曾经也是这般念过她与他的名字。

她连忙收回思绪,轻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青时’这个字,还怪好听的。

陆眉轻轻拍着她,目光飘远,嘴角轻勾:我的字,取自‘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听我娘说,她与我爹定情时,正是暮春小雨,梅子青青的时候。

陆眉这个名字,原是陆夫人为女儿所取,意与陆大人举案齐眉,而青时这个字,又是陆夫人与陆大人的定情时节。

言清漓阖着眼,迷迷糊糊地笑:琅姨与陆大人还真是伉俪情深,你这儿子反倒像个多余的。

陆眉也笑了,说了一桩他爹当年为讨他娘欢心,偷偷以书信传递,给她娘做了近百首藏头诗的趣事。

待说完后,一转头,却见怀中女子呼吸绵长,累到微微打起轻鼾,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手臂酸麻,他也一动不动,看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看到火堆里的火都变小了。

他将头慢慢凑过去,她温热的呼吸已经吹拂在他的脸上,直到即将贴上她的唇瓣时,看到她因为冷而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时,他才停下。

从前为了陆家,他无法向她表露心迹,眼下,他又成了没有未来的流亡逃犯,连让她吃饱穿暖都做不到,更遑论在这个时候吐露心声。

陆眉眼睫微闪,又复归原位,搂着她身子的手逐渐收紧。

不会太久的,绝不会太久的。

第三百三十章那个小气又抠门的女人是谁?北风呼嚎,大雪下到次日晌午才停,没了马车,脚程变慢,若天黑前寻不到下一处落脚地,夜里恐怕就要露宿野外。

于是,言清漓与陆眉又在荒村中逗留了一夜,第三日天不亮时,两人才相携着重新上路。

剩余的食物只能撑几日,走去越州无异于天方夜谭,为了弄一辆马车,他们只得冒险前往最近的城池,有人的地方出路才多,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荒郊野岭的,有再多的法子也无用武之地。

走了两日后,言清漓的风寒愈发严重,好在靠近官道了,路上偶尔也能见到马车了,陆眉拦了两回,驾车之人都以为他二人是流民,根本不敢停,最后他硬生生逼停一辆,把身上所剩不多的盘缠都给了出去,人家这才肯带他们到最近的善亭县。

善亭县城外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正在排着队领粥。

新帝登基后,闻知百姓疾苦,特命各地开仓放粮,可好人都叫皇帝做了,赈灾粮饷却拨得极少,上头再一层层克扣,落到善亭县这等乡僻的小城时已经所剩无几。

县守每日晌午命人在城外放粥,可那粥桶里根本看不到米,最多算是米汤,即便如此,流民们也一个个端着碗翘首以盼。

陆眉扶着言清漓走到一群坐着歇息的流民附近。

短短几日,他们俩又瘦了不少,方才过来时又特意抹脏了脸、扯乱了头发,这样混在流民之中,可以避免引起官差的注意。

这伙流民约有十几人,有老有壮,骨瘦如柴,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正在喝米汤,见言清漓与陆眉过来,也无人吭声阻拦,只频频朝他们看过来。

言清漓起初还以为这些流民见过通缉令,可后来一想,她现在这模样,怕是玉竹见了都认不出来,遂略略安心,又发现这些人看她比看陆眉多,她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厚袄,低下头去。

再如何乔装,她与陆眉也没有干瘪黑红的面庞和冻烂的手脚,且她身上这件寻常又保暖的袄子也定会被流民眼红,一看就知她与陆眉没吃太多苦头,说不定正在怀疑他们身上有银有粮呢。

可实际上,干粮昨儿晌午就吃完了,载他们的人不到善亭,今早天亮前将他们放在路边便扬长而去,她已经一天多没吃过东西了。

言清漓与陆眉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旁边坐下了,那小姑娘怀里抱着个男婴,单独坐在一棵树下,正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碗里的米汤,想必是父母正在领粥还没回来。

陆眉向周围看了看,粥棚处有官兵在维持秩序,流民们不敢在此生事,他遂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领一碗粥给你暖身子,顺便探探如何进城。

别!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言清漓仍然没做好让陆眉去官兵眼皮子底下逛一遭的准备,急忙拽住他,压低声音道:你瞧他们的碗,都没飘热气,哪里能暖身?我们还是不要进城了罢,陆家商行都被查封了,你即便进了城又能去哪里弄银子?我不饿,真的——肚子听到了她违心的话,立刻跳出来抗议两声:咕噜噜……认真说起来,他们这一路是苦,可与那些扒草啃树的流民比起来,他们可要幸福多了,才一日没吃东西而已,怎么就忍不得了?何况陆眉比她更久没吃过东西了。

言清漓连忙按住肚子,低下头犟道:我真不饿,你别过去。

陆眉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清瘦的面容上也抹了土,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自小在书香门第中浸养出来的气宇风采。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挡住了那些流民看过来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等候进城的一辆辆马车,说道:善亭县尚未遭受战火波及,许多乡绅富户都逃来这里,只要进了城,我总有法子能弄来银子,断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

言清漓急了:我哪有挨饿受冻?发觉自己声音大了,忙又压低:再说我手脚利落,粮食盘缠也不能全指望你一人啊。

陆眉自小锦衣玉食,在盛京只知挥金享乐,言清漓暗戳戳地猜:他进城后莫不是想重操旧业,勾引什么富商妻妾吧……她忙道:我的病就快好了,大不了咱们先一路走着,等出了陇西饥荒没这般严重了,我靠行医挣些盘缠应也不难,你就不要冒险行事了。

喉咙一阵细痒,她赶紧拧了把大腿,硬生生将咳嗽给憋了回去。

说来也是无奈,她明明身怀绝技,奈何楚家针法对付的都是些疑难杂症,这小小的风寒还真就得靠喝药,寒冬腊月的,上哪里去找草药?拖着拖着,就严重了。

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叫唤,言清漓裹紧衣裳,企图把这难为情的声音给捂住。

偏偏这时,那些等着进城的富户中,有一户人家的男主子让仆从给他的二十名护卫分了饼,两人吃一张。

言清漓呆愣愣地看过去,周围的流民也都从他们两人身上收了视线,纷纷转头盯着那些护卫手里的饼。

官兵就在前头,身强体壮的打手护卫根本不怕这些鸟面鹄形的流民来抢,就明晃晃地在进城的队伍里撕着吃了起来。

陆眉见她目光向往,问到:想吃?言清漓连忙摇头,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余光却瞥见陆眉在怀里摸索半晌,最后居然摸出几块碎银子来。

她立刻双眼放光,又激动又恼火:陆青时!你怎么还有银子!不是早都用完了吗?想必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讯问的语气就像是个发现自己男人居然敢藏私房钱的小媳妇。

陆眉被她逗笑,掂着手中的几两碎银,思绪飘回到了大半年前:这银子是我爱慕过的一位夫人送给我的,我一直私藏在身,舍不得用。

言清漓没想到这几两破银子居然还有个暧昧的由来,忽然也没那么想吃饼了。

她瞥了陆眉一眼,埋头嘀咕道:无耻,有夫之妇你也不放过,还有你那是什么眼光,与你勾搭的妇人竟如此小气,才送你这么几两碎银子。

她在脑中将盛京各家年轻貌美的妇人过了一遍,也猜不出到底是谁这么抠门儿,好奇得厉害,忍不住问:到底是哪家的夫人?我可识得?能让陆眉这浪荡子藏着几两破银子在身上的,会是谁?陆眉混迹风月场多年,如何听不出她这是拈酸吃醋了,有惊又有喜,听她居然还说人家小气抠门儿,眸中顿时充满笑意道:认得是认得,不过,她如今已经和离了。

和……离?言清漓话音顿住,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那时她尚是裴家妇,有一日回裴府的途中给裴冲买鸡油卷儿,商贩都不卖给她,说是被些公子哥给包圆了,后来发现是陆眉与他的一众友人。

原本那会儿她与陆眉已经形同陌路,可他忽然开口送了她两包,她不想欠他的,便隔空扔了把银子过去……哦,原来是她啊。

陆眉说爱慕那位夫人,这岂不是在变相对她表达心意?她脸色慢慢转红,抬眼看向陆眉,似是在向他确认。

陆眉神色复杂,有些不敢直视她,也不再继续接话,只将她凌乱的发髻又揉乱了几分,攥着银子起身道:我去换张饼回来。

言清漓顶着满头乱发,看起来与那些流民更加融洽无间了。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风流多情的陆大公子,居然贴身藏着她随手扔出去的几两碎银子……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呐。

正面红耳热着,忽然有两名官兵拿着画像在流民中比对起来,言清漓一惊,扭头去寻找陆眉。

陆眉也看到了这一幕,且不仅言清漓那边的两名官兵,还有别的官兵也在其他流民中搜查。

此时逃走必然引人注目,言清漓急中生智,急忙挪蹭到旁边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将人家抱着的男婴抢到了自己怀里,怕那小姑娘喊叫,她忙柔声安慰:这是你弟弟吗?姐姐原来也有个这么大的孩儿,只是夭折了,看到他我便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孩子,你放心,我不走,就是喜欢的紧,想帮你哄一哄他。

她抱着男婴摇晃,做出一副哄睡的模样,又朝陆眉暗暗摇头,示意他不要现身。

好在那小姑娘听话没吭声,脸颊瘦瘦的,便显得眼睛尤为大,她睁着双微凸的眼睛看向言清漓白皙的手,又低头看她自己黑乎乎生满了冻疮的手。

陆眉见她机灵,便混在富户的仆从中没动,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她那边。

那两名官兵想必是时常出来巡查,已经烦了,动作慢悠悠的,一眼看过来,见他们这群人里大都是老弱病残,查的也就不那么仔细,本来都要走了,最后又瞥见言清漓在树后低着头,身形像是年轻女子,就又想过来。

言清漓身子骤僵,远处的陆眉同样紧张,已经奔着她来了,言清漓身边那个小姑娘忽然扑到她面前,脆生生喊了句:阿娘,还是我来哄弟弟睡觉吧!0332第三百三十一章盼福两名官兵顿住脚,其中一个不耐道:我说是个村妇你还不信,瞧吧,女儿都那麽大了,再说陇西都什麽样了,逃犯来了都得饿死,走了走了,早回去说不定还能捞两口肉汤喝。

另一个又瞅了眼手中画像,画像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听说还是高官之女,怎么看都与拖儿带女的乡野村妇不沾边,又见言清漓不住敵掩唇咳嗽,两名官兵更是嫌恶,生怕她有病,过去会将他们给染上,骂骂咧咧地转头走了。

言清漓僵硬的身体终于松缓下来,旋即感激地看那个小姑娘:为何要帮我小姑娘不以为意,操着陇西口音说道:不帮你你也会被抓走的。

也小姑娘点点头,双颊皲裂发红,鞋上还破了口子,露出冻烂的脚趾头,她伸手去戳那瘦得像只大耗子的男婴的脸颊:俺们村中的婶子阿姐们一个一个都没了,阿娘说,她们是被官兵给抓走的,你长得好看,肯定也会被抓的。

她将脸都抹成这样了,哪能看得出美丑不过是因为她没有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不像这些流民从里到外都狼狈罢了。

方才没细看,听小姑娘这么一说,言清漓朝周遭看过去,才发现这群流民真得就只剩下一帮爷们,一个个都低头耷脑的没有生气,衣衫褴褛,仿如乞丐。

只要流民不闹事,官兵只会驱赶,平白无故怎会抓女子?想必那些女子都是被山贼掳了去,只不过这小姑娘的娘不忍将实情告诉她罢了。

言清漓在心中默叹一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小姑娘笑起来,门牙下有个豁口:我叫阿福,十三了。

阿福?这是你的乳名吗?阿福摇头,说她爹嫌她是个女儿,没给她取过名字,阿福这个名字是她娘给取的,盼她以后能有福气,嫁给好人家。

十三?看这瘦小的身量,还以为她只有十岁。

言清漓问询后得知,阿福这群人是从陇西大山里一个叫陈家村的地方来的,村里人细扒起祖谱来,人人都能攀上亲戚,故而都姓陈,陈家村遭灾,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收成,官府根本不管那么个山中小村,当然,想管也没功夫管,今年村庄又叫流寇给踏平了,村里剩下的二十几口人就只能跑出来,至今已经流浪小半年了,人也只剩下十几个了。

他们一路上没少吃土啃树皮,渴了就将雪融了喝雪水,好在村里有人会打猎,偶尔运气好时猎到野畜,大家伙也能勉强吃几顿饱的,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的,撑到了现在。

可是天越来越冷,大家已经大半个月没吃到几口东西了,前几日听闻善亭县守施粥,这才大老远过来的,谁知领到的粥里连粒米都没有,不免叫人失望,昨儿又听人说越州如今愿意安置流民,就等过两日连米汤也没得喝,再往越州去呢。

正说着,阿福的爹娘回来了,两人都干瘦如柴,身体瘦小,便显得头颅异常大。

见儿子被外人抱在怀里,那妇人连忙过来抢,抢走后还满脸戒备地盯着言清漓看。

言清漓赶紧解释了两句,这倒好,那家的男人竟对着阿福踹了几脚,口中骂得竟是些方言俚语,言清漓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是怨怪阿福竟将阿弟交给陌生人,就不怕遇到人牙子给抱走了。

言清漓既恼怒又过意不去,想阻拦,那矮痩的男人已经停手并坐下喝米汤了,想了想,她也没再义愤填膺,免得自己掺和后激怒这种男人,阿福只会更吃苦头。

陆眉带着一张饼和半块窝窝回来,收起窝头留下顿吃,将饼给了她,言清漓撕了大半张给陆眉,他也不吃,直接揣进了怀里。

言清漓不高兴了: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说着,就将手里的半张饼也揣进了怀里。

陆眉无奈,这才将饼又拿出来,却也只是咬了两口就又放回去了。

食物得来不易,吃了这顿不知下顿在哪里,言清漓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悄悄将自己那半张饼又横撕开,留下一快,小口小口地吃着另一块。

又冷又硬的饼,此时已经不亚于皇帝盘中的珍馐了,那群流民又都朝她看过来,目光如狼似虎,令人不适,陆眉正要带她离这些人遠些,旁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扭头看过去,是阿福爹打了阿福娘。

原来阿福爹娘领粥时排在最后,只领到了一碗,碗里飘着两粒米,阿福爹喝掉大半碗后,让阿福娘将剩下的都喂给儿子,阿福娘却偷着给阿福先喝了两口,被阿福爹发现后,就打了她娘一嘴巴。

想来那妇人早已屈服丈夫的淫威,挨打了也低着头不敢吭声,听话地将剩下的几口粥喂了儿子,阿福在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她娘喂完弟弟后,才捧着空碗舔了舔碗壁。

言清漓实在看不下去了,与陆眉商量着分口吃的给阿福。

她也知道这点食物得来不易,此刻不该乱发善心,可知恩该图报,若非阿福方才帮了她,她此刻说不定已经被那两名官差认出来带走了。

陆眉听了后,二话没说就将阿福给喊了过来,见阿福爹正在那边与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头说话,他掏出那半只窝窝头给了阿福,并笑眯眯与她道谢:多谢你帮我娘子,这点吃的你悄悄与你娘分了吧,别叫你爹发现。

阿福可高兴坏了,外凸的眼睛弯起来,露出豁了口的牙齿,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两口,然后赶紧跑回去,将剩下的给了她娘,那妇人感激地朝言清漓与陆眉投来一眼。

……吃完饼,言清漓问陆眉:还要进城吗?陆眉神色凝重起来。

善亭县只有前后两个门,战事频发,不知何时会被波及,白天黑夜随时都有官兵严防死守,想要潜进城是不可能了,光明正大地进去,又没有文牒,他方才向那富户的随从打听,问他们可还需要护卫人手,但人家说了,不要他这种身份不明之人。

见陆眉没说话,言清漓就知他并不顺利,她反倒松了口气,安慰道:进不去便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食物和盘缠总会有法子解决,我方才听阿福说,他们也是要去越州的,不若我们就混在其中,先跟着他们一起走吧,人多也安全些。

话音刚落,进城的队伍中便出了小小的骚乱,众人被吸引着望过去,就是陆眉方才买了饼的那户人家,好似是被后来插队的一伙人给碰掉了箱子,其中一口箱子里的书画散了一地,里头大抵是有那家老爷的珍藏物,气得那富户老爷直接跳下车,抱着画,当场与人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

听着是在说什么:这可是轻雨居士的《春生百草图》,万两黄金都求不到!我辗转寻了大半年才寻到,你赔,你赔得起麽你!对面很是不屑:还万两黄金……不能吃不能喝的死物,白给我我都不要!一百两银子不要便罢,让官爷来评理!听到他们争执,陆眉眼前一亮。

法子这不就来了?0333第三百三十二章轻雨居士见陆眉忽然抬腿就朝那边去,言清漓不放心,赶紧跟上去。

那富户姓马,官兵过来说再闹事就不许进城了,两边这才消停,马家的下人正在拾捡物件,将箱子重新抬上车,马老爷则一脸心痛地擦拭着那副脏了的画。

善亭县守据说是位喜爱舞文弄墨的雅士,这可是他为了在此安家,特意花高价购得,准备要孝敬给县守大人的。

马老爷心在滴血,又听身后有人替他叹气:您这幅画,并非真迹,倒也不必如此惋惜。

马老爷认同地点点头,觉察不对,又立刻扭头,见是方才那个拿着几辆碎银子来换饼的年轻男子,当时他看此人行止有度,不像是流民,约莫是什麽落魄的书生,便一时发善心,多给了他半个窝窝,谁知这人却跑回来,妄言他花了万金买的画是假的!马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个乡野莽夫懂什麽!本老爷可是陇西有头有脸的名士!大儒之友遍布天下!如何会连真伪都分辨不出你再胡说,我就命人乱棍打死你!陆眉生在翰林之家,从小到大必然见过无数名家的丹青墨宝,他能分辨出真伪也不奇怪,巧得是言清漓也知道这画是假的,并非她也懂,而是她恰好就认得这一副,因为这幅《春生百草图》的真迹在宁天麟那里……陆眉头头是道地为马老爷指出这幅画都哪里哪里不对,马老爷先开始还有些不信,听到后面见他句句在理,而自己也算是半个懂行的,结合陆眉所言,便越瞧自己这幅画,越觉得是假的了。

哎呀!都怪此画仿得太像,竟连我都被蒙蔽!马老爷愁上加愁:这可如何是好!这画我是打算拿去送人的,话都已经递过去了,到哪再去寻一副来啊!这还仿得像?隔着八百丈遠他嗅到了伪迹的气息。

陆眉立即对那马老爷拱手作揖:在下不才,对轻雨居士的画作颇有研习,不说别的,单就这幅《春生百草图》,我都已临过千遍,闭着眼睛都会画,在下愿意为老爷另仿一幅,以解燃眉之急。

最后还补了句:您大可放心,在下仿出的画,绝对能以假乱真,怕是轻雨居士本人见了,都分辨不出真伪。

陆眉为他鉴定伪画时,马老爷就已经收起了对他的轻视,此刻听他居然还会仿画,当即同意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进城盘查得严,大抵还要等上许久,马老爷立即命人在马车中摆了墨案,铺了宣纸,备了笔墨。

陆眉与言清漓的衣裳都脏兮兮的,本来马老爷只允陆眉上车,陆眉却将言清漓拉到自己身边,向马老爷道:内子有恙,若留她在外头吹风,在下恐会时时担心,无法认真作画。

无奈下,马老爷只能让言清漓也跟着上去了。

言清漓其实很担心,陆眉长大后就误入歧途了,多年来不学无术,生平最高的文学造诣是做淫诗,他如何能画出与名家大拿一模一样的画?就算勉强画出来了,那画作都讲究一个意境,意境他总仿不出来吧……可是,随着陆眉大笔挥毫,急扫吴山,她渐渐看呆了。

一副春意盎然,百草竞生的美景慢慢于他笔下显露,远山层叠,苍翠成群,画上的一草一木本该是静止不动的,可由他作出来后,便像是在迎风招展,蕴含着勃勃生姿。

她虽然不醉心于书画,可这幅画见过不少次了,陆眉竟真的画得与宁天麟房中那副全无二样,且他收笔之后,居然又摸出一枚方形印鉴,盖在了空白处。

看到印鉴上轻雨居士四个字后,言清漓的眉心猛跳,想起那夜陆眉说过青时二字的由来。

——我的字,取自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这句。

雨轻风色暴……雨轻……轻雨……她怔怔地看向陆眉。

冬日干冷,画很快就干了,马老爷看着陆眉仿出来的画,绿豆般的小眼大睁,再与他原先那副对比,简直高下立见。

马老爷顿时激动得连浑圆的肚腹都跟着颤动起来:真好!画得真好啊!之后陆眉又为马老爷鉴定了箱子里其余的名家画作,马老爷也当真是人傻钱多,收藏品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先前他还自诩陇西名士,此刻他真是又臊又恨,还心疼银子。

宁朝重文轻武,商贾又最是让人瞧不起,像马老爷这种有些家底的土财主,祖辈大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之人,等发家之后,才觉家族底蕴不足,不愿被人嘲笑粗俗,这才有了更高追去,极力鼓捣文墨,广结文人,也正因如此,许多富商都想方设法让家中子嗣去娶官女,或是招秀才举子为婿。

作为答谢,马老爷赏了陆眉银票三千两,还打算将他这等人才收为己用,说要带他们进城安顿,免得小夫妻俩继续颠沛流离。

陆眉正想提出进城请求,没想到马老爷自己先说了,她与言清漓相视一笑,又听马老爷文绉绉地夸口道:吾与善亭县守是老交情,这幅画就是要赠与他的,到时吾为你引荐一翻,请他为你在县衙安排个差事。

闻言,陆眉脸色微变,连忙谢绝:承您谢意,差事就不必了,我夫妻二人还赶着去投亲,不便在此逗留。

他又将那三千两银票还给了马老爷:实不相瞒,内子患了风寒,需得乘车,在下出手相助也是为此,银票就罢了,在下想厚颜向您讨个方便,可否将它换成马车?若那县守是个懂画之人,见到这幅画发现是轻雨居士真迹,定要见作画之人可如何是好?两个通缉犯哪里敢去与官府打交道,这城,必然是进不得了,言清漓懂陆眉拒绝的意思,偎在他身边小媳妇似的连连点头。

马老爷甚是觉得惋惜,几番相劝,见这夫妻俩依然不改变心意,暗讽他们不识抬举,但也只好作罢,还言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银票不必还,答应会再赠一辆马车,只不过后面车里坐着他的妻妾们,今日腾不出来,让他们明日再来城门口等着,会着人送出来。

进城就是为了盘缠和马车,如今两样都解决了,目的达成,陆眉与言清漓便与马老爷暂时作别。

走了几里路,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准备今夜就在此留宿,却不想进去后,发现这里已经被占了,正是白日阿福他们陈家村那伙流民。

0334第三百三十三章肉(40500珠)两人进来后,陈家村的人都抬眼看过来,阿福与她娘抱着弟弟坐在角落里,见到言清漓时,阿福眼睛一亮,想招呼她,可村中族老都没发话,这里就没有她说话的份,遂不敢开口。

方圆几里就这么一处避风的地儿,今日陆眉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的,可凡事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他看出这群流民之首是个白发老头,便走过去问询借地。

原以为会被趁机索要衣食,却不想是他狭隘了,人家老头什麽都没说,点点头就同意了。

他二人去到阿福母女身边坐下,这里离火堆最远,却不必与那群男人挤在一起。

阿福凑过来与她悄声说话,问她下午的事,说是看到她与陆眉上了有钱老爷的马车,还以为不会再回来了。

言清漓不敢透露他们身上有银票,遂扯了个谎,又问阿福发生了何事,为何人人看着这般沉闷。

阿福说他们饿了很久,好不容易来到善亭,领到的米粥却与雪水无异,根本喝不饱,方才有两人饿晕过去了,大家都知道再这般下去,别说去越州,就连陇西都没走出去就得先饿死。

言清漓听得同情,可自身难保下,也无力去帮其他人,见阿福手上全是溃烂发黑的冻疮,她在包袱里摸出几瓶药来,将其中一瓶给了阿福:这是治冻疮的,你将它涂在手脚上,很快就能好了。

她从盛京出来时带的最多的就是冻疮膏,也幸亏如此,她与陆眉才没有手脚生疮,送给阿福这瓶药,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阿福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小瓷瓶,好奇地摸摸碰碰,言清漓连忙夺下她手里那凭蓝色的,低声道:这可不能碰,这个碰了会死人的。

阿福不敢再乱碰,欢喜地拿着药膏回去,先给她娘手脚搽了,然后才脱去自己破烂的鞋子,背过身去搽。

入夜,言清漓睡得轻,迷迷糊糊间听得一阵窸窣声响,之后忽然觉得眼皮变暗,她睁开眼的同时,陆眉已经攥住了一个流民的手,才向下折了半寸,那流民便已大叫起来,大概是觉得若被折断了手,这流民就更没活路了,陆眉心生恻隐,将人给踹了出去。

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这些人从前可能是些淳朴的村户,在外流亡许久,为了生存,恐怕也不会有多善了。

白日里陆眉发现这些人总盯着言清漓看,便一直都很警惕,方才他只是假寐,果然,就有人来翻他们的包袱。

好在里头就是几件衣裳,银票都在他身上,与这些人同处一座庙,陆眉本不想声张,以免闹僵,还以为那人翻不出东西便会自己回去,谁知他竟将手伸向了她。

谁若再敢碰我娘子一下,我必取他性命。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不吓不会老实。

这下所有人都精神了,言清漓也彻底没了睡意。

偷东西的是个中年男人,因长久没吃过东西,骨头咯嘣脆,被陆眉踹到墙边后半晌都起不来,不断抱腹呻吟,那白发老头跑过去喊着儿啊儿,见陆眉是个有身手的,也无人敢过来理论,那些流民都缩在庙的左边,看向陆眉的眼睛里皆有恐慌。

阿福也被吓得不轻,清楚原委后,她鼓足勇气凑过来向言清漓解释,说大家都饿坏了,许是白日见你们有干粮,便想偷拿,也是被逼无奈,还觑着陆眉,给那中年男人说情,说他是村老的儿子,会打猎,先前都是他去猎野物的,大家才能活着走到这里,转头又让言清漓不要害怕,说他们陈家村里的都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

一夜再无话,次日天刚亮时,这群流民就又相互搀扶着返回善亭县,等着官府放粥。

言清漓与陆眉走在最后,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可是到了城外等来等去,等到日头高升,等到官府撤了粥棚,流民散去,再等到日头西斜,也没等到马家来人。

许是进城忙着安顿呢吧,再等一日,若明日还没人来,我们就走。

言清漓安慰陆眉,可是两人都知道,兵荒马乱的,旁人随口的一句承诺是信不得的。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又回到了土地庙,准备明日再来一趟。

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令人意外的是,庙里居然飘着食物香,陈家村的人正在围着火堆吃东西,木枝上串着肉在火堆上烤,发出滋滋的轻响,他们还不知从哪又弄来口锅子,正在煮汤。

陆眉与言清漓回到庙中右侧的老地方坐下,许是太久未沾荤腥的缘故,听着那些流民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她居然感到有些反胃。

回来时陆眉与人换了干粮,她本想偷偷塞张饼给阿福的,见陈家村的人大口吃肉,心想也是多此一举了。

扫了一圈没见到阿福的人影,只看到她娘,那妇人额头又被打出了新伤,脸颊高肿,正神情木讷地缩在角落里。

瞥见阿福爹正与其他男人吃东西,言清漓便去到妇人身边。

这世上就是有许多狗杂碎,身为男人,在外无能,回家也撑不起家,便只会冲着妻女撒气找威风,言清漓过去,向那妇人悄声问:你伤到哪里了?阿福呢?妇人毫无所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的火堆,言清漓问了几句她也不应,无奈下,她便将那张饼悄悄塞在了妇人的背后。

回去与陆眉刚准备吃东西,昨日翻他们包袱那名中年男人便一瘸一拐地过来了,手中端着碗肉汤,讨好地说回来的路上遇到野鹿,这肉汤是给他们赔礼道歉的,还听说他们也想去越州,便邀他们一起走。

得,这是看上陆眉的身手,想寻求庇护了。

并非挑剔,可言清漓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肉汤,竟然没有分毫食欲,但人家既然好意送来,也不能白白浪费食物,便想着喝一口,将剩下的给陆眉,他都很久没吃过肉了。

刚抬起碗,嘴唇尚未碰到碗沿,那雕塑般木讷的妇人突然疯了似的冲过来,将她手中的碗打翻了。

那中年男人骂了一声,也不嫌脏,心疼地将掉在地上的肉渣赶紧捡起来吃了,阿福爹气得直接过来狠狠甩了阿福娘一巴掌:你这疯女人!还有完没有完!话音刚落,火堆旁忽然有人发出惨叫,然后捂着肚子倒下,接二连三地,其他人也纷纷如此症状,那来送肉汤的中年男人也已经直挺挺跪倒在地,向一旁栽去,正蜷缩着身体嗬嗬抽搐,眼耳口鼻均在向外流血。

那妇人却坐在地上大声嚎叫,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些事几乎都发生在同一瞬,言清漓正懵着,忽然在脚边那堆黑乎乎的肉汤中看到了一块白色碎骨。

鬼使神差的,她俯身捡了起来,对着火光细看,居然是颗豁了口的牙齿……——婶子阿姐们一个一个都没了,阿娘说,她们是被官兵给抓走的。

——村里有人会打猎,偶尔运气好时猎到野畜,大家伙也能勉强吃几顿饱的。

言清漓脸上骤然褪去血色,尖叫着将那颗牙给扔了出去,旋即整个人天旋地转,扶着墙呕吐起来。

0335第三百三十四章我要脱你衣裳了腹中空空,她不住干呕,呕到咳嗽,陆眉赶紧过去扶住她,转头问阿福娘:你下毒了这妇人哪能弄来令人七窍流血的毒药,唯一的可能就是言清漓给阿福冻疮膏时说的话叫她听去了,也不知她后来是怎么拿到手的,陆眉猜,应是昨夜流民偷翻他们的行囊时,不慎滚出去一瓶,被这妇人给藏下了。

阿福娘瘫坐在地上哭着大笑,幼子在她怀里,扒着她胸口哭,想来是没奶吃饿的,哭声很小,淹没在阿福娘似笑似哭的诡异嚎啕中。

她也不睬陆眉,半疯似的痴念着:死吧……都死吧……早就该死了……念了半晌后,她忽然抱起幼子冲向了火堆,大叫着踢翻了那锅肉汤,又踢散了火上烤着的肉,烧着的木柴散在庙中各处,很快就起了大火,阿福娘自己也被火撩着了,她却不知疼,变成了火人仍在那些尚未断气的流民身上猛踩:都死!都去死!看着阿福娘怀抱幼子在火海中疯癫绝望的身影,言清漓想救她,可寒意不住从脚底沿着脊骨在往上窜,她牙关颤抖,冷汗岑岑,腿软得根本动不了,闻到焦肉的味道,又开始干呕。

火势渐大,陆眉急忙抱起她离开了土地庙。

身后,火光重重,阿福娘如厉鬼般的尖叫仍然隐隐传出来,这里离善亭县不算太遠,城守兵若望见起火,极可能会赶过来,陆眉没回头,立即抱着她向山林里逃。

等到那座土地庙彻底消失在视野后,言清漓僵硬的身体才逐渐松软下来,她叫陆眉将她放下来,胸闷得厉害,便慢慢走去一棵树前大口呼吸。

她记得阿福说过,她娘给她取这个名字,是盼她长大后能有福气,所以,这便是她的福气吗?阿福还说,他们陈家村里都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那么,这些就是好人吗?真是可悲又可笑。

她仿佛又在洁白的雪地上又看到那碗黑乎乎的肉汤,看到那些流民围坐在火堆前,红光满面吃肉的模样,耳中传来他们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腹腔顿时剧烈收缩,她急忙又捂住嘴。

她早该想到的。

这一路,她与陆眉根本没见过一只野畜,陈家村的人流亡了四个月,怎么可能那般幸运,能时常猎到野味充饥。

陆眉踩着雪来到她身后,轻叹:在陇西,饥死者十之五六,穷苦百姓无钱买米,为了生存,割尸果腹的大有人在,我们刚刚从雍州改道来陇西时,我便时常看到有人将路上刚死不久的流民尸骨抬走,后来又在村落集市上看到有人在卖腐肉,叫价竟比一斗米低得多,你可还记得荒村中那名差点被山贼带走的老伯?言清漓低着头没吭声,陆眉知道她在听,便继续说:那些山贼并非要将那老伯卖去做苦力,而是……话止于此,他抿抿唇道:只不过那老伯年事太高,又瘦得皮包骨,没有价值才会被丢下,其实,像陈家村这样的流民,在陇西并不是少数,有时候人为了活着,什麽事情都做得出来,人性是经不得考验的。

听了这些话,言清漓感觉头晕沉沉的,她嘴唇轻轻颤抖,问道:那为何都是女人与孩子?阿福才十三岁,他们怎么能……怎么能狠得下心……女人与幼童鲜嫩,自然要比男人与老者更容易入口,在集市上的叫价也要更高些,可这些对于陈家村的人来说,应当是不在考慮当中的。

陆眉神色悲悯:陈家村村民彼此熟识,这种事,总要有一家先起头,今次我家出一人,下次就轮到你家,试问,谁又甘愿去献身?所以,只能是一部分人达成共识,继而向那些被蒙在鼓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了。

此刻,陆眉想起那些流民大多数时候都是盯着言清漓看,想来原本是该轮到阿福家了,恰好他与她及时出现,这些人便中途打起了她的主意,昨夜那个中年男人朝她伸手,应该就是想悄无声息带走她,之后没想到他怀有武艺,惧怕他的威胁,这才不敢再动她,于是,就又变成了阿福。

陆眉见她如泥塑般,扶着树半晌不动,这些话更不敢叫她知晓,绕到她面前安慰,见她鼻尖与眼睛都是泛红的,他亦是难受不已,自责无法照顾好她:我便是怕你知晓后会恐慌受吓,路上才鲜少让你下车,也没有与你说过这些事,都怪我,若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走陇西。

这怎麽能怪他?她两世都算平民眼中的富家小姐,最远只去过越州,是她对世间百态见识太少,一时震惊,难以接受罢了。

我没事。

言清漓摇摇头,伸手抹了把眼睛:我们快走吧,免得官兵搜过来,明日也不回善亭了,我们早些离开这里。

匪盗横行,原身言小姐殒命匪贼刀下,从越州来盛京时,还见到过不少奔徙讨食的灾民,她以为黎民疾苦,就莫过于如此了。

可逃亡这一路,看到饿殍遍地,尸横遍野,她又万分震撼,重新认识了疾苦二字。

而今,她居然亲眼看到了人食人!看到阿福爹麻木不仁地捧着冒油的血肉在吞食,仿佛捧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头牛、一头羊、一只鹿、是个可以任人宰杀烹食的牲畜!她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荒诞惨绝的世道了,比起阿福,比起胡芍儿、比起李虎、比起陈家村的流民,比起那些死于战火饥寒的黎民百姓……她能两世不愁衣粮,有父母和爱人的相伴,已是幸得多了。

她走得急,几乎是小跑的,陆眉忙追上去:清儿!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说完,她便身子踉跄,向前栽去。

陆眉及时托住她,这一碰,顿时心惊。

寒冷的冬夜,她的身体居然在发热,手脸更是滚烫,方才抱她出来时还没这般严重,陆眉急忙将昏昏沉沉的她背到背上,到处寻找安身之处。

……到处树影憧憧,陆眉也不知自己走去了哪里,终于在走了近两个时辰后,他看到一间黑漆漆的土屋,荒郊野岭的,原以为是被人遗弃的屋宅,到了近前却发觉屋外雪地上有脚印,院子里还堆着两捆柴,竟是有人住的。

有人住更好,至少能有口热的让她喝,陆眉连忙去叫门,怕里面的人以为是贼人,还特意说明来意:有人吗?内子发了高热,望能留宿一夜,在下定有酬谢!叫了好久也没人应,他也顾不得擅闯民宅了,正想破门,门便吱呀一声裂开道缝,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攥着把厨刀探头探脑地向外瞧,借着月色,看清楚是对年轻夫妻后,她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问他们打哪来的,有病为何不去城里,跑到山里做什么。

陆眉赶紧解释,说他们急着去越州投亲,连夜赶路,马车却被流民给抢走了,妻子受冻又发起了高热,他来不及再赶回善亭去,在林中迷路,走着走着就看到这里有间屋子,便急忙奔了过来。

老妇人朝陆眉背上扫了一眼,见那女子软软地趴在他肩上垂头闭眼,又见这男子面有急色,不像是装的,便打量着陆眉问:你有什么酬谢?陆眉忙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摸出张银票,五百两的,给了那老妇人。

这样的银票马老爷赏了他六张,以如今的粮价,三千两也就等同于过去的五百两,且那马老爷也不是真傻,给的是银票而非真金白银,如今到处打仗,银票说白了就是张纸,届时还能不能从钱庄换出银子来都不好说。

好在这老妇人懂得不多,见是银票,大喜若望,五百两如今能买到一石米,省之又省的话,能熬上半年呢!老妇人立刻变得古道热肠起来,不仅将自己死去儿子的屋子腾给了他们,还给煮了姜水,又捧了一碗由树皮磨粉做成的糊糊过来。

言清漓已经烧得糊里糊涂,不断说胡话,这年月就别想着烧酒了,陆眉请老妇将雪水煮开,用来给她擦身消热。

这事他原想请妇人代劳,可他俩是夫妻,若叫旁人来做,岂不露馅?犹豫片刻,他只好慢慢去解她的衣裳。

堂堂身经百战的盛京第一纨绔公子,居然在刚解开姑娘家的一颗盘扣,便已面皮火热。

虽然他不止一次瞧过她的身子,可那都是事出有因下的无奈之举,也是经她同意的,此刻望着不省人事的女子,想着稍后还要将她脱个精光,陆眉收回手,总有种在趁她之危的愧罪感。

可她再这般烧下去,烧不死也要烧傻了,想了想,他在她耳边低声附语:清儿,这里没有药材,我无他法,只能……她神志不清,解释也听不见,陆眉叹了口气:我现在要脱你衣裳了。

0336第三百三十五章插入(陆眉微H)4800+二合一说完,陆眉不再犹豫,盘扣一颗颗解开,衣裳一层层剥落,最后只留一件洋红色的亵衣裹在胸腹上。

褪去厚重衣物后,里头的姑娘瘦得让人心疼,胳膊细细的,肩骨与锁骨轮廓清晰,唯胸前聳起的衣料下尚有几两肉。

目光被蛰了似的连忙移开,陆眉没再乱看,赶紧拧了条凉巾覆在她的额上,又用另一条温热的巾子给她擦拭脸颊、脖颈,之后抬起她的胳膊,反复擦拭腋下与肘窝。

胸乳柔软,平躺时乳肉轻轻摊开,小半个温柔的圆弧从亵衣边缘悄悄跑出来,随着擦拭的动作不住颤动,实在是惹人遐想纷纷,想忽视都难。

随着一声叹气,陆眉将她侧翻过身,打算避开被亵衣遮住的腰腹,擦拭背部,结果一翻过来,背后的布料就只有腰后那条细细的系带,腰细一掌宽,浑圆的臀儿白嫩到晃眼,沿着腰线后翘,像两瓣春桃。

明知不合时宜,可他仍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在竭芳楼时,他从后抱着她,身体撞在她柔软臀肉上的那种脆响与触感。

目光无处安放,陆眉只得盯着她光裸的背认真擦拭,擦完后赶紧将她重新翻回来,继续去擦她的腿,先从两足开始,沿着脚踝一路向上,经过细细的小腿,着重在她膝后的腘窝处停留。

他擦拭的都是些易于消热的部位,巾子凉了就再去浸热,擦过腘窝后,又继续向上准备擦大腿根。

哪料他忘记这种亵衣是没有小裤的,布料的尖角从正面能刚好遮住阴阜,可当从下向上看时,尤其是被抬起一条腿时,那处私园便会展露无疑。

腿心间嵌着两片朱粉色的花瓣,合拢成细细的缝隙,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长得极为靡丽漂亮。

陆眉先是怔了怔,旋即赶紧别开眼睛,绷住呼吸,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去擦拭她的腹股沟。

她那里,他曾在平安镇时猝不及防扫到过一眼,有个囫囵印象,之后竭芳楼那次虽然与她赤裸相呈,却也是能不看她,就不看她,这处更是用帕子牢牢遮掩住。

此刻,却是明晃晃曝露在他眼下,那抹漂亮的朱粉仿佛抹上了花蜜,在他的余光中晶莹发亮,而他就是那只被花蜜吸引来的蜂。

与春宫图上画的不大相符,她这里居然生得这般细小,他忍不住想,这要如何承欢?怕是连手指插入都难,何况男子的性器,以往她与……岂不是疼痛难忍?发觉自己又不由自主看过去后,陆眉微惊,非礼勿视,赶紧稍稍背过身去,极力静下心,认真为她擦拭身体,结果擦着擦着,她却猛地并拢住双腿,旋即侧身蜷缩,将他的手与手里的巾子都给紧紧夹住了。

陆眉急忙抽手,她却早有所感,及时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手背紧紧贴在她的阴唇上,她居然夹着他的手慢慢磨蹭起来,口中还发出难耐的呜咽:不怪我,我没有错……不是我害你们……小穴儿软软地挤压他的手,陆眉感觉手背湿了,见她仍闭着眼,眉心紧蹙,满口胡话,额头上的巾子也掉了,脸色还泛起不自然的红,他无暇往旖旎去想,急忙去摸她的额头,又摸她的脖颈。

好似比擦身前更烫了,他心中一沉,忙轻轻摇晃她:清儿?唤了几声后,言清漓终于慢慢睁开眼,迷茫的双眸在看清陆眉时缓慢地眨了眨,似是在辨认他是谁,之后大抵是看清了,她朝他扯唇轻笑,声音虚弱,唇瓣发干:哎……像你这般擦身,那我……我要何时才能消热?陆眉松了口气,还好,还没烧傻。

刚说没烧傻,她就松开腿,拽掉他手中湿热的巾子,然后带着他的手慢慢钻进了自己的亵衣里。

陆眉僵住,他的手掌被她按在胸乳上,她则覆住他的手,带动他缓慢揉捏,迷迷糊糊地说:唔……要发汗,汗发出来,才能好……乳尖被他长出硬茧的掌心摩擦着,很快就挺涨变硬了,她仿佛很享受,又闭上眼,双腿夹紧磨蹭,像只虾子般蜷着,不断呓语着:发汗就好了,要发汗……让我发汗……她明显动情,陆眉如何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发汗,做什么事最容易发汗?他呼吸紊乱,手臂僵硬,身体也跟着发起热来:清儿,你……方才昏昏沉沉间,言清漓梦到了那座破败的土地庙,梦到被架在火堆上烘烤、被迫成为他人口中食物的,变成了她自己。

而那些坐在火堆旁啃噬着她血肉的人,居然是朱家那群被流放的女眷与婢女。

她们仿佛能看到她的魂魄,纷纷转头质问她为何要害她们,接着就朝她扑过来,要她偿命,在好不容易摆脱之后,脑中又充斥起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她被那声音吵得要疯了,急需什麽来夺去她的注意,不想一闭上眼就再次被人啃噬追逐,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种脑中空白,疯狂冲上云霄的极乐快感。

不知是否是禁欲太久的缘故,她的身子格外敏感,睡梦中感觉有人在碰她的身子,顿时激起她一身颤栗,可那人却一直避开某些位置,她反倒滋生了空虚渴求。

她隐隐还记着陆家遭逢变故不久,陆眉许是尚未从沉痛中走出来,可能没有这种心思,但身体上的诸多不适占据了上风,驱使着她想要任性一回。

——她想要身边这个男人,现在就想要,想要他给她温暖,给她慰藉,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

羞耻心让她难以启齿,只好以行动表示,抓住他另一只手重新塞回双腿间,可无论是置于她胸乳上的手,还是覆住她穴儿的手,皆如死物般,她若不动,他就不动。

言清漓睁开迷离的眼眸向上看去,正对上陆眉垂下来的两道视线,他不恼也不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不知在作何想。

言清漓忐忑的同时,又生出了一股挫败感。

陆眉见过天下各色女子,想必她这点路数,对他来说就是麻雀啄米,蛐蟮啃土——小打小闹。

难怪勾不起他丝毫兴致。

发着高热,她意识却清醒,胆子也异常大,像是微醺的人被酒给壮了胆。

她越是想象陆眉过去那些风流韵事,心里就如塞了棉花那么堵,但面上却表现得浑不在意,轻笑道:陆青时……你怎么回事?木头似的愣着……难不成这种事,还要……我教你不成?她自以为清醒,可一双圆眸却十分混沌,语气也虚弱不堪,分明就是烧迷糊了。

她努力坐起来,头重脚轻的,身体打着冷颤,才撑起来就又跌回去。

陆眉赶紧接住她,她则趁势蹭近他的怀里,轻喘着向他确认:我……你还喜欢的……是吗?我知道的……一定是这样的……我……不想做梦了……你帮我……她仰头去亲吻他,身子抬不起来,只能触到他微刺的下巴,她便不断亲吻他的下巴,脖子梗累了,她便慢慢下滑,去吻他的喉结。

她语无伦次,说着令人听不大懂的话,可陆眉前后拼凑,再从她此时此刻的举动中,已明白她现在想要什麽。

他眸色浑浊,却不愿在她不清醒时与她做这种事。

湿濡的吻一串串印在颈上,陆眉喉结轻轻滚动,强压下鼓噪的欲望,哄小孩似的哄着她:清儿,你还病着,乖,莫再乱动了。

言清漓被他按回去,还被禁锢住了手脚,心里那个气啊,气得脸颊更红了。

凭什麽呀!别的女子都行,为什么到她这里就不行!她都如此主动了,换做其他男人,言琛!宁天麟!星连!裴凌!就说说他们哪个能忍得住!哪个能忍得住!凭什么就他陆眉无动于衷!气啊,真气啊!她想给他扎成马蜂窝,又想一瓶毒药毒死他算了,可高热带来的虚汗无力,令她使唤不动自己的身体,只能狠狠瞪着他,瞪着瞪着就忽然咧嘴哭了起来,委屈得跟什麽似的。

陆眉哪料她烧糊涂时居然还会闹人,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她若清醒时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既怜爱,又担忧着急,听她还哇哇大哭,怕哭声叫另一间屋子的老妇听到,电光火石间,他急忙低下头去堵她的嘴。

这一下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唇瓣相贴,她立刻像在慧觉寺强吻他那般,霸道的香舌钻进了他的口中。

唇齿间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她却觉得陆眉的嘴唇格外清凉,急忙搂住他的脖子,毫无章法咬他唇瓣,在他口中翻搅,只不过她口小舌也短,任凭如何努力,也只能惨兮兮地搅到他的舌尖。

陆眉勉强筑起的那道城防,轻易被她用一个凌乱的吻给击碎了,那个藏在心里偷偷觊觎许久的姑娘,那张无数个日夜怀恋过的清甜软唇,此刻都是他的,她正热情似火,表达着对他的喜欢。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想也不想就覆于她身,扣着她的头吻了回去。

强韧的舌头在她口中席卷,如攻城掠地,她招架不住,不断发出低浅的嘤咛,却对他急切的索取感到心满意足,想要努力回应,却力不从心,意识与呼吸均被他夺去,眼前尽是铺天的黑,只能任凭他霸占了她的领地。

吻是剧烈的,可陆眉的手却很轻柔,抚摸着她的肩膀,手臂,沿着腰线滑至她腰后,轻巧地抽开她背后的系带,旋即扣住她浑圆的乳房重重揉捏起来。

这一个多月,陆眉日日抱着她睡,她早已习惯褪去脂粉浓香后的这个男人,习惯他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此刻被他动情地吻着揉着,她浑身酥软,头晕目眩,思绪飘到了竭芳楼那一次做戏。

虽是做戏,可他们彼此赤裸相拥,换做任何男子身临那番情境时,恐怕都不会无动于衷吧,她记得当时自己才脱净衣裳,陆眉就已起了反应,等她趴过去,他从后面抱住她时,他的性器已经坚硬挺拔。

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是避免不了碰到她的臀,后来裴凌闯进来,陆眉就更无法顾忌太多。

想起他那根粗壮挺拔的性器频频抽插在她大腿中间,言清漓嘤咛声渐大,身子越来越烫,呼吸也急促,双腿更是急不可耐地勾住了陆眉的腰。

青时……察觉到她的着急,陆眉舔去她脖颈上微微发出的汗,又在她削瘦的肩膀与凸起的锁骨上心疼地吻了片刻,这才来到胸乳前。

视线对上这两只又圆又大的乳球,陆眉眸色暗沉,低头含住一颗奶尖,用舌尖打转勾卷,同时分开她的腿,于自己的腹前摸索,握出自己涨疼的阳具。

他没有起身,耐心地以唇舌在她胸前爱抚,然后以菇头轻蹭花唇上黏腻的花液,待菇头光滑后,才挤开唇叶,寻到那处细缝抵了上去。

到了这里时,他动作微顿,有种似梦似真的感觉,不容他多想,她又勾紧了他的腰,喃喃着他的名字:青时,青时……陆眉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十分好听,他心神悸动,轻轻向前挺身。

呜……啊……阴茎粗壮,只一个伞头顶进去,穴儿口就已经被撑得满涨,就这一瞬间,陆眉的额上居然就渗出了薄汗。

他不得不微微撑起身,又稍稍用了些力,阳具仿佛在开凿山洞,好不容易凿进去半截,却是将他绞得浑身震颤,额筋猛跳。

秘境许久无人问津,伶仃被插入,她亦神情痛苦,不住发出呻吟。

与所有春宫淫书上所描述的感觉都不同,他知道女子这里是紧致的,却没人告诉过他竟这般紧。

当然,为证明自己身经百战,他也从未问寻过别人,只在听身边纨绔友人们大肆吹嘘时,暗记于心,并随声附和,彰显自己与他们是同道中人。

此刻,甬径内紧紧闭合,明明在奋力向外推着他,可那穴肉却像是有灵魂,又软又湿,牢牢吸着他,慢慢缠成了他的形状。

陆大公子御女的本领在盛京谁人不知,谈及女子与房中事,向来是驾轻就熟,可此刻他却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那处又细又小,脆弱的像张纸,尤其她只被插入这么一截,就已经五官紧皱,咬着嘴唇哀哀呻吟。

陆眉生怕继续强行进入会弄伤她,纸上谈兵学来的那一套本领毫无用武之地,在第一道关口就被卡住了。

实际上,言清漓也难受极了,她哪有陆眉想得那般脆弱,粗大的阳具吃过好几根了,胃口大着呢,这下好不容易要到了想要之物,结果陆眉又停在半途,让她不上不下,发出不满的哼哼。

好在陆眉虽没上过战场,兵法习得却多,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缓慢抽动几下,让茎身沾满溢出来的花水,变得足够润滑后,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和身体,试图让她放松,等穴儿松缓了些,他才趁她不备,一插到底。

她发着高热,身体里异常的烫,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陆眉那根东西又粗又长,言清漓又情动空虚已久,被捅到底了,那是一下子就被插泄了。

而陆眉则是感觉到花腔内急速收缩,那滋味,就差点将他给绞断了,且还有一阵大浪猛地砸过来,直接刺激得他涌上些许精意。

他连忙给忍下,之后,诧异又自耻。

好在他下一瞬就反应过来,她这是高潮泄了身。

若房事是战场,那她真就是个手脚不勤的大头兵,无论打多少次仗都没得长进,才一出门就叫敵军给俘虏了。

倒是没想到,她平日动不动就要放毒,厉害得目中无人,在床上却是这般好欺负的。

陆眉正想发笑,她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彻底将陆眉给激醒了,他犹如被人泼了盆冷水,立即从她身子里退了出去。

她不住打冷颤,陆眉自责不已,连忙理好衣裳,转身就拧了巾子擦她头脸脖颈上的汗,心想她倒是真没说错,折腾了一会儿果真是发汗了,可她身体虚弱,才入进去她就受不住,哪能继续承受情事中的剧烈颠簸?陆眉压下鼓噪的欲望,给她裹紧了被子,喂了水,就这么抱着她,将她捂出一身汗后,又一遍遍为她擦身,反反复复悉心照料一夜,她身上的烫人热意才终于退去。

0337第三百三十六章 把她交给臣来处置昌惠三十三年的腊月比往年都寒冷,国丧期间,满朝文武及百姓百日内不准作乐,如今临近年关了,盛京也没有一丝年节的气象,街上行人寥寥,青楼酒舍关门歇业,入目所见,不是地上白皑皑的雪,就是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白幡。

皇宫中,新皇缟素二十七日后,终于换上了明黄色的皇帝常服,正与受封为宰辅的原六部尚书苏韶议事。

乌蓬国又要一百万两黄金苏韶看向手中密信,眉头渐渐拧紧:悬谷口那次明明是他们自己错失良机,如何能怪得到我们头上再者不是已经让他们破了卢门关与三水关吗居然还不肯将图纸给我们,真是蚂蚱吞老虎 --贪心不足!初登大典,宁天弘的皇位还无法坐安稳,当务之急需得尽快平息宁朝大大小小的叛乱,震慑那些有异心的藩王,而乌蓬国的机扩连弩就是所向披靡的利器,只要他们也拥有这种兵器,自然不怕有人不服新皇。

宁天弘以蓝批圈画着奏折,闻言冷哼:指望那些野蛮人信守承诺难于上青天,乌伦格桑是看准了朕急需利器平定四方,自然会趁火打劫一翻,我命杨肃去清点陆家家产已有月余,想必很快就有音信了。

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折子,宁天弘忽然变脸,将折子狠狠丢了出去:这个老四,居然让他溜了!宁天弘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急召麟王回宫,彼时麟王正率军两万在容阳平乱,得知先帝驾崩后,他悲痛欲绝,竟立刻晕厥,还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医者说了,他承受不住颠簸,无法赶路,只能暂且留在容阳治病,这期间,麟王还书表一封让人送回宫,字字诚恳,述说了自己对先帝的哀思与无法及时赶回的苦衷,真是至情至孝。

麟王迟迟不归,宣德帝将大行皇帝下葬于他生前造了五六年的帝陵后,又下旨给麟王定下一个月的期限,一月之内需速返盛京,给先帝守灵,以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为此,新帝还特意派了大军七万去容阳接人,只要麟王敢再称病不回,那就以抗旨不尊的罪名将他抬回去。

结果大军到了容阳却扑了个空。

麟王与他的一干亲信不知所踪,而先前他奉命带去平乱的两万朝廷兵马还都在容阳,那两万兵马的副将都不知麟王是何时不见的,还以为日日在知府府邸中召见医者的,依然是麟王本人呢。

苏韶捡起那封奏折迅速掠过,道:麟王自知陛下得权后,必不会放过他,他应是偷偷跑回越州去了,好在越州地穷人少,麟王就算有反心,手里也无兵马,且他拿到了诏书也无济于事,天底下有几人认得先帝的手书?我等亦可断言他手中的诏书是假,无胆鼠辈,龟缩一隅,陛下可先不予理会,专心对付乱局才是。

言清漓当初命麟王府的人撤离时,宁天麟的一位幕僚邓长甫刚好不在盛京,文心本想在路上将他拦住,谁知邓先生提前两日返程了,他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赶回来了。

那时昌惠帝驾崩的消息尚被封锁着,盛京城中也无异样,邓先生没等看出麟王府内有端倪呢,就被宁天弘的人给拿下了。

好在宁天麟很早就对此类事情有所防范,身边所有谋士的家眷都被他藏好安顿好了,邓先生无后顾之忧,在严刑拷打下,也只是将言氏女与麟王的关系给透露了,其他的,诸如朝中何人效忠麟王等重要的信息,宁天弘还没能审出来,邓先生便已寻到机会自尽了。

正说着话,一名年轻的内侍进来垂首禀报:启禀陛下,庞公公于内务所悬梁自尽,留书称追随先帝而去了。

宁天弘面无表情:厚葬。

内侍应是,没有离开,又道:陛下,骠骑将军求见,已在勤政殿外候了多时。

……裴澈进殿后,向宁天弘行臣子叩礼,礼未行完,宁天弘便已亲自走下来将他扶起。

子阳,真不愧是你,你一出马,东阳水军就折损了十万,你可真乃我宁朝唯一的水师大将,何止苍陵离不开你,朕也离不开你啊!宁天弘大笑:待翻年改元后,朕定要嘉奖好好你与裴侯!对了,还有燕召,那小子很有裴渝世子当年的风范,听闻他在战场上勇猛无畏,比之你当初更是青出于蓝,到时朕设宴,你们叔侄俩可得看在朕的面子上,好好喝一杯!裴澈神色淡淡,与宁天弘回禀了军情后,才问道:陛下,臣听说你在通缉言国公之女,此女到底所犯何事?陛下才刚刚登基,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这么做难免会惹言将军的不悦,臣以为,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宜抓捕言氏。

裴澈知道,通缉令上的罪名是假的,能让宁天弘冒着得罪言琛也要抓捕清清的,必然另有隐情,只不过他问询过父亲,父亲亦不知其中缘由。

昌惠帝留有诏书的事,裴伯晟还不知道。

围猎那次,宁天弘与苏韶查来查去,最后对裴澈起了一丝怀疑,所以此事才没有透露给裴伯晟,就连当初谋划宫变的事,也是一直瞒着裴澈的,而裴侯也是最后几日才得知。

宁天弘的笑容慢慢冷却,转身回到龙座上:言女通敵,证据确凿,此事朕并未牵连言国公府,已是开恩,言国公为表忠心,亦将此女从族谱上除了名,朕还给之恒去了信,言明了个中原因。

言家世代忠信,之恒亦是忠正之臣,想必他不会为了包庇一个通敵的妹妹,就让整个家门都落得一个逆贼同党的罪名。

倒是子阳你,昨夜才回京,今日一进宫就问起言氏……宁天弘眸子微眯,忽然玩味道: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子阳,朕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朕查过,当初燕召与言氏和离,据说是因为她与二叔有了私情……顿了顿,见裴澈面无波澜,丝毫不感到意外,宁天弘继续道:子阳,朕实话与你说,此女乃是麟王的人,她受麟王驱使,蓄谋引诱你,令燕召与你嫌隙甚深,还险些令你裴家分崩离析,这等居心叵测的女子,与吾等绝非一路人,你可千万要分清孰轻孰重,莫要行差踏错啊!说完,宁天弘就仔细观察起裴澈的神色。

宫变之时,裴澈巧合被先帝派去了苍陵,让他错失试探此人忠心与否的良机。

如今皇权已定,更是难寻机会了,既裴澈主动提及了言氏,那他便借此探一探他有什么反应,也好判断他是否倒戈向了老四。

裴澈沉默半晌后,撩开袍摆向宁天弘再行一礼。

既然陛下都已知晓,那臣就不隐瞒了。

他神情微黯:不错,臣确实对言氏有些情意,只因她与臣年少时爱慕过的一名女子颇为相像,之后经她勾引,便一时把持不住。

话锋一转,他眸中又生出了几分冷意:只不过,也却如陛下所言,此女居心叵测,利用燕召又利用了臣,将臣叔侄耍弄于股掌之上,实乃可恶至极,且吾母病故固然与苏氏有关,但也有言氏推波助澜,身为人臣与人子,臣分得清大是大非、亦知晓孰轻孰重,定会誓死效忠于陛下,若此言有假,必遭万箭穿心。

但是,臣亦惭愧,臣对此女尚未完全放下,所以臣恳请,倘若陛下真的擒获了她,还请将她交给臣来处置。

裴澈当初与楚太医之女有染,此事宁天弘早有耳闻,之后听苏凝霜也说过,裴澈对那楚家女一直不曾忘记,且那言氏某些举止的确肖似楚女,如今听裴澈如是说,倒是可信。

裴澈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若他直接否认对言氏有情,那宁天弘恐怕会对他更加怀疑,认为他故意为自己遮掩。

结果听他坦言对言氏有情,那情意中还夹杂着害母之恨,倒是极符合他的性子,又听他发了毒誓,宁天弘便暂且打消了疑虑。

此番没能令宁天弘放弃搜捕她,裴澈心事重重。

清清没别的地方能去,定是要逃往越州的,而雍州与凉州有战火,以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一定是宁愿绕远,也要避开雍凉两地的。

出了宫,裴澈立刻召来铁衣,命人去陇西一带寻找她。

等等!铁衣得令刚要走,裴澈又叫住他,突然想起来:裴凌是不是在凉州?凌少爷打从扫除蛮夷后,就从未回过盛京,杀红了眼似的不断去平乱,哪有仗就去哪,就像一股龙卷风,所到之处无论是叛党还是匪贼尽数给卷个干净,先帝在时他还知道先请旨奏报,先帝去后,新皇登基,他就开始先斩后奏了。

八月底时去了栾城,九月底时去了甘州,十月又到了庆县,一路往北,一路席卷,听闻前些日子又跑去了凉州……百姓们喜爱这位总是为民除害的虎贲将军,乱党们却对他恨极了又怕极了。

好在凌少爷所做之事皆有利于百姓对新皇的肯定,陛下又正在重用裴家,便对凌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铁衣点头称是。

为躲避官兵,清清必然会走山野荒僻的路,裴澈又担心她会被贼匪掳了去而无法脱身,故而,想着裴凌若能先一步遇到她,也总比她被宁天弘抓到好得多。

再给裴凌送信,就告诉他陇西到处都是山贼流寇,让他顺便去剿了。

0338第三百三十七章 遇险(41000珠)次日清早,言清漓起来时陆眉没在屋里,昨夜之事她是有印象的,她记得陆眉深夜求老妇人让他们留宿,也记得他给自己擦身,还记得……陆眉这时端着碗进来,见她正红着脸蛋坐在床上发呆,便问:醒了他放下碗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言清漓的脸更红了,嗯了一声,紧攥着手中的薄被:你我……我昨晚……我们是不是……明明昨夜与此刻都是清醒的,可昨夜她丝毫没觉得难为情,这会儿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眉听她结结巴巴的,再无法故作若无其事,一时也变得不自在了。

昨夜的事错责在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趁你糊涂时对你做混账事。

道歉的话已经演练了一早上,此刻却忽然忘了不少:他正襟危坐在床边,眼睛仿佛被什麽给栓住了,最远只能看到她攥着被褥的手:若你愿意的话,我……原本想说我会娶你,对你负责,可话到嘴边,记起她曾说过今后将会伴在麟王身边,且他如今落魄到连让她吃一顿饱饭都不能,又有何颜面说出娶这个字。

他改口道: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直——谁让你收留外人的!屋外忽然传来咆哮声,将陆眉的话给打断了,接着又是吱呀一声门响,随后是乒乒乓乓的动静:你居然还敢拿吃的给他们!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那……那人家给了足足五百两呢!给口吃的罢了,又不是什麽好东西……蠢妇!你出去瞧瞧,陇西这地头现如今还有几个敢收银票的!都是要银子!要银子!昨夜那老妇说过,她儿早年失手将同村的人给打死了,儿子虽已伏法,但她夫妻俩在村里也待不下去了,这才搬到人迹罕至的山脚下来讨生活,好在背后那几座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没有山贼愿意来此扎寨,这麽多年也算安生。

据老妇说,她当家的昨日进山找食去了,再顺便捡点火石回来,而昨日下雪,许是被困在山里不敢动,老妇说这种事很常见,也并不担心,还说等雪停就回来了。

想必这就是回来了。

陆眉与言清漓对视的同时,一声怒吼在他们门外响起:滚!俺家留不了你们!快滚!伴随着这句话,房门也被人猛地推开,一个瘦高的六旬老汉手里攥着把锄头,气冲冲地闯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碗冒热气的树皮粉糊,老汉顿时胸膛起伏,转向他们二人后,就像是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气得说不话来,只能直眉瞪眼地盯着他们。

老妇紧随其后,面上很不好意思。

昨夜月黑风高,陆眉与言清漓又是一身狼狈,老妇也没注意看他们的模样,此刻都梳洗干净了,这才瞧出是这样一对俊俏又貌美的小夫妻,哪怕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龙凤之姿,乡野妇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姿容的男女,不由愣住。

言清漓忍不住咳了起来,她高热退了,风寒却没好,至少也得再休息几日才有力气赶路。

五百两不动心,那就一千两。

陆眉立即开口与那老汉商议,诚恳地道了些他们夫妻二人的难处,说等内子风寒转好,两人立刻就走,绝不长久叨扰,接着又拿出了五百两银票,恳求让他们再多留几日。

妇人一听陆眉又要给五百两,登时双眼放光。

管他是纸是银呢,总比没有好啊!急忙劝说起那老汉,老汉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同意了。

……许是看在银票的份上,老汉没有再来撵人,而老妇人的态度比之昨日也要殷勤许。

这一日,她不仅把自己屋里的厚被褥换给了他们,还不知从哪找来一只陈旧的汤婆子塞给了言清漓,并不厌其烦地嘱咐陆眉:外头雪厚,你那小娘子的身子骨铁定吃不消,可千万别外出,就安心在这住着罢,啊。

到了晚上,老妇人还十分大方地送过来两碗糊糊与两颗烤熟的野栗子,要知道之前都是给一碗,而这栗子,想必也是他们家中储藏的最好的食物了。

白日那老伯还说银票是废纸,怎么就多给了五百两就转变这般大,难不成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言清漓等那老妇人出去后,摇摇头,轻喃了一句。

陆眉若有所思,对她说道:你先吃东西,我出去瞧瞧。

陆眉出去后,言清漓拿起桌上的黑糊糊直叹气。

这东西她早上喝过了,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是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也并非人人都有得喝,她拧起两道秀眉,逼自己一勺勺喝下。

外屋,老妇人正在煮水,听到陆眉开门的动静,立刻站起来,笑得见眉不见眼:怎的了?小娘子还需要什麽?陆眉也笑着回:她无碍,只是叫我过来道声谢。

老妇人忙摆摆手。

陆眉随意地扫了一圈,问:对了,怎么一整日都没见老伯?老妇人的神情忽然有些不自在,转身将炉灶上冒热气的铫子取下,眼睛朝后瞥:噢,这不是昨日空手回来的嘛,又进山去咧!陆眉没再多问,目光在厨房墙边堆着的筐子与锄头上停留一瞬,转身回了屋。

言清漓逼着自己喝下小半碗糊糊后,就真得再也喝不下了,那味道盘旋在口中令她忍不住反胃,用清水漱了三次口后才觉好些,刚钻回到被窝抱起汤婆子,陆眉就神色沉沉地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抱起她的厚衣裳:我们赶紧走。

陆眉能这么说就肯定有原因,言清漓顿时脸色发白,急忙下床穿衣,边穿边问:出什麽事了?亏了你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提醒了我,你可有发现,今早之后就再未见到那位老伯?他们东西不多,陆眉迅速整理好行囊:我方才出去问过,那阿婆说他又进山了,可我瞧见筐子与斧头还在,若是进山,怎可能不带着这些东西?若我没猜错,他想必是认出了我们,进城报官去了。

那阿婆一反常态变得友善,还不断叮嘱他们不要外出……听完陆眉所说,言清漓也立刻察觉出不对。

……老妇人心里揣着事,一直心不在焉,不断起身去外头张望,第不知多少次回来时,忽然见那对小夫妻背着包袱推门出来了,这架势分明是要走!老妇急了,忙上去阻拦:你们要去哪?不能走!哪里还有白日殷勤善意的模样,陆眉将冲上来的老妇给推开。

她当家的早上回房就与她说了,赏金可是两千两黄金,是黄金啊!老妇一屁股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赶紧爬起来,却是追不上他们俩,不断在后头大呼小叫。

陆眉与言清漓向外跑,可是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见林子里出现火把的光亮,还听到杂乱的踩雪声音。

最前头举着火把的老汉不断向身后的官兵保证着:小的前日进城瞅了好半天通缉令捏!还想着这两个犯人长得还怪好看,印象深着呐!绝对不会认错!正说着,忽然听到自己婆娘的呼喊声,老汉抬头一瞧,就瞧见陆眉与言清漓正从他家门口出来,立刻指着他们大喊:就是他们!别让他们跑了!0339第三百三十八章 被困(41500珠)前头都是官兵,陆眉与言清漓只能转身向山里逃。

山路陡峭,越往山上风越大,雪也越厚,并且却如那老妇人所言,这山光秃秃的,连个藏身之地都没有,月光洒在白雪上倒是分外明亮,都无需火把照亮就能瞧清人了。

这种积雪山坡十分难行,陆眉带着言清漓也很难使用轻功,所有人都差不多,他们俩跑得慢,后头也得追不快。

不过,官兵都是陇西当地人,想来对这种恶劣的山况比他们熟悉些,加之还有那老汉带路,肯定比他们快。

而言清漓体力本就不如男子,又生着病,他们与追兵之间的距离便越缩越短,眼看着有几个跑得快的已经追上来了。

你快走!先不必管我了!意识到自己真成了累赘,言清漓催促着陆眉自己逃。

陆眉充耳未闻,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言清漓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不会有事,他们抓了我也就是将我送回盛京,哥哥他们一定都在找我,到时会想法子救我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宁天弘不见得会将捉到她的消息放出去,可陆家就剩下陆眉一个了,陆夫人临终前又将陆眉托付给她,她实在不想害死陆眉,倘若只有他自己,应当可以脱身。

谁知陆眉却将她往前用力一推,喊道:你继续往前跑!我就来!他转身,三两下先解决了第一个追上来的官兵,又踢了一脚,那官兵便叽里咕噜地滚下去,将后头不少人给撞倒了,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将后来几个也给踢了下去。

言清漓跑出去一段后回头看,忽然见那老汉捡起一名官兵的刀,悄悄溜到了陆眉身后。

许是常年进山出山,那老汉很灵巧,步伐也轻,陆眉忙于对付官兵没能及时察觉,等发现时,那老汉已经铆足了劲儿挥刀朝他砍了下去。

陆眉将将避开头,肩膀却得遭殃,可就在那刀锋还差毫厘劈到他肩上时,那老汉忽然怒瞪着双目,惨叫一声倒下去了。

背后,言清漓气喘吁吁地拔出匕首,朝陆眉笑了笑,却见陆眉盯着她身后,瞳孔骤缩。

下一瞬,脚下开始震动,地上的雪也开始纷纷向下滑,低低的轰隆声传来,言清漓赶紧回头看,只见一股漫天飞舞的白浪正汹涌狂奔下来。

雪……雪流沙!是雪流沙!!底下的人也不追了,纷纷没了命似的逃。

言清漓从未见过雪流沙,一时被这震撼的景象怔住,陆眉则慌忙拉起她向侧边跑。

雪速极快,卷起山坡上的大小碎石跟着飞泻而下,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地上的雪大片大片向下掉,人也被冲着往下,根本来不及跑出去了,陆眉将她扑抱在怀里,两人被一同卷进雪流沙中向下滚去。

落石几乎都砸在了陆眉身上,若一路被冲到底,必会被厚雪掩埋,绝无生还可能。

陆眉勉强睁开眼,飞雪如砂砾打得眼球生疼,他隐隐看到山腰处好像有块大石巍然不动,他脚下发力,努力朝那处去,谁知好不容易到了跟前,那大石块也没能撑住这巨浪般的雪瀑,可两人也并未继续向下滚,而是忽然失重,落进了一道山缝。

落地前一瞬,陆眉抱着她猛地转过身,后背朝下,巨大的撞击力令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山缝被那巨石给卡住了,积雪没有掉下来太多,言清漓趴在陆眉身上没有受伤,但也是浑身都疼。

她睁开眼,朝上望去,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月光从洞顶的缝隙微微照进来,她赶紧将陆眉头脸上的雪擦干净:青时!青时!陆眉很快就转醒,那么厚的衣裳都被滚石刮破了,身上有十来处的血口子,言清漓想给他瞧瞧,他却不急,踉跄着起来查看这个山洞。

山洞不大,却很高,也没有出口,原本应是密闭在山腹中的,结果地动时洞顶裂开了道口子,这才暴露出来,可那唯一的裂口如今却被巨石给堵住了,只余细小缝隙还能透光,人却是无法出去的。

陆眉以轻功腾起,因为顶部没有着力点,试了几次都无法推开那块巨石。

巨石仿佛不是压在出口,而是压在了她身上,言清漓这回真是精疲力尽到极限了。

不仅是身,还有心。

穷途末路之下,包袱也没有随他们一块掉下来,不过就算掉下来也没用,里头只有几张陆眉昨日低声下气与人商量许久才换来的饼,当时因为阿福的事没来得及吃,此刻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多那几张饼也不过是晚几日死罢了。

况且……她摸了摸自己再度发烫的额头,感到一阵眩晕,剧烈咳嗽起来。

陆眉赶紧回来,她硬撑着叫他不必担心,可她知道,风寒拖了许久都没服过药,又高热反复,如此下去可不太妙了。

……山洞里又黑又冷,渴了饿了就吃落雪,不知被困了多久,许是一日?两日?还是三日?言清漓浑浑噩噩的,自己也分不清时辰了,只记得陆眉一直不曾放弃寻找出去的法子,头顶时常会传来他发力的闷哼声,又能听到他用石块与匕首砸石壁的声音。

她睁开眼,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模模糊糊地看到陆眉飞身落地,便轻轻唤他:青时……一开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疼,声音也哑得厉害,就像当初被苏凝霜毒伤了嗓子时那么难听。

陆眉身上的厚衣裳不是垫在她身下就是盖在她身上了,他自己只有一层薄薄的里衣,听到她的声音,他急忙赶紧过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熟练地用融了雪后湿润的手指轻轻搓揉她干裂的唇瓣。

清儿,你瞧这是什么?怕她忧心,他决口不提困境,变戏法似的摊开掌心,变出两颗野栗子来,笑道:离开那老妇家时,我顺手将这两颗栗子给揣了,却忘了此事,直到方才才发现。

言清漓没看那两颗栗子,而是看到了陆眉满是伤痕的掌心。

这是一双能书会画的手,也不知今后要留下多少疤痕。

陆眉将栗子壳剥开,塞了一颗进她嘴里,栗肉已经干瘪,却是这山洞里的美味,他又要塞第二颗时,言清漓轻轻摇头:你吃,我吃不下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许留着。

陆眉正要将栗子揣回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她声音沙哑微弱,语气却不容分说:你现在就吃,否则我要生气了。

陆眉无奈,只得在她的视线中将栗子放进自己口中。

言清漓这才笑了,她靠在陆眉怀里,身体虚弱无力,明明周身滚烫,却冷得厉害,若是能再亮些,就能看到她的脸色此刻已经白到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她是医者,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不知是死过一次了,还是因为有人陪在她身边,她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忍着喉咙疼痛说道:青时,我怕是快不行了,等我死了,你咳咳……你就……她至今想起那样的事情都还在牙齿打颤,强忍着心里的极大不适:你就效仿那些流民……趁我尸身没有腐烂时,以我充饥,一定能撑到逃出生天那日……0340第三百三十九章 绝处逢生(42000珠)她怎能如此平静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陆眉立刻抱紧了她,厉声打断:说什麽浑话!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清儿,我有法子了,我找到法子了,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你撑着,千万不可自暴自弃!仿佛有水珠掉在了她脸上,顺着额头滑到她唇边,微咸。

言清漓觉得她可能出了幻觉,因为她记得陆眉不是那种轻易会落泪的男子。

她无声笑,不想继续说太沉重的:对了,你那日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从老妇人家里跑出来那日,陆眉要跟她说的话被那老汉给打断了。

外头是白天,陆眉仰起头,洞顶的光落在了他脸上,眼中水光倒流回去。

现在这般境地显得他极为无用,那日都无颜说娶,今日就更不能了。

他说:我要说的是,若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用一生照顾你、爱护你,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句句不提喜欢,却句句都是喜欢。

这番话,已经比他亲口说出我心悦于你,更能证明心意了。

可是,什麽叫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你有过的女人何其多,言清漓想了想,觉得陆眉的言外之意,应该是今后除了她以外,不会再碰旁的女子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又笑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从风流多情的陆大公子口中听到这样郑重的承诺。

上一世,她被情所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一世,老天却补偿了她,让她得了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们的真挚感情。

也算值了。

可她最大的心愿尚未实现,不甘心,也不放心。

不,我想你逃出去,其实是有私心的咳咳……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说了,她忍着再度袭来的晕眩,扣着陆眉的手不知不觉使了些力:你听着,我其实叫楚清,我爹是太医楚道仁,青时,若你真想对我好,就一定要活着出去,辅佐四殿下登基,让他……一定一定不要忘记为我楚家……正名……一定一定……他答应过我的……让他兑现……承诺……楚清……医女姐姐,请不要连名带姓称呼我陆眉小公子,你可叫我陆小公子,或是青时小公子。

那女子讶然,随后展颜笑道:那好,不过小女可担不得公子一声‘姐姐’,我叫楚清,就请小公子唤我楚医女或是楚姑娘吧。

陆眉浑身一震,低头看向她。

而她已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晕厥,却仿佛有股执念在支撑着她,即便晕了也在不断喃喃:帮我转告四殿下……正名……一定一定……要给楚家正名……陆眉无暇继续深思,急忙又飞身而起。

推不开巨石,他就拼命抠扒凿那道能透光的缝隙。

经过他连日来的努力,这里已经被他扩大了一些,只要再大一些,再大些他就能钻出去了。

没有立足点,每次上去只能让他凿两下就会掉下来,他也不知疲倦,不断落下又上去,直到正午的日光已经变暗,那缝隙终于勉强能通过人了。

陆眉再度腾空,先以手掌抓住洞外的地面,洞口依然小,成年男子想要钻出去很是吃力,他低声怒喝,堵住洞口那块巨石的尖角将他后背刮出又深又长的血痕,他依然不松手,绷着那股力,终于探身到了洞外。

清透的气息钻入鼻腔,直入肺腑,此刻已是傍晚,外头又下起了雪,陆眉没有休息,又立即想法子将那块巨石给移开了,之后急忙跳了下去,背起言清漓,将她带了上来。

清儿,别睡,我们出来了……背上的女子轻得没有重量,仿佛一片随时要飘走的羽毛,即使她不回应,陆眉也不断与她说话:你的心愿你自己去达成,那些话也要你自己去同麟王说,我是不会替你转告的,所以,清儿,你快醒醒……言清漓迷离之际一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可在听到陆眉说不会帮她时,忽然急火涌上来,眼皮居然睁开了一道缝隙。

大雪纷飞中,她趴在一面宽阔的脊背上,看不到男子的脸,只能看到他染血的裤脚。

积雪深深,他背着她,小腿整个没入进雪里,一步一步,顶着风雪艰难前行,仿佛下一瞬就要跌倒,可双托着她双腿的手却十分有力。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但她十分笃定,无论多难,这个人都绝不会丢下她离去。

清儿,你别睡,你若睡了,那我也不走了,麟王若见不到你,等他当了皇帝,三宫六院,岂不是很快就将你忘了?那时他一定不会再白费心力去替一个死人完成心愿。

陆眉声音微微颤抖,不断刺激她,生怕她散了那股执念。

言清漓轻轻唔了一声:我没睡……说完这句,她就又没了动静,可这也给了陆眉很大的动力,他又惊又喜,急忙又加快步伐。

天完全黑下时,陆眉终于走出了山,走上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他背着她又走了许久,自言自语到口干喉咙痛,身后这才传来马蹄声,他急忙回头看去,是辆马车。

陆眉急忙将言清漓轻轻放下,拿出匕首,打定主意做一回恶人用抢的,说什么也要拦下这辆车。

果然,那驾车之人似乎发觉他是要抢车的流民,挥动马鞭反而加速了,可那流民功居然迎着马车跑过来,且功夫极佳,到了近前,还身形一晃落在了车上。

驾车的年轻男子还欲挣扎,却不是陆眉的对手,陆眉抢过他手中缰绳,立刻勒停了马车。

下来!他还需要将言清漓抱上车,怕他们趁机逃了,陆眉将匕首架在那男子的脖子上,让他也跟着一起下来。

见陆眉居然是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抢车,那年轻男子立刻明白他绝非恶徒,忙道:还请侠士收刀,我答应定会带你们一起走,车内坐着内子,她身怀六甲,实在经不得吓。

话落,车内的年轻妇人就挺着肚子下了车,那男子脸都白了,连忙喊道:阿烟回去!那叫阿烟的妇人却依旧急急向这边小跑来,不断恳求:求好汉莫伤我夫君!你要什麽我们都给!不要伤我们性命!跑到近前,看清陆眉的脸时,这妇人求饶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并倒抽一口冷气。

……公子!?陆眉方才就觉得这妇人声音有些耳熟,此刻听她这么一喊,才转头好好看了看。

这一看,他不由怔住:你……你是莺歌?0341第三百四十章 他是正人君子四日后,凉州,铜流县。

木柴在火炉中跳得噼啪作响,遠遠还闻到了一股醇香的味道,言清漓实在累得不想睁眼,可闻着那香味还是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先是阵阵虚白,片刻后才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雕花木床边系拢着的靛蓝色帘子,帘帐外的不遠处,有一名大着肚子的年轻妇人正扶着后腰,动作缓慢地向地炉中夹了几块柴,随后又将炉上温着的一只小碗取下来。

香气就是从那碗中飘出来的。

莺歌端着碗转身,忽然见床上已经昏迷了四日的女子睁开了眼,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顿时激动得险些将碗给摔了:言姑娘,你醒了!头依然有些沉,可除了饥饿感外并没有浑身酸痛的乏力感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热了。

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问:这是哪里……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陆眉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可是现在却不见陆眉的身影,她挣扎着起来:请问……和我一起的那名男子在哪个头很高,长得也挺俊的,长眸,高鼻……言姑娘莫急,公子没事的,他与阿成去县衙了,晌午就能回来。

莺歌赶紧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安慰道。

……公子?县衙?言清漓有些懵,她看向莺歌,这是位孕妇人,模样秀丽,与她圆圆的眼睛上翘的眼尾不同,这名女子的眼睛也很大,眼尾却是微微向下的,显得温柔无辜,无论作何神情都能惹人怜爱。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与陆眉正被通缉呢,在外一直隐姓埋名扮作夫妻,可眼前这名女子居然知道她姓言,还唤她姑娘,那定然是陆眉没事,且他与这名女子相识,甚至十分信任她。

言清漓隐隐有种猜测,声音微弱了几分:敢问夫人是……莺歌笑起来:言姑娘就莫叫我夫人了,妾姓阮,名霏烟,你我差不多大,姑娘就唤我阿烟吧,或是同公子一样,叫我莺歌也可。

是公子,而非陆公子,显然前者的语气要亲近多了。

莺歌……?言清漓喃喃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莺歌赧然道:实不相瞒,‘莺歌’是妾身当初在竭芳楼时的花名。

闻言,言清漓脸色煞白:你……你是陆眉的妾室?莺歌先是愣了愣,旋即笑着点点头:看来公子都与姑娘说了。

这还用陆眉与她说?单提莺歌她还没什麽印象,可与竭芳楼放在一块,她顿时想起来了。

——当初她与陆眉刚刚定亲,结果那厮第二日就去花楼抬了名妓子回去做第十九房小妾,真真是令她与言家好大没脸。

之后外头还传得有模有样,说陆大公子豪掷万两白银买下了莺歌姑娘的开苞夜,更有那污言秽语,说他一夜没停,将人家姑娘弄得根本下不了床,无法再接客。

那飘着香气的烫顿时不香了,心里堵得厉害,言清漓忍不住咳嗽起来。

莺歌忙轻拍她的背,之后又端汤碗给她:言姑娘,你都睡了四日了,先吃些东西吧,这野山鸡是公子昨日弄回来特意给你补身的,我不知你今日会醒,故而只熬了烫打算喂给你喝,里头并未放肉沫。

言清漓原本饿极了,可听到肉沫两个字时立刻腹涌酸水,她急忙转头忍下,平复后回过来朝莺歌勉强笑笑:有劳阮姑娘了,但我此刻实在没有胃口……陆眉过去行事浪荡,抬了十九房小妾,结果说给遣散就给遣散,也不想想那些女子今后要何去何从。

其实经过这一路,她已经无法再将陆眉与那般花心又不负责的男子相提并论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想提,就能当做不存在。

说实在的,腿长在陆眉身上,去青楼也没人逼他,他自己风流,与青楼女子没多大干系,况且莺歌姑娘还救了他们俩,言清漓对莺歌心存感激,可一想到陆眉曾与莺歌缠缠绵绵,她又实在无法亲昵地叫她阿烟,叫莺歌的话,那是她从前的花名,又显得轻视了她,便只好叫阮姑娘了。

言清漓将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可同为女儿家,莺歌心里剔透,还是瞧出了她的不自在。

难不成……公子还什麽都没与姑娘你说?莺歌试探着问。

公子那日为了言姑娘抢马车,之后又衣不解带夜夜在旁照料,她看得出来,公子很喜欢这位言姑娘,为了博得心仪女子的欢心,她还以为公子早将自己那些浪荡事都解释清楚了……莺歌一会儿是公子与你说了,一会儿又是公子什麽都没与你说,言清漓被她问得不明所以,轻轻蹙眉:与我说什麽?见言清漓这副神情,莺歌就看出她是当真不知情了,睁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公子也真是……哎……莺歌只好解释:言姑娘,你莫误会,妾身虽然曾经做过公子的‘妾’,可我与公子清清白白,不仅是我,府中其他十几位姐妹都是如此,我们全仰赖公子相助,才能从风尘之地脱身,公子是我们的恩人。

这回轮到言清漓惊讶了:你……你说什麽?莺歌与她细细道来。

莺歌说,她爹是个员外,她本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有相爱的郎君,叫温成,是同县商贾之子,可她爹却一心想让她嫁给官家少爷,她本想同父母争取,可没等开口提呢,她爹就因为得罪了官府,被诬陷落罪。

温成到处奔走,可温家在当地不算大富又无权势,走动无果,阮家举家沦为奴籍,而她因为容貌尚佳,又是黄花闺女,还天生好嗓子,又会弹得一手好琵琶,很快就被盛京来的人牙子给看上买走,之后又将她辗转卖给了竭芳楼,取名莺歌。

听说买下她开苞夜的是张公子,结果最后进门来的却是陆公子,反正无论是谁,她都吓坏了,将早就准备好的毒酒给了陆公子,结果被他看破。

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谁知公子竟然没有强迫她,而是让她自己独自摇床呐喊了一夜……后来她看出陆公子是好人,便鼓起勇气向他哀求,求他救自己脱离苦海。

再之后,她如愿从青楼脱身,到了陆府后,公子说总不能刚抬进府就将人送走,让她再等些日子,将她安顿在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叮嘱没事不要外出,免得老爷与夫人看到她们会生闷气。

院子里还住着与她差不多经历的十几位女子,大家都不吵不闹,等着公子找机会为她们脱去奴籍,再名正言顺地放出去。

言清漓从莺歌口中得知,外面传言陆眉后院那些死了的姬妾也并非真死了,而是借此名目被一个一个送出了盛京。

公子说,这样才不会令人起疑,可不知为何,有一回公子外出数月后回来,忽然将大家一股脑给遣散了。

言清漓记得这事,那会儿她与裴凌刚定了亲,陆眉在平安镇撞见了她与宁天麟,后来是青果回来告诉她:陆眉的妾室中有人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了,他心伤意冷,就将人都给遣了,还赋了一首什麽诗,之后就长宿花楼去了。

总之,言姑娘,公子根本不是外头传言那般不堪,他是个正人君子。

莺歌认真道。

炉子里的火小了,零星传来轻微的噼啪声,就像是她之前心里冒出的酸泡泡,被一个个戳破了。

言清漓垂下头,有些愧疚:我之前当真不知道……明明她与陆眉朝夕相处这么久,早就该察觉他不是世人认为的那种男子,可她居然从未怀疑过他之前是假装的,这其实也变相说明了,她还不够相信他的为人。

现在知道也不晚。

莺歌掩唇笑起来:你这几日昏睡着,是没有看到公子有多担心你。

说着,她又端起碗: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必了!言清漓忙叫住莺歌。

人家大着肚子还要照顾她,怎么过意得去?实在不好再矫情的不喝这个不吃那个,而且她这身子的确得好好补一补了。

言清漓夺过汤碗,喝药似的紧拧眉头一口闷了。

多谢阿烟姑娘。

瞧瞧这改口多快,莺歌噗嗤一声笑出来。

言清漓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又与莺歌说了会子话,得知莺歌在盛京时就给她的情郎送了信,脱身后两人就在宛城汇合,温家不同意儿子娶一名风尘女,两人实为私奔,便遠遠去了没有熟人的凉州铜流县落脚。

今年战事四起,雍凉两地尤甚,这里的人都粗鲁豪放,各种山匪与起义军遍地而起,均想要当乱世豪杰、闯出一番天地,纷纷打着推翻庸腐王朝的旗号造反。

而铜流县的得名是因为这里盛产铜矿,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如今的铜流县早不复当初,就是凉州一个穷乡僻壤,可外头仍然有不少人觉得这里是宝地。

大约两个月前,就有一伙起义军打了过来,直接占了城。

温成因为有些才学,之前就在县衙谋了个主薄的差事,而那群义军听说早前就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山匪,便留下温成继续打理衙务。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的事,铜流县被占,等朝廷分出精力来,十有八九会派兵来夺,莺歌又怀有身孕,温成觉得这里不安全,夫妻俩便商量着找个机会逃去最近的陇西善亭县。

四日前,他们夫妻俩怕那些起义军生疑,便以去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稳婆为由,家什都没敢带,轻车出城,结果到了善亭才知道没有文牒不让进。

其实也不然,若银钱交得足也是可以进的,他们的银两实在不够,只好又折返回来,也正因如此,路上才能遇到陆眉与言清漓。

说着说着,日头就已经升到最高,庭院中今早才堆扫在墙角的雪无处遁藏,风一吹,便被推下一层雪粒,院门被打开,两名男子相继进来,在薄雪上踩下一行脚印。

宅子不大,与言清漓在盛京那座小别院也差不多,陆眉耳尖,一进门,他便听到左厢房中传出女子们的说话声。

莺歌绝不会自言自语的,除非是……陆眉微微一震,立刻大步奔了过去。

0342第三百四十一章 同床清儿!陆眉连门都没叩,直接推门闯进来。

言清漓与莺歌齐齐看向他。

后面的温成赶过来,朝里一看,笑了:我还当陆兄怎会这么急,原来是言姑娘醒了。

莺歌识趣地站起来:妾身这腰也有些酸了,既然公子回来了,那我便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拉着温成回房了。

陆眉应当是穿了温成的衣裳,有些短,他关门进来,将冒冷气的外氅脱下放到一边,净了手后才坐到床边来,习惯性去摸言清漓的额头,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有药材了,你需要什麽,我去给你找来。

她昏迷时,他请了城里的郎中,如今她醒了,再没有哪个郎中比她自己更精通此道,与其请别人过来,不如她自诊。

言清漓记得自己在山洞时,弥留之际留了不少悲壮的遗言,闹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结果却只是睡了几日………这会儿面对陆眉她总觉得有些尴尬,可是陆眉除了才进门时着急,此刻的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她真得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倒让她那点羞赧烟消云散了。

察觉到额头上的手掌十分粗糙,她握住一看,那掌心伤痕交错,已经结痂,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不敢想象陆眉当时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我没事了,好好休养一阵就行,再说,我们哪有银子去买药,总不能再叫阿烟姑娘他们破费……陆眉安慰她:刚来那日,温兄与起义军的人说你我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远房亲戚,那些人想必也真有成大业的心思,占了铜流县后并未烧杀抢掠,反而不断安抚百姓,只不过百姓们仍然无惧,心里也无法认同这些贼匪出身的人,每日都有人想要逃出城,我便从旁给出了几个安抚人心的法子,那义军首领见我有几分才学,便让我留在县衙给他做师爷,所以银子的事,你真的不必担心。

与陆眉在一起,还真是遇到任何难题,他都有办法从容解决……言清漓呆呆地听他说完这番话,捂着嘴忍俊不禁,拿眼睛斜他:凭陆大公子的才华,做个师爷真是委屈了。

看到她的笑靥,陆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连日来的恍恍惚惚与担忧害怕,在实打实拥住怀中姑娘后终于安心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又促使他想要用所有力气去抱紧她,却又害怕她身子受不了,只能拼命克制,轻轻拥着。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不让她发觉,轻轻亲了亲她的发丝:我不敢说能像从前那般让你锦衣玉食,但是眼下,我是一定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了。

言清漓偎在他怀里,头枕着他胸膛,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既感动又心安,略一思索后,顺着他之前的话道:那我要松香、黄蜡、血竭、儿茶……一连说了几样药材,陆眉先开始还认真记,后来听着听着挑眉将她打断:我怎么记得,这是你那张金疮药的方子?知道她的用意,他低声叹气:我这手真无碍,依旧能写能画,顶多是落疤丑了些。

言清漓把他的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撇撇嘴,刚想说丑了还怎么去招蜂引蝶?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莺歌告诉她的事,遂又憋了回去,大大的眸子转了转,抬头看向陆眉欲言又止。

陆眉猜出她所想: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话问你?言清漓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山洞中她自言是楚清,但是别的什麽都没来得及说,这种死而复生的荒诞事,陆眉会信吗?就没什麽想问她的吗?陆眉确实有好些想问的,但是也不急于一时,他将她塞回被子里:你刚醒,身子尚虚弱,等你好了再说。

正好,外头温成与莺歌已经备好了饭,陆眉知道她目前可能还吃不下肉,便盛了粥端进来,粥里还有个剥好的鸡蛋,过了会儿,莺歌又送进来一碟腌菜与蘸了鸡汤的馒头。

言清漓很饿很饿,却克制着自己没吃太多,饭后,陆眉与温成又被人叫去了县衙,下午时还有人送来些药材与果子,要知道冬日里的果子可是极难寻的,来人说是陆师爷让送来的。

言清漓一听到师爷二字就想笑,堂堂天下文人之首陆翰林之子、名震四海的轻雨居士,有朝一日居然要屈居于县衙,给些不识之无的反贼当师爷。

莺歌看着那些药材与果子还感叹:真不愧是公子,才来四日,衙门里就已经没有阿成什么事了。

当夜,陆眉与温成回来的比往日稍早。

言清漓是病患,什麽活都轮不到她搭手,除了下地走几圈活动筋骨,就是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忙,像是突然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孩童,连药都是陆眉晾温后端来喂给她喝的。

换往常,她早嫌矫情抢过来一口闷了,这次居然乖乖坐在那里享受起他的照顾。

莺歌这宅子只有两间能住人,主屋一间,西厢一间,听莺歌说,她昏睡那几日,陆眉夜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在发生了那件事后,这还是她与陆眉第一次在清醒时、在不用担心追兵的情况下同住一室,言清漓忐忑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早早沐过浴,还好好铺整了床铺,知道陆眉习惯用银丹草汁来漱口,傍晚没事时她还偷偷研磨了一小瓶。

终于,等到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她脸一红,急忙钻进被子里,低声道:进来吧。

之前环境恶劣,她与陆眉都是抱在一起盖同一床被子的,可是莺歌家炉火烧得旺,穿单衣都觉得热,陆眉居然又抱着一床被褥进来……言清漓刚想问他抱床被子做什么,就见他身后还跟进来大腹便便的莺歌。

陆眉解释道:宅子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去与温兄挤挤。

言姑娘是名门贵女,想来也没有与她这种做过青楼妓子的卑贱之人同宿过一张床,莺歌有些紧张:言姑娘,委屈你了,若你不习惯,我明日便让阿成将厨房收拾出来。

言清漓恍然回神,忙道:哪里的话!是我与青时扰了你们夫妻,要说委屈也是委屈了阿烟姑娘你。

身旁换了相对陌生的人,言清漓与莺歌想来是都有些拘谨不习惯,莺歌夜里口渴醒了好几次,却不好意思劳烦睡在外头的言清漓帮她拿水。

而莺歌怀有身孕只能侧睡,言清漓为了给她足够多的空间,怕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几乎是贴着床边睡。

到了早上,二人皆有些疲惫,可是再疲惫,她也不能让开口让陆眉过来陪她睡吧?之前是迫不得已才扮作夫妻,如今前没狼后没虎的,男未婚女未嫁的,怎好再继续睡在同一张床上?言清漓其实也知道,陆眉这样做是考慮了她的声誉。

而这样的住法,足足维持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晚上,言清漓用晚膳时偷偷哀怨地剜了陆眉一眼,委屈死了。

这好笑的神情刚好叫莺歌给看去了。

其实莺歌又何尝感觉不出来言清漓的不自在,夜里言姑娘迷糊之际,有时会忘记身边是她,会滚过来贴着她,但是只一瞬,言姑娘就会立刻惊醒,然后又赶紧滚回去,面朝外,贴边睡,几乎把整张床都让给了她。

这两个人啊,明明心里互有对方,却都是矜持之人,莺歌掩唇笑了笑,总觉得应该做点什麽。

那天夜里睡到半夜时,莺歌忽然扶着后腰喊疼,言清漓连忙掌灯,要给她看看她也拒绝了,只说是肚腹太沉给坠的,平时夜里都有阿成帮她揉揉后腰。

这事一出,陆眉再不好让人家夫妻俩分房睡了,大夜里的就与莺歌换了房。

-三日前西北冰原,大雪卷着黄沙在空中飞散,遠遠看去,越州城整个被罩在了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

吉福小心地引着盛老将军踩上城楼瞭台的石阶,提醒着:老公爷,您慢着些。

盛老将军已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步伐稳健,半点不落后,与吉福登上瞭台后,一眼便看到了前方背对着他们的青年男子。

风雪中,那名男子身披青色狐裘,头束玉冠,背影幽寂,正一动不动地看向通往越州的那条路,每当有马车从远处驶来时,他的眼神便是一亮,待到了城下看清时,才又晦暗下来。

吉福见状,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息。

自从秘密返回到越州,在文心那里得知言姑娘失踪的来龙去脉后,殿下便日日都要来这里等,简直等成了望妻石。

可言姑娘应是为了躲避官兵,故意改变了路线还隐匿了踪迹,他们派出去的人遍寻无果,一直杳无音讯,好在两日前,终于有探子快马带回了有用的消息,说是有官兵在陇西郡的善亭县附近发现了朝廷通缉要犯的踪迹。

盛老将军走上前,宁天麟转身行了礼:外祖。

盛老将军沉沉应声,也跟着看向遠处。

城外,皑皑苍原,树木枯瘦,树枝上挂满了霜雪,等待进城的人大都是行色匆匆的,拖家带口的也有,更有不少逃难而来的流民,正在官兵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列成队,一个个目光期盼地等待着登记安顿。

盛老将军看着城下这番景象,胡须微翘,感叹道:想当初老夫刚被贬来越州时,越州地瘠民贫、人丁稀少,如今,倒是成了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了。

宁天麟闻言也勾起嘴角:是外祖治理得好,越州这些年有外祖在,实乃百姓之幸。

盛老将军既不谦虚,也不自傲,而是豪爽地笑了笑:其实,这天下由谁主宰,百姓们根本不在意,他们所求简单,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就是明主。

说完,盛老将军看向身旁外孙,语气沉了下来:天麟,快八年了,你等了多年,你母妃也等了多年,盛家也等了多年,如今六皇子与诏书皆在手,是时候了。

宁天麟眸光微闪,袖下双拳渐渐攥紧。

外祖知道你在担心什麽,你担心一旦起事,朝廷必会集结所有兵力对付越州,你怕战起后,四处都是朝廷的兵马,那言氏女便更难进入越州了。

盛老将军复又看向苍茫远方,长叹:外祖知道你将那女子看得重,她治好了你的腿,外祖亦是感激她,先不说她身为镇西将军的嫡妹,有着显赫的家世,单凭她冒死送出诏书这一大功,日后这皇后之位就非她莫属,外祖自然是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可更宣王刚登基不久,正是政权未穩、天下惶惶的时候,现如今我们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天时地利,可谓是举兵的大好时机,天麟,该如何做,你应当比谁都清楚,大局当前,外祖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说完,盛老将军拍了拍宁天麟的肩膀,转身下了城楼。

……三日后,麟王手持先皇诏书,以六皇子宁天礼的名义于越州举兵,向新帝讨伐,并将新帝谋权篡位、殺害先帝之事,昭告天下。

0343第三百四十二章 把持不住(陆眉H)夜已深,陆眉正准备吹熄火烛,言清漓忙道:先留着吧,我睡不着。

经莺歌折腾一遭,她已经没了睡意,朝里蹭了蹭,将外侧留给了陆眉。

陆眉上了床,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在她头顶缓慢轻抚:闭上眼睛。

指尖轻柔地穿进发丝,擦过头皮,一路向下抚摸,顿时传来阵阵酥麻,舒服得令人发困,言清漓享受片刻后忽然睁开眼:你……直接撞上了两道幽深浓郁的视线。

之前一路逃亡,时刻都需紧绷,休息时也不曾宽衣。

此刻,烛光透过帘帐微微照进这四方之地,陆眉侧着身,单手撑头,半束发,姿态闲懒,掷果潘安,言清漓不由得看呆了,心想他这副皮囊还真是得老天垂爱,经过一个多月的风雪摧残依然无瑕,肤色也比大多女子都白皙,她忽然觉得,若陆眉早生几年,恐怕盛京就有三绝了。

陆眉应是没料到她忽然睁开眼,长眸微闪,迅速眨了一下眼:怎么了言清漓从美色中回过神,耳根后知后觉地热起来,复又闭上眼道:没、没怎么。

见她眼珠在眼皮底下慌张乱转,陆眉轻笑:你刚刚想说什麽?头顶穴位多,轻柔按抚能令人放松,她方才想问陆眉怎么做得这般熟练,当初她脚扭了,陆眉为她推拿,说是因为陆夫人才去学的,可这摸发哄睡……若非从莺歌口中得知陆眉并非多情男子,而陆眉也在山洞里说过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她还当真要以为他是经过千锤百炼后才所知甚多的。

言清漓将疑惑抹去,闭目摇头,习惯性地向他怀里钻:真没什麽。

哪料陆眉覆在她头顶的手忽然僵住,居然立刻将身体向后挪。

这番避她如蛇蝎的举动,令言清漓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恼羞成怒道:陆青时,你怎麽了!先前都好好的,到铜流之后你却一再避着我!与其他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后,哪怕正直如言琛,都像是被扭开了某道机关,只要有机会便会与她亲近,可是陆眉却反其道而行,将她当做洪水猛兽避开。

她自知不是专情的女子,若陆眉仍是那个风流纨绔,她倒觉得两人半斤对八两,可如今却知晓陆眉清清白白,她忽然就觉得在某些方面,两人不太对等了。

隐约记得那日陆眉好像才入进来便迅速退了出去,之后也再未碰过她……——他要么是厌恶她放荡,要么是他克制力惊人。

言清漓遇到的都是在床上往死里弄她的男人,何曾见过能克制的,基于这一点,她总觉得陆眉应该是前者。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见她咬着唇,面色难堪,陆眉就知道她又想歪了十万八千里,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衣衫单薄,隐约可见里头穿的就是那晚那件洋红色肚兜,陆眉喉结轻动,移开目光。

都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话真不假。

之前他们颠沛流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护她周全,想着如何能让她少吃些苦,如何能睡得安慰不冷,即便夜夜抱着她,也不曾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如今却是无法再靠近她了,只要看到她的睡颜,他便能想起她闭起眼、蹙着眉不断叫他青时的模样,看到她的肚兜,就会想到肚兜下那具一丝不挂的胴体,看到双腿,眼前又会浮现她双腿间那朵脆弱的小花儿。

陆眉艰难道:你身子尚未大好,而我……顿了顿,他说得坦诚:而我年轻气盛,又身无隐疾,我怕我会…把持不住。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她解释自己以前的风流韵事,可那些事情传得比真的都像真的,他心里没底,若再不能自控,怕她更加不能相信他了。

言清漓先是愣了愣,随后又颇为动容。

君子有道,不欺暗室,这四下无人的,她都躺在他身边了,他还能保持住这份君子风范,果真是陆家才能教养出来的儿郎。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凡换个男人,她都不信谁能流连花丛多年后还守身如玉,不过这人是陆眉的话,倒也不奇怪了。

她轻勾唇角,眸光狡黠:把持不住,那就不要把持了。

陆眉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她,见她红霞飞了满脸,低着头嘟囔:我身子早好了。

她必须得承认,在星连与陆眉面前,她不必机关算尽,可以展露本我,可以做楚清,她很贪恋这种感觉。

但是与陆眉在一起时,她能成为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楚清,就像回到了才与裴澈定情那会儿,芳心初动的时候。

她扬起头,以下巴对着他,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身子早好了!还有,你说谁是小丫头?陆眉小公子,你可莫忘了,你还唤过我一声姐姐呢!她大胆邀请,便是说明接受了他在山洞中表露的那番心意。

陆眉定定看着她,胸腔里阵阵闷热,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清儿。

他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唔……言清漓睫毛轻颤,心中欢喜,立即抱住陆眉的脖子,含吮他的唇瓣以回应。

舌闯进她口中时,陆眉尝到了清爽浅淡的银丹草味道,顿时想起她前儿早上的事。

她当时攥个药瓶过来找他,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说了声算了,还瞪了他一眼。

他当时不明所以,又急着去县衙,就没有多问,此刻却忽然懂了她的小心思,原来是想送给他的。

她竟是记得他的喜好。

情愫滋生,顿如疯草乱长。

清儿……陆眉不断叫她的名字,吻从轻柔转重,拥着她倒在枕上,唇舌缠绞得激烈,相拥的两个人都在用尽全力去汲取对方口中的呼吸。

身下的人最先投降,轻嘤声不断,小舌头也没了先开始的力气,逐渐跟不上他了,被搅得眼波迷离后,陆眉便开始向下掠取。

明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言清漓却觉得越发透不过气了,喘息声加大,胸腔急剧起伏。

颈弯湿濡,陆眉的吻十分细密,许是怕她明日不好见人,他直到吻到锁骨时才加重了吮吻的力道,胸前现出一颗颗浅浅的红痕,衣襟被分拨开,弹出细腻的两颗乳肉。

陆眉低头舔舐,乳肉清香滑腻如雪水,在他唇齿间缓缓融化,稍有不慎,便是一抹嫣红,陆眉都不敢吻得太过用力,最终来到顶端勃发生长的果子时,才眸色晦暗,放肆吮住了。

灵巧的舌像鱼,在她的奶尖尖上游来游去,粗粝的手掌沿着腰线向上抚过,探进肚兜里,握住另外一颗,抓揉片刻后,又捏住乳尖轻轻掐揉,细细痒痒的,她立刻扣住了陆眉埋在她胸前的头。

溢出的呻吟比方才响亮,虽然两间房都是独立的,但言清漓仍怕会影响到的莺歌夫妇,赶紧咬唇忍住。

乳尖是她最敏感的几处之一,陆眉上回就已经发现了,他拢住她的双乳推到中间儿。

乳儿饱满硕大,两只奶尖能直接被拢到一起,他低头双双卷住,来回抚弄,轻轻裹吸,发出了啧啧的声响。

果然,她不断向上弓腰,呜咽得更加频繁了。

陆眉则顺势将一只手滑进她双腿间,藏在下面的花苞已然绽放,悄悄溢出了浓郁的花蜜,他沾了满手的湿润,拨开花唇后,找到那颗小小的花蒂,以拇指按揉,同时,长指不断在下面那道细缝上流连试探,最后她已湿润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探入一指了。

许久未曾云雨,上下被同时爱抚着,言清漓舒服极了,陆眉却呼吸粗重,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含着她的乳尖甚至开始轻咬起来,可挑逗她穴儿的手却是轻柔细致的,做着深深浅浅的抽插。

看得出,他既急切又耐心,直到她被手指轻轻插两下都能疯狂向外涌汁水了,呻吟中也染上了哭腔,陆眉就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

0344第三百四十三章 内射(陆眉H)他迅速褪去上衣,露出结实白皙的上身,正要解开裤子时,见那胸前满是吻痕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哼哼,正不知羞地睁着双好奇的眸子盯住他裆间。

得,这是等着瞧呢。

早先都是陆眉口头调戏她,如今来真的了,陆眉反倒被她瞧得颇为不自在,顿时做不出当着她的面释放凶物这种粗鲁下流的行径了。

其实言清漓真不是故意的,她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属实是已经在裴凌那里练出来了,那家伙每每与她行房时,都毫不避讳地在她眼前放鸟出来,大大一根,狰狞粗壮,见她羞涩地别过头去,再听她骂两句丑死了,他便会自豪地勾起嘴角,然后再无耻地用那根丑东西捅得她嗷嗷直叫。

陆眉覆身吻住她,在她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将走神的她给唤了回来,言清漓正忙着对付陆眉横扫在她口中的舌时,阴唇忽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顶开了。

呜.….….说实在的,上次她虽然没忘事,可过程已经模糊,太久没清醒地感受过被插入这种滋味儿,下身有一瞬间仿佛要裂开了。

好在她的身体准备得足够充分,陆眉这次的进入顺利很多,阴茎反复抽顶了几次后,便挤到了深处去。

脑中立刻像是被人敲了一闷钟,陆眉额角突突直跳,那种尝过一回便再也忘却不了的紧致逼迫感,催促着他不得停留,只能立即挺腰送胯。

他将她紧紧罩在身下,吻着她飞快抽送。

架子床开始剧烈颤动起来,阖紧的帘帐中传出肉与肉相撞的声音。

唔~唔嗯嗯~啊唔~下身被插得满满,饱胀又充实,嘴巴也被舌头给堵了,口津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舌头缠得密不可分,言清漓双腿大开,浑身发颤,被顶得不住晃动。

她里面湿软得过分,仿佛一戳就会坏,陆眉绷着周身狂涌的气血,不敢使力,憋得额筋凸起。

疼吗?他声音粗重低哑,不确定地问。

问完,却是等不到她摇头了,那湿濡的软肉拼命吸扯着性器,一下一下都在向他索精,陆眉猛地停了下来。

言清漓不知他突然停下是因为精意来了,她面颊潮红,有些意犹未尽:不…不疼…陆眉想起李勉曾私下与他嘲过张朝的房事,说张朝自诩花样多,殊不知,男人只有在忍不住要泄精时,才会频繁停下来换姿势。

陆眉面色不虞,怕自己走上张朝的路,安慰自己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难免会有些不顺,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记住了方才那种感觉后,重整旗鼓:那我稍稍使些力,你若是疼了,就说出来。

说完,他再次抽动起来,这回他挺直了腰身,神情昏暗,扣住她的腰肢插得又急又快。

呀啊~慢些~啊哈~啊啊~这……哪里叫稍稍使些力?肉棒深插重顶,阴囊重重打在花唇上,她如瀑的长发都震起了波浪,胸乳剧烈摇晃着,她连忙抱住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来。

可是陆眉突然发狠的抽顶让她根本克制不住,且也不知怎的,他那菇头下下都能刮到她花径深处的一枚小小凸起,害得她疯狂冒花汁,肉棒插入肉穴时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像是破了口的橘子被人狂按,一直往外喷溅汁水。

她那个小凸起位置靠上,往常宁天麟与言琛他们也时常会碰到那里,可若想专门只刺激她那一处,需得垫高她的臀儿,可陆眉却能轻轻松松每次都重重碾压过去,然后再直顶宫口,肏弄得她小腹酸胀发麻,酥爽得发晕,不过百十来下,她就已连着泄身两回。

可陆眉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沉着脸专注肏穴,异常持久,她实在忍不住了,仰头喊出几声后,就赶紧侧头埋进了枕中。

帐中昏暗,烛火幽黄,她赤裸的肌肤被覆上了一层蜜色,被捧起的奶乳顶着两颗粉嫩的莓子不断在陆眉眼皮子底下晃,他身下耸动不停,俯身含住她的乳儿吮吻,惹得她又埋在枕中发出闷闷的呻吟。

陆眉见她娥眉紧蹙,颈筋绷着,面色痛苦,还以为弄疼她了,可她穴儿绞得十分欢快,花水也充足得像是取之不尽的江河,又没听到她喊疼,他便又稍稍放心。

渐渐的,他也适应了她的紧致,亦能感受到她最深处还有一层薄薄的屏障,他知道那是什麽,但不确定有没有人进过里面,怕她疼,便没有无所顾忌地闯进去,只是拎起她两只细细的脚踝,向她胸前下压,方便自己入得更深。

臀儿离开床面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穴儿上抬,陆眉甚至只用余光便能看到自己粗硕的性器是如何插弄她的。

淫书上画得再精细也没有眼睛看到的真实。

与他相比,她真是太小了,耻毛浅淡稀少,此刻已经被淫汁打湿,柔顺地贴在阴阜上,花唇粉润,含着肉棒时花唇几乎被挤得不见了踪影,像是瘪了嘴的老妇,只有他向外抽出时才能看到近乎透明的薄薄一层包裹在肉柱上,带出嫣红的嫩肉。

太淫靡了,精意再度顺着脉落上涌,陆眉不敢再多看,赶紧将她的双腿放在自己的肩上。

清儿,睁开眼。

缎花枕面已被口液浸湿了一小片,言清漓迷迷糊糊睁开眼,双手紧攀在陆眉的手臂上,承受着他强有力的贯穿,面色潮红,微张着唇,时轻时重地呻吟着。

陆眉俯身在她正上方,将她嘴角的一抹津液抹去,看她像只贪婪的猫儿,沉浸在肉欲感官中迷失了自我,他心生莫大的满足,抽顶得更加重了。

若他当初没有顾虑太多退了亲事,她现在是不是成了他的妻子?应该不是,她个鬼马精灵的丫头,宁愿扮丑自己都不想嫁他,总会另想法子退了与他的亲事。

陆眉长眸含笑,俯身与她缱绻亲吻,吻到她无法呼吸了,就微微分离让她喘息,可她哼哼唧唧的,眼眸迷离,又轻轻探出了小舌尖。

他失笑,低头吮住她的舌尖,送胯迅猛。

唔唔~唔~唔~啪啪声又急又响,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言清漓感觉天摇地动,在陆眉身下化成了一滩水,指甲不断下陷,却怎么也扎不进他紧绷的肌肉。

陆眉也过分动情,一时就忘了收力,忽然顶得深了,突破了那道屏障,插进了比鸡蛋也大不了多少的宫腔里。

呜呜呜啊啊……熟悉的酸痛伴着剧烈的快感直窜头顶,言清漓身体紧绷,脚尖蜷起,眼前阵阵发晕,也顾不得莺歌夫妇了,仰头吟叫:青时……那小小的宫囊骤然缩紧,充盈了满满的花液,磅礴向外喷涌,陆眉头皮发麻,精水呼之欲出。

清儿,松些!他想要退出,可宫口卡在了龟棱上,若不使些力是无法拔出来的。

清儿……陆眉着急,怕弄伤她,试探着动了动却只是在宫口上摩擦,更像是在做抽插的动作,菇头也不小心顶到了薄壁。

这几下,言清漓连魂都被肏软了,身体也比方才几回更加剧烈地痉挛起来,她在床上兴奋时可是会咬人的,嘴边没别的,只有陆眉低伏的头颅,她直接张开贝齿咬住了陆眉的耳垂。

这一咬,让陆眉咬牙绷着的那股劲立即泄了,猛地喷涌出来。

0345第三百四十四章 身体与颜面皆失(陆眉H)陆眉大惊,赶紧使了力气后撤,肉棒啵的一声拔了出来,随后他立即退出甬道,可滚烫的精液还是在她体内射了一路,直到到了体外,菇头也仍在一股股泄着精。

浓白的精液挂在花唇上,唇缝还在咕嘟咕嘟向外涌精,陆眉后悔不已,赶紧扶起半昏半醒的她,伸指进去想将残余在她体内的精水给抠挖出来。

清儿,蹲下来,我帮你弄出来。

言清漓从高潮的余韵后渐渐缓过来,轻轻推开陆眉,声音却骤然变得疏冷:不必了,我服了许久的避子丸,已经没那么容易受孕了。

她服避子丸,只能是为了其他男人,陆眉面色铁青,愠怒又心疼,见她说完就背对着他躺下了,似是在生气,想必是他肉入宫腔弄疼了她,他只能暂压心中酸涩,过去安抚。

可还疼我方才只想着令你更愉悦些,并非故意要入进那里,下回--言清漓冷冷打断他:无妨,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疼。

除了裴澈,与她有过情事的男人每个都或多或少进入过那处,发现她能适应且情潮来得更激烈后,下次对她就毫不留情了,她早已习惯,哪有陆眉以为的那么严重。

陆眉再次噎住。

脑中还浮现出平安镇那晚,她一丝不挂地被麟王关在房中,麟王想是将她要得极狠,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才恩爱完,她就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其他男人,饶是陆眉知她身不由己,饶是他心胸再宽阔,也难免会生妒。

可比起没用的争风吃醋,他也意识到,她的气恼恐怕另有原因。

思来想去,陆眉觉得她八成在介意他的过去,说不定她也如他一样,想象出了他与其他女子……可是在恼我以前的事?陆眉温声低语,打算借此时机,向她解释清楚。

言清漓没想到他这么懂女人,一下就将她的心思猜个正着,她又气又委屈,同时又觉得被他看穿很没面子,起身向他砸了只软枕,开始秋后算账:阿烟姑娘都与我说了,你对落难的青楼女子施以援手,你是假风流,实际上正直得很!可是你……你……她原本已经相信了陆眉的为人,可裴凌第一回时,不到半柱香就交枪了,且他只会横冲直撞,根本没什么技巧可言。

但是陆眉……陆眉居然能将她弄得神魂颠倒,动作熟练又持久,分明就是老手了!她羞于直言被他弄得太舒坦,气鼓鼓地红着脸,平时口齿挺凌厉的,这会儿却变得结巴:你……你看起来并非第一回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有过别的相好!她又想起那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陆眉见过天下美色,难道就没有假戏真做的时候吗?兴许阿烟姑娘她们不知道呢。

陆眉神情怔怔,好半晌后,忽然开怀大笑。

你做什么!小声些!他笑得好大声,言清漓生怕他会吵醒莺歌与温成,却忘了她自己方才浪叫得比这声音还大。

陆眉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她刚要挣扎,他的舌头便滑进了她的耳洞里。

啊~她娇吟出声,厚舌温软湿热,顿时让她酥软了半边身子。

看吧看吧!他什麽都会!陆眉连她的手臂一同搂住,她动不了了,他才在她耳边低声发笑:清儿妹妹,你当那些春宫图,我都是白看的吗?再者,我混迹青楼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话音顿住,像是报复她咬他耳朵,他也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我发誓,我陆眉真的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今后也只有你。

前头他还语气轻佻,仿佛又成了那个花花大少,可后头那句却说得极为郑重。

那只被他吻了的耳朵迅速发热,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言清漓神情还绷着,语气却娇嗔不少,用力将他推开:你才是猪!见她又钻回被子里,陆眉心情愉悦,在她身后侧撑起头,将她散落在脸颊上汗湿的发丝梳整到耳后:那这么说,我方才的表现,算是令清儿满意了?言清漓恨不得墙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埋头进被子里:我可没说!听到陆眉在她身后轻笑,紧接着耳畔就落下了温热的气息。

陆眉轻轻点吻她的耳朵,声音低沉诱惑:那我再努力努力?不容她拒绝,他已经寻到了她的唇,握住了她的乳。

言清漓起先还推他几推,他却将她的手按在了头两侧,十指与她交扣,她渐渐就沉沦在他极致细腻的爱抚中了。

一回生,二回熟,陆眉掌握了门路,这次动作行云流水,肉棒九浅一深,幽深的眸子始终盯着她的表情看,在她神情舒缓时忽然来几记重顶,等她受不住快要到顶时又放缓捣弄的速度,几番回合后,言清漓就已经花水狂泻,双腿不住往他腰上勾,又次次被他按回去,在她难受到不行时,他才连续发狠猛插,插得小穴儿疾速发红变肿,直接让她酥爽上了天。

她终于有机会细看清陆眉的阳具了,这东西长得简直与她过分契合了,竟然是微弯上翘的,难怪能轻易碰到她藏在甬径深处的那一点凸起。

泄过一次后陆眉更加持久,将她弄得只能喘气哼哼后,又侧身在她背后,抬高了她一条腿,从后入进去。

这个姿势肉棒戳入的方向又与正面时不同了,阴道内壁被那根弯钩性器插来顶去的,仿佛被一根坚硬的药杵在她穴儿里捣药,她哗哗地又流了不少淫水,眼尾通红,舒服得哀哀啜泣,同时又觉得很丢脸。

明明身经百战的人是她,应该由她向陆眉传授经验才对,可最后却反过来了,她竟被陆眉这个愣头青摆弄得没有还击之力,他还会每每在她抖着身体攀上极乐顶峰时,幽幽问她:这回可还满意?她不服气地娇啼:也…也没有…,我早就…用过…这个姿势…了…没说谎,言琛用过这个姿势肏她。

陆眉动作微顿,言清漓恍然发觉自己又下意识说了煞风景的话,正有些不知所措,陆眉却已若无其事地将她又翻了个身。

这回她居然是躺在了他身上,他轻轻推起她的背,有力的双腿直接撑开她两条细腿,阴户大开,性器插进来,陆眉飞快抬胯上顶。

言清漓双手向后,拄在陆眉的胸膛上,这个姿势很考验男子性器的长度,但凡短些都很难大幅抽送,不然会对不准穴口,陆眉性器足够长,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他那根青筋纵起的弯钩大棒飞快地在自己穴儿间抽插,她被插得花枝乱颤,呀呀乱叫。

这个呢?他在身后淡声询问。

言清漓当做没听到不去答。

这个姿势,其实四殿下用过一回。

陆眉也没说什么,等她流着水瘫软在他身上后,他才沉默着翻身压在她背上,从她紧闭滑腻的双腿间再度顶了进去。

言清漓渐渐发觉陆眉这一套动作的顺序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是他送她那本……那本什么来着?《鸳鸯秘戏图》?她猛地一惊。

是了,这厮学以致用,正按顺序以那副图上的姿势入她呢。

这之后是什么来着?等她想到时已为时已晚,陆眉重新回到了男上女下的姿势,只不过……这姿势又与传统的稍有不同。

不……啊啊~!她整个被抬了起来,独留肩膀还支撑在床上,像要后滚翻似的,双腿向后倒,几乎团成了个团,眼前挡下道黑影,陆眉身量颀长,根本无需半蹲,只需单膝跪立,另一腿撑起,便可由上至下轻松地肏她的穴儿。

不要~啊哈啊啊~~这姿势算不上最舒服的,却分外淫荡,在观感上能令人产生极大的震撼,言清漓眼角飞泪,淫水狂流,被捅得大喊大叫。

阴囊重重砸下来,如此刁钻的姿势,陆眉的性器几乎快顶破她的肚腹了,她眼睁睁看到自己薄薄的肚皮被他进进出出的菇头顶出了上下游动的小鼓包,且他的性器是有微弯的,直接挤压到了她的水府。

不行!青时~啊~我~快停呜呜啊~不要了~上回被言琛干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没脸再经历一遭了,可陆眉从她的反应中瞧出她没与旁人用过这个姿势,堵在心头的阴云悄然散去,他极为专注卖力地狠送着。

再羞臊也耐不住被人猛肏,且她没有力气,挣扎的很是微弱,双腿在头顶不住发抖,很快就被陆眉干得眼前全白,花湖与水府双双翻涌,两种热浪同时向外冲袭。

陆眉闷哼,被她体内的冲力逼得不得不退后,才刚拔出阴茎,那小穴儿便迅速翕动,清液混着浊液齐齐喷了出来。

……架子床停止了晃动,满床都是湿的,陆眉十分惊讶,半晌无话,好半天才唤了她一声:清儿……言清漓哆嗦着身体瘫软下来,立即捂住脸,小声啜泣:你走……你走……陆眉很快回过神,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禁弄啊,居然就……又喷又尿的……清儿。

他讶然失笑,过去抱她,言清漓却捂着脸拼命蹬腿:你走你走!不要碰我!陆眉丝毫不嫌弃,不由分说抱起她湿漉漉的身体,又将她掩耳盗铃般捂住脸的手揭开,在她泪汪汪的眼睛与快要咬破的嘴唇上分别啄了啄,笑道:走,带你洗身去。

0346第三百四十五章 寻踪大地冰封,十几匹快马接连驰过,将积雪不化的路面踩得夯实,最前方领路的那匹马,马屁股后还绑了个人,那人一路被拖行着,哀哀呼嚎,不是撞到了树,就是跑不动了被拖倒在地,满身狼狈,吃了满嘴的泥雪。

直到后头又有一匹快马追上来了,这行人才勒马停下。

小公爷!有急信!追来的人赶紧下马,将信交给汗血宝马上腰悬银剑的男人。

信有两封,一封是盛京来的,一封是越州来的。

看到麟王的字迹,言琛先展开了越州那封。

冬月时,乌蓬国扬言要攻打宁朝各地边关,西川也受到了威胁,不得已,那时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的言琛只得返回西川。

历经二十几日的快马兼程,到了西川后,才发现乌蓬国与九夷残党雷声大、雨点小,只行骚扰之举,并无进攻之实。

且与他前后脚到达西川的,还有昌惠帝遭伶妃刺杀的消息,同时,伴随着宣王,不,那时已经是宣德帝宁天弘的一封密旨。

密旨中称,先帝驾崩当日,他妹妹清漓盗走了先皇重要的遗物,因不便对外声张此物是何,又因她是与陆翰林之子一起出逃的,而陆家子与逆贼雍王勾结,故将二人一同定罪为雍王的同党。

宣德帝言辞恳切,称他言家历代忠臣,他妹妹清漓想必也是受奸人怂恿才误入歧途,宣德帝还称,看在言家的份上,只要她有悔过之心,将先帝遗物妥善交回,就会对她从轻发落,绝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可是,对于宁天弘这番说辞,言琛是不信的。

其一,先皇遇刺时,正值朝中所有堪用将领都不在盛京,唯有本该在赈灾的宣王提早返回去并主持了大局,西川危机乃至宁朝所有边关的危机,更像是有人在联合乌蓬国调虎离山。

其二,宁天弘如此急迫要追回所谓的先帝遗物,说明那东西对他而言万分重要,而她敢豁出去匆匆而逃,也说明她绝不会轻易交回,遇到追兵必然会反抗。

刀剑无眼,谁能保证她不会受伤?若她真有个好歹,宁天弘大可将过错推到流民山贼头上去。

他片刻也坐不住,几乎是刚到西川就又动身出来寻她。

她一心助麟王夺位,言琛猜测她带走的东西,应该与麟王有关,想是出了盛京会直奔越州,粗略估算了她的脚程,再加上躲避追兵走偏路所耗费的时日,猜她目前应当徘徊在雍凉一带了,他便赶紧找了过来。

可天大地大,即便是确定了大致的方向,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有意躲起来的人,也是极难的。

他从西川出来那时正值国丧,本该按召返回盛京祭拜先帝、朝拜新皇,他却以西川尚有敵军滋扰为由给推延了,除了暗中派出去的人手,他低调简从,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人,幸得是,进入雍州后他们很快就遇到了一伙山匪。

那伙山匪以为他们是普通商旅,打殺不成反被擒,在山匪的窝点中,言琛找到了一辆马车,还发现一只空瓷瓶。

他对这种小瓶子实在太熟悉了,先不说那别具一格的藕色塞子,单是那瓷瓶就出自于上等官窑,多是三品以上的权贵府邸所用,他直接从怀里摸出一瓶来比对。

后从匪首口中得知,这辆马车并非他们抢来的,而是在陇西的一处荒村里发现的,他便让人绑了那匪首带路,又匆匆赶来了陇西。

麟王送来的这封信写于月初,送信来的人说是半月前送抵西川的,因是紧急密函,不敢耽搁,便赶紧给他送了过来。

这封信让言琛知道了先皇遗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麟王向来与他不太对盘,可在这封信中,他却是难得放下了姿态,称她将遗诏交给麟王府的暗桩后,就失去了踪迹。

他眼下离不得越州,虽然已经派人去寻了,仍是心急如焚,还望言琛也能一并出手相寻,并称等找到她的人后,他会立即按先皇旨意,尊七皇子为太子,起兵讨伐宣德帝。

西川与越州虽相距不近,但同处偏远西地,这一片州郡也只有西川军最成气候,届时宁天弘想要速战速决,十有八九会直接命西川军去镇压他,到时,就需得言琛做出选择了。

最后,麟王还善意提醒,说他手中持有先皇遗诏,讨伐名正言顺,谋反之人实为盛京那位。

言琛凝眉看完,又展开言国公那封信。

匆匆扫到底,无非就是说先帝忽然被害,新皇又指他言家出了逆贼同党,他一把年纪担惊害怕,为了保住全家,不得已才将清漓给划出族谱云云。

又说新皇近日在对百官大做清洗,虽然言府直到目前都安然无恙,但他在朝中也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家里也人人惶惶,生怕哪日被新皇迁怒,还说前阵子他向新皇提出想返回封地看看时,新皇却以朝局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将他给留下了。

作为言家长子,言国公有何能耐言琛最清楚不过,宣德帝就算无人可用了,也不会用他爹那个废材,他将言家人扣留在盛京,无非就是变相控制他,让他心怀忌惮,不敢生二心。

如此一来,倒是棘手了……言琛掏出火折子将两封信都烧毁,问:还有多遠?前头带路的侍卫狠狠扯了把绳子:主子问话呢,说!那匪首哎呦一声又扑倒在地,不小心撞到一块石头上,磕得满嘴是血:快了……就在前头了……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片屋宅。

就是那间了……那匪首腿都快跑断了,喘气如牛,连忙指向一间小院:那日……马车就停在这院里,屋里只有个半死的老头,没得其他活物……这都过了半月了,爷爷们,就算有人也早跑了,再说……小的当时也让手下挨间搜过,真没有女人啊,恁开恩,就饶了小的吧!言琛的侍卫过来询问如何处置这人,言琛冷冷扫了一眼,那名侍卫立刻会意,斩断绳子后,拎着将那匪首的后脑将他拖去了后头。

小的都交待了!都交代了啊!!饶……饶命啊!饶——吃人贩肉,截杀流民与商贾,怎可留这种穷凶极恶之徒继续为祸百姓。

言琛命人一间一间仔细寻找,若她曾在此停留,应当会留下些痕迹才对。

很快,就在那间被匪首指认过的屋里发现了被人匆匆踩灭的柴火,接着又在后厨里发现一个窄小的地窖,地窖盖板有被近日撬动过的痕迹,随后,又有人在这间屋后发现一座被雪掩埋着的浅坟。

言琛的心蓦地一紧,急忙赶过去,看到那座小坟包时,他薄唇紧抿,拳头微颤,半晌后下令:挖!……是那匪首口中的老汉,尸体外还卷了层薄被,因为尸身枯瘦如柴,所以坟包不大。

言琛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至少她半月前还是安全的,且凭她自己定没有力气去挖坑掩埋一名老汉,也就是说,她直到半月前都还与陆家那小子在一起,只不过冬日土层过硬,他们兴许用具不趁手,又或许是急着走,便只是将这老汉浅埋了。

乱世中,身边有个男子在,总好过她一个柔弱女孩家。

言琛心底生出了连日来最多的希望,他命人将那老汉重新掩埋回去,继续搜索其他屋宅。

他自己也不闲着,挨家挨户查看有无遗漏之处。

在来到离那老汉家不遠的一间宅子时,余光突然瞥见这院子的木栅栏有些不对,其中有那么两块木板顶端的落雪掉了,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被风吹掉的。

目光迅速向上掠去,又见这半斜屋檐积着的平滑雪面上,有那么三四处浅坑。

普通人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习武之人的眼睛。

那浅坑是被人踩出来的,只不过这人落点很轻,并未形成明显的脚印,言琛心中一惊,他都到了门前了,若非只看到进的脚印,没看到出来的,都察觉不出里面有人。

看来此人功底深厚。

言琛眸光一凛,不动声色继续上前,推开门的一刹那,他终于感觉到门板后有人,冷月剑刹那出鞘,直袭过去。

锵的一声,一柄木剑同时抵了过来,面前玄素闪过一道墨蓝色身影,那人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后撤站定,目光清明地看过来。

言琛先是微怔,随后收起剑,声音冷冷:是你?0347第三百四十六章 造反(42500珠)昨夜重新换好被褥安歇下来已是半夜,这会儿天光大亮,身侧的女子面朝他,打着轻鼾,睡着了都要以藕臂遮脸,似是仍在害羞。

陆眉无声笑起来,定定看了她片刻,目光下移,落在她半露在外挤出深沟的两团酥乳上。

晨起的欲望如朝阳蓬勃,他赶紧平躺过去看向床顶,谁知过了许久仍然无法平复,只好起身下地。

动作已经放得极轻,可身后的人仍是被惊醒,在睡梦中腾地坐了起来:怎么了!陆眉忙坐回去安抚:无事…没有追兵,莫怕。

’言清漓先是懵了一瞬,随后想起他们现在已经暂时安全了,这才放松下来。

被褥下干燥温暖,她看到陆眉,下一瞬就想起了昨夜的事,顿时耳根火辣,脚趾悄悄蜷缩起来,状作无事地向窗外张望:这是……这是什麽时辰了这一看,顿时妙目大睁。

外头明光瓦亮,看样子辰时都过了,她竟是起的这样晚!先不说昨夜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就说陆眉换放过来第一日他们就懒起了,那莺歌夫妇岂不是用脚也能猜出都发生了什麽?你……都怪你!她实在装不住了,砸了陆眉的手背一下,欲哭无泪。

陆眉反手将她的粉拳攥住,眸光昏暗又暧昧,嘴角浮笑:嗯,怪我,不过我怎么记着,是某些人先来勾引我的?见他频频向下看,言清漓也低眸看去,只见锦被都堆在腰间,自己正袒胸露乳,两颗圆滚滚、软乎乎的奶乳上布满了吻痕,自己看了都觉淫荡,何况身旁还有个男人。

她急忙去拉被子,不料整个人却被一股大力推着后仰。

陆眉低伏在她身上,仍攥着她一只手,气息稍稍有些重。

这样的神情她并不陌生,微红着脸用另一只手去推他:你……你可莫要孟浪,快下去!陆眉笑叹:清儿,多少次我夜里翻墙去见你,我本是孟浪之徒,你不是比谁都清楚?说着,他就忍不住轻轻握住她一只乳儿,低头去吻她精致的锁骨。

胸前细细痒痒的,想起昨夜的激爽,她的呼吸也开始乱了:你…你这个登徒子,再不下去,我就去捉只老鼠来!陆眉已经含住了一只乳头,闻言动作停下,胸腔震动,低声发起笑来。

经过昨夜后,他觉得自己真与张朝那些登徒子无异了,精力旺盛,色欲熏心,她在身边,哪怕是什麽都不做,他都能想入非非。

怕自己将她吓到,又担忧她身子没养结实,陆眉不敢太过肆意,刮了下她的鼻尖后,就以采花贼的口吻与她调笑:那好,本公子今次就饶了你这小娘子。

见陆眉真放过她了,言清漓反倒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其实……她也就随口一说,冰天雪地的,活物都叫人抓去充饥了,她上哪去弄只老鼠来……两人分别穿衣,言清漓忍不住问:诶?你怎会怕老鼠?她还没穿好衣裳,陆眉实在不敢回头看她,低头系着腰间革带:我幼时偷溜进我爹的藏书阁看闲书,不小心睡着了,最后是被一只老鼠给咬醒的。

听她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下床穿鞋子了,陆眉这才回身笑:不过也多亏了我,我爹娘才知晓书阁进了鼠,及时给打了,否则那么多的古籍可要遭殃。

如今再提起陆家,陆眉眼底已无最初的黯然,也不知他是真缓过来了,还是将哀思藏得更深了。

谁叫你生得细皮嫩肉的,老鼠都不啃书专啃你。

怕陆眉难受,言清漓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迅速嘟囔了一声后,就要去盥漱。

陆眉却心情不错,狗皮膏药似的靠过来:哦?清儿妹妹这是在赞我肤白俊美,令人爱不释口了?这厮怎么又开始不要脸了,言清漓一口清茶险些没喷出来,将巾子甩给他:谁说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陆眉指着自己的右耳指控她:那你瞧你昨夜给我咬的。

他右耳垂上牙印深深,可见她当时多麽兴奋。

她这个一那啥就咬人的毛病,还真是……想抵赖都赖不了。

……厨房正煮着水,莺歌坐在边上捧着绷子给腹中孩儿做小衣裳,见他二人吵着嘴从西厢出来,赶紧笑盈盈出去:言姑娘,今日可还有不适?莺歌神色如常,听不出任何打趣意味,言清漓松了口气:好多了,多谢阿烟姑娘。

莺歌又对陆眉说:公子,阿成早上去衙门知会过了,您不必急着过去,饭都给你们留好了,快些用饭吧。

铜流县两个月前就被起义军占了,朝廷的追捕令下发不到这儿来,是以相对安全。

陆眉出现后,那义首更是直接将他当成了智囊,短短几日就对他极其看重,大小琐事都要先问寻过陆师爷的建议,才会下令执行,真不知这铜流县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可是他们又不是真心来谋求前程的,况且言清漓身子几乎大好,用饭时,陆眉就与她商议,等元岁过后,他就找个机会脱身,继续启程。

言清漓也正有此意。

她出逃都快两月了,按原计划这会儿应当已经到达越州,谁知几经波折,路线逐渐偏移,越走越远,不出意外的话,四殿下与哥哥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

莺歌知晓他们的经历,虽不舍,却也没有过多挽留,想着离元岁尚有几日,便张罗着给他们准备干粮盘缠,又拉着言清漓出去买布裁衣裳。

……一晃几日,转眼就到了年关,元岁前日,陆眉刚一回来,言清漓就赶紧迎上去问他:我听说四殿下起兵了,可有此事?陆眉一怔:你都知道了?言清漓神色焦灼,绞着手指来回踱步:我白日与阿烟姑娘去裁缝铺取衣裳,听店里伙计说的……她转身扑过来抓住陆眉的手:我还听说宁天弘派了我哥哥去,他与四殿下已经在天水关交战了,这是真的吗?你先别急。

外头下雪,陆眉满身寒霜,怕过了寒气给她,他将披风解了后才耐心与她解释:铜流县消息闭塞,此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麟王向天下发了檄文讨伐宣德帝,宣德帝则称麟王手中遗诏和六皇子皆是他造假,真正的七皇子目前正安然呆在盛京,他以麟王造反的名目,指派了镇西将军言琛出征,这些都是真的。

见她又开始急了,陆眉赶紧道:不过尚未交战,你想,从西川到越州快马都要十几日,何况带着大军,哪能行那么快?再说麟王若想挥军东下,要取也该先取阴山关,怎么会去天水关,百姓们向来听风就是雨,都是虚传罢了。

言清漓冷静下来后想想觉得是这个理。

我真是担忧则乱,这么显见的事都没想到。

她当时听到这个消失时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求言琛一定会助四殿下起兵,只希望他这柄利剑不要指向他们,可若他们已经兵戎相见了,那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仍是不能安心:可若世人真听信了宁天弘,认为四殿下手中的遗诏真是假的,那四殿下岂非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他……他还怎麽一呼百应,怎麽引诸侯竞相追随?她越说越着急:还有哥哥……宁天弘弑君夺位,原想着四殿下拿了诏书就会师出有名,到那时他再以正义之名招揽言琛,共同讨伐逆贼,天下人便无从对他们指摘,可宁天弘现在反咬一口,还第一战就派出了言琛。

虽然言琛看重她,但他那人同样重忠信,言家也从未出过乱贼,言琛若是抗旨不尊,就等同于反了,他若反,那他就是言家的罪人,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样两难的困境摆在言琛面前,她不确信言琛会为了她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何况,她现在生死不明,他会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所以,这就是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

陆眉的声音不疾不徐,很好地安抚住了言清漓不安的情绪,他道:我们需得尽快启程,后日就走,不过越州目前被四方紧盯,太过显眼,我们想必是进不去了,但是凉州离嘉庆关也不算遠了,不如我们先前嘉庆关安顿,届时我会以陆家唯一后人的名义,写一篇父亲当初没有写过的《告天下书》,只不过……他顿了顿,眸中掠过黯色:此书非彼书。

0348第三百四十七章 胭脂红与发冠(43000珠)言清漓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就懂了。

陆眉现如今还被定罪为雍王同党,若他仍是过去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他就算向天下人吼破嗓子恐怕也没人信他的话,可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名赫天下的轻雨居士。

一旦他的文章被拓印至宁朝各地,到时,都不必陆眉自认,天下的文人志士凭借字迹就会辨认出他是轻雨居士,悉知陆大人的遗子并非陆家之耻后……有他道明个中真相,那些文人学子定会群起响应,去为陆大人鸣不平,去拥护四殿下。

你……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有道是船到弯头自然直,难题才来,便迎刃而解了,言清漓难掩激动,越想越觉得陆眉早就想好了之后的路,想必他在得知她偷出来的是昌惠帝的遗诏后,就已料到会有今日,便早早打定了主意。

去越州,并非只因她提议,而是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愿。

陆眉笑笑:那现在可还着急言清漓摇摇头,嗔怪地瞪他一眼:不早说!之后她又拧起秀眉:不行,我还得给哥哥去封信,你可有法子让人将信送到西川在铜流县他们是良民,送信出去不难,但出了铜流会不会被截就不好说了,陆眉思索片刻后,道:用化名,内容也需得隐晦些。

这样即便信在路上丢了,也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陆眉向温成讨来笔墨纸砚,言清漓端坐案前,略略遅疑后,提笔开始写信。

兄长恒之,见字如面,妹清久未归家,不知兄安康否?才写下一句,身旁那人就十分讨嫌地嘶了一声:清儿妹妹,你这字……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憋出一声赞美:……还真是自成一体啊!言清漓脸热起来。

楚家没有在才学上耽误过她,该请的西席都请过,该明的事理她也明了,只不过从小到大,她未曾如别家闺秀那般在练字上下过苦功,簪花小楷没练成,整日奋笔疾书写药方,一手狂草倒是炉火纯青。

因为她的字颇具特色,极容易辨认,当初在裴府时,她都不敢碰笔,给裴冲治病那会也都是口述方子,就怕一个不慎,她的字会被裴澈与苏凝霜给认出来。

当初她给哥哥写过不少家书呢,哥哥从未嫌弃过,还将她的书信随身珍藏,陆眉这家伙竟然敢嘲笑她。

她沉脸狠狠剜过去,陆眉把嘴闭紧笑笑后,她才继续下笔。

……妹已离家月余,虽路途波折,然一切安好,今途经铜流访友,岁后即启程探望外祖母与表姐。

听闻兄又将奔赴战场,妹甚是挂心,每每梦回,都祈盼天下无战,能早日与兄团圆,书短意长,不能一一细说,万望兄长小心珍重,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她将之恒二字前后相倒,又留名楚清,说了自己目前安好,又说之后会前往嘉庆关去找慕晚莹,还暗示言琛她不希望开战……这封信就算落在旁人手里,看来看去也就是一封担忧军中兄长的普通家书,但是言琛一定能看懂。

她又如法炮制给宁天麟也写了一封,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送进越州了。

以前给言琛写家书都要随信附些小物,以表达自己的爱念,让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他,这是他们兄妹之间传情的小习惯。

封信之前,她又将言琛那封展开,左右瞧瞧后,手边也没什么能放的,只瞥见白日莺歌送她的一盒胭脂……陆眉尚不知她与言琛的真实关系,她亦羞于宣之于口,不想被他瞧出异样,便没有以唇点染,而是以指沾了些嫣红的脂膏,迅速在恒之二字下轻轻抹了一撇。

可她这点小心思又怎能逃过陆眉的火眼金睛?他先开始还闹不清她拿胭脂做什么,直到那抹嫣红如女子轻柔的吻一般,落在了言琛的名字之下,他的瞳孔才猛地一缩。

言清漓目前只告诉陆眉自己实际是死了的楚清,其他的都没来得及与他说呢,可陆眉已经想明白了大概。

她八成是在真正的言清漓身上醒来后,投靠了同样身处越州的麟王。

知道她是楚清后,陆眉亦想通了从前一直不解的她的仇恨是什麽,她煞费苦心给言琛筹粮草,当时他只以为他们兄妹感情笃深,在知道她的里子是谁后,又猜测她对言琛这么好,目的应是为麟王拉拢人心。

盛京人人皆知言琛在家中只与他三妹亲厚,他原还纳闷,言琛那种清冷的人,岂会因为一个半路跳出来的妹妹,向他示好了几分,就乖乖听话地去投靠麟王了?现在看到这抹红痕后,他明白了。

明白她是如何打动那个冷面阎王的了。

陆眉脸色转青白,心中闷堵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她。

等言清漓转身将几封信递过来时,他已经掩下脸上异色,故意吃味道:你倒是对你这个便宜大哥颇为用心,连给他的信都比旁人的要多点东西。

言清漓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陆眉意有所指。

她忙看向他的眼睛,却看不出他是玩笑还是认真。

后来一想,看出来就看出来罢,反正他也没戳破,那她就继续当不知好了。

不过,陆眉方才还与她调笑,这会儿却忽然安静下来,言清漓能感觉出来他是有些不快的。

她眼眸转了转,低头抿唇偷笑,转身去枕后取出一个木匣子,递给了陆眉:这个送你。

陆眉正在给她那几封信点漆,闻言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这是什么?边问边打开匣子,里头静静置放着一枚暗银色镶玉石的发冠,冠旁是一支用来固髻的同色簪子。

言清漓也是听莺歌说的,陆眉是冬月的生辰,应该就是在他们逃亡的这一路上,不知那一日悄然度过了,她都不知道。

他已弱冠之年,却没有父母为他行过冠礼……从前的陆大公子,那是多麽风流多姿的男子啊,玉佩折扇从不离身,连发簪都雅致非常,到了铜流后,他却是用着温成的衣物,以革带束发,朴素到不敢想象。

于是,她就为他挑了这么一枚眼下勉强能拿出手的冠圈。

这枚冠式样简单,无论是成色材质,还是那块用于点缀的玉石都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这样低廉的东西,对于从前锦衣玉食的陆大公子来说,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

此刻,陆眉却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轻轻抚摸着发冠上的纹路,许久后,他才抬头深深看向面前有些局促的姑娘。

送我的?他问。

言清漓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破烂东西若放在安穩时候,最多值二十两银,如今倒是要当冤大头才能买到,她原还想着,陆眉若敢露出分毫嫌弃,她拼死都要给夺回来。

好在,陆眉的反应令她很满意。

唔了一声后,她转身倒了杯茶水,轻飘飘道:这铜流县也没什么好东西,再说,好东西我如今也买不起。

她又赶紧补充道:可不是用你给的银子,是我向阿烟借了五十两,打了欠条,日后要还的。

隔壁的莺歌忽然打了个嚏喷,真是有苦难言,那日她可是被逼着收下五十两欠条的。

说完这话,言清漓忽然就有些恍惚。

她记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用了存下的所有私房银子,打造了一枚玉佩去送人。

那枚玉佩比这发冠可值钱许多,但巧的是,她两次送出去的礼物,对于收礼那个人的身份来说,都是廉价到不堪入目的。

正想着,有人忽然在背后将她圈入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很喜欢。

0349第三百四十八章 颠鸾倒凤(陆眉H)第三百四十八章 颠鸾倒凤(陆眉H)4900字陆眉才回府,就要了笔墨与言清漓关起门商量要事,莺歌与温成不曾去打扰,直到用饭时才过去叫门。

庭院中湿滑的积雪已经被温成扫得干干净净,莺歌慢步去到西厢房前,轻轻叩门:公子,言姑娘,可要先用饭?房内的女子闭着眼,晕乎乎的,已经坐到了桌案上,正与身前男子唇齿交缠,她短袄盘扣松散,领口大开,其中一只奶子正被男人的大掌攥着,下裙也全堆在腰间,两条裸腿张开来,夹在男人的腰两侧,湿腻的花唇间抵着一根勃发粗壮的性器,淡红色的伞端已经扎进去一截了。

在听到莺歌的声音后,这衣衫不整的女子猛打个激灵。

陆眉过来与她耳鬓厮磨,说他很喜欢那枚发冠,磨着磨着,两人便成了眼下模样。

言清漓急忙推开陆眉,作势向后蹭,陆眉却及时扣住她后腰,他胸膛起伏,目不转睛盯着她嫣红微肿的嘴唇,扬声回道:我与清儿晚些再过去,你们先用,不必等着。

说完,他便再次俯身含住了她的唇,性器也向前一顶。

唔……甬径被狠狠顶开,呻吟声也被牢牢堵住。

坚硬的肉茎如一柄狰狞的利刃,花肉先是吓得四散躲藏,随后又齐齐涌回来对抗入侵物,言清漓惊慌地推陆眉胸口,夹紧穴儿阻止他继续深入。

若换平时,陆眉定然放过她了,可这次他却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轻咬她唇瓣,还将她的舌头卷入自己口中狠吸。

同时,他下身再度向前抽顶,将那一层层奋起反抗的软肉碾压成薄壁,充盈的蜜液纷至沓来,讨好地润滑着那根凶物。

呜……呜……言清漓勾着脚尖,努力克制自己别发出羞耻的声音。

莺歌不知房中旖旎,还好心道:那妾让阿成将饭送过来吧。

言清漓登时花容失色,生怕陆眉答应,死命别开头,抢在他前头喊道:不……不必了阿烟姑娘!嗯~陆眉扣着她的腰,居然就开始抽送了,她忙咬住嘴唇,红着脸恶狠狠瞪向他,他却挑着眉梢,长眸含笑,似是在说:这可是你自己非要抢着张嘴的。

言清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不必那么……麻烦……我们……稍后就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可短短一句话却说得几番断续,门外的莺歌先开始还以为她身子又不适了,刚想询问,随后却忽地明白了什麽。

几乎是一刹那,莺歌面色水红,忙道:那好,那妾先回了,就不扰、不扰公子与姑娘了。

听出莺歌的笑意,言清漓又羞又恼:都怪你!阿烟姑娘定是听到了……啊……啊啊唔……唔……莺歌前脚刚走,陆眉后脚就不再收力,二话不说,箍着她的腰身就是一阵猛送。

句子霎时断在口中,软化成了娇柔呻吟。

言清漓被他顶得双腿不断打晃,敞开的衣襟下胸乳乱颤,陆眉力道之大,臀下的桌案都被他撞得连连向后滑,小穴儿被肏得啪啪作响,花壶也被他捣弄得淫液泛滥,从小腹中迸发出的快感立刻酥麻了她的四肢,像是一股股甘泉滋莹了枯竭的大地。

言清漓双手撑在身后桌面上,从喉咙里发出猫儿般的细吟,她脸色潮红,逐渐无力,身子慢慢向后仰倒,手肘不小心将笔架碰掉了,啪嗒一声,吓得她猛然惊醒,连忙去搂陆眉的脖子来稳住身体。

四目相对,她咬唇蹙眉的模样真是可怜又可欺,陆眉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加快速度又连续抽插了百多下,言清漓打着哆嗦,紧抓陆眉颈后的衣料,咿咿呀呀地攀上了顶峰。

不知过了多久,桌脚似乎都要晃断了,桌案上的东西也摔得七七八八了,陆眉终于拔出性器,扶着菇头泄在了她穴儿上。

两人的下身均是淫液满满,陆眉的两团囊袋都淋满了她的水汁,黏腻的白精滴滴答答顺着股缝掉在桌沿与地上,激烈交合过后,言清漓终于有了说话的空当。

陆青时!你……你就不能等夜里歇下再……再……明明从头到尾动的人都不是她,可她却像是去野地里才跑完两大圈似的,累得喘个不停:你……你突然急个什麽劲儿!还说什麽稍后就过去用饭,这会儿怕是饭都被温过两回了。

她那双圆眸本就显得无辜可人,此刻上扬的眼尾还飞满了霞红,让她看起来不仅毫无震慑力,反而充满了娇嗔妩媚。

陆眉神色柔和,与她额头相抵:谁叫你好端端地要与我煽情,又送我发冠。

他的肉棒仍停在她的穴口,菇头将黏糊糊的精水糊得穴儿上到处都是,他在她耳边轻叹:清儿,你若再对我这般好,我真怕我会变得贪心。

贪心到不仅想陪在你而身边,更想独占你,想让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

言清漓不知他所想,嘀咕着:不就是一枚发冠……何至于叫你如此动容?可是,礼轻情意重,她的心意总归是被人珍重了。

耳际酥痒,心里也跟着泛起蜜甜,她的气息又有些急促:这几日夜里你不是也没闲着,还想怎么贪……最近这三日,每夜她都有与陆眉欢爱,也没素着他啊,可他今日突然就要得又急又狠,之前在这种事上,他向来都挺温柔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眉只觉得心里更苦。

肉棒泄完后不仅没疲软,反而又涨了起来,他幽幽叹息:是没闲着,可这几日都只是一回,你便嚷嚷着不要了、乏了,我又岂能继续勉强你?言清漓滞住。

她只是那样说习惯了,之前在其他人身下这样叫喊时,可从未有谁当过真,反而她越喊不要,他们便弄得越狠。

她耳根火辣,不知要如何作答,陆眉挑起她耳边的一缕头发,用唇瓣蹭着她的耳朵:我是怕你认为我真是那贪图女色之人,这才极力克制,可是清儿妹妹,你莫忘了,我可有‘一夜七次郎’这个响当当的名头呢,你独自睡得酣甜,却不知我忍得有多辛苦。

前一瞬还情意深深,惹得她小鹿乱撞,这会儿又像个登徒子来调戏她,这厮的两幅面孔当真是切换自如。

还一夜七次郎,在我之前,你碰过女人吗你?言清漓耳根火辣,转过头,对上陆眉那双轻佻戏谑中又夹杂着汹涌情愫的眸子,她憋了半天憋出俩字:我呸!陆眉笑,低哑的声音分外惑人:不信?那你就纵我一回,让我自证如何?有过被干晕的经历,她哪敢轻易答应男人在她身上放纵?言清漓也顾不得擦拭腿间湿腻了,急忙推开他,放下裙子合拢腿:走了走了,快去用饭,莫让阿烟与温公子等久。

走出几步后,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见那芝兰玉树的男子仍旧站在他们刚刚欢爱过的那张桌旁,低眉敛目,端的是几多忧伤,几多落寞……言清漓顿时心软了。

这一路陆眉待她如何她比谁都清楚,且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她又何必作矜持状?遅疑片刻后,她走回去拉他的手:你想如何,我依你便是,可、可总得等夜里吧…………这夜来得真是快,陆眉沐浴回来,就见床上那姑娘咻地滑进被褥中,翻身背对着他,只露出一只脑瓜顶,像只待宰羔羊。

陆眉瞧了她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掀被上床后,却没有立即碰她,而是盯着顶账轻声问:清儿,待你大仇得报后,你有何打算?正有些紧张期待的人儿倏地竖起了耳朵,就听陆眉又沉沉道:你真要留在麟王身边吗?她静了片刻,这才慢慢翻转回来。

为了给楚家洗冤,为了报仇,她说了不少谎,欠下不少情债,也许下不少空口诺言,可实际上,她从未认真想过,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自己要何去何从。

四殿下在等她,之恒哥哥亦在等她,如今……她向身旁男子投去一瞥,心中纠结,旋即与他一同看向床顶,怅然道:我也不知,或许是吧。

到那时,四殿下是君,哥哥是臣,青时若不入朝为官,便是布衣,而她又最先对四殿下有过承诺,若这天下的九五之尊执意要她,想来她也别无选择。

反正那时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也了了,人在哪里,在谁身边,又有什么所谓?陆眉许久无话,显然突然提起这茬,令原本暧昧的气氛变冷了,就在言清漓觉得今夜应该会无事发生时,他却突然翻身压在她身上,笑眯眯地凑过来吻她的眉眼鼻唇:今朝有酒今朝醉,假若他日你真去做了后妃,那我便翻宫墙去与你相会,三夫四侍,总得有我一席之地吧,再不济,还有二十面首之位呢。

这番调笑话瞬间化解了冷凝的气氛,言清漓噗嗤一乐,想起当初她在翰林府放言的鸿鹄之志。

陆眉啄吻她弯起的唇,沿着下颌向下,她被他吻得痒痒,忍不住笑:堂堂陆家大公子,说你有出息,你却甘当面首……说你没出息,你又敢与后妃颠鸾倒凤,就不怕四殿下活剐了你……陆眉正埋在她胸前,忽然想到了什麽,抬起头来:清儿,你可知,这‘颠鸾倒凤’并非只有男女交欢这一层意思,还有……他止住话音,不再继续说了,言清漓问:还有何意?陆眉看着她,眸色渐深,半晌后摇头笑笑:罢了……他在她乳儿上含了几口,便继续向下吻,他的吻特别轻柔,唇瓣轻蹭她光滑的肌肤,到小腹时,就像是有根羽毛在撩拨她,言清漓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扭腰闪躲,咯咯发笑,半撑起身子坐起来:说呀,还有何意?话音才落,她便察觉出不对,陆眉居然仍然不停,还在向下吻。

她顿时有些慌:你要做什麽?吻已经落到花户上浅淡的毛发间了,陆眉将她欲合拢的双腿按住,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含住了她已经湿润的穴儿。

啊……花唇上先是微凉,随后又变得温热,她并非第一回被男子舔弄穴儿,可是她与陆眉才有过几回恩爱,就进展这般神速……两只手肘撑起上身,她双腿分张,脚尖上翘,看着他躬身埋首在她双腿间,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感受到他的舌尖扫弄她两片娇软的唇叶,再不断含入口中吸扯,还听到他微微吞咽的声音后,她又屈从与身体本能,被这人害得淫液狂流,既觉得难为情,又舍不得再推开他。

论口舌之技,陆眉也完全不逊于她其他男人,他用舌头找寻到她藏在阴唇内的小肉粒舔硬,再用牙齿轻咬,随后舌头又变得格外柔韧,狠命向穴缝里挤,用力刮扫着四壁,进进出出地抽送着。

下身仿佛钻了条滑腻的小鱼,在她狭窄的甬径里游来游去,言清漓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双手紧攥着床褥,花肉不断收紧,正目眩迷离,陆眉却忽然停下了,并说:等我。

目光跟随过去,只见他起身下床,去桌上提了壶水回来,然后对着壶嘴仰头喝了一口。

言清漓顿时面红如血,觉得是不是自己流太多了,被他嫌弃,可当着她的面漱口,不是叫她十分难堪吗?又不是我要你舔的。

她立刻生出几分委屈与恼意,才想翻脸,陆眉便又埋回到她腿间了。

啊~呀~壶中清茶已凉,他刚饮过凉的,再覆下来时口舌也是冰凉的,凉凉的舌头挑开穴缝,长驱直入,激得她霎时涌出数不清透明的水液。

凉……好凉……呜……她拼命去推陆眉的头,可那爽感又激得她寒毛直竖,身体起了一层小疙瘩。

陆眉抽插片刻后,觉得口舌不凉了,就再度提壶饮茶,冰凉与温热交替循环,舌头时而在花唇上绕圈舔弄,时而快速探进去搅插,几回下来后,言清漓已经被他舔得神魂颠倒,香汗满身,叫声比平时软媚多了,抖着身子就滋出了两股清液。

陆眉被她滋了满口,笑着咽下:可舒坦了?他直坐起身,伸舌将唇边的水液给卷了去……这俊雅风流之姿,真真是让她一介女子都忍不住想去投怀送抱了,言清漓忍不住想,这家伙常入青楼,虽是装模作样,可就没有哪名女子真想与他春宵一度?反正若换做是她,大抵是忍不住的。

言清漓没好意思吭声,可下身流得像尿了似的,想赖也赖不了,她慢腾腾地坐起身,欲言又止,最后索性直接上手去解陆眉的裤腰:这个、这个我也会的……她这人向来领情,人家卖力取悦了她,她亦得回报一二才是。

说这话时她的脸已经红得没眼看了,亦没有注意到陆眉眸中得逞的笑意与一闪而过的错愕。

大抵是猜到她会有样学样,却没猜到还附加一句话。

——这个我也会……——也会……想到她也含过其他男人那物,陆眉实在无法故作大度,眼中的笑意顿时散去,拳头微握时,他那根已被她掏了出来,并低头含住了。

长发间露出她红红的耳廓,温热柔软的唇壁包裹住了阴头,陆眉头顶倏地就麻了,再回神一看,只见她那张小嘴居然连他一半都含不下,尤其是他小腹发紧,肉棒登时又鼓胀一大圈,直将她嘴巴撑得圆圆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哽咽个不停。

陆眉忍着磅礴的快感,急忙扶住她努力下沉的头,从齿关挤出一句话:清儿,你不是问我何为‘颠鸾倒凤’?颠鸾倒凤,男欢女爱,这不就是吗?言清漓不知他又提这个作甚,下一瞬他却慢慢将肉棒给拔了出来,朝她慵懒笑道:来,我教你。

说着,她整个人便被陆眉轻提起来调转了方向,由原本骑在他腿上变成了骑在他的胸腹上。

只是她的脸……却是朝着他那根红彤彤的弯翘大肉棒的。

而她的臀……啊!她的臀被陆眉给托了起来,她整个人也从坐着变成了趴跪,那根大肉棒一下就抵在了她脸颊边。

颠鸾倒凤,字面意思,次序颠倒,正如你我这样。

面前就是她蜜桃一般的两片臀,粉嫩的花穴亮晶晶的还沾着他的口液与花液,陆眉神色晦暗,将她慌张逃窜的臀儿向下一拉,言清漓立刻坐在了他脸上。

—0350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夜七次(陆眉H)3900字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夜七次(陆眉H)3900字花唇立刻被他吸吮住,湿滑的舌卷着阴珠与穴缝,上下快速舔弄,她僵硬的腰肢立即就被舔软了,紧抓着陆眉的两条大腿,趴在肉棒边上娇呼起来。

自己的前后庭整个对着陆眉的脸,她简直不敢想象这姿势有多羞耻,慌得收臀向前爬,陆眉却反勾住她的两瓣臀将她锁在了原地。

平日用饭喝汤都斯文无声的男人,此刻却将她的花唇与蜜液嘬吸出了羞人的声响。

如此近距离,怕是每一条褶皱都被他看清了,言清漓又急又臊,慌不择路地握住脸边肉棒吞进嘴里,想以此来令陆眉无法集中注意去仔细观察她那里。

果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他骤然粗重的呼吸,手臂下他的两条腿也顷刻绷紧了,她连忙又沉低下头,硕大的肉棒几乎顶到了嗓子眼儿里,香舌不断沿着菇头与沟棱打圈。

陆眉的肉棒在她嘴里狠狠跳了两跳,囊袋也鼓鼓发胀,言清漓尝到马眼处渗出来的咸液,登时大喜,马上使出毕生所学去含弄这根东西,巴不得他早点交待出来得了。

檀口蜜舌,柔软的攻势下,陆眉蹙眉咬腮,赶紧压住精意。

他看向眼前翕张滴水的小粉穴,眸中漾出狡谲笑意,掰开阴唇,将舌头重新插回到鲜嫩的肉洞里。

唔~唔啊~他舔她的穴儿,她含他的肉棒,这感觉还当真是舒服极了……陆眉比他耐性强,言清漓先败下阵来,被他舌头搅得忘记含弄,握着肉棒的手松了,腰也塌下来了,可下一刻,她又强撑着重打起精神,与陆眉相互赛着看谁的口舌功夫好。

可含着含着,她就觉出不对劲儿了。

先开始,她好奇询问他颠鸾倒凤还有何意,他摇头笑笑,欲言又止,似是不想再说。

可是接下来他却是直奔她阴户,将她舔弄得飘然忘我,以至于令她觉得过意不去,主动去为他含阳根……不然,哪来的眼下这番阴阳倒合,互相舔舐的淫荡一幕?蠢了,又上套了。

这家伙定是知道,他若直接道明颠鸾倒凤的另外一层意思,她绝对不肯尝试,所以才迂回引她上勾,看吧,甚至都不必他开口,她就十分卖力……这浪荡子!登徒子!居然戏耍她!上一瞬还在虔诚品萧的女子,下一瞬翻脸比翻书还快,气鼓鼓地将嘴里的大肉棒给吐了出来,甚至还恨恨地扇了它一巴掌,直将那根气势昂扬的东西扇得来回摇晃,拍在了自己脸上。

陆眉听到她哎呀一声,虽没看到,却是想象出她那憨傻模样了,舌头顿时从穴缝里滑了出来,爱怜地吻了吻她娇嫩的穴儿,忍不住低低发起笑来。

陆青时!你故意的!言清漓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这般糗过,身体都气红了,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下去,陆眉赶紧握住她的腰,不让她起,止住笑道:是我不好,我这就给清儿赔罪。

赔什麽赔!谁要你赔!让我下去……她扭腰摆臀躲避他的舌头,可他的舌却忽然向上一滑,从穴缝游移到了……到了……言清漓猛地僵住,整个人都傻了。

陆眉埋头在她白皙的臀缝间,她那处微小的旋口同她下面一样粉润,每一道细褶都是新奇可爱的。

你…你…不要…啊~言清漓身子颤,呼吸颤,声音更是颤得极厉害:你别舔…别舔那里啊…呜…呜…那处洞眼十分紧涩,宁天麟曾在背入她时试探着以指揉过,却始终无法令她放松,可舌头是极其湿滑的,陆眉只需一个巧力,舌尖就浅浅钻了进去。

啊~呜~言清漓立即打了个冷颤,后庭被他以舌轻插舔弄着,激得她连乳头都挺翘起来了,浑身上下像是被一阵舒适的微风吹拂过,酥痒中伴着簌簌凉意,身子向一旁栽去,险些失去重心,她忙扶住陆眉屈起的左膝,呜咽着:不要…青时…啊~啊~~!这下子,她又完完全全坐在了陆眉的脸上,空虚的穴儿里涌出泂泂清液,嘴里喊着不要,实际上却不由自主地用花穴磨去蹭他那张俊雅的秀颜了。

不行~不可以了~啊~啊啊哈啊~~陆眉舔弄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的肌肤也透出越来越明显的粉,被那种异样又新奇的麻痒刺激着,她实在受不住,自己觉得好似已经被他舔弄许久,可实际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呢,她就已攀上了另外一种从未登上过的巅峰,彻底从陆眉身上软倒下去,半阖着眼眸,蜷缩在他身边哀哀哼吟,小腹一抖一抖。

见她满脸欲色,眼波迷离,陆眉的眸色也低暗泛浑,他温柔地将她捞到自己身下,以膝分开她的双腿,一边扶着性器进入,一边噙笑问她:还气吗?言清漓被他撞得哼哼呀呀:你…呜…你下流呜…啊…瞧瞧这嘴硬的,舒服全叫她给享了,转头还要骂人家一句下流,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我还有更下流的,可要试试?他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将她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突然开始发狠撞弄。

肉棒捅得她娇穴外翻,阴唇肿胀,两团奶子上下飞颠,嘴里只能啊啊乱叫,再说不出讨打的话来了,他才噙笑道:方才教会了你‘颠鸾倒凤’,又叫你体会了毒龙钻,眼下这个姿势,是男女交欢中最常见的,叫做丹穴凤游。

肏她的同时,陆眉又低头舔吻她的颈子,声音有种能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曾在一部道家古籍中看到过房术有三十二式,清儿,你既答应今夜会纵我,那我想同你一一试过。

3、 三十二式?言清漓缩紧脖子,她现在深深怀疑这家伙今日是故作可怜,她怎么就傻兮兮地心软答应了他!不要了吧~青时~我累了…我今日…真的累了!她又开始来惯常那套撒娇示弱了,可陆眉今日却打定主意不再吃她这一套,他突然拔出湿漉漉的肉棒,抬起她的双腿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肉棒又噗呲捅了回去,开始飞快抽送。

这一式,叫野马跃。

肉棒深插到底,向宫口猛顶,弯翘的阴茎刮着肉壁,碾过小凸起,酸胀酥麻得令人眼前发晕,言清漓双手抵着陆眉下压的胸膛,忍着几乎要溢出口的尖叫,指甲将他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阴茎抽送间带出了飞洒的汁水,将她肏出第一回泄身,陆眉又以单手压住她的双腿,几乎将她对折起来,腿面牢牢贴在了她的胸乳上,迫使她翘起穴儿被他肏弄。

呀啊~~上一波高潮的余韵尚未散去,言清漓又猝不及防被变换了姿势,肉茎狠狠插进来,将她登时插回了神。

陆眉今夜不遗余力,身下发狠猛攻,狭长的眉眼却始终含着满足的笑,还不忘一边猛干她,一边为她轻声讲解:这一式,叫做龙宛转……她竟不知这些平日惯用的姿势,居然都有乱七八糟的名字……可怪就怪在,被陆眉这样寓教于学,她竟觉出不同的滋味,自己仿佛变成了春宫图上那些荡情的仕女,被精壮赤裸的男人摆弄成各种姿势,这才换了三个姿势,她身子骨就快被干散架了,很没出息地又泄出了第二回。

可此刻,陆眉还没有丝毫要缴械的迹象,他又翻身下地,攥着她两只脚踝将她拉到床边,抬着她的腿又挺身入了进去。

清儿,这个叫海鸥翔。

小腹被粗硬的东西飞速捅着,卵袋都要凿进身体里了,薄薄的肚皮被顶得微鼓起来,言清漓终于忍不住高声尖叫:深~好深~啊哈!不要~啊啊!床上的女人被提起来的两条腿不住打颤,小腹抬离了床榻,腿间进进出出的粗红大肉棒将她向来紧致的小穴儿都肏出一个合不拢的小圆洞,很快,那小洞就咕唧咕唧地向外喷出几股水来。

言清漓出了一身汗,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喷完水后才刚瘫软下身子,整个人就又被陆眉给捞了起来。

他托起她的臀儿,竟将她抱了起来,她惊呼出声,急忙抱住他的颈,勾住他的腰,又被他站在地上抱着插。

不要弄了……青时……青时哥哥……我啊啊~肚子…要破了……之前陆眉十分克制,她已经许久没被人这般生猛插弄过了,伶仃来一遭居然有些不习惯,身子骨也没之前那般耐操,求饶的话不经脑脱口而出。

陆眉被她这声青时哥哥险些叫射了,动作停顿一瞬,才有重新抽送起来。

他语带笑意,吻着她的耳朵,低声呓语:这一式……倒是极为形象,叫做吟猿抱树……谁是猿,你才是猿!言清漓欲哭有泪,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尾红红,染着几抹泪花,挂在陆眉身上哀哀呻吟。

吟猿抱树……是挺形象的。

不过,在发觉陆眉对她那声青时哥哥受用后,她就开始不断叫这四个字,要多婉转有多婉转,要么缠绵有多缠绵。

终于,陆眉在将她放在地上,只高抬起一条腿入她的时候,被她叫出了今夜的第一道阳元。

言清漓脑中全白,小腹与大腿上挂满了浓白的精水,趴在床上由着陆眉为她擦拭身上污浊时,还隐约记得他说方才那式叫做山羊对树……然而,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不再被折腾时,臀后又被抵住了一根火热的硬物。

又不知疲倦地抬起了她的臀儿顶进穴缝。

不…不要了…上半身无力地趴在床上,小屁股被他提着,言清漓哭丧着脸道。

说好了七次,清儿妹妹,还有六回呢。

噗呲一声,肉棒又挤进了糜烂泛红的小穴儿里。

穴肉欢快地缠上来,言清漓扯过被子一角咬在口中,心想:不就是后入嘛,居然还有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叫白虎腾式。

……凉州有半数城池都在打仗,铜流县地处凉州与陇西的交界点,遐方绝域,凉州太守自是无暇顾及。

铜流县的百姓在历经两月的惶惶不安后,见这群占城的反贼真的没有大肆屠掠,这才放心地迎来改朝换代后的第一个元岁。

清晨,一行五百人左右的急行军在铜流县百里之外休憩整顿,这五百人皆是精兵,人人训练有素,刘刚指使着底下的人原地扎营,那头王甲拎起水囊,朝不远处的矮坡走去。

矮坡上坐着的一名穿黑色甲胄的男子,王甲将水囊递过去。

头儿,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似的,不吃不喝还能打个两天一夜,大伙都行了一日一夜的路了,总得休息休息。

这名男子年纪轻轻,却俊容沉沉,下巴上长出的青茬又短又硬,他接过水囊,仰头灌下,水珠不断顺着喉颈往下滚。

三个时辰后启程。

喝空水后,裴凌将水囊扔回给王甲。

王甲黑乎乎的一张脸顿时挤在一起。

这小子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已经在外打了大半年的仗了,凉州的乱子被他平得七七八八后,本该回京复命,谁知又突然听说陇西被饥荒闹得遍地是贼匪,他就又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来剿匪,这不,将大队人马留在了凉州卫的军营里,风风火火带了五百精锐出来。

本想劝他至少让大伙歇上一日,想想八成也是劝不住,王甲就随他去了。

裴凌起身,正要往回走,忽然瞥见下头一众汉子的营地里,有个瘦不拉叽的矮小男子正在同军医一起,给战士们送避寒药。

他先是怔了怔,随后,两道剑眉登时拧做一团,转头对王甲道:谁将她带来的?不是让人给送走了吗?—0351第三百五十章 裤裆里那把刀都锈了吧?不消两刻钟,座座营帐就已原地拔起,柳锦瑶来到一名高壮莽汉的身后,唤道:刘副将,喝碗暖身药驱驱寒吧。

刘刚转头,接过汤药咕咚咚仰头灌了,抹完嘴后,他脸上的横肉挤到一堆,笑道:多谢柳姑娘了。

柳锦瑶也回以微笑,接过空碗后却是犹犹豫豫没走:刘副将可有看到裴将军她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锦瑶……锦瑶见将军的护膝很旧了,便做了对新的……闻言,刘刚这才瞥见柳锦瑶怀里还抱着一对四合如意云纹的赭色护膝,连他一介粗人都看得出来针脚之细密,绣工之精巧,想来是十分用心在缝制了。

刘刚十分艳羡,心想这也忒不公平了,他不就长得丑了那么一点嘛,咋就没有姑娘给他做护膝。

哦,方才我见他朝西边矮坡去了,约莫过会儿就能回来,不过柳姑娘……刘刚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我与你透句实话,你这东西,怕是送不出去的。

送什么不好,偏要送护膝,要知道那小子现在用的可是……见柳锦瑶面色慢慢发白,单薄的身子好似风一吹就能倒,刘刚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在心里摇头叹气。

这姑娘都吃瘪多少回了,居然还能坚持不懈,倒也是难得。

柳锦瑶也知道刘刚是一片好心,朝他福身道谢,转身刚要走,就见裴凌与王甲正迎面朝这边走来。

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想抬头又不敢直视,一直等到裴凌到走近了,才鼓起勇气走上前。

裴将军,锦瑶做了……黑披从她面前掠过,带起阵阵寒风,柳锦瑶杵在原地,脸皮烫得厉害,攥着护膝的手却是冰凉彻骨。

王甲回头看了两眼,心生不忍,低声与裴凌说道:头儿,柳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外头兵荒马乱的不安全,不若就让她再多留一阵,跟咱们一道回盛京吧。

带个女人回去,即便他与柳锦瑶清清白白,也会被传得污七八糟。

裴凌想都不想就拒绝:你还知道她是个姑娘?军中到处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有个女人在,下头的人还如何能专心打仗?他步履不停,冷冷扫了王甲一眼:军中不得留女人,这是军令。

嘿呦,还军令,这公事公办的劲儿,跟你小叔似的。

王甲暗自腹诽:想当初言女史到军中时也没见你嚷嚷着撵人,不是上赶着给人送糖葫芦,就是巴巴地给人猎毛皮子,那会儿倒是没见你急着避嫌。

什麽军中不留女人,只不过不是你想留的那个罢了。

王甲与刘刚看似是裴凌的跟班,但裴凌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在心里都将他看成了自家小老弟,是真心想为他好。

王甲苦口婆心:头儿,纵马横刀大半年了,铁打的人也不能永遠打打杀杀,有劲儿你倒是往女人身上使啊!说着还朝裴凌的裤裆瞅了瞅,嘀咕道:手里那把刀磨得倒是尖亮了,可下头那把都锈住了吧?年纪轻轻的,总不能真打一辈子光棍啊。

见裴凌不耐,越走越快,王甲没眼力见地继续絮叨:人总得朝前看不是?要我说,柳姑娘就挺好,人美心善,为了你自断后路,千里迢迢找过来,实乃勇气可嘉,你也知道盛京是个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地儿,你若就这样给人送回去,那她今后还如何见人?女儿家都面皮儿薄,万一她想不开寻死呢?再说了,你家老夫人活着时就属于她,倒是真没看错人,人家柳姑娘心里眼里只有你,不比那谁谁谁强?裴凌猛地停住,脸色黑沉。

王甲心里一突,暗悔说错话了,忙噤声,又用那只铁臂去捂屁股。

换从前,裴凌怕是一脚就要踹过去了,如今却只是冷睨着王甲道:她想不想得开是她的事,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难不成任何一个女人追到军中来,我都得收了不成?你若再废些没用的话,就去做马前卒。

得,这么绝情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没戏。

……另一头,柳锦瑶回去帮胡大夫处理药材,胡大夫见她低头悄悄抹了眼睛,安慰道:柳姑娘,少将军就是那个脾性,人是好的,就是对谁都不给好脸色。

想当初我那短命的孙女也曾对他动过心,不过我早看出少将军对她无意,便及时给劝住了,所幸她也想得开,听劝。

胡大夫见柳锦瑶眼眶越来越红,不由叹气:你是没见过,少将军若真喜欢谁,那是舍了命都敢闯毒谷的,断不是如今对你这样,这些日子你总来给我打下手,我瞧你就像瞧见我那小孙女似的,你就莫嫌小老儿多嘴相劝,也想开些吧,啊。

柳锦瑶拿着药杵出神不动。

她怎么会没见过呢?他若喜欢一个人,不仅敢舍命闯毒谷,还敢与家中长辈反目,敢去逼迫圣上,会敲敲打打十里长街迎她入门,为她打造最美丽的凤冠,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喜欢。

见识过他是如何喜欢一个人的,自然也知道自己不得他喜欢。

柳锦瑶眼底湿润,重新捣弄起药罐。

可是上天偏偏捉弄她,在她将要死心时又给她希望,她真的想努力试一试。

王甲掀开帐帘进来,胡大夫与柳锦瑶同时看过去,见柳锦瑶明显哭过的模样,王甲笑容发苦,不想当恶人,更不想去做卒子,只好开口:那个……柳姑娘,你收拾收拾吧,将军拨了五十人送你回家,稍后便启程。

见柳锦瑶难堪到面无血色,王甲在心里直骂裴凌这小子不知怜香惜玉,忙安慰道:你放心,到盛京城外会有一名姑子送你进城,之后再随你去柳府证你清白,就说你不小心受伤昏迷,一直都在庵里养伤。

柳锦瑶咬唇不语,片刻后摇摇头:我……我还不能走……她知道自己一定卑贱极了,可她早已没了退路,实在不甘、也不愿就此放弃。

王副将,可否帮帮我,让我亲自去与裴将军说几句?她开口求王甲,王甲正为难着,忽然有一士兵跑来拯救了他:王将军!抓到一名探子!探子?王甲立即出去,得知那探子一人快马,鬼鬼祟祟地在他们营地附近转悠时被抓,后又从他身上搜出封密信来。

王甲不敢耽搁,立即将人提到了裴凌面前。

那探子被人按在地上,大呼:军爷饶命!小的就是个跑腿送信的,途经此地见有军队扎营,一时害怕,便想绕开,真不是探子!王甲与刘刚两个胸无点墨的凑在一堆,终于将信上的字认全了,反复读了三遍,又对着光仔细照,还洒了水,见无隐藏字迹后,才与裴凌道:将军,依信中内容看,是一名楚姓女子写给家中兄长的家书。

探子点头如捣蒜:是我们师爷的夫人,她家中有人在西川从军!刘刚将信呈给裴凌,裴凌没接,反问:既是送信,那为何不敢走官道?他微眯起眼,俯身盯着那探子:说,你打哪来的?0352第三百五十一章 重逢(4400字二合一)43500珠+44000珠第三百五十一章 重逢(4400字二合一)43500珠+44000珠那人顿时脸色唰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自己是从铜流县来的。

不说?那必非良民,拖出去砍了吧。

裴凌轻飘飘下令。

砍刀落下前的一瞬,那人才终于招了,自称是义王的手下。

裴凌此前倒不知凉州还有个铜流县,更不知这铜流县竟被反贼占了,且那两千来号的乌合之众,居然还自称起义军,贼首还圈地为王,自封为义王。

那探子交待说,原本他们是打算以铜流县为据点,慢慢吞并附近城池,大展拳脚,可是他们前阵子新来一位师爷,劝谏他们要低调行事,暗中发展,不可大张旗鼓招兵买马,以免引起朝廷注意,趁他们羽翼未丰时派兵来剿。

方才他路过此地见有军队盘踞,心中大惊,还以为朝廷这就派人来攻打铜流县了,这才伺机观察了一翻。

王甲与刘刚见裴凌眸子亮了,还泛出森森血气,顿时头疼起来:将军,这铜流县毕竟也是个城,咱就带了五百人,不好攻啊,不若去信给凉州太守,让他派人去讨伐。

裴凌冷笑:那铜流县据此不过大半日,不知便罢了,既知晓了,如何能坐视不管?不能明着攻,那便来暗的。

-言清漓足足睡到次日晌午才醒,下床时,她双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好在房中无人,没叫人看去笑话。

陆眉果真说到做到,昨夜第四回时她就累晕了,之后便反复昏沉,时而被干醒,时而被干晕,最后醒来那回正好赶上第六回,她连抓带咬,边哭边叫,哀声说着算上傍晚那回,这已经是第七回了,又说尽好话夸赞他,那禽兽这才大发善心地放过了她。

慢吞吞地梳洗完毕后,陆眉与温成也回来用午饭了。

莺歌不断抿唇偷笑,摆好盘碗后,她忍不住道:公子,言姑娘,妾与阿成是不是很快就能喝你们的喜酒啦?言清漓正恼陆眉,在桌下狠掐他覆过来的手,闻言,她与陆眉同时一怔。

莺歌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是温成轻推她的腿,她才立即紧张道:都怪妾不好,一时高兴说错了话。

公子三年丧期未过,他们怎么可能很快成亲。

陆眉朝莺歌笑笑:无妨,逝者已矣,不必拘泥于言行,心中怀敬即可,再说我爹娘通情达理,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正盼着我这不孝子早日成家呢。

说着,他含笑看向身边女子,可她却目光躲闪,僵硬着身子没有与他对视,方才还兴致勃勃揪他的手,这会儿也慢慢缩了回去。

逃避之意溢于言表,见状,陆眉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黯淡。

明知不该有所期待,却还是情不自禁期待起来,看来是这段时日与她如寻常夫妻朝夕相伴,让他生出越来越多的贪念了。

莺歌不知他二人感情复雑,中间还夹着第三四五六者,与温成努力地转圜着因自己失口导致的冷场。

言清漓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可能有些伤人了,心里过意不去,便又主动与陆眉说话。

明日他们就要离开铜流县,她以茶代酒,先是谢过莺歌夫妇这些日子的照顾,后又敬向陆眉,郑重道谢:青时,这一路多亏了你,若没有你,就没有阿烟姑娘和温公子出手搭救的善缘,说不定我早就死在那座山洞里了。

她端举茶盏,一口饮下,这次没有移开目光。

陆眉定定看向她,不愿看到她为了他而纠结烦闷,很快便又恢复成戏谑模样,手向腰侧一摸,折扇却早已不在,他便端起酒盏向她挑眉,得意道:你谢我我也不会高兴的,本公子平日善事做得多,这样的感谢,耳里都听出茧了。

这话听着怎么似曾相识……还没等她想到自己是不是何时说过呢,陆眉便重新攥住她的手,凑过来附耳低语:你的信,我昨夜已请温兄派人分头去送了,稍后我需得再去趟县衙,晚上不能陪你用饭,但是可以与你守岁,下午你若无事便不要外出了,好生歇一歇。

顿了顿,他暧昧不明地朝她裙下双腿瞥去一眼,嘴角微扬,声音又低沉几分:可莫要明日连马车都爬不上去。

言清漓的脸一寸寸涨红,如饮了烈酒般红艳,既想骂他一顿,又怕被莺歌与温成瞧出来羞,不得已,只能装出陆眉同她说了什麽要事,郑重地点了点头。

……县守府邸中,陆眉与温成正陪着一名方脸环目的中年男人看舆图,这便是那位义王了。

义王在图上口若悬河地指点江山、畅想未来,不时还笑着拍拍陆眉与温成的肩膀,他这人力大无穷,温成被他拍得身形都晃了两晃。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义王终于口干,收起舆图命人摆饭,坐下后,陆眉趁机提起明日出城的请求,称他妻舅是善亭富商,打算明日带妻子去善亭,将其招揽来铜流县安家。

当初他受温成举荐来铜流,若直接逃了,恐会连累温成与莺歌,有了这个理由,到时就可说他夫妻二人在去善亭的路上不幸遭人截杀,如此一来,温成也能不受牵连。

原以为义王会细问,谁知却干脆应了,陆眉见状,便问道:主公今日看起来心情极佳,似是有喜事?可不就有喜事嘛。

义王命仆婢斟满酒,神神秘秘地与他说道:师爷有所不知,我今日……义王说白日有一群陇西来的山匪投奔他,约五十人,个个年轻力壮,据说是被官府追剿,痛恨朝廷,走投无路来追随他,要闯一番大业,还说他们在外头仍有两百来号的兄弟,只要铜流县愿意接纳,随传随到。

要知道近两月前来铜流投军的都是些吃不上饭的流民,好不容易来了几百号孔武有力的壮汉,焉能不高兴?陆眉却听出有异:……山匪?陇西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何处还能养几百号的山贼?他忙劝义王不要轻信,兴许是官兵假扮也未尝可知。

倒不是他真心想为这些反贼出谋划策,实在是怕官兵被引来后,铜流县就不再安全。

义王却笑着摇头,信誓旦旦道:师爷多虑!老……本王也是草莽出身,断不会看错,这些人呐,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山匪!不过嘛,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投于本王麾下,那都是好汉!陆眉与温成对视一眼,不再多言,总归能平安度过今夜就行。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嘈杂怒喝,伴着兵刃相接的锵锵声,有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惊呼:主公不好了!白日那群山匪殺进来了!义王登时酒醒,环目大睁,正想与他的左右手商量对策,一回头,那两人跑得比猴都快,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后窗开着,虚虚晃悠。

铜流县的城门大开,城守兵早已身首分家,一大群骑兵乌泱泱地冲殺进城,与先前那五十个山匪里应外合,打了个出其不意。

百姓们也分不清朝廷的军队还是反贼的军队,只知道又打仗了,全都慌乱而逃,好在入城这些人手中的刀枪并未指向平民,而是立即控制了两道城门,直奔县守府邸。

清儿!阿烟!陆眉与温成飞速赶回家,宅子里却空空如也,家什行囊都在,不像是有人闯入过,陆眉在桌上发现一张字条后,立刻奔了出去。

原来,言清漓用过饭后又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天都快黑了,发现莺歌不在,只有桌上一张字条。

其实该准备的温成早已准备好了,只不过莺歌心细,发现没有草木灰,想着若言清漓在路上遇到月事定要头疼,便出去采买了。

言清漓哪放心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单独出门,急忙追了出去,好在莺歌走得慢,在药铺门口终于找到了人。

两人才从药铺出来,外头就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又打仗了!阿成……阿成……见那些身穿甲胄、提刀提枪的骑兵纷纷向县衙那边去,莺歌都快急哭了。

言清漓也是焦急不已,一边护着莺歌不让人撞到她,一边又不断安抚:没事的,青时与温公子定会见机行事,想必已经回去找我们了,来,我们也回去。

可莺歌是经历过被攻城的恐惧的,极度担忧害怕下,她腹中忽然绞痛,没走几步就扶着墙呻吟不止,哆嗦着道:言姑娘,我……我好像要生了!胡说!你才孕六月,别怕,只是动了胎气。

话是这么说,可莺歌已有六月的身子,言清漓生怕她会见红小产,忙给她服了一颗丹药,正想扶她回药铺时,却见那药铺掌柜惊慌地跑出来关了门,背着包袱跑了。

此时莺歌已经痛得坐在了地上,言清漓是再不敢随意挪动她,急得向四周大喊:谁能帮帮忙,去五峰巷的温家将温主簿或是陆师爷找来……城中百姓不少人都认得温成与陆眉,可此刻人人如惊弓之鸟,忙于逃命,哪有人顾得上她们,巷子里的人越跑越少,言清漓没能喊来人,却是喊来一队攻城的骑兵……另一头,义王发现自己的两个心腹撇下他跑了后,大怒提刀,立即带人出去迎敌。

刚出府门翻身上马,便有一骑黑马急速朝他奔袭过来。

马上青年剑眉朗目,高束的墨发与他背后的黑披同时扬起,猎猎作响,他手中提的那柄偃月长刀,更是充满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肃殺之气。

义王愣住,看向那杀气腾腾的青年,又看向他手中兵器。

这种兵器笨重不堪,运起来不灵活,鲜少有人使用,可这青年只是抬手一抡,那刀锋便斩落了他的一名手下,刀环上的红缨立即染满了血,接着他又反手一挥,以刀柄末端的尖鐏刺穿了另一个迎上来的人。

关王刀,霸王戟,首尾皆是殺人利器……他是……他是那个人称狂将的小霸王!裴……裴什麽来着……还没想起那小霸王的名讳,偃月大刀已经朝他劈斩过来,这是要擒贼先擒王了。

义王本已心生畏惧,可看到追随自己的手下死伤不少,登时涌起滔天怒火:老子今日就与你们这些朝廷狗贼拼了!壮志不小,却是技不如人,与这小霸王对上还没十招,就渐渐不敵,义王推开一名扑过来为他挡刀的手下,闭上眼视死如归,等待着即将横扫过来的刀锋。

谁知那刀锋却在与他脖颈差之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斩下的劲风依然伤出他一道血痕。

裴凌眼中掠过几分赞赏:倒是个有情意义的。

来时他探查过了,这贼子没有残害过百姓,倘若他真有归顺之心,倒也罪不至死。

他命人将义王先押去大牢,清查府衙,同时安抚城中百姓,这时有人来报,说抓到两名妇人,其中一人在奔逃时动了胎气,躺在地上走不了,叫底下人给抬回来了,另一人已经绑了,正押在外头。

裴凌抓起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酒碗砸过去:抓两个妇人做什么?还有个孕着的,想闹出人命?那小兵忙委屈解释,说孕着的那个是铜流县主簿之妻,另一个是师爷之妻,这两人为虎作伥,目前还不知去向,扣着他们的妻眷,说不定会主动来投案自首。

裴凌倒是从那探子口中得知这铜流县的师爷有几分智谋,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两个小人物,他懒于理会,本想交给下头的人去处理,谁知刘刚急匆匆跑进来,抓起他就往外拽:头儿,可不得了了,你快来瞧瞧吧!裴凌惊愕于刘刚居然敢对他没大没小,正甩着胳膊要骂人,一抬头,却僵在了原地,瞳孔猛地缩紧。

外头,有一名被反绑住双手的女子被推搡着过来了,那女子身形消瘦,白皙的一张脸巴掌般小巧,她低着头,咬唇向身后推她的两名士兵甩去两记眼刀,很是不服的模样,可下一瞬,她就弱得可怜,腿一软,直接被推个跟头,跪在了地上。

胡大夫接到通知赶来为一名孕妇人医治,回廊上,柳锦瑶跟在胡大夫身后,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那黑甲男子目不转睛地望向那名被缚女子,他明明神情冷漠,可眸子里却闪着细碎的光,怀着几分震惊,又怀着几分胆怯。

忽然,他神情骤变,大步冲过去踹开那两个押人的士兵,又抽了旁人的剑,将那跌倒女子手上的绳子斩断了。

这一刻,柳锦瑶忽然就觉得无望,仿佛琴弦接连断裂,再也接不上了。

言清漓听到抽剑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要被砍了,当真吓得心跳骤停,闭眼惊呼后,却发现断的并非是自己的脑袋,而是手上的绳子。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在看到身后那人时,愣住了,片刻后,她张开嘴,半晌才发出声音:裴……才一个字,她就被那人冷冷打断。

——孕着的是主簿之妻,另一个是师爷之妻。

箭袖下的拳头攥出了青筋,裴凌缩回手没去扶她,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只一瞥就移开了。

带下去,关起来。

0353第三百五十二章 你等着瞧义王被生擒后,除了忠心追随他的那小部分人抵抗了一番,之后投军的老弱病残们就是散沙,缴械投降得那叫一个快。

收拾好城中残局后,天都黑了,县守府各处也燃起了灯,王甲换掉身上的行头时还有些恋恋不舍,裴凌疾步至游廊时,正好见王甲哼着小曲,拎着件黑皮袄子从游廊的那头走过来,边走还边给那件袄子宝贝似的掸灰。

他冷哼:这么舍不得这身皮,是军爷当腻了,想干回老本行了王甲忙把袄子往身后一藏:哪的话啊,头儿我这不是……刚想插科打诨,结果看清裴凌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当将军的就是好啊,底下人忙得脚板都快冒烟了,头儿你还能得空去沐浴更衣……说着,王甲又朝裴凌原先还胡子拉碴,此刻却光滑清爽的下颌看去。

阴阳怪气道:呦,还修面了……这是要去见谁啊不修边幅大半年了,今日倒是麻利。

裴凌耳根微热,怒辩道:不见谁就不能换身衣裳了?我看你真是差事太少,若闲的慌,就去城——不对啊,头儿!王甲吸着鼻子在裴凌周围嗅来嗅去:你今日殺了几人啊?换了衣裳咋还有股子血腥气……裴凌被他一打岔,也抬臂去闻,也没闻出什麽腥锈味儿:罢了,我再回去换一件。

王甲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裴凌自知被耍,当场黑了脸,转身飞起一脚,王甲不防,挨了个结实,揉着大腿嘀咕:你瞅瞅你,这凶神恶煞的,再吓着人家姑娘……裴凌无暇理会这狗东西,邁着大步离开,走出几步后却又停下,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方才抓回来的妇人在哪?我要提审。

装,你就装。

王甲明知故问:啊?哪个啊?见裴凌眯起了眼,将拳头捏得咯嘣作响,王甲憋笑:哦,那个啊,地牢里呢。

裴凌先是一怔,旋即怒喝:谁把她送进地牢的!看吧看吧,在意得很呢。

王甲挠头:不是你说带下去关起来的嘛……他的意思是带下去,先看管起来,不是打入大牢!他娘的他还真是处处不如裴澈,连身边干将都没有铁衣得力,全是蠢物!见裴凌怒气冲冲过来了,王甲吓得一哆嗦,忙见好就收,急急喊道:客院呢在客院呢!刘刚照看着!……客院言清漓推开门,门外的两名门神立即抬手将她拦下。

刘刚一直在外头呆着,见状面有难色地走过来,见言清漓一身妇人装束,也不知该叫她姑娘还是夫人,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前者:言姑娘,军令如山,将军说关着你,我等也只能照做,你且稍安勿躁,将军忙完就来了,有什麽需要你就先同我说。

言清漓能感觉到,刘刚虽然对她很客气,可态度却比从前生分了,想来作为裴凌的左膀右臂,他与王甲应是知晓了她与裴凌和离的内情,对她有所不满了。

也难怪,她朝三暮四在前,绝情无义在后,可不就是个坏女人?她摇摇头道:我不是要走,就是想问问,同我一起的那位孕妇人如何了?见她不是出来闹腾的,刘刚稍稍松口气,笑道:无碍!胡大夫已经过去瞧了,说是动了胎气,这会儿服过药已经没事了!怕她贵人多忘事,刘刚还提醒一句:胡大夫你还记得吧?当初你去定州时,还与那小老头共过事。

芍儿姑娘的爷爷,她怎么会不记得,言清漓倒是没想到胡大夫仍在做军医,还辗转到了裴凌手底下。

刘刚大概说了几句,说是当初从定州撤离时,裴澈给了胡大夫不少安置银子,王甲后来也一直有安排人看顾。

可胡大夫孑然一身,银子对他来说都是身外物,孙女儿惨死在蛮人手下,他日夜睡不安穩,心心念念想给孙女儿报仇,这不,得知裴凌将要去攻打蛮族时,胡大夫就找到了王甲,请求他向裴凌说说情,让他来当军医帮忙。

胡大夫这种心情言清漓很是理解,可胡大夫毕竟是个男人,怕他给莺歌看诊多有不便,她便恳请刘刚行个通融,让她过去。

刘刚却摆手拒绝:这个你放心,柳姑娘也跟去照料了,再说这府里还有一堆丫鬟婆子,怎么也劳动不到言姑娘你啊。

言清漓愣住:……柳姑娘?刘刚嘴角一抽。

坏了,说脱嘴了。

他支支吾吾的,正想扯个谎搪塞过去,那头言清漓已经轻声问了。

可是柳家三姑娘,柳锦瑶?她记得,柳三姑娘离家出走去军中找裴凌了,这事当时在盛京传了有一阵子,柳府虽然极力宣称女儿是离京养病去了,但暗地里也没人信,柳姑娘被人私下嘲笑鄙夷了许久。

看来,她是安全找到了。

刘刚在心里连喊三声完了,这下误会大了。

刚去打蛮人那阵,裴凌那祖宗整日沉默寡言,他与王甲担心他被情所伤,一蹶不振,还去劝了劝,结果统统被骂回来了。

说什么他裴凌绝不会为那等寡情妇人去伤怀,之前就当他瞎眼,今后谁若再敢在他面前提起言这个字,他就不客气。

结果有一日烈酒喝多了,那小子在帐中攥着人家姑娘留下的东西说胡话,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含含糊糊的:等着瞧,总有一日我会证明,他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之后上了战场,他就玩命冒进,那些蛮子人高马大,一个能顶汉人男子俩,落于下风时他也说什麽都不肯撤退,直接冲上去一对七,杀红眼后刀剑入肉也不知道疼,那不要命的打法就连蛮子见了都要胆颤三分。

再后来,胜仗越来越多,投诚的俘兵也越来越多,军中日渐壮大,他便带人四处扫荡,至今无败绩,很快就打响了名号。

所到之处,地方官得知他是裴侯长孙、裴大将军的侄子,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狂将小霸王,都铆着劲巴结他,请他入城去休养,好吃好喝供着,他却都给拒了,就连人家好心送到军营的妓子歌姬也给撵了,苦了一大帮兄弟跟他一起挨冻吃素。

等好不容易迎来位身家清白的柳姑娘,他又连个眼风都不肯给人家,也不知在给谁守身如玉。

刘刚看向眼前这位,心道这言姑娘太有能耐了,勾搭二叔,又气死老夫人,诸多恶行加身,却依然能令那祖宗念念不忘,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怕坏了裴凌的事,刘刚想替裴凌解释他与柳锦瑶清清白白,可临了他又灵机一动,话锋转变:是,就是那位柳三姑娘,这不突然就找来了,你说好好个姑娘家折腾得灰头土脸,路上还险些丧了命,这么大的诚意,我们头儿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索性就留在军中给胡大夫打打下手了。

0354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与那狗杂碎睡了?天地良心,除了人不是他们小将军要留的,别的可都是实话。

元岁的夜晚格外的冷,言清漓觉得自己手指好像颤了颤。

是啊,柳姑娘胆识过人,真心可鉴,换做她是男子,恐怕也难以拒绝这样一个勇敢爱慕自己的女子,怪不得裴凌就连行军打仗也要将柳姑娘时时带在身边,想必他也是喜欢柳姑娘的,所以方才才会对她那样冷漠,像是从未与她相识过。

她扯了扯嘴角,却不知怎么的,嘴角很沉。

这不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吗希望那人早日忘记她,收获属于自己的良缘。

她其应该替他高兴的。

我见过柳姑娘两回,是个顶好的姑娘,她与裴凌很般配。

她极力让自己笑得自然,语气也平静:既然阿烟无事,那我这里也没什麽需要的,就先不烦劳刘副将了。

说完,她转身回了屋,轻轻阖上门。

别看刘刚生得五大三粗,却是个心细如尘的,他从言清漓的反应中看出她对裴凌应当还是有些在意的,不由替裴凌高兴起来。

——只要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小子就还是有机会的嘛。

回房后,言清漓开始坐立不安,频频走神,脑子也有些乱,直到外头两个门神齐齐喊了声将军,她才猛然回神。

刘刚赶紧向那两个大头兵挤眉弄眼,让他们闭嘴,自己清了清嗓子,转头喊道:世子爷!裴凌步伐顿住,蹙眉看了刘刚一眼,起先还没闹明白他好端端地喊什麽世子爷,等到了近前看到那扇房门才想到什麽,淡淡嗯了一声后,推门进去。

言清漓忙站起身,朝来人看去。

黑了不少,气息也沉穩了,还多出一种陌生的坚毅。

她记得陆眉比裴凌要小上几月,裴凌也满二十了,可依然倔强地不肯束髻,要说变化,就是曾经束发的那条黑色发带变成了一枚黑色玉环,更让他多了几分英武与凌厉。

裴凌进门后没看她,径自坐到八角桌旁后,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打量。

言清漓就站在那里任他审视,片刻后,他轻蔑地移开目光,冷笑:同我分开后,你就混成了这幅德行?言清漓没吭声。

裴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清瘦的身子,可怜巴巴不吭声是做给谁看?他额上青筋隐跳,忍着怒气问:裴澈呢?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你又跑来凉州这鬼地方做什么,还将自己弄得像个……像个……他咬着牙,越看她那细胳膊细腿与尖尖的下巴越气,是多久没吃过饱饭?他别过脸去冷冷道:像个乡野村妇!他后来想想,这女人最是爱慕虚荣,他觉得她千辛万苦与他和离后,不大可能会改嫁给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师爷,料这其中应是有什么隐情。

裴凌这番话一出口,言清漓就知道他根本不知她被朝廷通缉的事,心中顿时有了对策。

又听他大不敬地一口一个裴澈,也猜出他与裴澈仍然嫌隙甚深,以至于叔侄两个彼此间的消息都不曾互通有无。

其实她很庆幸今次遇到的人是裴凌,若换朝廷其他人来,怕是这会儿她都上了押解回京的囚车了。

可裴凌到底是姓裴的,即便他与裴家人不睦,她也不敢冒险将自己偷遗诏的事和盘托出,况且她还对他万般绝情过,如今他又有了新欢,想来对她也没有过去的深厚感情了,说不定在心里恨她……万一她在铜流县、在裴凌手中的消息被有心人给传回盛京,宁天弘命他拿人怎么办?所以,她打算瞒下此事,就说自己想去嘉庆关看望外祖母,结果路上遇乱军与青果等人失散,患了很重的风寒,快死时得莺歌等人搭救,之后就暂住在铜流县养病,什麽师爷娘子,自然都是糊弄那义王而假扮的。

她需得低头示弱卖卖惨,顺利的话,兴许裴凌能念在旧情上将她放了,没准还会派人护送她去嘉庆关,等出她去后再托莺歌传消息给陆眉,约他在嘉庆关汇合,就万事大吉了。

想好后,她便按着这个路子娓娓道来,言辞恳切,道尽苦楚,也没忘帮温成与莺歌说了许多好话,希望裴凌能网开一面,别给他们被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她难得与他好言好语,裴凌恍然如梦,一语不发地听着,听到她吃了许多苦,慢慢的,他的神情和缓下来,又听她说生了场重病,一时没克制住,他打断问:如今呢?可大好了?说完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关心了,又冷哼着找补:难怪瘦成了一把柴。

这样的裴凌才是她熟悉的那个,言清漓渐渐也就镇定了,轻笑点头道:已经大好了,原是打算过了元岁,明日就启程出发的,谁知就遇上了你。

她趁机提出想尽快离开铜流的请求,可她算错了裴凌对她的心思。

他曾卑微如尘,她却将他的真心狠狠踩在地上碾碎,骄傲如裴凌,是断不会再做出抓马车苦苦挽留的事。

可天大地大,他们兜兜转转居然能在小小的铜流县重逢,他又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放她离开。

此县主簿与师爷一直在为义王出谋划策,以至于义王逃过了朝廷的注意,蓄谋做大,我不能听你一个妇道人家的片面之词,这两人我需得找出来细细审过,才能定夺他们是否有罪。

许是怕她再提出急着走,裴凌飞快站起身:你的事容后再说,先安心住着罢。

还要住多久?陆眉来救她怎么办?这两人撞见指不定又会生出什麽麻烦。

言清漓不罢休:你就信我一回,阿烟与温公子他们真的是被胁迫的,啊呀——她急着追上去,可昨夜被要得狠了,今日又是被绑又是被推,腿脚到现在都是软的,不小心踩到裙角就摔了。

裴凌忙回来扶她。

她扶着裴凌的手臂爬起来,口中仍在不断解释:真的,他们都是好人,我病了时他们对我百般照料,若没有他们,我今日也不能活着……说着说着,她忽然感觉手臂被攥疼了,抬眸看去,裴凌逆着光,看不太清神情,只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寒了,她微微一怔,正努力回忆到底哪句话说错了,随后脖颈就是一凉,他已经伸手拨开了她的领口。

裴凌此刻的神情她印象深刻,在他撞见她与裴澈有私那日见到过。

看着她颈下锁骨那一颗颗密集的红痕,裴凌只觉喉咙闷痛,浑身血液沸腾,他声音阴冷无比:好人?事情突然生变,她想好的说辞都被打乱了,言清漓一时语塞。

裴凌冷笑:好人会将你照顾到床上去了?见她眼神慌乱,他紧抿着唇,低头凑近她:还是说,你是主动与那狗杂碎睡的?0355第三百五十四章 装什么贞洁烈妇(裴凌肉渣)对视片刻后,言清漓轻轻挣开他,垂眸去拢衣领:你这是什麽话,我早非裴家少夫人了。

裴凌听到的则是:我早都同你和离了,爱与谁睡就与谁睡,你管得着吗是,没错,他管不着。

裴凌脸色铁青,被她堵得哑口,未几才愠怒道:蠢妇!撇下你独自溜了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你就这么缺男人对个乡巴佬都能张得开腿一想到她被个穷酸书生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又被稀里糊涂占了身子,而她居然还处处维护,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言清漓凝眉怒瞪他。

若是冷静想想,她其实挺理解裴凌的,就像当初裴澈背叛她选择了苏凝霜,她也是恨得不行,觉得他眼瞎又心瞎。

可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些,甭说陆眉不是乡巴佬,就算真是又如何你裴凌还是贼匪出身呢,我不也没嫌弃过。

再说,都有柳姑娘了,还跑来她面前吃哪门子的飞醋。

言清漓也被拱起了火,一时忘记自己还有求于人,梗着脖子回击:我乐意行不行?蒙人点水之恩尚要仰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我就不能回报一二?至于我要如何回报,那都是我的事,与你又有何干系?裴凌眯起眼,话语从齿缝中挤出来:救命之恩?他俯身过来掐住她的脸颊,磨着后槽牙朝她低吼:旁人随手搭救,你便要感恩戴德以身相许,那我与蛮子拼了命去救你,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气息灼热,低沉起伏,洒在她的面庞上犹如情人间暧昧的喘息,他愤怒的目光先是落到她红软的唇上,略作停留后,又逐渐上移,最后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欺骗背叛,寡情绝义,这就是她给的回报。

她又何曾在别人面前去奋力维护过他?言清漓呆了呆,顿时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对裴凌,她一直都心存歉疚。

她想逃开这道受伤质问的目光,可外头被人守着门,又能逃避到哪里去呢?目光只好闪躲到椅子脚上去,声音也比方才低弱了好几分,她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也……许过了……许过了。

当他是条狗,扔个包子就打发了。

裴凌扭过头去,竟是被她气笑。

下一瞬他又黑了脸,伸臂一捞,她整个人忽然被他夹在腋下提了起来,大步向床榻走去,冷嘲道:我瞧你已是自甘堕落!既如此,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若是有能耐哄得我高兴,我便不再追究那几个乡巴佬。

裴凌是她有过的男人中身量最高的,她在他面前就像只小鸡崽子,才咋呼两声,人就被他扔在了床上。

他沉重的身体扑下来后,她动都动不了,好不容易扭头躲过了他落下的吻,耳根便被吮住了。

裴凌将她两只又推又打的细腕牢牢按在了头顶上,呼吸粗重地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又压住她挣脱出来的一条腿,放肆地在她身上亲吻。

你给放开!裴凌!……唔……胸前的一只乳房被他隔着衣裳攥住,重重捏揉起来,嘴唇也被掳去了,四片唇瓣紧贴在一块,鼻息间都是他浑重的呼吸。

他吻得又凶又急,几乎是在瞬间就撬开了她紧闭的齿关,像是被困许久的游龙扎入了水中,舌头残暴地在她口中翻搅,猛烈地吸弄起她的舌根,吻得她昏天暗地。

已经很久没人敢在床上对她强硬了,不知是不是与裴凌分开太久的缘故,她竟觉得有些新鲜,在他粗暴的亲吻与揉捏下居然有了感觉……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登时恼羞成怒,急急挣扎起来。

可她那点微弱的力道简直堪称调情,盘扣很快被那人撕扯崩裂,裴凌甚至等不到扒开她碍事的衣裳,直接向上一推,露出纤细的腰肢后,大掌就急不可待地钻了进去,肤贴肤地攥住了她的奶子,就像是有只活物在她胸前的衣料下不断鼓动。

唔啊……昨夜她与陆眉足足交欢七次,胸乳自然也被爱抚了许久,此刻尖尖处依然敏感,甚至一碰都有些疼,裴凌只一摸就摸出她这奶头涨大得厉害,都她娘的叫人给吸肿了。

妒火烧红了他的眼,她越是反抗,他便越是愤怒。

情愿承欢于一个乡野村夫的身下,也不愿对他柔顺些?火气简直要冲破天灵盖了,吐出来的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裴凌毫不怜惜地揉搓起她那粒小果子来,盯着她半蹙眉头微眯起的眼眸道: 不是任何一个救过你的男人都能碰得你吗?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忘了从前是怎么对我张开腿的了?那两条胳膊瘦的他都不敢使力,生怕一不小心给掰断了,奶子却依然这么大……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日日给摸大的。

裴凌恨得不行,发狠地揉着她,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把这铜流县倒翻过来,也要将那狗杂碎找出来车裂腰斩。

言清漓忍住了将要溢出口的呻吟,可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她怕裴凌稍后摸到她下面时摸出一手的水,那可指不定又要如何嘲弄她呢。

她不断寻着机会骂他:唔……你这个……流氓!臭土匪!…唔…贼子恶霸!…混蛋无耻…唔疼…裴凌用力咬了她的唇,在她唇边低喘:时至今日仍然只会骂这几句?可要我教教你如何骂人?言清漓已经挣出了一身的汗,脸蛋通红,刚要开口骂他,嘴唇就又被堵住了,唇舌交缠,他渐渐没先开始那么强硬了,有了缱绻的意味,可她脑中却突然闪过了柳锦瑶的影子。

身上的热意迅速褪去,她用力咬住裴凌。

裴凌吃痛闷哼,血腥味儿顿时充斥在两人口中。

谁说她不会骂人,她立即恶狠狠道:我……我去你二叔的!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后,急忙爬到一边去,掩住衣裳瞪他。

去你二叔?裴凌险些失笑,压住上扬的嘴角转过头来后,却见她红了眼眶,他猛地僵住。

过来之前,他想过千百遍,与她再相见时,他要以何种姿态自处。

是高高在上,让她好好看看,他已不再是那个被她嫌弃到一无是处的裴凌,让她后悔舍弃了他?还是故作冷漠,表现出对她浑不在意,让她知道,他裴凌不会永遠为她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牵肠挂肚、舍弃尊严?抑或是心平气和,与她叙叙旧,对过去梦一场的夫妻之情一笑而过?反正,没有一种是现下这样的。

欲火逐渐消散,裴凌攥紧拳,沉默着,抱歉二字无法再说出口。

大半年前那场雨中,他就已经将此生所有道歉的话都说完了。

房内突然陷入安静,言清漓咬唇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既有了柳姑娘,那就好好待人家,若叫她知晓你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暗地里对我动手动脚,岂不是要叫她伤心失望?裴凌正陷入沉思,听到这话后,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惶恐。

他在脑中瞬间将王甲刘刚与胡大夫等人都过了一遍,甚至连门口那两个侍卫都没放过,猜测到底是哪个狗东西与她胡说八道的,叫他知道必扒了那人一层狗皮!他紧张起来,想解释,却在看到她冷冷别过去的头时忍住了。

他在这女人面前丢过盔、卸过甲,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了,难不成还要让他为些捕风捉影的事,向她低三下四去解释吗?解释了又如何?换回她一句:我又不是你什麽人,你同我说这些做什麽?认清现实后,他自嘲一笑,下床理好衣袍,没有再回头看她,又回归成了才进屋那会儿的冷漠:你凭何以为求我一求,我就能为你徇私,放过那些乱臣贼子?月色下,刘刚趴在窗下听了半天的墙角了,老二都快听硬了,结果里头忽然没了动静,正遗憾着,忽见旁边两个门神频频朝他瞅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半扎马步趴墙根的姿势有些不雅,顿时沉下脸,刚要喝斥,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裴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瞅见刘刚,他步子一顿,吩咐道:掘地三尺,将那铜流主簿与师爷都给我捉回来!房内,言清漓听到裴凌下的这道命令,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这都是做了什麽啊!又不是不知裴凌就是那个犟脾气,就当是权宜之计忍忍他又如何?提什麽柳姑娘呢?这下可好了……她急忙去追,可衣裳被扯坏了,跑到门口又赶紧躲回。

刘刚见裴凌臭着一张脸出来后,就知他好事不顺,生怕被当了出气筒,大气也不敢喘,低声命那两名侍卫守好门后,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结果他看到裴凌竟是直接回了房,很快就提上了自己那把偃月长刀出来,刘刚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劝:头儿,就两个无名鼠辈,何须你亲自出马?咱的人进城后就控住了城门,那两人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逃不出城,我这就安排人手去,不出今夜,绝对把人给揪出来!其实人人心里都明镜,义王没有危害过铜流县的百姓,甚至为了安抚百姓做了好些努力,那两个主簿与师爷就更没做过什么恶事了,不过就是两个平头百姓,有些才学在身,迫于无奈才给义王效了力。

这提着刀出去,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怕他才打响名号,就落得个弑杀无辜的恶名,刘刚啰啰嗦嗦地跟着劝,前头王甲也急急忙忙赶来,刘刚决心拉着王甲随他一同劝。

结果王甲一把甩开刘刚,心道真是什麽新奇事都在这一日内发生了,稍后再出点什麽意外他都会见怪不怪。

他急忙追上裴凌:哎呀头儿,留步!来了,人自己来了!0356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就是那位陆师爷陆眉与温成赶到药铺时,刚好看到言清漓与莺歌被带走,当时也不知来将是谁,他便阻了疯了似的要去追人的温成,乔装一翻,混入百姓中打听。

百姓们浅见寡闻,只知是个年纪轻轻的将军,不是凉州人,听说阵前行事十分狂妄,因此被冠以狂将之名,人送外号小霸王。

今日来投奔义王的是群山匪,陆眉立即就联想到了裴凌,可后来又听说此人用的兵器乃是一柄关王大刀,而非裴凌常带在身边的重剑,他又略有犹疑,直到潜在县衙附近时看到了王甲,终才确定。

县衙门庭大开,借着庭院朦胧的灯影,裴凌一眼便看到大堂上立着个身穿灰色儒衫的男子,端看背影,身形颀长、玉骨临风,再看气度,最普通的素色衣袍在身,也将他显得丰标不凡。

这与他想象中不郎不秀的文弱书生差距极大,根本不像什麽乡巴佬,反倒像是个出身良好的世家公子。

裴凌总觉得这背影有那么些眼熟,却一时匹配不出与谁相像。

反正不论像谁,此人都欺辱了她,裴凌沉下眼,疾步入内,结果那人回过头,他猛然愣住。

此时王甲与刘刚也追了上来,刘刚张大了嘴,指着陆眉道:这……这不是陆家公子吗?他咋也来凉州了?王甲最开始见到陆眉时,也与刘刚现下的神情如出一辙,此刻他倒是镇定得很:头儿,这就是那位陆师爷……陆眉柳目微弯,朝裴凌笑笑:燕召兄,别来无恙。

这下子,裴凌自知又被那女人耍了,他讥笑着看向别处,点头自语:好一个陆师爷……好一个去嘉庆关探亲……陆眉略一沉吟:她是这么与你说的?裴凌不应,静默片刻后,突然就横刀扫来,刀刃虎虎生风,殺意扑面袭来,幸亏陆眉早有提防,早猜出他那躁性十有八九会来这么一手,急忙仰身避过,却不曾想到那刀柄是一把尖戟,又朝他突刺,他赶紧横翻侧闪,然而身子还没落稳,那泛着冷光的刀锋就斩下来了。

刘刚与王甲原还在旁看热闹,结果见裴凌居然来真的,两人均吓得怛然失色。

这可不是什麽狗屁师爷,这是陆大人家的公子啊。

好在那陆大公子人虽瘦了,反应却如从前一样快,立即滚到边上去了,王甲与刘刚这才松了口气,一左一右冲上前拦住裴凌。

头儿!手下留情!息怒息怒……那一刀,劈碎了屏风与桌案,就连墙都砍裂了,碎石掉了满地,若是陆眉没躲开,定是要被裴凌斩成两截,而他虽然躲过了,衣角却也被刮到,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陆眉站起身,身上落了不少渣石,眨眼之间,就从方才端方玉树的翩翩郎君变得形容狼狈了,见状,裴凌这才痛快了一丝丝,却仍是满目怒光,长刀一甩,就要挣开王甲与刘刚继续打人。

陆眉识时务,忙抬手服输:行,行,燕召兄,你厉害,我陆某人自认不是你的对手。

裴凌在见到陆眉那一刻,就已认定言清漓被陆眉灌了迷魂汤。

这厮情场老手了,逗弄她那种蠢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原先陆眉就对她心怀不轨过,说不定见她和离,就又动了什麽歪心思,使了下作手段,哄骗她献身于他,他甚至猜测,陆眉莫不是诱骗她私奔了?长刀入地,裴凌冷道:陆青时,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否则我今日便替陆家清理门户!陆眉掸着袍子的手微顿,淡笑道:不劳烦,陆家已经没了。

什麽?陆眉抬起头,还是那副笑模样,从袖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通缉令扔过去:瞧瞧这个吧。

这通缉令是他凭记忆临画下来的,温成问他有何法子救出她们两个,若换做是别人,那自当要好好计划一翻的,可来的是裴凌,那便好办了,这小子一根筋,不必与他绕弯子,直接说服就是。

裴凌展开那张纸扫过,两道剑眉绞在了一起:……雍王同党?他睨向右手边的王甲,王甲赶紧摇头:头儿,你这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过城而不入,底下的人也没见过通缉令啊……刘刚也在旁补了一嘴:咱去都是乱党横行的地儿,有没有这东西都不好说……陆眉自己寻了把完好的椅子坐下,与他解释来龙去脉:你一直没回盛京,不知先帝驾崩那日,宣王与苏贵妃将我爹娘逼至自尽,陆家的家业亦被盯上,宣王怕我接手,便给我定了莫须有之罪,既方便抹殺于我,又能向陆家的门生交待……陆眉将那日发生之事十之八九都告知了裴凌,只隐瞒了言清漓早是麟王的女人这件事,只道她受陆夫人临终嘱托,在逃出宫给他报信时巧遇了怀揣先帝遗诏的庞公公,庞公公托她将诏书交给麟王府的人,宁天弘得知此事后,认为他们身上带有遗诏,便不断派人追捕他们。

裴凌自然不知。

他与裴澈决裂后,叔侄两个就形同陌路,他甚至连裴澈给的那把剑都不用了,只有他祖父裴伯晟还不断让人给他去信,从中调和,命他早回盛京。

这大半年来,他两耳不闻盛京事,时至今日,只知改朝换代,也暗猜过宣王八成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拿到皇位,可那些又与他何干?方才看到那张通缉令时,他还觉得荒唐,想着好好一个官家小姐,怎就被打为了乱贼同党?言家又怎会对她不管不顾?殊不知这里头还有陆家与遗诏两桩事。

前几日听闻麟王发了檄文,在越州起兵,若陆眉所言不假,那么麟王手中持有的诏书,就是她冒死送出去的,怕是言国公那老东西为了向新皇表忠,已经与她这个不孝女撇清关系了。

陆眉叹了叹,眸色变得柔软:我与清儿走投无路下,便决定去越州投靠麟王,一路上,为躲官兵盗匪,九死一生,清儿还生了病,为了让她安心养好身子,我们这才隐姓埋名,逗留在了铜流县。

清儿?裴凌正沉于陆眉带来的惊天内幕中,此刻听到这亲昵的称谓,立即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陆眉瞥着他道:燕召兄,你也莫怪她不肯道出实情,你也不想想你姓什么,你们裴家极得新皇重用,那日助宁天弘封锁盛京的就是裴侯,你说她敢同你说实话吗?0357第三百五十六章 裴凌吃瘪(44500珠)半柱香前,裴凌还认为言清漓是个满嘴谎言的可恶女人,听完陆眉这句后,便觉得她是有苦难言了。

同时也更恨她了。

在她心里,他就那么可怕她以为人人都像她那般无情无义她以为他会不念旧情,将她抓回去请功她防着他,却信任陆眉,冒险为他报信不说,还心甘情愿跟着他颠沛流离……一路上这两人相依为命,难怪她会对陆眉如此维护,可谁知陆眉是不是使了什麽招数刻意讨好她她便傻傻地交付了感情裴凌踢开一截断在脚边的木板,狗腿子刘刚立即给他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后,裴凌心有不甘地眯眼盯着陆眉,刚要开口,那厮便懒懒抢道:瞧你方才提刀砍我那模样,就像我夺了你女人,给你戴了顶绿帽子似的……燕召兄,我知你觉得我荒唐纨绔,配不上她,可她已非你妻,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你还真无权过问。

类似的话言清漓才说过不久,陆眉又来补刀,好像人人都在提醒他--他与她无瓜无葛,断得干干净净了。

你情我愿?裴凌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余光瞥见王甲这王八羔子居然还赞同陆眉所言,频频点头,这他娘的是哪头的?他将通缉令甩在了王甲脸上,让他滚出去查证真假。

裴凌在陆眉面前是自傲的,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在酸妒他,冷着脸辩解:老子可没想过问,不过是没想到她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会委身于一个穷酸师爷罢了!贪慕虚荣?陆眉扯起嘴角,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那你可曾见过她珠翠满头,让人用金丝银线缝制衣裳?又可曾见过她出府时五仆六婢,前呼后拥?那丫头若想骗人,就跟戏子上身似的,别说裴凌,当年他都被唬过一回。

见裴凌怔在那里,陆眉就知他定是被她骗得团团转,摇着头道:燕召兄啊,你还真是心大到能漏下个寒瓜……裴凌正咂摸着陆眉方才那句话,突然听到被讽,怒而攥紧了身侧长刀,陆眉立即挑起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也二十了吧?怎还像个毛头小子沉不住气?裴凌僵在那里。

若是动手,就坐实了他是毛头小子。

他咬牙沉住气,端坐好身子:陆青时,别忘了你如今落在我手里,我能放她走,却不一定会放过你!你就不怕我将你押解回京去?陆眉耸耸肩膀:能换她无恙,我陆眉就是搭上这条性命又何妨?我若死了,想必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倒也值了。

说完,他又气死人不偿命地朝裴凌笑笑:自然,你也能在她那里换来一个心胸狭隘的美名。

裴凌向来是个能动手就绝不动嘴皮子的人,他不如陆眉能言善道,被这厮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陆眉心里可舒坦不少,算是报了方才的斩衣之辱,见口舌之能也逞得差不多了,他才正色起来:燕召兄,你我同窗一场,其实我对你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今日敢来,就是心知你是个重情义之人,料定你不会将我与清儿如何。

裴凌不屑冷哼。

陆眉仿若未闻:我也不怕与你直说,麟王师出有名,早晚会赢得天下民心,你觉得,宁天弘这个皇帝又能做多久?燕召兄,你有将才之能,若我是你,定是要好好考慮自己的后路。

听出陆眉的言外之意,裴凌斜眼朝他看过去:陆青时,你方才还说我裴家是新皇重臣,我如今可是武英侯世子,你这是在劝我反?-言清漓打从裴凌怒气冲冲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房中来回踱步,隔着房门,她让外头的门神帮她请裴凌过来,结果那两人却不知得了什麽吩咐,聋了似的,丝毫不给她回应。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她以为是裴凌,忙喊了声进,喊完后才反应过来,裴凌做不出这等懂礼行径,果然,房门打开后,柳锦瑶提着食盒出现了。

言姑娘。

柳锦瑶看起来有些拘谨,站在门口道:我……我过来送饭……言清漓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她,怔愣一瞬后,请她进来。

柳锦瑶打开食盒,将里头几碟菜一一取出,言清漓过去帮忙:这怎好让柳姑娘你亲自送来,不是说有丫鬟婆子……柳锦瑶抿唇笑笑:你莫嫌我唐突,是我拦了丫鬟的差事,想同你说几……柳锦瑶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了言清漓的衣襟上。

上头的几粒盘扣掉了,衣料断口处参差不齐,用了两条细绳给勉强绑住。

言清漓也不知柳锦瑶如今与裴凌到了何种地步,怕被柳锦瑶看出是被人扯开的,她忙按住领口,找借口去遮掩:这个……这个是我在巷子里被抓时,挣扎中不小心裂开的……裴凌哪里是守礼之人,他精虫上脑时最是猴急,说不定早就与柳锦瑶……想到他与面前的女子十有八九已经云雨过,言清漓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对裴凌方才轻薄她的恶行也更加恼怒起来。

柳锦瑶见她有些紧张,低下头微微一笑:言姑娘,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与少将军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莫要误会了他。

人非圣贤,皆有妒心,柳锦瑶在看到言清漓出现那一刻时,其实是有些怨的,怨这女子明明已经离开了他,为何又要回来,也怨上天待她不公,明明付出了诸多努力,仍是化作流水。

只是她的善大过了恶,怕自己会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泯灭了良心,便在做出不该做的事情之前,急急赶来解释。

怕晚了自己又会动摇,不等言清漓问,柳锦瑶就借着方才的勇气一股脑说道:我还要再同你说一声对不住,当初我是冒用了你的名义,才能来到这军中。

柳锦瑶称,与裴家的亲事不成后,柳家就给她相看了其他人家,可她不想嫁给不爱的男子,屈于后宅,与其他女子争宠,草草过完这一生。

她想要反抗,却始终没有勇气,直到听说裴凌和离后,她才生出了强烈的念想,想为自己争一争、拼一拼。

她羡慕言清漓,羡慕她得了她所暗慕之人的心,于是,她做出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乔装成男子,几经波折才追上了裴凌的大军,那时他刚从蛮族得胜归来,停驻在定州,她便找过去,谁知竟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叫人送走了。

后来她便耍了些小聪明,雇人去军中送信儿,说裴少将军的夫人找来了,人在定州。

柳锦瑶笑得苦涩:想必他以为真的是你,竟亲自来了,发现是我时,眼中失落之色,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其实那时我就该明白的,我无论如何都取代不了你。

之后,柳锦瑶便自嘲为狗皮膏药,她将女儿家的脸面全都抛下了,一直跟在大军的后头,最后实在跟不住,晕在了路上,王副将等人见她可怜,便擅自做主将她捡了回去。

那时裴凌东奔西跑忙于打仗,根本无暇理会她,她便厚着脸皮留下,为战士们补补衣裳,给胡大夫帮帮忙,一晃就到了现在。

直到前些日子裴凌打进了凉州卫,才严令王甲等人将她留在凉州,等从陇西回来后,就送她回盛京去,却没想到她这般难缠,又悄悄追了出来。

言清漓安静听着,倒是渐渐心疼起柳锦瑶了。

柳锦瑶不似从前的楚清,楚家没有太多规矩,以至于养出她那种离经叛道的性子。

柳家是大户人家,柳锦瑶是规规矩矩长大的大家闺秀,却有这般强大的勇气与内心,她实在打心底里钦佩。

柳锦瑶说完后,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她轻声道:不论怎样,我努力过了,即便最终没有达成所愿,至少不留遗憾。

她红着眼站起身,向言清漓福了福:言姑娘,其实少将军心中的人一直都是你,锦瑶就再厚颜恳求你一次,就算他不是你心之所向的人,也请不要再伤他了。

说完,柳锦瑶就转身离开,言清漓喊住她:柳姑娘!柳锦瑶停下。

言清漓问:你今后有何打算?她相信柳锦瑶绝对不会再回盛京了,果然,柳锦瑶看出她的担心,笑道: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锦瑶绣工了得,实在不成,就去做个绣娘,想必也能过得不错。

……从言清漓房中出来后,柳锦瑶又遇上了迎面过来的裴凌。

她急忙低头侧过身,裴凌乍一见她,如临大敌:你来这里做什麽?这客院只有言清漓一人,柳锦瑶出现在此,必是来找她的,想到她那会儿提出此女,裴凌立即满眼警惕,冷冷问:可是你同她说什麽了?平日从不与她说话的男子,此刻却为了另一个女子愿意与她开口了。

柳锦瑶嘴角漾出苦笑,朝裴凌福了福身:将军不知锦瑶为人,我非是那种四处挑拨的小人,只是怕言姑娘误会,这才过来与她解释一二。

裴凌半信半疑,不想理她,疾步向言清漓那去。

少将军!你还有何事?月色廊下,那男子的声音微有不耐,一袭黑衣与庭院融为一体,看不清楚轮廓,就像记忆中那个将她的马车从泥泞中抬出来的少年,时隔这么多年,其实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柳锦瑶笑了笑:没什麽,就是锦瑶觉得,言姑娘对将军你,也不是完全无意。

裴凌原是微侧着头的,听到这话,竟是直接转过了身:此话怎讲?柳锦瑶忽然想到了有一日刘副将与王副将背地里悄悄闲话他。

王副将说:那小子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刘副将沉吟后道:嘴是第二硬。

从前觉得污秽的闲言,此刻她却觉得颇为好笑。

将军可还记得,那日你出征,我去城门口送衣裳给你?出于私心,这件事她始终没有诉知任何人,此刻却是心头轻松,坦诚到:我回去的时候,看到言姑娘的马车也在附近。

0358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怎会知道?岁暮天寒,某人的心底却因着柳锦瑶这么一句话而逐渐生暖。

裴凌到了言清漓的房门外,挥手命两名侍卫下去歇了,未了,还心情极佳地叫住那两人,让他们去领壶酒暖和暖和,两名侍卫受宠若惊地领命离开后,他又赶紧换上肃容,推门进屋。

房中人想是已经听到了动静,正站在桌旁巴巴地看过来,裴凌扫了眼桌上没动过的饭,蹙眉问:不合口言清漓赶紧摇摇头:等你呢,你还没用过饭吧说着,就去给裴凌盛汤。

做他妻子时也没见她贤惠过,这会儿倒是殷勤,裴凌明知她在故意讨好,却也受用,紧绷的唇角稍稍松动,按住她拿起的一只小碗说道:都冷了还如何吃我让人换些新的来。

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放在军中已是美味,但若给她补身子还差得远。

以为裴凌要命人拿去丢了,言清漓下意识就护住食盒:这……这没事的,热热即可,又不是不能吃。

亲身经历过饥荒,又见过百姓为口吃的烹人贩人的惨像,她如今是一口食物都不愿再浪费了。

她这一番举动,令裴凌想起了陆眉说过的话。

她真的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吗?是,又好像不是。

说她是,她确如陆眉所说,从不金镶玉裹,离开武英侯府时,除了医书,他送她那一屋子奢靡华贵的炼药器具,一件也没带走。

说她不是,她一嫁进裴家,就仗裴家之势教训了李度之妻,又时常在他面前显露出攀比之意,艳羡苏氏,嫌他官阶低微。

裴凌扯了椅子坐下,意有所指:你倒是与过去十分不同了。

言清漓没吭声。

看来,陆眉说你们一路上缺衣少食、九死一生,倒是不假。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是怜是嘲。

言清漓顿时变了脸色:你抓了他!?她没有与陆眉事先通过气儿,不知他都与裴凌说了什麽,但从裴凌的话中不难听出,她胡扯去探亲什麽的,应是不攻自破了。

但是不管怎样,她都笃信陆眉绝不会将她的底细透出去,充其量就是道出大部分的实情。

现下她更担心陆眉是被裴凌找到的,还是主动现身的,有没有吃皮肉之苦。

见她紧张陆眉,裴凌很是不悦,可她难得柔顺,又不想因为个陆眉与她吵来吵去,便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她在我出征时默默相送,她对我也不是那么绝情,这才没有黑下脸,只是开口就抹黑陆眉:那厮乔作百姓想混出城逃走,被我的人直接按在了城门口。

听裴凌这么说,言清漓反倒放心了。

陆眉是绝不可能丢下她独自出逃的。

她觑着裴凌的脸色,见他没有因她说谎而火冒三丈,便猜陆眉帮她搞定得差不多了,不过,她约莫着这两人见面后应当发生了些不愉快,否则陆眉怎么没随裴凌一块过来?从柳姑娘那里得知裴凌依然心悦她后,她倒是不担心裴凌会将她押返回京,但是轮到陆眉就不好说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问:那……那他人现在在哪?裴凌冷哼:叛贼同党,罪大恶极,自然是在牢里。

牢里?她倏地涌上一股火,又审时度势地压了回去,心知她越是表现得在意陆眉,便越会令裴凌火大。

她乖巧地噢了一声,赶紧给裴凌倒了碗茶:那你先——裴凌略有不耐道:我与他同窗故旧,不会真要了她的命,关几日就放人,倒是你……话音顿住,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忽然攥住了她的手,碗中茶水洒出几滴,在桌上洇出一小圈水迹。

他盯着她的手道:你们被追捕的事,陆眉都同我说了。

他腮颊咬紧,遅疑片刻后,抬眼与她直视道:若我能让你脱罪,你可愿随我回盛京?言清漓一愣,没想到裴凌单刀直入,竟是上来就说起这个。

宁天弘不是什麽好人,麟王就是吗?在裴凌看来,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陆家败了,陆眉与宁天弘有不共戴天的家仇,他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只能去投靠麟王,可她呢?他想不通她为了什么。

裴凌定了定心,与她分析局势利弊:你在越州已无亲无故,同麟王更是素昧生平,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去投奔他做什麽?莫天真了,我不妨与你透句实话,宁天弘与乌蓬国往来密切,我有消息探听到军器监已开始打造那种机括利弩了,届时,你们真以为麟王的胜算会更大?言清漓握着瓷碗的指尖微微一白。

再说你的家人都在盛京,比起跟随麟王造反,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度日,难道不是安安稳稳做你的国公府小姐更好?裴凌蹙起眉:据我所知,麟王绝非善类,你就不怕他利用你去挟制你兄长和你爹?不然你一个女子对他又有何用处?左右那诏书现已到了麟王手中,宁天弘再去为难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无济于事。

心脏跳得极快,裴凌握着她手腕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些,动了动唇:与我回去吧,只要你愿意,我便重新迎娶你。

语气僵硬又别扭,却不难听出紧张:我虽晚生几载,不敢说今日功勋能与裴澈相比,但我全凭自己站稳了脚跟,再不是当初你眼中那般一无是处,如今我护你绰绰有余。

似是怕她会拒绝,他接连不停地说道:若你还不敢信我,那退一万步讲,你是我的妻,宁天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有裴家在一日,他也不敢动你分毫,你同我在一起绝对是安全的。

顿了顿,他似是觉得这头衔来得不光彩,有些不愿,又有些无奈道:我已是武英侯世子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世子夫人吗?言清漓神情怔怔,对上裴凌那双隐含期盼的眼,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想告诉他自己实为楚清,她其实也与宁天弘和苏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话到嘴边几次,又都咽下肚去。

裴凌满心牵系于她,时至今日,她亦承认对他有情。

倘若裴凌真的看重她大过于看重裴家,那么她道明苦衷后,他有九成可能会为了她向朝廷倒戈,可还有一成不确定不是?毕竟裴伯晟与裴澈再不堪,那也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且也如他方才所言,他身后永遠都有个裴家,他们裴家与苏家与宁天弘,始终都有割舍不开的联系。

她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情之一字,就去冒险。

感觉到她在慢慢向后抽手,裴凌眼睫颤抖,将手攥得更紧了,可她那只手就如同打了胰子,到头来还是滑了出去。

她知道以裴凌骄慢的性子,受过她翻脸绝情的打击后,还能对她说出方才那番话,已是极为不易,可她真的不能再做他的妻子。

我……我不能同你回去。

她避开裴凌黯淡的眼睛,看向那盛着冰冷陈茶的碗。

裴凌慢慢收回空落的手,将手搁在腿上,手背青筋道道鼓起。

他实在想不通她到底为何如此固执,他从未剖心掏肺地与谁讲过道理,压了半天的火气终是压不住了,忍不住怒道:你就非要同陆眉那王八羔子远走高飞?他到底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你难道不知他是什麽人吗!他那种渣宰败类衣冠禽兽也值得你为他抛弃所有一心相随吗?王八羔子?这岂非连陆大人与陆夫人都骂进去了?言清漓登时拧紧秀眉。

前一瞬她还满心歉意,下一瞬就满腹火气了:你莫说得如此难听,他没有那么不堪!裴凌几乎认为陆眉怂恿她信了什麽邪教,受人蒙蔽还不自知,他气得面色青白,都快结巴了:言清漓,你……你还真是……你莫不是没长眼?他陆眉是个什麽玩意儿,盛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可知他有多少相好?他腾地站起身,指向门外似是在点着陆眉,细数他的风流往事:他碰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日日寻花问柳与娼妓苟合,你便是去盛京随便一家花楼里抓个妓子来问,哪个没被他睡过?这种男人你也不嫌脏?了解陆眉的为人后,言清漓听不得旁人再羞辱于他,她为陆眉辩解道:人云亦云就是真的吗?都是道听途说!他根本不是你口中那种男子,假风流,他是做戏给世人看的!格老子的,还假风流……裴凌咬牙切齿,真想看看这蠢女人的脑子里都装的什麽颜色的浆糊:他就是用这种话术来哄骗你的?那你可知,我曾亲眼见过他赤身裸体与娼妓交媾!他甚至不要脸到不怕旁人观瞻!你不过是看了个背影,又怎能定论他是在与娼妓交欢!我——裴凌猛地黑了脸,眯起眼问:你怎知我那日只看了个背影?0359第三百五十八迟来的东窗事发铜流县地小人稀,太平时,衙门一年到头最多抓几个毛贼,可今日这大牢却人满为患了。

长长的黑廊两侧分布着十二间牢房,左右各六,前头十间满满登登地挤了不少义王的手下,而义王地位特殊,待遇稍好些,落了个最里头的单间。

此刻,他隔着铁栅栏,瞪着环目向对面与他荣获同样殊荣的叛徒破口大骂。

骂声从耳边飘过,陆眉好性子地闭目养神,入定了似的,嘴角带笑,心想裴燕召这小心眼的定是故意将他安排在义王对面的。

那家伙不信邪,与他五日为期,扬言定会说服她与他回盛京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对此陆眉丝毫不担心,只等五日之后裴凌灰头士脸地如约放他与清儿一道离开。

那头义王想是独角戏唱累了,嗓子眼儿冒烟,音如洪钟地向狱卒叫水,却没人搭理他。

陆眉睁开眼,心情极佳地帮他向狱卒讨水。

狱卒之前得了刘副将与王副将的私下交待,让他们不要难为这位姓陆的师爷,他想要啥就尽量满足。

看在陆眉的面子上,很快就有人来给义王端了碗水。

对上义王惊愕不已的脸,陆眉老神在在地笑道:王爷,我早说我与那长刀小霸王相熟,你还不信。

掂了掂手中水碗,义王由原先的一分不信,到现在信了三分,之外还尚存七分怀疑——放屁!相熟还会将你下大狱?陆眉就似人肚子里的蛔虫:我给你做了师爷,人家自然得关我几日做做样子,才好令底下的将士们信服。

他漫不经心地朝这阴暗湿冷的单人间扬了扬下颌,你瞧,我若不是与他有交情,又怎能得到这般优厚的待遇?连这里的卒子都得给我几分薄面。

义王不知不觉就被陆眉的话给拐走了。

也是,旁人都挤挤巴巴的,这陆师爷何德何能与他同样独享一间?还能使唤动狱卒?义王顿时就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了。

他暗忖此人若说的是实话,那兴许还能替他的一众兄弟们向那小霸王求条生路?他目转一周,语气照方才稍稍和善了两分,打探问:那你到底与他有多熟?陆眉想在接下来几日为自己图个清静,也想为陆家的列祖列宗图个清静,闭上眼,笃如泰山地道:那长刀小霸王姓裴,名凌,字燕召,幼时被拐,长于匪窝,长大后认祖归宗与我同读一座学堂,因性情恶劣霸道,同窗惧怕,对他避而远之,独我见他可怜,好心与他相交一二。

脑中想起在西山时与裴凌那厮做赌赛马,公主府他又与一众世家公子赏七巧群芳,陆眉张嘴就来:我与他那叫一个交情匪浅,驭马郊游,相邀做宴,把酒言欢……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裴凌提刀怒砍他的一幕,大言不惭道:关系好到同饮一碗酒,同穿一条裤子,他头回去青楼狎妓,还是我做的东呢——陆青时!牛皮方吹到半途,忽被一声怒喝打断。

裴凌人未至声先到,阴暗的牢廊上传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阴鸷寒戾之气赶在那怒喝的回声消散前扑到了陆眉的脸上。

陆眉心生不妙。

开门!身后两名卒子险些追不上前头那人,得令后赶紧跑着上前将牢门打开。

陆眉听出来者不善,一个燕字才出口,裴凌就一个闪身到了他面上,抬脚就朝他面门踹,动作之快他甚至没看清,更来不及完全躲开,为免破相,只能抬臂挡在脸前去卸那一脚的力。

陆眉当场闷哼,小臂差点没被踹断。

动真格的?下一瞬,他飞速起身,运步就想跑,结果那两个卒子似是早就得了令,在裴凌冲进来的一刹那就动作麻利地给牢门落了锁。

陆眉没跑出去,转过身,刚朝裴凌笑笑,那厮就已将这牢房内唯一的大件——一张木床狠狠踢了过来,陆眉长眸眯起,只得跃身躲过,可这牢房逼仄,他这一跃无处可去,只能正面去迎上裴凌。

裴凌蕴着滔天怒气,抬手接招,下手也毫不含糊,他知道陆眉这厮最擅逃跑,便早早吩咐了人堵住牢门,陆眉拳脚功夫不敵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最擅长的轻身功夫也使不出,还不是任人胖揍?裴凌原本就功夫不弱,如今又在战场厮杀了大半年,反应与经验都更强,何况他怒涌上头动了十成功夫,这两人交起手来,陆眉很快就落了下乘。

裴凌一个空当擒拿住陆眉的手臂,反手扣在他背后,同时抬脚击在陆眉后膝,只听嘎嘣一声,似是小腿脱了臼,陆眉登时就半跪着被按住,同时几记劲拳砸在了他肩骨与心口上。

裴凌这人可是惯用重兵器的,一轮拳掌交替,险将陆眉的胸骨给打断,他直接溢出满口咸腥,狠狠撞在了牢墙上。

陆眉靠坐在墙根咳出两口血,也起了怒气:……裴燕召,你这是作甚!作甚?裴凌目眦欲裂,这顶迟来的绿帽子后劲十足,带给他的愤怒不亚于当场捉到言清漓与裴澈的奸。

你还好意思问我作甚?他拎起陆眉的衣襟,怒吼道:那日我去竭芳楼抓探子,与你赤身裸体滚在床上的女人是谁!?你可记得你他娘的当时是怎么说的?这厮理直气壮地一边弄他媳妇,一边嘴贱地嘲问他怎会面色不佳绿云罩顶,是不是丢了媳妇?裴凌越想越气,以手肘击在陆眉俊俏的脸上:她如今与你混在一处我管不着,可那时她尚是我裴凌之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胆敢如此戏弄老子!对门的义王看得目瞪口呆,听到这话,粗狂的脸上浮现出恍然之色。

这哪是同穿一条裤子了,都同睡一个老婆了。

陆眉被那肘击打得脑瓜子嗡嗡的,心道这可糟了,他当时也没想到这事还有东窗事发之时啊。

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是他不地道在前,挨顿打倒也不冤枉。

不过这点皮肉苦头他一个男人受了也就受了,他就怕若不解释清楚,裴凌也会让她不好过。

于是他揉了嘴角的血,赶紧捡着关键的说:燕召兄,那日我与清儿根本不是你看到那样,我们只是做戏——裴凌又一肘下去。

做戏?他听到这两个字火只会更大。

陆眉腿动不了,但手能动,可他明明能挡下方才那一击,却硬生生地挨了。

裴凌打归打,但听陆眉解释不是那样,他还是心有期待的,停手没再继续,就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那事前因后果解释起来,还真是小孩没了娘,说来话长,陆眉吞下口中血沫继续耐心道:清儿与你成婚前,我与她做了桩药材生意……陆眉大概说了说,只道言清漓成婚后,他为避人口舌,便打算不再同她合作了,她那日是过来找他询问情况的,谁知那么巧,裴凌突然就带人杀过来,他们只得演了出戏。

裴凌疑大于信,冷笑道:若你们一清二白只是谈事,又何以不能当场与我解释?非要脱光了衣裳藏在床里!陆眉神情微暗。

那日无法开口解释,是因为她身上留有十分新鲜的其他男人的痕迹,当时他以为是麟王,如今想来……也不知是哪个留的。

若不做戏避过,裴凌就会认定他是那个奸夫。

他脑筋飞转,面色不改道:我对清儿有过心思,你在西山时也不是没见过,孤男寡女在青楼私会,解释了你便会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眉揉了揉脸颊,嫌弃地瞥了裴凌一眼,将锅又甩了三分之一给他:不过裴燕召,你也该当反思反思,为何她总是不敢与你说实话,还不是你性烈如火,做事总是急躁武断?敢情你俩背地里全裸上阵还是我这个正牌夫君的不对了?裴凌这次没上套,就算他俩那日真是做戏,那也做得忒他娘的真了,他亲眼看到陆眉这厮啪啪啪撞在她光裸的臀上,还抓了她的乳!他气恼不过,提起陆眉还要打,一道急急的娇斥在身后响起:住手!义王已经瘫歪了身子,边看热闹边端起水碗,把水当酒似的滋儿滋儿地喝着,看到言清漓时,稍稍端正了身子,上下将她过了一遭。

呦嚯,正主来了?这小娘子的姿容,难怪那两个意气风发的男儿要为她争得头破血流。

祸水,当真是祸水。

言清漓是追着裴凌出来的,但她哪有他步子快,赶到时见陆眉衣襟染了血,嘴角眼角都是青肿的,已被打个了半死,顿时心急如焚,急忙让那两个卒子开门。

狱卒们面面相觑,没人听她的,她便自己抢过他们手中钥匙。

裴凌见她一脸跟要死了娘似的急切,心想哪有那么严重,陆眉又不是纸糊的,好歹也是习过武的男人,当初他打张朝时可比这狠多了。

结果回头一看,方才还有把子力气同他解释大段话的男人,此刻却弱柳扶风地捂着胸口,那虚弱不堪的模样,当真跟要死了似的。

裴凌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差点没将筋脉震裂。

青时!言清漓越过裴凌,赶紧去查看陆眉的伤势,发现他腿不能动了,初还以为他被打断了腿,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怨怪自己。

陆眉心里满足,觉得这顿打挨得也值,抬眼看了裴凌一眼,转头安慰她:……无妨,都是皮外伤。

又悄声在她耳边低语:都解释清了,莫怕。

言清漓动作一顿,比起这个,她其实更不放心他的腿:你这腿受过伤,平日虽无碍,可若遇到外伤难免又会牵起旧患。

摸出只是脱臼后,她仍是轻柔地按了按陆眉的腿骨,查看还有无额外隐患。

裴凌站在一边,就像个局外人似的,见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他脸色铁青,不等言清漓给诊治,就毫无成人之美地硬是将她给拉开了,蹲下抓起陆眉的小腿,一推一拧,手法娴熟,眨眼就将那脱了臼的腿骨给复位了。

言清漓坐在地上,心知起因在她,不怪陆眉,更不怪裴凌,她抬眸瞧向裴凌,想劝他消消火,结果才张开嘴,她就被那人攥着手腕提了起来。

走。

裴凌面无表情地将她拽了出去。

陆眉见状,忙爬起来去阻拦,可刚接好的腿还不那么灵活,慢了一步,牢门又已落锁。

他面上终于不再淡然,显露出急色,扒着牢门大喊:你有什麽就冲我来,莫要为难她!……裴燕召!……裴凌!0360三百五十九章开头图言清漓跌跌跄跄地被拉回了客院,路上她不断在解释缘由,裴凌却不发一语。

其实她与陆眉才打照面就被带走,他二人根本没机会窜供,但给出的理由却都相差无几,这足以说明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可裴凌依然觉得恼恨。

在他看来,都脱光光摆成交合的姿势缠在一起了,真戏与假戏也没什麽区别。

他面沉似水地将她推进屋,直接甩上床,三两下脱去外袍扔在地上后,上来就按住她的双手,蛮横地撕开了她本就惨不忍睹的衣裳,大抵是也想回送陆眉一顶绿帽子。

哪料身下的人儿半丝反抗都没有,顺从地躺在下面,发髻松散,肚兜凌乱,露着香肩半乳,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瞧着他,只见怜惜,不见怨怒,似是在说:没关系,你想做就做吧。

裴凌攥在她肚兜边沿的手停滞了,与她对视半晌后,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才是最狼狈那个,他就像是一个吃了败仗还死不肯承认的废物,在她那双瞳色深深的眸子里,狼狈得无所遁形。

他恨恨地松了手,放开了她。

0361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自找的(裴凌 微H)图在上一章言清漓其实想着,若这样能令他消消气,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早已结合多次,谁知他中途突然停手。

她慢慢坐起身,挪蹭到在床边坐着生闷气的男人跟前,小心问道:怎得停了?裴凌冷笑,斜着眼轻蔑地看向她,仿佛在说:你就这么欠操?想到她方才眼中只有陆眉,与他情意绵绵的模样,他便嫌恶地别过头去:你这种浮花浪蕊的女人令小爷倒胃口!浮花浪蕊既有轻浮之意,又可代指妓子,这是在骂她不要脸地装作妓子与陆眉在青楼私会呢。

但凡换个面皮儿薄的女子,听到这话都非得被辱哭了不可,好在言清漓了解裴凌这张嘴就是又毒又犟,在气头上时更是口不择言,且她也心知自己对不住裴凌在先,虽然那所谓的奸夫……们并非是陆眉,但她的的确确红杏出了墙,还不止一次。

她垂下眼眸,扫了裴凌的裤裆一眼。

倒胃口?这口是心非的人呐。

她在心里轻轻一叹,爬下了床。

裴凌方才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后悔,可说都说出去了,便想着稍后她若回骂了,他就忍忍别吭声算了,不与个女人计较。

见她跳下床,原以为她这是甩脸子要走,他心里一急,绞尽脑汁去想找补的话,谁知她居然默不作声地蹲在了他面前,来解他的裤腰。

他怔愣一瞬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惊诧的目光中又添了几丝痛恨,咬牙盯了她好半天,才挤出句话:行啊你,言清漓,你倒是为了他什麽都肯做,就这么怕我打死他?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眉,裴凌应当以为她为了陆眉在委曲求全取悦他,这倒也没错,她确实不愿陆眉再因她而吃苦头,然而委曲求全却也谈不上,眼下她更多的是觉得对不住裴凌,想去弥补,但这话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

被攥住了一只手腕,她就用另一只继续去解,纤长的睫毛翩然垂下,她温声软语道:先不是还说要重新娶我,这麽快便倒胃口了?重新娶你,你不是不肯同我走吗?真心几番被践踏,裴凌冷冷推开她:我说带你回盛京,不过是看你今时今日落魄可怜,这才动了几分恻隐。

侧过去的眼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他努力拾捡着那被再次踏碎的自尊,冷哼道:一个三番两次与人通奸的女人,你难不成还真以为我会对你久念不忘?若非你自个儿跑到我面前来,我早记不得你这号人物了,莫要自作多情。

这话说完,房中陷入良久的沉默。

裴凌微微蹙眉,回想自己是不是哪个字眼又说重了,最重的不就是通奸那个词吗?可这是事实!她干得出来还怕人说?那她为什麽就不说话了?裴凌终是没忍住觑了她一眼。

她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腿。

还以为她摔疼了,可他收着力的,方才也不过是轻轻一推,最多是一屁墩坐地上了,那傻呆呆地看什么呢?他顺着她的视线,缓缓朝下看去,猛然一僵。

进屋时他只甩了外袍,裤子却是没来得及脱,方才她过来解他裤腰一通乱折腾,不知怎的就露出了腿上绑着的一双护膝。

那护膝很是陈旧了,中间格格不入地打着块又硬又黑的补丁,好像是从什麽地方剪过来的,上头的花样子更是奇丑无比,两膝加一块,统共能看出是四只水鸭子在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但若真较起真来,应当是两只半,剩下那一只半被撩成了烤鸭……这东西他日日都戴着,已经习惯了,今日先开始也没想过还会在她面前脱衣,便忘了卸。

方才那大段挽尊的话此刻就像那几只鸭子一般蠢,裴凌尴尬的脸也几乎同那被火撩着的水鸭子一般黑了,言清漓实在没忍住,低头笑起。

傻死了。

都做将军的人了,还绑着这样一对护膝上战场,被人瞧见,凭白叫人笑掉大牙。

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有些想哭。

这么丑的东西,有些人弃如敝履,有些人如若珍宝,残了毁了也要尽力保留,她的心颤了颤,再看向裴凌时,包裹在柔软心脏外的那层壳静悄悄地裂开了口,缓缓涌进来一股暖流。

裴凌黑沉着脸,忙撂严实中衣,催眠自己屋子暗,她方才兴许什么也没看到。

同时,又有些矛盾地希望着她看到了,并且还记得这是什么。

见她又慢腾腾凑回来了,心想着应该再推开她,可也不知哪根弦搭对了,他身僵体硬动不了了,就这么眼睁睁地,怀着几分龌龊的期待,盯着她那双纤纤素手解开了他的腰带,掏出了他半勃的性器,又分拨开那堆杂乱的密林。

菇头被她柔软温热的小嘴含住时,他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居然是——幸好沐过浴了。

言清漓对这根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可再见时仍觉惊人,小裴凌同他主人一样硬得很,可它不会装模作样,似是想念她许久,一入口就欢快地变身,硬到不能再硬,粗到不能再粗。

身体两侧男人的大腿紧紧绷绷,也消停了,不犟了,将她牢牢夹在了中间。

她扶着茎身艰难吞吐,听到头顶传来裴凌隐忍的闷哼,余光扫见他攥紧的拳头上青筋快爆开了,再抬眼向上瞟去,却只能看到他不断滚动的喉结。

从裴凌的位置,看到的是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他胯间,抬头时嘴里插着根粗红的大鸡巴,插得她娇唇圆张,腮颊凹陷,两道秀眉微拢,一狰狞,一柔美,这样的画面格外激人兽欲,他感觉方才打在陆眉脸上那几记肘击又打回在了自己头上,脑瓜子也嗡嗡的。

大抵是许久没用过这物了,当她攥住那两颗涨紧的卵袋时,能明显感觉到柱身狠狠一跳,微咸的腺液立马从马眼处急急涌到她嘴里,她的肩膀登时就被那人握住推开来。

肉棒从嘴里跳出来,青筋缭绕,猩红色,泛着光亮,红彤彤的菇头又在她眼前分泌出一股透明的液体。

推开我做什么?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我这样?言清漓重新攥住那根阳具,唇抵在菇头上,讲话时唇瓣轻轻擦过,像是在温柔亲吻。

她心知裴凌方才差点就要交待了,悄悄勾起唇角,没直说,给他留了几分薄面。

裴凌面色铁青。

她过去做他媳妇时就不大爱用口,时隔了大半年,头一回就来猛料,神仙也遭不住!虽说也有禁欲太久的缘故吧,但与过去相比,她这口舌功夫简直堪称突飞猛进。

那灵巧的小舌头勾来卷去,也不知是吃多了谁的鸟才练得这般娴熟,还时不时地抬起那双媚眼看他,明明脂粉未施,模样清丽,偏偏眼尾却长了钩子,含着男人的肉根时,就像是只吸人精的妖精,当真是骚得无边。

一想到她九成九给其他男人、极有可能是牢里那位含过鸟,浓浓的妒火便将裴凌飘忽在脑瓜顶上的几窍魂魄给吸了回来。

他忍着将她掀翻在床狠狠干上一顿的可怕兽欲,从喉咙低滚出沉沉的声音:你这身本事……从青楼学回来的?别以为这样,小爷就能对你那奸夫……善罢甘休!哎,这还记仇呢。

嘴巴离开了那根憋到烧红的铁棒,言清漓起身脱了早被撕坏的上衣,挂着松松散散的肚兜,从落地的罗裙中邁出两条白皙的腿,骑坐在了裴凌腿上,同时拔下头上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垂下。

她是真的美,宛如那日在公主府的湖心亭中,踩着绣着芙蓉花的白裙而来,这样妖冶主动的她,令裴凌一时看愣了。

回过神时,听到她凑到他耳边问:那么……爷,你就说你想不想要我。

轻声软语的,连声音都长出了钩子,尤其是这声爷,直接从他耳朵钻进了他身体里,将他的心给钩了出来,又捧上了云霄。

可这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的净是其他男人的痕迹,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他。

欲望裹缠着复杂的感情,裴凌恨自己为何偏偏只喜欢这个可恶的女人,一二三四五六次地频频栽在她手里。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涨,在她扶着肉棒要下坐时,突然抱着她转身,将她按在了床上。

后背被他撂得有些疼,言清漓还没等惊呼出声,就被裴凌用力提着脚踝拽到了床边,大掌按住她大腿根,将两条腿分得极大,扶着阳具碾开了花唇,之后便泰山压顶般地罩下来了。

他好像是故意狠狠压着她,她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抬手推他:你起开些……可他却搂着她的脑袋直接咬在了她脖子上,湿濡的吻滑到耳畔,又爱又恨地在她耳边低骂了一句:贱妇!这可是你自找的!随后,那根大铁棒就急不可耐地闯了进来。

0362第三百六十章 爱与恨与欲(裴凌H)45000珠啊……呀……昨夜过于纵情,穴儿一碰还有些辣辣的疼,虽有润滑,但也禁不住他那根东西横冲直撞地捅进来呀。

然而进来后,这男人也没让她缓口气,像是饥了许久的饿狼,立即抱着她快速律动了起来。

收紧的腰胯一下下狠砸在她娇软阴阜上,肉棒没两下就制服了那层层绞紧的软肉,花径里的涩意很快就没了,谄媚地献出一包又一包的蜜水,穿插进出的阳具进了她这地,就跟一条滑不溜秋得泥鳅钻进了河边的泥洞似的,言清漓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生淫荡。

裴凌心里有气,方才掰开她腿时瞅见了穴儿,这小骚穴叫人操得比胸前那两点乳头还肿,阴唇肿胀泛红,像是刚泡发的云耳,肉嘟嘟的,怕是快走几步都得磨得慌,真难为她今日还为陆眉东奔西跑。

他又不是没将她那操肿过,心知肿成这样至少得是叫人连着干了四五回,怕是她与陆眉昨夜根本就没合过眼!他黑沉着脸,单手反勾住她的肩膀,固定住她因撞击而晃动的身体,另一手又拽断了她肚兜系带,五根劲指深深陷入柔软的乳肉里抓揉,一边奋力抽送,一边埋在她颈弯里喘粗气。

……昨夜是没闲着吧?骚洞塞了一整晚陆青时的老二?你倒是出息了…叫人干成这样今日还能下床……陆眉偶尔也会在欢好时用下流话逗她助兴,但都是文雅那种,裴凌却相反,简单直白又粗暴。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听过这种粗鄙的荤话了,他低沉泛酸的声音钻进她的耳眼里,刺激得她娇嫩的肌肤上霎时颤起一层小疙瘩,腿芯处好像也更加滑腻了,这才插进来多久啊,就已经听到咕唧咕唧的羞人声响了。

裴凌恨恨地问:怎的,昨夜没吃饱麽?叫我弄两下就湿成这样。

随着男人的律动,言清漓断断续续地溢出呻吟,时轻时重,虽没接话,却是红着脸,主动将双腿勾在了他的腰上。

真是个缠人的妖精。

裴凌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一声,爱极了她这幅骚浪模样,以及那一被插就像捅了泉眼儿似的小骚穴,同时又恨极了她在其他男人面前也展露过眼下这番风情万种。

他不再收力,狠狠肏弄她,用力抓揉着她胸前奶乳,乳肉水一般地流动着,又用指尖在她被其他男人嘬肿的奶头上弹了弹,听到她随着律动而发出的一连串呻吟中,夹杂出一声短促到甜腻死人的娇呼,顿时激得他浑身气血又都往下面的肉杵上涌。

他似是要将她顶碎,肉杵更硬更猛了,蹂躏得小肉穴一塌糊涂,她的叫声也越来越急促,花水冲涌在蘑菇头上,险些没将他给激射了。

你还真是……骚水多得堵都堵不住!裴凌捏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头含住了她的嘴唇,舌头滑进去逗弄一圈后,又用牙齿轻咬她的唇瓣,聳腰不停地问:你说你这女人贱也不贱?一日没有男人都不行?言清漓脸颊潮红,用力反咬住他的唇:……那我若是贱妇……你就是……贱男人……裴凌动作停了,下一瞬,他在她唇边自嘲一笑:是,我是贱男人。

可不就是贱?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假意与他相好,实际跑去与他小叔偷情通奸,被捉住后毫无悔意,搅和得他们裴家天翻地覆,还执意要先休了他……不仅如此,她居然还顶着他裴凌之妻的头衔,跑去与陆眉那种下三滥的浪荡子在青楼暗通款曲!可偏偏就是这种绝情无义的女人,他时至今日都忘不了。

再见到她时,他依然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捧着自己贴贴补补过的心,献宝似的交到她手里,结果换来什麽呢?她宁愿与陆眉那种男人厮混在一起,也不愿回头多看他一眼。

而他却依然不舍得撒手。

呵,他这不是贱又是什麽?裴凌也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去恨谁。

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就像老和尚口中的缘分一说,无从解释,更难以捉摸。

他只能安慰自己:怕是他裴凌上辈子做过什么亏欠她的事吧,这辈子需得来还债,不然为什么要派来这么个凉薄狠心的女人折磨他?他黑着脸起身,迅速脱去中衣,精壮的上身泛着铜色,他单膝跪在床边,膝盖卡在了她的大腿根下,俯身重新搂住她,用力地吮吻她颈子上残留的红痕,狗撒尿占地盘似的给覆上了新的痕迹,还额外多吻出一大串来宣誓主权,那劲腰往穴儿里耸动的速度,也快得像是条发情的公狗。

一个是贱女人,一个是贱男人,就应该拴在一起别分开,不是吗?男人趴在床边覆压着她,宽厚的脊背几乎将她整个盖严实了,除了悬在外面的两条细腿,就只能看到她攀在男人背后的几根玉指,以及从男人肩头处露出来的半个光洁的额头。

言清漓凌乱如缎的长发铺陈在被面上,与裴凌垂下来的发尾交缠,女子柔媚的娇啼与男人浑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就像那缠揉在一起的乱发,怎么都拆分不开。

素了大半年的壮龄青年到底有多可怕,言清漓算是领教了。

他那腰臀像是装了发条,打进来后就没慢下来过,那力道与速度甚是凶猛,肉杵将她的花腔捣烂,搅插得宫芯酸胀发麻,小腹在不断地痉挛,她已经被入得眼花缭乱,尖叫着一连去了好几回,房中昏黄的烛光都变成了白色。

她的腿散开了,她想重新勾住他的腰,可双腿在他疾猛有力的撞击下,被砸得根本拢不住,指甲也扎不进他硬邦邦的背肌,更咬不到他的肩膀,便只能狠狠在他脊背上刮出好几道红印子。

眩晕之际,嘴唇忽然被掳走了,一条蛮横的舌头闯进来,裴凌扣住她两个脆弱的小肩膀,疯了似的抽送,随后就听他低低地闷哼几声,背肌上鼓,发条终于转到头了。

插在花径里的肉茎不断抽跳,积攒了大半年的精元足足喷涌了好一阵子才停,将那小花壶都给灌满了,这过程中,裴凌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唇,一直与她纠缠吮吻。

才释放过一回哪够啊,几乎是无缝衔接的,那刚交完存粮的肉根就又涨硬起来,裴凌的吻也随之加重。

他目光吞人,不知疲惫,吻从她唇上滑去脖子,细致地舔去了她颈窝处的汗珠,一路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被他吻过的肌肤就像着了火,白嫩的肌肤上盛放出一簇簇梅花,言清漓胸口起伏,咬着指尖娇声喘息,突然,他的双臂从她腿下穿过,将她整个人给兜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她就被抵在了拔步床的雕花月门上。

裴凌抱着她就像抱着只软枕那么轻松,她那两团淫荡的奶子怼在了他面前,他又怎会放过?立即低头含住。

啊哈~乳尖湿湿的,像是游鱼咬住了食。

他腾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乳,狠狠地吸吮她的乳头,力气之大像是要将不存在的奶汁都给吸出来,言清漓浑身颤抖,酥爽得浪潮令她高声叫着,双手扎进了裴凌后脑,抓乱了他齐整的束发。

裴凌含吮她的乳,是带着几分狠劲儿的。

曾经她这对大奶子最是令他爱不释手,如今她的胸前,不,应该说是她全身都是陆眉的吻痕,那厮当真是风流浪荡,连她脚趾尖都没放过,与之相比,裴澈都显得没那么过分了。

裴凌双目通红,轮番将那两粒小奶尖又吸肿了一圈后,才转头吞咬住白花花的乳肉,同时,他另外一只手也插进了她的穴儿里。

直接就是三指,又插又搅,挖出了许多混着白精的淫水,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足足有一大滩。

呜啊…啊哈啊…别插了呜呜…言清漓仰着脖子哼哼,胸前穴儿同时被占领,被这人狂蜂浪蝶地抽插抚弄,很快就又被送上了高潮。

别插了?裴凌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掐着她的阴核搓弄,暧昧地低语:都说了是你自找的,今夜小爷不把你这洞眼插烂,小爷都不姓裴!见她体内残留的精水也流得差不多了,裴凌拔出手指,最后在她乳儿上吮了一口,立即送上了自己的阳具。

听到裴凌这番豪言壮语后,言清漓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好像将这小爷给惹过火了。

就她这小身板,若裴凌也像陆眉那般要她一整夜,那她可真得去了半条命。

但裴凌的房事作风她最了解,若她求饶喊不要,那只会更加激发他的兽欲,所以,她得反其道而行,以过去的经验来看,但凡她稍稍放荡些,这家伙就能很快缴械。

那…好啊…她搂住裴凌的脖颈,伸出小舌尖舔他下巴上已经稍稍长出来的青茬,在他怀里娇哼:我今夜…都是你的,嗯…你就算把我…弄死在床上,那也是我欠你…呜…啊哈啊…呜…果然,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插干得死去活来了。

言清漓被裴凌抱着猛肏,波摇奶颤的,泣不成声,可她却十分动情,紧紧攀在那人身上,不断吻着他的脸颊嘴角,脖颈喉结……惹得裴凌恨不得将精囊都砸进她的身体里。

这半月门就是个薄薄的木架子,被撞得嘎吱嘎吱响,连带着旁边的床都跟着晃悠,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只听那雕花架子咔嚓一声,从中间横断开来,床顶登时就向他们这边下沉。

言清漓吓了一跳,结果下一瞬她就已经被裴凌按在了外头那张置着食盒的八角桌上。

冰凉的桌面紧贴着胸乳,她双腿无法着地,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那人提着臀儿后入。

他娘的连屁股都快被亲烂了!这两人在床上时到底有多淫荡!裴凌气得一掌掴在她弹性极佳的臀肉上。

言清漓趴在桌上被他按着重肏,接连的情潮从脚尖传到头顶,扩散到四肢,她浑身无力,张着嘴不断吟叫,口液流了一小滩,那双迷离的眸子半睁开来时,瞥见了那张拔步床。

脑中飘过一个短暂的想法:这铜流县的原县守必定是个贪墨的主,否则客院的床怎么用料这么扎实?床架子都断了,那床顶居然没塌下来…………元岁夜的寒雪吹不进春意盎然的某间房。

每个风吹雪打了大半年的将士都十分感激那位造反的义王,若不然,他们那个眼里只有打仗的少将军,怎会下令在这铜流县停驻五日休息整顿?今夜,人人都怀揣着对新岁的不同期许安详入眠。

唯独苦了先前那两个门神。

将军只叫他们下去歇了,又没说去哪歇,两人吃了顿饱饭领了壶酒后,便被刘副将又给赶回去了,让他们找个近地儿候着,说不定将军还会传唤。

没招,两人就又回了客院,寻了个能随叫随到的屋子等着。

结果,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听了一宿的婉转莺啼,还有他们少将军像是做了两百个单手引体后发出的粗重喘息。

真是过了个毕生难忘的元岁夜。

0363第三百六十一章 百炼钢和绕指柔天刚破晓时,弥漫在清晨的浓雾尚未散去,外头还是青茫一片。

言清漓做了个光怪陆离又十分羞耻的梦。

梦里,她躺在一张突的石台子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而她像是被定住了身,怎么动都动不了,像是吞了媚药似的躺在那张台子上不断与人交合。

耻就耻在,她并非与同一人做这件事,而是轮着番与不同的男人欢好。

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们都在场,那人一会儿是四殿下,一会儿是之恒哥哥,再一会儿又是陆眉、是裴凌、是星连.......这五个人轮番上阵,几乎是上一个刚结束,下一个就立刻扶着阳具顶进来。

她已黏了满身的白液,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了重装,酸痛得厉害,虽隐约知道这是梦,可眼看着自己积了满满一肚子精水的小腹被越顶越高,生怕自己会被顶死在这里,便逼着自己赶紧醒过来。

结果还真就醒过来了——她醒在裴老侯爷寿宴那日的裴府客院,然而,她依旧与人抱在一块行苟且之事呢。

只不过,伏在她身上辛勤耕耘的男人并非裴澈,而是那日被她敲晕的、本该被苏凝霜所利用与她通奸的正主——方家那个长得还怪俊俏的庶子方淮。

而她心里明知睡错了人,却依然能与个陌生男人做得浓情荡漾,一直缠抱着人家,连那人的阳具插进她身体里的感觉都仿佛真的发生了一样。

她终于被梦中淫乱的自己给吓醒了。

真醒了。

室内轻悄悄的,她紧贴在一具坚硬火热的身躯上,眼前是一堵壁垒分明的肉墙,底下那条腿被男人的腿牢牢压着,另一条腿骑在男人的腿上,肩膀与腰侧都扣着男人沉重的手臂,将清晨的幽幽凉意完完全全阻隔在他们两人的身体之外了。

她的目光从男人胸前与上臂上新添的伤疤处抚过,这是他大半年来的功勋与战绩,每一道痕迹都是九死一生的证据。

她想伸手去摸摸,可是被人牢牢圈在怀里抽不出手,难怪在梦里怎么也动不了。

忽然,扣在她腰后的大掌抚动起来,缓慢游移在她的腰线与臀肉上,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传来男人喑哑却毫无倦意的声音:发什么春梦了?言清漓没想到裴凌是醒着的,先是懵住,随后脸色慢慢涨红,赶紧否认:我…我没有!长着厚茧的手掌顺腰向上,用力掳住了她的奶子,裴凌倾压过来,坚硬的身躯蹭着她柔软的身子:没有?没有你睡着睡着又流什么骚水?湿吻已印在她颈间,一直插在穴儿里的阴茎又耸动了起来,经过了一夜,依然战意勃勃。

呜…嗯…啊嗯…她不堪重负,双手抵在男人的胸前,口中发出轻浅呻吟,被顶得头都快撞到床架子上了,晃动中,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了。

裴凌又弄坏了一张床,今晨天快亮时他将她拎去了别的房中,想是她晕了后他也依然在做,所以她才会做那种难为情的梦。

……裴少将军是出了名的一身蛮劲儿精力旺,他能不吃不喝地连干几日夜的仗,大半年没碰过心上人了,那自然也能不吃不喝地干她几日夜。

只是身下那娇弱的人儿却不禁摆弄,才小半个时辰,就在一通连续高潮后又晕过去了。

裴凌咬牙停在半途,心说你这女人倒是爽够了,俩眼一闭睡大觉,留他还在这里坚挺着不上不下,他含住她胸前乳头,真想一口给她咬醒。

可连着两夜了,先是陆眉又是他,他又怕不加以控制的话,以她如今这幅瘦弱的身子骨真会被他给操死,只得暗骂一声,快速冲刺草草结束。

结束后,他又盯着她疲倦又酣甜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手越收越紧。

以勤勉著称的裴少将军难得有一日没有早起练功,而是陪女人躺了近一上午,快到晌午时才起身。

王甲有事来禀,又不敢敲门,在外头晃悠了半天,时不时还发出些奇怪的咳嗽声,时不时又找茬训那两个倒霉催的侍卫两句,怕谁听不见他大驾光临似的。

裴凌先还捂着言清漓耳朵,后来见那厮越来越夸张,忍无可忍,不得不起身。

见人怒目沉沉地出来了,王甲十分有经验地将那两名侍卫给撵一边去儿了,免得稍后他挨踹时丢人。

结果这祖宗大概是满身火气已经打别处泄完了,难得的没有骂人,只语气不佳地问他跑来叫魂作甚。

这百炼钢还真得是绕指柔来克。

王甲确有正事,低声回:头儿,通缉令查过了,陆公子没骗你,还有……王甲先说了通缉令的事,又说他已派人去给凉州太守送了信儿,让他尽快安排人来铜流上任,快的话,新县守约莫五六日后就能到,之后又说起几件紧急的军务。

房里,言清漓其实睡得很轻,裴凌推门出去时她就醒了,她听到裴凌低声向王甲做着安排指示,语气不慌不忙,命令下得面面俱到,当初那个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如今已显将帅之风。

她不由得漾起一抹浅笑。

这不是挺沉穩的嘛,怎得一到她面前就打回原形了呢?对了,韩将军今早来了。

王甲末了说道。

裴凌愣了愣。

姓韩的不少,但是他认识的有将军头衔的就那一个,去年今日,他和此人在定州并肩作战,殺了一夜的蛮子。

他蹙眉问道:韩绍?他来做什么?言清漓偷听到这名字,顿时紧张起来。

韩绍是裴澈手底下的副将,还有戴参将等人,都是裴澈的心腹,当初她去定州时与他们都很熟了,可不能让韩副将得知她在这里!王甲其实也不太清楚,挠着头道:说是你小叔派他来这边办差的,归途时听说你在这,就顺路来看看。

言清漓想到的裴凌自然也想到了,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裴澈知道她在这里,便立即吩咐:叫下头的人都管住嘴,莫将陆眉与她在这里的消息透出去。

王甲满脸写着你还有脸下这种吩咐:头儿,你要不想让人知道,那你倒是……收着点啊!他觑着裴凌脖子上的莓印,鼓起勇气以下犯上道:底下人又不知你与言姑娘是啥关系,还以为你瞧上人家铜流县师爷的娘子,给人家霸王硬上弓了,方才韩副将听到这闲话,还笑问怎么回事呢!裴凌先是一愣,随后眸子危险地眯起:哪个胡乱编排的?给我罚他一百军棍!王甲心说真不愧都是姓裴的,都这么爱罚人军棍。

哪是咱们人编排的,就先前关着言姑娘那间房,王甲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床顶差点都叫你给掀了,那屋里都成啥样了……早上这府里俩粗使婆子过去收拾时瞧见,私底下传你强抢民妇,还说那小妇人弱不禁风的,让你给弄得半死,送出去医治了……房中,言清漓顿时从脚尖红到了耳朵根。

她与裴凌昨夜确实有些激烈,床坏了后就拿桌椅墙壁为床,屋内的帘帐几乎都被她给忘情时给拽掉了,被褥也被裴凌扯下来凌乱地铺在地上,颇有当初在雪山客栈时闹出的盛况。

不说别的,单是他射进来又抠出去的精水淫液就弄得满屋都是,她印象中,连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都被溅湿了……裴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唇抿得死紧,若不是怕吵醒屋里的人,他非得臭骂这蠢材一通,半晌后,他从齿缝中挤出话音来:如何叫下头人闭嘴还用爷教你?反正无论如何,莫叫那姓韩的知道!王甲见势不妙,得令就跑,跑出两步后,又折回来:对了头儿,韩副将带来个消息,说越州十万大军已往阴山关去了,麟王亲征。

裴凌原本都要回屋了,听到这话后步子一顿,转过身后挑眉冷笑:这麟王倒是能耐不小,竟瞒过先帝的眼睛,在越州囤了这么多兵马。

越州地处偏远,阴山关是通往盛京的重要一隘,对于越州来说,阴山关就像是自家屋宅外的那圈篱笆,控制住此地,进可攻、退可守,麟王举大军压境只为夺这一地,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阴山关虽重要,却是他邁出的第一步,总不能头一仗就透出老底,所以,他手里实际攥着的兵马,应当遠遠不止十万。

裴凌问:西川可有动静了?他日前听说宣德帝派言琛出征,但是钦差送圣旨到西川时言琛不在,说是带人去属地巡查尚未归来。

他朝身后阖紧的房门投去一瞥。

现在想想,什麽巡查属地,没准儿是出去找人了。

王甲点头:有了,言将军回来后接了旨,如今已集了十万西川军去支应阴山关了,头儿,你看这事要不要告诉言姑娘一声?她先前给言将军递的家书还被咱们截在手里扣着呢。

王甲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好在他们不知她已醒,言清漓竖起耳朵听,努力听清了几个词:言将军,接旨,去支应阴山关了。

她整个人一僵。

0364第三百六十二章 牢饭地牢中,被关进来的一众犯人也因着元岁这个喜气洋洋的日子,在元月初一的晌午捞到了第一顿牢饭。

义王盘坐虎躯,环目闪烁,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人区别待遇的三菜一汤,将手里烤得热乎乎的甘薯嚼得咔咔作响。

也是奇了,几乎是前后脚被关到这阴暗潮湿的地牢来的,他与他的兄弟们经过这一天一夜都灰头土脸的,对面那位挨了顿揍,此刻却还能收整得利利索索,衣冠整齐,果然斯文人就是与他们这些莽夫不一样,难怪那些大姑娘小娘子们都喜欢找这类小白脸当饼头。

陆眉端坐于案前,垂眸看向面前的牢饭。

—-荠菜、蒿菜、诸葛菜,还有一碗飘着叶与葱叶的汤。

就连那盛菜的碗碟与托盘,还有那筷箸与汤匙都是绿釉瓷的。

饶是陆眉好脾气,在看到这些绿油油的食物时也被气得脸色发绿,亏了裴燕召那匪子能找全这样套东西。

义王看向他丰盛的餐食,摇着头直砸吧嘴:啧,那位裴少将军当真待你不薄啊!冬日里野菜难寻,比肉还贵呢!真是令人羡慕。

陆眉实在笑不出来,眼锋扫向义王: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义王连连摇头,将手中的甘薯啃得更香了。

又何止几样绿菜,一个多时辰前,那位小霸王大摇大摆地来过一遭,穿了件低领箭袖的袍子,脖子上露着三四处红果果,一看就是叫娘们给啃得。

见陆眉此刻的脸色比那几碟绿叶菜也好看不了多少了,义王心生同情,还好心宽慰他:哎呀想开些,你睡了他婆娘,他又睡了你婆娘,回头你出去了再睡他婆娘……冤冤相睡何时了,反正你婆娘便是他婆娘,他婆娘就是你婆娘,都是同一个婆娘嘛,谁睡不是睡!什麽你婆娘他婆娘,搁这儿说拗口令呢?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这么能絮叨,陆眉心烦,这饭说什么都是用不下的,直接扯了几根干草团成团塞进了耳朵里。

谁知刚塞完,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青时。

他急忙扯下干草,下一瞬,牢房外便出现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清儿?陆眉立即起身凑到牢门前,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进来的?言清漓低头看了眼身上婢女的衣裳:你还被关在这里,裴凌知道我不会撇下你走的,便撤了房门口的守卫,至于能来牢里……是柳姑娘帮我的。

裴凌让王甲找人给她送两身衣裳,不知为何来的人是柳姑娘,想必王甲见她身形与柳锦瑶相似,便求到了她那里。

她向柳姑娘打听了一句去牢房的路,柳姑娘便善解人意地知道她想去看望陆眉,帮她引开了牢门口的卒子,给她争取了片刻的功夫。

晌午时裴凌让人送来满满一桌子吃的,像是要喂猪,她怎么能吃得下,言清漓怀里揣着的油纸包拿出来,里头有几块漂亮的花糕与乳酥,还有几块兔肉干,结果往后一看,瞥见了那一桌子侮辱性极强的绿叶菜。

她微微一愣,旋即脸色骤红,下意识去捏毛茸茸的领子,有些不敢与陆眉对视了。

陆眉原是怕裴凌欺负她,或是对她用强,结果那小子脖子上居然有吻痕……眼下又见她这幅神色,便知人家俩是你情我愿的,想多的人是他。

一时间,言清漓与陆眉谁都没说话,那些精巧的小点心与肉干夹在两人中间,产生出一种心知肚明的微妙。

陆眉那双长眸垂下片刻后,便又一如往常地抬头朝她笑:突然跑来见我,可是碰到了什麽难事?言清漓面色立即凝重起来,她动了动唇,最后反手抓住了他:我哥哥出兵了。

她向四周瞧瞧,唇凑到栏边,向陆眉耳语了上午从王甲那里听来的消息。

她这两年做了两桩以色侍人的事,一是嫁进裴家,虽说她当时给四殿下的借口是为了离间苏裴两家与裴家叔侄,让他们无法同心效力于宁天弘,可其实她进入裴家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拆散苏凝霜与裴澈这对狗男女,私心占多。

第二件就是笼络言琛。

两年来,她真情实感地做了这件事,先开始是工于心计,可后来她认认真真得将自己的心都给搭进去了,但若他到头来依然选择与四殿下对立,那她这两年的努力不就是一场空吗?听到言琛出兵的那一瞬,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她心中不安,玉竹也不在,能想到的人只有陆眉,只是她与言琛的事情,又不能全透露给他。

尽管如此,陆眉依然听出了她在担心什麽,而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会想到先来与他商量,足见他在某些方面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盘旋在他心中的郁结顿时散开了不少。

你是他妹妹,想必你要比我这个外人更了解他,你觉得言将军是真出兵,还是假出兵?陆眉听完她的耳语后,低声问她。

言清漓其实也冷静想过这个问题的,因为言琛曾答应过她,就算不会助四殿下,至少也不会成为他们的敵人。

可是被抛弃过一回,她心里始终没底,对任何男人都不敢完全信任。

想了想,她轻声道:哥哥不止有我一个家人,父亲、二哥、大姐姐他们都在盛京,依我看,他假意接旨,实际上应是有迂回之策。

陆眉笑道:这不就结了?可是……没有可是。

他突然打断她,看向她的眼睛:清儿,你需得相信你自己。

你值得。

这一瞬,言清漓忽然觉得陆眉好像真的知道了她与言琛那些不能浮于明面的阴私事。

他何其敏锐,给个线头便能捋出一条长绳,就像她当初只说了她是楚清,他便猜出了她与四殿下的目的何在。

陆眉这句意味深长的相信你自己,让她有种被洞穿了的错觉,她想要落荒而逃,而陆眉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松了口气。

你想,皇位之事,宁天弘与麟王各执一词,宁天弘这皇帝做得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他还偏偏不信任你大哥,将你爹给扣在了盛京。

若言将军与你爹同样是个怂的,那他此举倒也奏效,可你大哥偏偏是个硬骨气的,宁天弘再这么做,便堪称愚蠢,等同于将你言家向外推。

陆眉的话像是有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眼下你们言家人都在盛京,言将军便无法明目张胆去拥护七皇子与麟王,所以,我猜他很快便会因‘某种原因’无法继续前往阴山关,而后窝在他的西川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山观虎斗。

其实陆眉说的她先前也想了,但是有他下了定论后,她才感觉更托底。

见她脸色好转后,陆眉轻佻地揪了一把她脑袋上娇俏可爱的丫髻:行了,快回去吧,若裴燕召那小子知你偷跑出来看我,明日指不定就要给我这牢房刷上绿漆了。

言清漓又心酸又想笑,被陆眉接连催促了几声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义王那间牢房的位置比陆眉能看到的更远,她走了之后,义王盯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才收回来,粗狂的脸上挂着傻笑,转头给陆眉扎心:诶,你那小娘子,腿脚是软的,走路打磕绊。

好了,才散开的结又打死了。

陆眉拿起那两团干草又塞进了耳朵里。

0365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柳锦瑶回房后,开始收整行装。

来时就是子然一身,将衣裳留了两身给言姑娘后,随身之物就更少了,简单打成一只包袱后,她坐在房中发了片刻的呆。

昨夜少将军强抢民妇的闲言碎语她也听仆婢们窃窃了几句,来到军中数月了,这还是她头回看到他冲动莽撞得如一个少年人,竟是不怕有损自己好不容易博来得威名。

嘴角浮起一抹释然的笑,她轻叹一声,拿起胡军医穿破了的冬衣缝补好后,将旧补丁与碎布统统捡进笸箩里,准备去与胡大夫辞行。

临出门前,目光被那对躺在窗下的护膝给引了过去,她身形一顿,走过去将那东西也一并捡进了笸箩。

冬日暮色来得早,未时才过天就擦黑了,有爆竹声从府墙外飘进来,噼里啪啦一连串,在这动荡不平的日子里,添了些许新岁的气息。

柳锦瑶将冬衣与笸箩抱在胸前挡寒风,低着头疾个步向胡太医那去,却不想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险些与人撞上。

爆竹声吵闹,韩绍也没听到有人过来,好在他反应迅捷,及时撤了半步,这才没将来人撞倒。

人是没事,可人家手中的笸箩被他吓掉了,零碎的布片与线头洒了一地。

柳锦瑶忙去拾捡,那人道了声歉,也蹲下来帮着捡,听到是个陌生的声音,她便抬眼瞧了瞧。

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神清骨秀,眼角处有一丝浅淡纹路,看样子是个亲和爱笑之人,可他身上那股锋锐的气势却比王副将与刘副将他们多得多,定是泡在殺场多年才能磨砺出来的。

柳锦瑶不认得此人,但见他墨蓝色常服外还披着厚氅,绝非普通小兵,猜他应该就是今日来的那位姓韩的将军。

她忙道:都是些要扔的杂物,不妨事,小女自个儿收拾就行,莫耽搁了韩将军。

韩绍才刚捡起那对赭色护膝,还没来得及问你怎知我是谁,就听柳锦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不由得有些错愕:这样好的护膝居然是要扔的?他看向手中那副针脚细密的护膝,眼中含了几分惋惜,似在自语:想我从军十年,都没见过军中有谁能用上过这样的精巧的护膝,可惜了。

当年老戴喝高了,花高价从一个放出宫的老绣娘那买了对护膝,酒醒后不好意思喊心疼银子,便干脆与他们吹嘘了一整年,说那老绣娘还给皇帝绣过龙袍呢,他也算沾了龙气儿。

现在看来,宫中绣娘也不过尔尔,做的护膝遠不及他手中这幅轻便适合行军,尤其这四合如意云纹,纹样如此繁复,足见绣工扎实,寓意也好,平安如意。

柳锦瑶闻言有些怔怔。

她拆了又绣、绣了又拆,光花样子就换了四五次,前后用了大半个多月呢,能不好吗?见韩绍提着那对护膝瞧来瞧去,她难免有些感伤,又有些欣慰,便浅浅扯起嘴角道:若将军喜欢,那便送给将军吧。

总归对她来说都是无用之物,弃之可惜,留着又糟心,不如送了有需要之人。

韩绍一愣。

这么好的东西就给他了?待他反应过来后,那女子已低着头从他身边走开了,只留下一缕淡香。

韩将军!韩绍收回目光,忙负手看向来人。

刘刚找过来,见这人居然趁他一不留神快溜达到客院了,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了,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引路:这边这边,我们少将军在前头等你呢!……裴澈先前不仅派人充作平民放出陇西匪盗横行的消息,将裴凌引去了陇西,同时又多做了一手准备,命韩绍暗中去找人。

他心知自己如今与楚清分属不同阵营,她视他为敌,自然也会忌惮韩绍,故而只命韩绍暗中寻找,假若韩绍先裴凌一步找到她,也不必打草惊蛇,跟随保护即可。

韩绍找人的同时也在注意着裴凌的动向,得知他在快到陇西时,突然改道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铜流县,他觉得有异,便跟了过来,而铜流县如今在裴凌的治控下,他也没法暗中进城,只得现身。

结果一来就听说了艳闻,可到了晌午就人人缄口沉默,他心知从这县守府中是打探不出子午卯酉了,便命亲信去城中向百姓暗探,得知铜流县早在半个多月前来了位年轻俊俏的陆姓师爷,如今夫妇二人都被扣了。

姓陆,年轻俊俏,夫妇……韩绍断定这两人必是陆家公子与言女史。

心中重担顿时歇下一半,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回过神,见面前那黑衣青年就差将不速之客四个大字拍他脸上来了,韩绍面色浮现笑意:少将军,一想到去年今日你我还一同战场杀敌呢,途经此地听闻你在这里,那我自然得来见上一见。

短短大半年,眼前青年便褪去少年人的鲁莽,虽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行事作风明显变得沉穩有度了不少,否则也不会明明想逐客,却还耐着性子坐在这里。

裴凌知道这韩绍嘴严的很,从他这儿是问不出裴澈到底派他来凉州做什么,便冷眼瞥过去:我不过是在此逗留几日,等新县守一到便走,韩将军呢?这姓韩的算是勋贵子弟,腹中有点子墨水,故而不像大多武将粗鄙,闷骚得很,年前他跟着裴澈二去苍陵又打了场胜仗后,回来就被提拔成了从四品明威将军。

韩绍爽朗笑道:少将军不必担心我长留你这儿蹭饭,我差事已办完,明早就走。

这裴少将军不待见他,也并非全因他是裴将军的亲信,一提起这个,韩绍其实颇觉冤枉。

一年多前在定州时,他不过是见言女史一个柔弱姑娘家,被送到满是男人的军中来做军医很辛苦,便多照拂了些,结果就让这小子给记恨上了,猜疑他对言女史心怀不轨……那时他哪知这小子对人家言女史有意啊,明明成日冷嘲热讽不给人家好脸色看,要早知他揣着这种狎昵心思,他必然不去滥做好人。

听他明早就滚,裴凌松了口气,刚要让人将这韩绍安排得遠遠的打发一夜,柳锦瑶就来辞行了。

韩绍看到她时眼前亮起,白白收了人家的护膝,连点表示都没有呢,琢磨着稍后找个机会同她道谢。

裴凌其实也是巴不得柳锦瑶早些走,只是听她说不打算回盛京后,他又蹙紧了眉头。

你既是被我手底下的人搭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情于理,我都得将你安全送回柳府去。

别说一个大家闺秀抛名舍誉地离家出逃,回去定要遭人无数口舌,就算没有这遭事,经历过没有束缚的生活后,柳锦瑶也不想再回到盛京那座牢笼去。

如果过富贵日子的代价是要像木偶一般被摆布一生,那她宁愿清贫度日,图个自由自在。

她知道裴凌是好意,担心她一个女子无法在这乱世中讨生活,便退了一步道:锦瑶并非无去处,我幼时奶娘住在兰苍乡下,我想去看看她。

既如此,那我就让人将你送到兰苍去。

裴凌淡淡道。

柳锦瑶摇头:锦瑶已给将军添乱许久,实在心中有愧,就不劳——你独自跑了若真出个三长两短,届时柳家来向我讨人,我拿什麽交出去?怕是要以为我将你给藏起来了,到时说都说不清。

裴凌可是因凶厉上了盛京贵女黑名册的男人,他对心上人都能出言不逊,何况是心上人以外的其他女人,那说起话来就更是既不耐烦、又不留情面。

韩绍见柳锦瑶面色难堪,不由心生怜惜,忍不住开口替她解围:柳姑娘可要去兰苍?那正好,我回盛京也要途经此地,你若不愿劳烦少将军,那我捎带你一程罢。

0366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可知楚清是谁?(45500珠)将韩绍与柳锦瑶都打发走后,王甲又过来询问如何处置义王等战俘,虽说人不多吧,但也不能成日养在牢里干吃饭不干活,自己人都吃不饱呢。

裴凌略一沉吟,吩咐道:不愿降的一律处决,愿降的押送凉州卫,先遣做城防劳工,待做个一年半载确定无二心后,再收编入军。

王甲领命,随后又掏出一封信来:那言姑娘的书信......目光落在那裂成两半的火漆上,裴凌抽出信纸掸开。

嘴角勾起,第一反应便是这女人的字写得竟如此潦草,难怪从不见她碰笔墨。

第二反应就是忒小气,纸上染了胭脂竟也不舍得更换。

一目三行快速扫过,在看到最末时,他忽然瞳孔一缩。

楚清.....怎会化成这个名字?王甲为难道:头儿,言姑娘可是朝廷要犯,这信明显有劝说言将军莫与麟王开战之意,咱若帮着跑腿,那就是‘助纣为虐’,要么……就当从未见过,销毁了得了。

裴凌掀起眼皮,看二傻子似的看了王甲一眼:瞎了?这分明是个楚姓妇人向家中报平安的家书,与朝廷要犯有何干系?王甲眼角一抽,只见裴凌将信折好后又塞了回去:重新点上漆,着人快马送到西川去。

处理好杂七杂八的琐事后,外头已月上梢头,这大半天来度日如年,他还是第一次觉出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一日便就过去了。

按理说,她已同他毫无干系,甚至成了别人的女人,昨夜那档子事严格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今夜他若再去找她,就挺……没脸的。

他应该回自己房去,沐浴更衣闷头睡觉。

可此刻,他的脚就像是铁打的,而客院就是块巨大的磁石,吸着他不由自主朝那去。

到了门前他抬手要叩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现下他是官,她是囚,哪有官客客气气给囚敲门的?他咳嗽了一声,在心里默数到三后,直接推门进去。

言清漓听到外头那声响亮的咳嗽声时,急忙放下裙摆系上腰带。

裴凌一进屋就见她慌慌张张地跳下床,手还悄悄向身后藏,他眉峰一凛,沉下脸问:手里拿了什麽?当初她为了不怀上他的孩子,每回缠绵后都要偷偷服避子丸,这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昨夜他都将精水弄出来了,怎得这女人还是不放心?就这么避他不及?他冷着脸大步过去,可没等他出手去夺呢,她就已识相地摊开手,掌心置着一只小小瓷罐,她轻声道:消肿散瘀的膏子,我从胡大夫那讨来的。

裴凌先是愣了愣,随后哦了一声,转身去净了手,回来拿起那罐膏子,二话不说将她扛上了床。

你……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房里这么亮,见他居然要给她擦药,言清漓立即挣扎起来。

裴凌轻轻松松制住她,压住她的腿向两边分开:你下头可长眼睛了?看得到吗?私处娇嫩,连着被凶物入侵了两夜,那朵嵌着的小花苞已经鼓鼓涨涨,由粉变红了,两片娇褶原是含在花唇中间齐整贴合的,如今也都肿得肉乎乎地外翻着,露出些许洞穴里的嫩红色的软肉。

裴凌感觉嘴唇有些发干,挖出坨膏子在掌心化开,揉在了那可怜巴巴的小穴儿上,动作不算太轻柔,是含着几分怒气的。

就这样还要偷跑去探望陆眉。

言清漓不知自己偷偷摸摸去地牢的事情已暴露,轻咬着嘴唇,张开的腿因为酸软而发抖。

这人手指粗糙,起先她还被他弄得有些疼,可随着药膏化开,穴儿被冰冰凉凉的滑腻包裹着,立刻就舒服了。

粗粝的指腹绕着阴唇转圈,又掐起花瓣揉药,里里外外的,指尖难免要伸入穴口擦一擦同样肿胀的内壁。

裴凌原本是用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力去控制自己心无旁骛的,结果才搽好的药膏被缓缓流出的汁水给溶开了,穴儿越来越湿滑,最后竟是连药膏都抹不上去了。

都肿成什麽样了,居然还如此敏感,这种一碰就淌水的骚穴,就该时时刻刻塞住肉棍!他滚了滚喉咙,眼色发暗,裤裆也更紧了,真恨不能掏出家伙事给她堵住,可若再不让她缓缓,那明日他强抢民妇还将人弄得半死不活的谣传就该成真了。

见她水汁丰沛,他原想嘲她两句,结果抬头见她红着脸,也尴尬得羞于看他,到了嘴边的狠话便又给憋了回去。

他按捺着心底搔抓的欲望,寻了话头转开注意力:为何要化名楚清?一阵透心凉蔓向四肢,言清漓扭头看向他:你截了我的信?裴凌冷笑:下回送信记得找个靠得住的。

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身死魂不散的诡事荒诞无稽,她早已换皮换骨,只要她不说,裴凌就算看到她用这个名字,也绝对想不到她就是楚清。

她四平八稳地回道:如今官府都在抓我,总不能用真名吧,我也忘了打哪听说过这个名字,脑中有些印象,随手便写了。

裴凌嘴角笑意更冷,伸指将药膏送进她穴儿里:怕是从裴澈嘴里听来的吧。

她的身子陡然一僵。

裴凌以为自己手劲大了,遂放轻柔了些,懒洋洋地爆起裴澈的过往情史:他年少时有过一个女人,便是这楚清,可惜红颜薄命死得早,不然定是要收进府中的。

他那二叔心里始终有个念念不忘的旧人,裴凌笃定裴澈对言清漓的感情并不纯粹,极有可能是将她当做了替代。

心里藏着人,也没耽误他睡别人老婆,裴凌对裴澈这份假情深很是不屑,若换做是他,最爱的人绝无替代。

他的语气中含了几分轻蔑:你可知那楚清是太医之女?与你同样都甚懂医术,想来他就是好你们这口,莫要以为他对你维护过一二,就真以为他对你有真心。

——清漓爱慕小叔,小叔也于我有意,我们两个,难以自持。

这是她被当场捉奸后的原话,还小叔也于我有意……有什麽意?淫意吗?个蠢女人,老子才是待你真心实意的,你为何就看不清?言清漓思绪沉沉,自动漏掉了眼前男人心底的呐喊。

对她没有真心,对楚清就很真心?当荣耀与女人同时摆在眼前时,女人就是过眼云、垫脚石,苏凝霜也没例外。

见她垂着头不吭声,裴凌不忍再继续戳她心窝子,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我走之后,他不曾找你?他原以为她那么崇拜裴澈,在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后,定会想方设法投去裴澈怀抱,谁知她愈发眼拙,竟与陆眉勾搭到一起。

他可不信这两人是在逃亡路上才患难生情的,必是早就勾三搭四了。

言清漓不由发起了呆。

找过吗?倒也找过,就是什麽都没说,状似深情地吻了她之后,次日便很有遠见地给自己火速选定了正妻接班人。

她也不知就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男人,为何依然能牵动她的心绪,她在心里自嘲地笑笑,轻声道:他与苏五小姐定了口头亲,你不知吗?裴凌与他那人面兽心的二叔有夺妻之恨,早已断绝往来,自然是没听说这事,且他祖父裴伯晟的来信中也没提。

他搽药的动作一顿,旋即嗤笑:他倒是对‘姓苏的’情有独钟。

给她搽个药害得自己浑身燥热,裴凌并未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她攥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到泛起白来。

他扯了被子将罪魁祸首兜头给盖严实了,狂慢道:爷今日无需你服侍,早些歇吧。

可说完这话后人却赖着没走。

言清漓扒开棉被,见这人还端坐在她床边,似在在审视这房中构造,一会儿看窗一会儿看梁,她堵在心口的那团闷气忽然就散了,极力忍着笑,朝里蹭了蹭:我夜里有些冷,要不你留下吧。

裴凌转头看了她半晌,随后勉为其难地点头道:行吧。

再转回头去时,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面对裴澈他没太多信心,可她与裴澈断了,那他比个陆青时还比不过吗?他洁身自好,可没那么些个莺莺燕燕的红颜知己。

他去到屏风后头用她用过已经冷了的洗澡水匆匆沐了浴,回来时以掌风熄了烛火,摸黑回到她身边躺下,仰躺片刻后,翻身紧紧抱住了她。

还冷麽?就这么抱着她一夜也是好的,她在身边就是好的。

言清漓趴在裴凌怀里,心想着:虽然是同样温暖的怀抱,可感觉上却是完全不同的。

陆眉的怀抱是温柔令人心安的,裴凌则矛盾不少,是强势又小心的。

脑中就这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眉,眼下她是吃饱穿暖了,可他却在冰冷的地牢里因她而吃不好睡不好。

有了上回的经验,她识趣地不在裴凌面前提陆眉,摇摇头道:不冷了。

安静相拥了许久后,头顶传裴凌低沉的声音:那……你可有想好,要不要同我回去?0367第三百六十五章 苦命鸳鸯(46000珠)夜很静,心跳得仿佛要砸破胸膛,裴凌艰难地滚了下喉咙:我今日得知,你大哥已经奉命去征讨麟王,你就算再写十封信也无济于事了,如此,你还依然不愿改变主意吗?言清漓其实十分理解裴凌的坚持。

裴凌不知她与言琛的关系已超越寻常兄妹,在他看来,言琛怎会傻到因为一个半路捡回来的妹妹的三言两语,就不顾言家几朝几代累下的名誉地位,去投靠反贼?所以,她在被提供了一条退路后,却依然要背离亲人,选择一条在常人看来荒谬的不归路,是件十分愚蠢的事。

可是,个中内情她是不能道明的,她甚至做不到怂劝裴凌去追随四殿下。

她再度摇头:我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

裴凌骨子里始终流着裴家人的血,血脉牵绊哪能说割舍就割舍?裴伯晟与裴澈再不堪,那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他真的能做到向养育他成人的祖父叔父刀剑相向?退一步讲,即便他肯为了她抛弃亲人,那她又能如他所愿,与他一心相伴吗?不能。

倘若他抛家舍业后,又发现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与宁天麟、与言琛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岂不是会更恨她?眼下这样就挺好,他与裴澈的关系冷到了极点,不搀和弄权,远离诡谲纷争,不给她与四殿下添乱,天高海阔地做着他的小将军,剿剿匪平平乱,抓几个义王这样无伤大雅的土大王……反正宁朝到处都有战事,又不止越州一地,总有他忙的。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裴凌的锋芒会展露得太快,早晚要被宁天弘看重,未来会在战场上与他们兵戎相见。

但愿那日来得晚些。

短暂的温情就像百姓燃放的爆竹,热闹了片刻就销声匿迹,留下满地的碎屑与刺鼻的余烟。

裴凌咬牙闭上眼,颓然又不甘:那我若执意带你走呢?想起当初裴凌疯了似的将她锁起来,企图让她受孕,她不敢确定这小子会不会再发一次疯。

她缩在他胸前,唇瓣轻点在他胸肌上,半认真半玩笑地道:那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男人胸膛上的起伏越来越快,锢在她背后的手臂越收越紧,她都快被他勒进融入他身体里去了,她喘息有些困难:裴凌……唔……黑暗中,他猛地翻过身,用力去吻她的唇,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剥,火热的手掌发泄般在她身体上来回抚摸,她微微挣扎的身体在逐渐变软,情不自禁地环住了他的颈,可他却气息低沉地将她推开来,起身穿衣走了。

走到门口又停下,冷声留下句:你再好生想想罢。

一夜再未回。

次日也没有现身。

其实回京这事她根本就用不着想。

她倒不担心裴凌会将她如何,她只担心陆眉要倒霉。

要知道裴凌定然以为她如此执迷不悟,是为了陆眉,倘若陆眉意外出了个三长两短,那她去投靠麟王不就没意义了?前日陆眉才挨了打,昨日又被送了那般侮辱人的牢饭,有了这两样前车之鉴,也难怪她会如此揣度。

好在裴凌没有再命人看着她,她去地牢附近探了两次,见守备森严,便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直到日暮时分,王甲与刘刚等人忽然将义王与一干叛党押了出来,整个县守府都闹糟糟的,她才趁机溜了进去。

这头,裴凌现身于城门口,事情都由王甲他们做了,倒也无需他说什麽做什麽,只需他沉着脸,手持长刀一身戎装地高坐于马上,当个吉祥物,便能起到个震慑叛党的作用。

结果那叛党头子英勇无畏,还以为自己是被押去处决的,临死前悲壮地大骂了一路,不仅骂他,还骂朝廷与狗皇帝,骂狗皇帝的老子和老子的老子,难听到怕是要将太祖皇帝都给骂活了。

乌泱泱的也有千百号人,浩浩荡荡穿过长街,裴凌昨夜几乎未眠,被义王骂得脑仁疼,见百姓们都躲在巷子里听着看着,他便命人将义王的臭嘴给堵上了。

这时,刘刚过来与他低声说了什麽,他眉峰紧紧拧起:又去了?刘刚讪讪地啊了一声:那是还当不知?还是我让人去给请回去?如今弄点像样的吃食有多难?他昨日千辛万苦地给她弄了些她爱吃的果子酥酪,还有肉干,就为了给她补补身子,结果她倒好,悄悄摸摸给陆眉那厮送去一多半。

裴凌面色郁郁,扯紧缰绳:都不必,我自己去!-清儿……怎得又偷跑来了?陆眉见她又带了两包吃的,还带了干净的巾子与水,语气比方才更低柔了:你莫担心,我并未吃苦头,牢头也对我格外关照,知我事事讲究,日日都送我盆水允我梳洗,你瞧,我这不是挺好的?可比我俩颠沛流离那一路强多了。

言清漓看到陆眉身后的木桌上比昨日多了个铜盆,想必是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又见他这牢里地面干草也铺了厚厚一层,清爽又干净,看来裴凌确实没太难为他。

陆眉将那些吃的又原封不动地给包了回去,放在她手心里:燕召兄不知花了几番力气才为你寻来这些好东西,你若反手给了我,他怕是要气炸。

言清漓也知道这是裴凌的一片心意,可逃亡那一路上,陆眉有什麽好的都留给她,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想到他身处囹圄,她就无法心安理得的去吃香喝辣。

她朝空荡荡的大牢里瞅了瞅,问:那些人都被带哪去了?陆眉想到义王方才惊慌失措奋勇抗争,又朝他挤眉弄眼求救的模样就有些想笑,他老神在在道:想是被押去做苦工了,若真要处决,也不必等到今日,白白浪费了两日的粮食。

言清漓觉得此言有理,点点头又掏出一枚小纸包塞给陆眉,长话短说:裴凌放阿烟走了,温成也未受牵连,我从胡大夫那偷来的迷药,届时你寻个机会叫来狱卒弄晕他,拿了钥匙先自己走,不必管我。

裴凌若真能如约放人还好,可他昨夜说了执意要带她走的话,其实裴凌就算真带走她也不会伤害她,她是怕他会一时冲动真对陆眉不利。

陆眉突然发觉,她与裴凌夫妻一场,可她对裴凌的了解,其实都不如他这个同窗来得多。

可能是她与麟王相处久了,以为旁的男人都会对情敌心狠手辣。

他安慰道:我若现在跑了,当初又何必现身?别的我不敢说,自己这条命会不会折在这里还是有数的。

裴燕召那小子不会耍阴招,也就给我下个大牢,让我嚼嚼绿叶菜,顶天打我几顿出出气,再从旁的事情上与我争个高下,要人命的事,他不会做的。

他笑着抓了抓她的发顶,揉乱了她几缕头发:回去吧,莫再来看我,只管安心吃睡,我过两日就去接你。

她三番两次来地牢,裴凌不可能毫无所觉。

言清漓也怕稍后那些卒子会回来,将那药包又向陆眉推了推:那你见机行事,我这两日先不过来了,我也怕来得多了,他会不高兴。

指尖轻拢,陆眉眸子闪了闪:好。

清儿。

言清漓刚要起身,陆眉又轻轻握住她的手。

心知她这两日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又怎会丝毫不妒呢?只是不愿她难堪为难,不想表露罢了。

好在她心里也不是全无他,至少,也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怎么了?那姑娘噙着笑,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向他。

他忍不住轻扣着她的头挨近铁栏,在间隙中吻了她的唇:没什麽,就是有些想念流亡的日子了。

那时候,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言清漓愣了愣,脸有些红。

隔着牢栏亲吻,倒是……挺特别的。

她笑了笑,又凑过去吻陆眉,到底是无法挨太近,只能轻轻啄吻,没几下后,她发丝刮在了栏杆上,两人同时低笑起来。

那我走了。

好。

言清漓到底又将那些吃食塞了进去,不等陆眉还给她,她就急忙起身。

结果一转身,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隔着几间牢房遠,有个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何时来的,牢廊灯火昏暗,他一身黑甲隐匿在暗影中,被拉长了影子,也看不清脸上神情。

只听他轻嗤一声,嗓音低哑沉闷:好一对苦命鸳鸯啊,我倒是成恶人了。

0368第三百六十六章 演示给他看看?(微H)陆眉心中一沉。

地牢空荡并不嘈杂,可他连半点动静都没听到,定是裴凌悄悄隐匿了脚步与气息,要早知如此,他方才绝不会留她片刻了。

以这小子针鼻儿似的心眼与那随时随地能灌下几坛老醋的醋劲儿,怕是要糟。

他目光去寻言清漓,言清漓则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处暗影。

裴凌于黑暗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站在明光处的女子,适才她还对陆眉笑容晏晏,留恋不舍地与之亲吻,此刻看到他,却是神情紧张、目光警惕,怕是正绞尽脑汁地想些诓骗他的借口呢。

地上的影子动了,随着暗影中传来的轻缓脚步声,言清漓如临大敌,慢慢捏紧了袖边。

墙壁上的油灯先是照亮了那人的黑靴,随后是暗泽流动的甲胄,高挑俊逸的男子慢慢从黑暗中走出,语气是意外的平静:我是不是该将你也关进去,给足你二人亲热温存的机会?男人投下的影子渐渐罩在了她的脸上,有如实质他带来了压迫:......而不是如眼下这般,逼得你们这对牛郎织女偷偷相会,隔着牢笼去解相思之苦。

裴凌在她面前停步。

她忽然就熄了声,因为她看清了眼前男人的眼眶泛红,眼底爬满了血丝,眼神里交织的痛恨与痛苦,像是被人拴住了脚困在深渊海底,没来由地让人也跟着心中一痛。

大雨长街上,他痛苦哀求着向她说对不起,求她别走时,她的心也如此刻这样疼。

裴凌的手轻轻划在她脸上,冰凉的触感令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他则长指一伸,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牢牢固定在了原处,以指腹擦起她的嘴唇。

原来,她不是不会温情蜜意,只是不会对他温情蜜意。

原来,她不是不会甜言软语,只是不会对他甜言软语。

他穷尽心力也无法得到她的柔肠婉转,她却可以那般轻易地展露给另一个男人。

他终于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她的模样,可讽刺的是,是托了另一个男人的福。

说不清他到底是愤怒多还是失望多,久别重逢后,她又主动爬了他的床,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令他生出了焦灼的渴望,让他感觉到她的心里仍然有他……可看样子,她的下一步应该又是要送他空欢喜一场。

亲够了吗?他问。

娇嫩的唇瓣被他擦揉得嫣红,裴凌神情晦暗,体贴道:若是没够,那我便再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让你们当场亲个够,摸个够可好?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顺着她下颌向下,哒地弹开了她领口的一颗盘扣。

言清漓愕然回神,连忙攥住领口。

裴凌人高马大地站在她面前,散处了一身凶煞气,陆眉见她神情怔怔,以为她被吓着了不敢吭声。

他立即起身喊道:裴燕召!清儿已与你非亲非故,你无立场去责怪她!莫去欺负她个姑娘家,有什么你同我说!非亲非故?欺负?裴凌向左边陆眉的房扫了一眼,报以冷笑。

继而垂眸问面前女子:怎么?你没告诉你的姘头,你前夜是自己脱光了衣裳爬上小爷的床,主动求我弄你的吗?昨夜又是谁说夜里一个人冷,开口留我别走的?他扣在她颈后的手指把玩起她的发丝,似笑非笑道:你与我亲热的时候,可有想过同我‘非亲非故’?同样都是她的男人,为何就要区别对待呢?言清漓睁大双目,俏脸又红又白。

不是,这人怎么还断章取义呢,还不是你可怜巴巴地非要绑着那么一对丑陋的护膝,惹得我心软愧疚……我……我那是……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节骨眼捧谁踩谁都不是,哄着裴凌,难免惹陆眉不快,站在陆眉那边,裴凌这暴脾气岂不是要更窜?他眼下这副淡然的模样,前所未见,令让她有种身处风暴前夕的错觉,仿佛下一刻就要黑云盖顶,暴雨倾盆,还不如像他平时那样,发发脾气泄泄火。

她左右为难,紧张地向陆眉那边瞧了一眼,裴凌看在眼里,疼得宛如被人生剜了双目,他立刻挡住了她的视线,俯身冷笑:看样子他是不会信,不若我们演示给他瞧瞧?演示?不待她开口,他便扣住她一只肩膀,将她牢牢抵在了两座牢房之间的墙边,低头亲她。

唇瓣相贴,她这才感觉到他压抑着的怒气。

高挺的鼻梁深深压在她脸上,樱唇整个被他含在口中,强韧的舌蛮横地撬开她闭紧的齿关,游鱼似的闯进来。

与他冰冷的手脸不同,裴凌唇舌的温度烫得惊人,男子染着风霜的浑厚气息立即占据了她的呼吸,令人喘息间就酥了骨,没有任何争夺控制权的机会。

她又羞又慌地睁着眼,眼珠在陆眉的方向与裴凌之间来回转,拼命去推这强吻她的男人:唔……不行……唔嗯……奈何男人高大的身躯如山般重,她根本推不动,又抬腿去踢,却立即被他竖抱起来,视线终于与裴凌平齐,她在半空中蹬着脚,抬手去打他,结果他像是脑顶长了眼睛,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收入怀中禁锢。

陆眉看到这一幕,向牢栏猛砸两拳,朝裴凌怒吼:裴燕召你放开她!人出不去,心已经因愤怒而跳出去了。

再敢碰毒蛇虫蚁,再敢拿刀子捅人,也不过是个瘦弱的女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见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裴凌按在墙上亲吻,同他方才与她蜻蜓点水的啄吻大不相同,那厮像是匹野狼,要将她撕了啃了。

他也不知自己目力何时变得这般好,灯火昏暗下,他甚至能看到她被迫张开的小嘴里满塞着裴凌涌动的舌头,又看到他硬是卷出了她的香舌含进口中猛吸,还咬着她的嘴唇阵阵狠吮。

她先开始还能拳打脚踢呜呜呻吟,之后耳朵连着脖子便肉眼可见地涨红,虽仍在反抗,却是慢慢被抽走了力气似的,被那人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无力的扭扭身子挣扎。

知道她有其他男人和看到她同其他男人亲热,那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待看到裴凌居然腾出一掌从她上衣底口钻了进去,并将她衣裳拽坏了,露出一只香肩后,陆眉的头皮终于要炸开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更过分的,从前他那些狐朋狗党时常会不要脸地在人前寻欢,他能极淡定地看他们同个跳马猴子似的与青楼女子激吻爱抚,甚至还能从容地与旁人点评上几句,顺便偷师学艺,可这戏角换了人,他才惊觉自己竟如此受不了这样刺激的画面。

骨子里的素养让他骂不出粗鄙的秽语,陆眉厉声喝止裴凌的同时,又不断地在牢门上狠踹,企图将这牢门踹开。

言清漓能听到陆眉愤怒的声音,能感觉到胸乳被裴凌重重攥住,乳头被他揪住,腰肉被他掐揉,也能察觉到自己的束腰被他扯了……可她被这长长的吻夺去了呼吸,气息紊乱,像是一条被扔上河岸的鱼,意识渐晕,明明想要推开这人,可身子却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出力。

她急得不行,不知自己此刻与裴凌是副什麽模样,在陆眉眼里又是什麽模样。

忽然间,一股清冽的气息钻进鼻腔,唇被那人放开了,她立即靠着墙大口地喘息,人也被放下,正软着脚向地面慢慢坐去。

再抬眼一看,裴凌正面布阴霾地俯视着她,他对陆眉的踢打怒喝充耳不闻,利落地解了身上坚硬的护甲向地上一扔,随后又将她尚未软倒在地的身体捞起,重新抵在墙面上,架开她双腿。

再次吻住她的同时,他也在自己的裤腰间摸索起来。

既是演示,那定是要演全套的,像当初她与陆眉合起伙来演他那样演。

言清漓不断躲着裴凌的吻。

上次与宁天麟和言琛的三人同行还历历在目,这次虽有些不同,但也是有第三人在场,如何能不管不顾地做这种事?与其让她当着陆眉的面与裴凌交合,那还不如直接一闷棍敲死她,总比臊死了强!她的裙子被撂了起来,意识到裴凌要来真的,言清漓终于剧烈地挣扎起来:裴凌!你……停……若你……再唔……她狠拧了一把裴凌的右耳,裴凌吃痛一顿,随后立刻攥住她的手,呼吸粗重地怒视她,又朝后侧的陆眉瞟了一眼:怎得?你这具身子还怕人看?是他没看过?还是我没看过?他架着她双腿手一松,她登时就向下掉,身体反应快,立刻勾住了裴凌的脖子,裴凌嘴角向一侧冷冷勾起:当初你像个淫娃荡妇似的被我捉在裴澈的床上时,不是挺坦然从容的?前夜在我身下发骚时不也叫得挺欢?怎得眼下就装得像个贞洁烈妇了?老底被揭,言清漓脸色骤白,下意识又去看陆眉。

陆眉长眸冷凝,紧攥着牢栏的手收得更紧。

怕裴凌再说出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她心一急,甩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你若再不放开我我便恨死你!她没劲,裴凌被她打一嘴巴连头都没偏,反被她激得双目更红,大吼道:恨又如何!反正你又不会爱我!寂静的地牢中只闻火把偶尔燃跳的声音。

她呆住。

裴凌红着眼笑起来:你为何会觉得……这样的威胁对我有用?他笑声低沉,却是轻狂的,笑够了后便恶狠狠地吼道:还不是你他娘的仗着老子爱你!仗着我心系于你,仗着我裴凌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求你回来求你多看我几眼!眼前都是她隔着牢栏捧着陆眉的脸含笑点吻那一幕,他眼底有暗光闪动,有些自嘲道:若非如此,你恨我与否,我又岂会在乎?他真恨不能一掌拍碎这女人的心肺,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硬的,血到底是不是冷的。

可是怎么舍得啊!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在跳,他冷硬下心,将她两条手臂剪在背后,飘荡的裙摆落下,掩住了他手中攥着的狰狞。

阴茎抵住她的下体,他干裂的唇瓣再次覆压过来时,言清漓在他们交缠的唇齿间,尝到了几滴湿咸。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也再度软了,低声乞求:至少别在这里……唔……别在他眼前……在这里又怎么了?就让他亲眼看着又怎么了!裴澈、陆眉……当初谁又在乎过他的感受?阴头顶进去了,言清漓咬着牙发出一声轻哼,趴在裴凌的肩膀上根本不敢再去看陆眉。

可是下一瞬,那才入进去的菇头又缓缓拔了出来。

他到底是又输了,遂了她所愿。

陆眉眼见着裴凌抱着她离开了他的视线,转身进了他隔壁的牢房。

跨进牢门时,裴凌步子一顿,感觉到陆眉冷视着他的目光,他从腰后掏出匕首,射下了墙上的一盏油灯,一并拎了进去。

随后,陆眉对面,原本义王的那座牢房之外的墙壁上,就映出了一对交叠的影子。

0369第三百六十七章 在陆眉眼前被裴凌摁着入(H)这便是报应吧。

从前他当面狎弄人妻,如今人家只是让他看个影,倒算是菩萨心肠了。

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清晰如皮影,被放大到能看清他二人的侧颜轮廓。

从影子来看,她是被裴凌托着摁在墙上的,衣物的窸窸窣窣与地上干草被踩蹭的沙沙声从隔壁传来,听着像是牛羊在吃草,可墙壁上却显出男人弓起背,头颅埋在了女人的颈间,随着腰胯向前一个挺刺,女子的下颚立即高高扬起。

细微的呻吟只传出一声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两声低喘与快速拊掌的声音。

湿吻沿着肩头一路上到耳根,裴凌在她耳边冷声问:哑巴了不会浪叫了?交欢时女人有没有动情,身为男人最清楚。

秋往,她那地儿每回第一下进入时都紧得要夹断人,可他方才根本没怎么费劲儿,穴儿湿润顺畅得像是被人干泄了两回,他一顶一滑,畅通无阻。

这才刚开始干她,她便自己先湿成了这样,还不是因为隔壁有个陆眉在听在看?明明生了副骚淫无度的身体,可她这表情却十分恨人地像朵无辜受迫的娇花,将嘴唇给咬得死死的,坚决不吭声。

裴凌打定主意要让陆眉看看她到底是个多么淫荡的女人,莫以为她与他的欢好都是由他所迫。

他以不大不小的声音揭她的底:装羞?骚洞都湿成烂泥了,你自个儿没听到吗?他微屈起膝,狠狠抽送的同时又不断上下晃动她的身体起落。

啊~娇臀重重下坠,咕唧两声,肉棒霎时堵满了花径,深深嵌入进闭合的宮室,言清漓终是呼出了声:呜啊……嗯……呜……陆眉几乎要将拳头捏碎。

墙面男人的侧影浮动如浪,女子的影子则是海中浮萍,随着浪起而剧烈颠颤,逐渐与男人的影子黏融成一体,唯见两条纤细的小腿时不时从男人的腰后荡摆而出,像是大海中飘摇的帆桨,被大浪冲腾得时隐时现。

身体在被贯穿的那一刻便已不再听她的,一想到陆眉就在这面墙后,言清漓就恨不能自己真成了哑巴,她努力控制着声线,可淫水却被抽搅得发出羞人的声响。

不……你……轻啊些嗯……裴凌发狠抽送,她的几根玉指在他颈后扎出了指甲印,低如猫吟的呜咽从她齿缝间不断溢出,又被连绵不绝的清脆撞击给打成了细碎的音尘。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这分明是件极羞人的事,可她在方才裴凌当着陆眉的面对她又亲又摸时,下身竟就湿了。

难不成真是有了与四殿下和之恒哥哥那一次疯狂后,她就愈发荒淫无耻了?陆眉是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的,他只能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被那强势的恶棍摁在墙上猛入,又听到那败类不断对她说些可恶的荤话,迫她发出隐忍难堪的呻吟。

裴燕召!陆眉狠狠砸着牢门,可这铜流县的地牢修得那叫一个结实,他拳头很快砸得泛起了青紫。

他看到墙上那女子的影子似是抽抖了几下,随后男人的手从下向上一推,厚重的衣影被推上去,圆润的两团影子随即就颤颤地跃了出来,弹软得像是灌满了水的水囊,细看下,前端还凸起了小小一粒。

墙上那该死的男人将背弓得更深了,头颅沉到了水囊前,片刻后,那一小粒被他用嘴给微微扯长了,随着一声急促的女子呜咽后,那一粒便又弹性极佳地缩了回去,紧接着,两只水囊就落入魔爪中,被抓揉成了花型。

身边的石墙里传来频繁又沉闷的撞击,混着男女的低喘,而外面的墙上,两道影子紧贴在一起,已经交融得分不清彼此了,陆眉只能看到她在那恶棍猛烈耸动的身躯下,抬手捂住了嘴。

此情此景此声,不仅令人愤恨到眼眶充血,也激得人催情发欲。

他赶紧从墙壁上移开目光,身体竟是有些发热,喉咙也有些干,他羞恼成怒地一脚踹向石墙。

大吼:裴燕召!你给我放开她!这一脚太用力,隔壁贴墙交合的两人都跟着一震。

陆眉险些将自己的脚骨给踢折了,他闭目嘶了一声后,发现外墙上的影子又变换了位置。

道道牢栏间,她的影子被后面的男人给完全遮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她紧紧攥在栏柱上的藕臂,时而用力收紧,时而被推压得向外翘起。

呜呜……呜嗯……背后的人掐着她的腰,用力向两边掰着她的臀肉,硬邦邦的肉根下下都卡着宫口去撞,言清漓双眼泛花,地牢的长廊似是在慢慢旋转。

才休息了一日夜的穴儿虽已褪去红肿,却仍然娇嫩脆弱,一轮没完呢,就又被肏肿了。

她双腿发软,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齿印,一阵快感颤栗过后,她睁开眼看到了自己与裴凌交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下身淫汁顿时涌得更凶了,顺着大腿根一道道向下流,随着裴凌的每次抽送,肉棒都要带出一股股透明的水液。

她实在承受不住这人的大力抽送,身子不断被顶向前,很快就贴在了栏柱上。

裴凌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臀后粉润的菊眼猛干她底下的肉穴,试图让她张开嘴浪叫,结果一抬眼,看到她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趴在了牢栏上,素钗歪垂,长发已经散泄下来,被他干得眼尾又湿又红,两只浑圆的大奶子还从牢栏的间隙中挤了出去,正顶着两粒发硬的奶头不断晃悠呢。

当真是……他顿时像被人从头到脚给点着了,肉杵嘭地硬是又涨大一圈,直接将她给捞了回来,咬牙切齿道:拼命送你这两只骚乳出去,是打算让你那姓陆的姘头过来给你舔一舔?言清漓顿时羞恼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你!……啊哈~肉棒猛地捣进宫芯,将她被拱上来的火气登时顶了回去,她没忍住仰头尖叫出声,宫囊剧烈收缩,甬径中奔涌出大量的花液。

这么喜欢被人看着肏,还不承认自己是个骚妇?脚下干草被她的淫水打湿了一片,裴凌扶着她泄身后软软的腰肢,看了墙壁一眼后,低头吻在她的肩膀与脖子上,又掐住了两只乳头粗鲁地拉扯揉搓,哑声道:你猜,姓陆的眼看着你同我交欢,老二有没有硬?闭嘴!这声怒喝是从隔壁传来的。

陆眉自是一字不漏都听见了,他将桌上铜盆狠砸向牢门,叮叮当当一阵巨响后,盆中水洒得到处都是。

他的好素养被这厮给耗得差不多了,怕是圣人转世,也受不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凌辱,而自己还无能为力。

况且,裴燕召那厮的臭嘴简直就是在茅坑里泡过!风流纨绔如他,哪怕是对青楼女子,也从未出言不逊过,在他看来,姑娘家就该被疼爱怜惜,何况是心上人,他虽诱着清儿尝遍了几十种交合姿势,可从未对她半点用过强,更未对她说过如此难听下流的话。

陆眉用力拉拽牢门,将门上铁锁拽得哗啦直响,他盯着墙上又被按在干草地上侵入的女子的身影喊道:裴凌!有种你便同我光明正大竞个高下,是文是武想打想殺我均奉陪!无羞恶之心非是人,你个八尺男儿欺负个姑娘家不觉得臊得慌!?这丫头在床上时外强中干,先头表现得多有经验底气,后头投降缴械得就有多快,陆眉很担心她身心都受不了裴凌这样的无礼凶蛮。

哪料隔壁之人根本不受他挑衅,听到他在不停地试图打破牢门,冷笑中带着些许懒散,意味深长地回道:我的种自有它的去处,陆青时,你想同我光明正大争高下,倒是滚出来再说。

欺人太甚!饶是他有一肚子坏心眼儿,被关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陆眉面覆寒霜,转身在牢中四处查看,打算寻些什么东西撬开那锁,结果不知哪下踩到了什麽,他身形一顿,又退了回去。

牢门旁墙根下的干草被铜盆里的水给弄湿浸软了,他方才踩在这里时隐约感觉有异物,拨开湿草一看——天老爷的,竟是一把铜钥匙!他脑筋飞转,猛地想起义王被两个狱卒拖拽走时拼命朝他挤眉弄眼那一幕。

当时他还以为义王是向他求救……如此看来,这人当时应是悄悄拽了狱卒身上的钥匙给他踢了过来。

倒是个讲义气的……不枉他跟了他几日,叫了那么多声主公。

陆眉将这人情记在心里,朝墙上的影子冷冷瞥了一眼,起身迅速打开了门锁。

0370第三百六十八章 怎会如此?穴儿里的肉棒抽送得太快,让她险些忘记陆眉就在隔壁,头皮与四肢分别袭涌上一阵酥麻,叫声就要破口而出,言清漓急忙捂住嘴,穴儿里顿时又汹涌地抖出几股水。

沉溺于情浪中的两人谁也没听到隔壁锁死的牢门悄悄开了。

陆眉贴墙立在门外光照不到的死角,牢牢盯着墙上那对影子,影子重新变换,她被拉起来,扶墙撅臀,一条腿被裴凌横抬而起,从他跨间探伸出来的那根粗长黑影重重没入她的臀后,快速地顶送,她害羞又隐忍的低吟在陆眉听来,那就是惨声呼救。

然,他心知自己功夫不及人,恐贸然进去抢,不仅难将她带走,还容易将她误伤。

屏息等了小片刻,见裴凌的影子仰起头律动得越来越快了,想是快到紧要关头,陆眉立即瞅准时机,将手中钥匙当做暗器给射了出去。

嗖地一声破空,轻得直接淹没在激烈交合的音浪里,可裴凌却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冷风从侧面劲飞而来。

还是直奔他来的。

他只得松开她向后撤去,紧接着一摞干草就遮天敝野地朝他砸了过来。

肉棒从穴儿里猛地拔出那一瞬,被堵在穴儿里的淫液便大股大股涌出,言清漓控制不住地不断娇呼痉挛,双腿发软,向内并去。

清儿!陆眉拉起她,神情微微凝滞。

这……貌似与他想得有些出入。

想象中她应是被迫承欢,难堪不已,而不是眼下这般,眼尾娇红,双目迷离地从穴儿里喷水。

这幅模样他挺熟的。

这是得了趣儿,舒坦了。

敢情他这是跑出来坏了人家两人的好事了?怔愣这么一瞬,那边裴凌就已挥开了挡住视线的干草。

他见陆眉居然真跑出来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夺人,新仇旧恨交叠着砸过来,他急火骤起,立即拽住那要被拉走的女子,裙子嗤啦裂开,陆眉也连带着被拽顿了脚步。

裴凌趁隙一记重踢踹在牢门上,牢门像是拉满的弹弓,猛地弹射到墙上,又立刻反射回来,夸嚓一声,架在门外的锁梢被震落了。

关门打狗。

陆眉顿时眼角狠抽。

还真是刚出井底又入海底。

单打独斗他可打不过这厮,幸好他还有后手。

言清漓拎着裙角晕头转向,从陆眉闯入再到门又落锁,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她还没弄清状况呢,就被陆眉又遠遠推到了墙角。

木桌上的油灯因震颤而摇晃,摇摇欲坠地要倒,她急忙按住了,再转过头,就见那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已经打起来了,裴凌出拳后又接一个扫堂腿,陆眉则立刻飞身上墙向后倒翻,在半空中洒出了一小包粉末。

裴凌来地牢时刚好看到言清漓给陆眉塞迷药,可后来却被他二人卿卿我我的给气得忘了这茬,一着不慎,就被粉末扑了满面……他急忙抬臂掩鼻,同时又拽住了情敌,心道这样近的距离,我躲不开你也躲不开,不过是看谁先晕罢了,反正都晕了就都碰不得她。

确实,陆眉为了一击必杀,打的也是与裴凌同归于尽的主意。

细碎的粉末于半空中飘散开,在灯影下无所遁形,如同一粒又一粒飞舞的尘。

言清漓虽离得遠,可也很有意识地用碎裙捂住了口鼻,以免误吸少许后,自己晕乎乎的拖不动那两个大男人,也怕胡大夫这迷药的药性太强,闻了少许就会晕。

自己也晕在这里的话,届时裴凌的下属们找进来,看到他们三人衣衫不整、四仰八叉地躺在牢里,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见那两人被粉雾包围着,她在心里默数,可数到五了,裴凌与陆眉也只是微微晃了晃,咳嗽了几声,不见半丝昏沉要倒的迹象。

……怎会如此?医者都怀有一颗探究之心,她泛起疑惑,鼻尖忍不住钻出来,轻轻嗅了嗅。

……胡老!胡大夫正要回医舍,听到有人叫他,未回头,笑先起。

在军中,旁人都叫他一声军医,唯有王副将与刘副将会喊他胡老。

胡大夫转过身:刘副将过来取药的?刘刚忙道是是是,大冬天的他硬是跑出了一身汗,在后颈上胡乱抹了一把,糟心道:方才又碰到那老头了,死活拉着我与王甲不让走,生怕咱说话不作数似的,我这不就想着赶紧将人打发了。

这事说起来还得推到他们打入城那日。

少将军严令他们不准伤及百姓,可刀剑无眼难免会有磕碰,其中就有位老伯在拉着牛车奔逃时,那颤颤巍巍的老牛受了惊吓,跑出去到处顶人,就叫他们的人给无情咔嚓了。

起先这老伯也是不敢作闹的,乱党被擒后,少将军让去安抚百姓,老伯得知他们是官军,又见他们并非恶辈,这才放心地哭嚷起来,说他家中全靠那头牛干活,揭不开锅时也没想过要宰牛吃肉,如今牛叫他们给殺了,这是要了他全家老小的命啊。

他与王甲的意思是赔银子,结果这老伯说当下有银子也买不来一头能干活能使唤的牛,非要他们赔一匹强壮的马给他。

战马等同于兵,如何能赔出去?他们与那老伯一翻商量后,答应他在铜流县寻两户有牛的人家,给钱配种,回头产下了小牛犊子再叫那老伯去领。

结果那一公一母两头牛关在一起快两日了都没产生出感情,必得以药来辅助,刘刚这才找到胡大夫帮忙。

老伯也是怕他们过几日走了不再管这摊,今日见他们押送走乱党后,立刻窜出来拉住他们又是一顿哭嚎。

胡大夫笑: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小老儿这就给你拿去。

结果进屋后,胡大夫在架子上翻了半天也没找着那包药。

刘刚怕他老糊涂,提醒着:是不是记错了,放在别处了?胡大夫虽年长,可自认为还没患呆症呢,他连忙否认:断没记错,我今日晌午才调配好,就放这了!下午言女史过来时还……下午言女史来他这里还消肿膏子,之后又在医舍四处看了看。

都是医者,又是老熟人,胡大夫便没管她,等再回过头时,正好看到她拿起这包药粉拨弄查看,似是在琢磨其中配方,还捻起一些要嗅。

虽说这药需得融水,可他磨粉磨得细,又是给畜生用的猛药,人若不慎吸入些,多少还是会不舒服的。

他急忙阻拦,又不好同她个小姑娘直言那是用来给畜生催情的药,便谎称是他改良过的精纯迷药,一嗅便会中招,让她千万莫闻,否则会将自己撂倒。

胡大夫一拍大腿:坏了,怕是让言女史给拿走了……第三百六十九章 自己坑自己(3P上 陆眉+裴凌)陆眉与裴凌身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粉末,裴凌因着深衣,又是被陆眉兜头洒的,看着更狼狈些。

这两人分别掸着头上与身上的细粉,烟雾缭绕中,被呛得直咳,很快就有一丝晕眩袭来,可是转瞬又没了,更多的感觉......则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心跳得又慢又沉,同时,胸肺里火烧火燎,脉落中的血液也逐渐沸腾起来,灼得人浑身打起冷颤,难受得恨不得去砸墙。

狗屁的迷药!裴凌怒瞪着陆眉,想质问他用的什麼破玩意儿,结果开口就是一声难耐的低喘,他扶墙站稳,在陆眉那老狐狸眼中难得的看到了几分慌乱。

陆眉混迹风月场多年,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变化时,就猜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他脸色一白,转身就去拽门,甚至犯了傻,捡回那把被他当做暗器丢出去的钥匙去开门,上一次他这么慌还是被困在山洞中,言清漓向他留遗言之时。

可是同一把钥匙怎能打开两把不同的锁?陆眉愤怒地拽了几下那卡得死死的牢门,随后徒劳地转向角落里的女子,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无巧不成书,今日之事也太过凑巧了,讲出去都能成为说书人口中的段子。

倘若裴凌没有选在今日押走反贼,义王就不会丢钥匙给他,清儿也不会趁乱来给他送迷药。

清儿没有来,裴凌就看不到他们两情相悦。

看不到他们两情相悦,就不会当着他的面与清儿行房。

行房便行房吧,他若能老老实实听着看着,没有做出用铜盆砸门的气愤之举,就不会发现掩盖于干草之下的钥匙。

没发现钥匙,他也就不会跑出来瞎搅和一通,以至于三人都被锁在同一间屋里。

不被锁在一间屋里,他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用上清儿给的这包药!而这包药也不知怎的,最后居然就莫名其妙变了功效!若他还是盛京中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今日必定要去买他几百注通天彩。

这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鬼运气?陆眉看过来时,言清漓已经没再遮掩口鼻了,而是闭着眼,蹙眉凝思,并喃喃道:紫梢花……菟丝子……还有什麽?只靠这些飘散的粉末她已嗅不出更多药材了,可单是这两味药出现在一起,足以令她大惊。

她无暇细想胡大夫为何会与她说谎,她慌张地睁开眼,立马对上两道能射穿人的视线。

她自己只吸入了少许,觉着身子有些热罢了。

裴凌中毒最深,眼底已经通红充血,咬牙不发一语,方才半软下去的阳具此刻茁壮如参天大树,掩在裤裆之下能见柱形。

陆眉也没好到哪去,一派雅致身姿,可袍下却淫艳地顶起个明晃晃的大包,他紧紧攥着牢栏,似是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不受控制了。

言清漓看向那两个拼命与欲望对抗的男人,眼神颤了又颤,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

这两人随便单拎出一个都能令她死去活来,如今她得面对两个……把她同两个将要兽性大发的男人关在一块,岂不如同将羊放在了饥饿的狼群里?此情此景,她又很合时宜地想起了宁天麟与言琛,可好歹他们上回没被药物助兴啊!她真真是有愧于楚家的名号,有愧于自己这身了不得的本领——谁能想到,一个堪称神医的医者,有朝一日竟被自己送出去的药给坑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身上连根银针都没有,再神的医术也使不出。

言清漓与自己的穴儿同时瑟缩,她不知所措地看向陆眉:我……我真的不知……话音未落,裴凌就已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拉起她,牙都快咬碎了:走……你得走……声音嘶哑得厉害,手掌烫得惊人。

若把她这只小肥羊留在这里,到时怎么被撕碎的都不知道。

可是能走去哪啊?裴凌力气太大,拉她起身的一瞬,她踉跄着扑在他身上,凌乱的衣衫掩不住胸前的两团软乳,半圆的乳肉在锁骨下一颤一颤的。

陆眉看着看着,惯常好使的脑子仿佛忽然生了锈,只能想到她被裴凌抱着入时,墙上映出的那两团跳跃的影子。

他连呼吸都是抖的,想移开目光,可那两团奶子拼命扯他眼睛。

同样被这两团奶子压死的骆驼也有裴凌一个。

掌下握着她手上的凝脂肌肤,面前是她才与他肩膀平齐的脑顶,对上她那双抬眼看过来湿如小鹿的眸子,裴凌无药自晕,恍惚想起在定州那会,她就总是用这样清澈勾人的眼神看他的。

言清漓被裴凌那双通红的眼睛给慑住了,舌头在口中打结,下一瞬,他立刻将她抱起她来,松垮破烂的裙子这回被他随手一扯就掉了,她甚至都不及反应,铁打似的肉棍就狠扎进来,咕滋一声,直接将软烂的果肉扎出了淋漓汁水。

呀啊啊啊~他简直生猛得可怕,比方才同陆眉斗气时还吓人,一入进来肉杵就不要命地向她穴儿里捅,她不仅下身被插得像是熟软多汁的果子,就连耳朵都被他给含住了,舌头也插进她的耳洞里搅弄。

清漓……裴凌眼眸赤红,动作虽凶猛,声音却很轻,似乎是忘了陆眉这个碍事的还在,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低喃着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烟尘早已散去,留下的旖旎情欲却将这简陋冰冷的地牢给暖住了。

卸下一身坚刺的男人对她动情地表露着心迹,带着几分讨好,言清漓身上那一点点热意迅速被点燃,她缩在裴凌怀里被捅到叫出了颤音。

陆眉呆愕地看着他们。

不是影子了,而是切切实实地看到她同另一个男人在交合,看到她因激爽而绷紧脚尖,看到她的雪臀被大力掰着,看到她嫩软的后庭不断收缩,看到她小巧的穴儿里咬着其他男人粗硕的阳具……心底埋藏的酸妒仿佛被挖出来放大了,他愤怒,却又无法移开眼。

看到她被别的男人肏着小穴儿,陆眉口中干热到冒烟,下身坚硬像被针刺般发疼,待他回过神来后,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上去夺人了。

没有使坏没有动武,就是生夺。

言清漓正趴在裴凌怀里被上下颠动呢,一双滚烫的手掌忽然从腋下穿进来扣住她臂膀,似是要硬生生将她从裴凌身上给揭下来。

她啊地一声,被迫脱离了裴凌的怀抱,后仰时吓得穴儿猛地绞紧,双腿也下意识地勾住了裴凌的腰,裴凌也眼疾手快地急忙托穩她的臀。

于是,就出现了她上半身仰在陆眉怀里,下半身挂在裴凌身上,穴儿里还塞着裴凌肉棒的羞耻一幕。

清儿?见她如此缠着裴凌,陆眉有些诧异又有些受伤。

他可是一直担心她受欺负,这才会想方设法来救她。

而裴凌先前紧要关头时被陆眉闯进来打断,眼下她又因为陆眉的出现狠绞他一通,到现在还在紧紧夹他,险些将他给夹射。

被愤怒与欲望双重折磨,裴凌真想打死这个坏事的,可他不能撒手,一旦撒手,她就要被抢走了。

他一手箍着她腰肢,一手仍留在她臀后,阴鸷无比道:陆青时,人是我的!陆眉长眸泛冷,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清儿早已弃你,她如今同我在一处!他横臂搂住言清漓的胸,右手不知有意无意地刚好扣住了她裸露在外的半只乳儿,拇指正压住了乳头。

这举动简直戳到了裴凌的肺管子,两个男人拔河似的,一人抱胸一人抱腿,谁也不松手。

而她下身还与其中一人相连着,这简直就同那日她被言琛和宁天麟一人拽住一条手臂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第三百七十章 双管齐下(3P中 陆眉+裴凌)46500珠呜……言清漓被夹在中间拉扯,穴儿里插着裴凌的肉棒,胸乳被陆眉攥着,动来动去的,脸已经红透了。

拖得时间越久,陆眉与裴凌就越难受,尤其是陆眉,那话到现在都没被滋润过,一直眼巴巴在看着裴凌像只发情的畜生放肆地占有着他的姑娘,他身体一阵接一阵地传来颤栗,后背都透出了冷汗。

放在平时若有人敢说他是被人弃的,裴凌必定要翻脸动手了。

可眼下他浑身血液都在向下逆行,一柱擎天正被心上人湿润柔软的穴儿裹着,就像有千万张嘴在对他吸吮,痒得他只想飞快在那肉洞里磨蹭,哪还有心思与陆眉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

沉重有力的心跳声敲打着他的耳膜,他不再去拔河,而是唰唰两下将上衣脱了,古铜色的身体壁垒分明,裤裆那处的布料也早就被淫水浸得透透的,从裤门间伸出来的粗壮性器更是没了任何遮掩。

他勾住言清漓的两条大腿,腰胯重新耸动起来,朝陆眉挑挑唇:那你抱穩了,好好瞧着吧!肏穴声啪啪响起,裴凌仿佛将陆眉当做了一堵墙,毫不避讳自己的性器被昔日同窗近距离打量,他甚至还嚣张到每每都要拔到只剩个阴头卡在穴口,亮出裹满淫液的腥红柱身,然后再一股脑扎回去,恨不得连阴囊都给砸进去。

啊~呜啊哈~啊啊呜~随着裴凌飞快抽顶的动作,言清漓的身体剧烈晃动,被陆眉手臂压住的双乳荡出了沉甸甸的乳波,腿心也在不断向外迸溅着汁液。

这麽一来,反倒像是陆眉在抱举着她给裴凌肏干。

陆眉不由得有些恼火。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阴阜上浅淡的毛发与裴凌那团黑黝黝的杂草相互勾缠,能看到她薄薄的肚皮被那人顶到微微鼓起,也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是怎样因为那个人而绷紧颤栗。

陆眉的眼底渐渐暗红,喉咙也着起了火,他明明可以腾出手一拳砸在裴凌的脸上,可手却使唤不动了,牢牢黏在她的胸乳上,并且不由自主地挑开了她岌岌可危的两颗盘扣,将乳儿给完整勾了出来,轻轻揉捏。

他忍不住了。

见她双腿还死死勾着裴凌的腰,陆眉低头埋在她颈侧细嗅她身上的清香,自言自语般低叹:清儿,我亦想要你。

气得裴凌将又快涌至关口的精意给狠狠憋回去了,先想着绝不能叫陆眉这厮钻了空子。

一边被裴凌肏穴,一边被陆眉揉奶子,言清漓也不知自己的亢奋到底是来自哪里,穴芯酸胀得要破了,她在攀上顶峰的那一刹那反手勾住了陆眉的脖子,像是在无边海底终于抓到了浮木:青时青时!啊啊啊…陆眉立即低头吻住她的唇。

看到她与陆眉亲嘴儿时几乎在一瞬间就主动张开了嘴,十分顺从地让陆眉的舌头滑了进去,裴凌血液僵凝,一个没忍住就忘了把控精关。

唔呜呜……大股大股热液灌进内腔,言清漓的身子剧烈抽动,直接咬住了陆眉的舌,指甲也扎进了他的后颈。

哪料情潮的余韵尚未消散,一股大力就将她与陆眉分开了。

她又重新趴回到裴凌怀里,这人先是嫌弃地抹了一把她亮晶晶的嘴唇,随后扣着她的头将自己的舌头塞了进去。

唔……先是温柔缱绻,随后又是狂放不羁,两种不同的吻令言清漓脑子晕乎乎的,嘴巴微张着任君取夺。

裴凌却未多做停留,只将她口中属于陆眉的气息全部扫荡走后,又在她两只奶头上各吮了几口,奶头颤颤的,被他吮得也是亮晶晶,他甚至在射完后都没有将阳具从她体内拔出来,便和着粘稠的精水继续开始抽送。

看到裴凌这一系列行止,陆眉目光冷冷,似是在嘲讽他:只有畜生才会以气味占地。

白精从两人的交合处滴淌下来,裴凌也以眼神嘲回去:也只有畜生才会以为小爷在用气味占地。

陆眉不语,敛下眼皮。

他知道裴凌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就是想霸着她的穴儿不放,不让他有机会碰她吗?可她身上能入的洞又何止一个?陆眉从背后抚摸上言清漓的腰乳,吻着她的肩膀:清儿,你不能厚此薄彼。

我嗯……啊……没有……裴凌兜在她大腿下的手立即警惕使力,可陆眉这回却并未与他争抢。

那厮深沉泛红的眸子里掠过了一道精光,又对她耳语了一句什麽。

随后,就见她话还没说完,腰肢却忽然僵硬地弓起:呀啊~陆眉对她说的是:那我带你试试更有趣的,好吗?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将包着迷药的纸张上剩余的一层浮粉全抹在了她的后庭上,混着她的淫水融开,在她可爱的小褶皱上打圈,将那小菊眼揉得光滑透亮后,指尖缓慢地插了进去。

青楼中的女子因无法挑选合心意的恩客,每每在行房时都甚无感觉,怕在恩客面前装不出一副得了滋味的妩媚模样,便会私下里用些较为常见的房中秘药,将药碾为细末后,津调入阴户,便可于交战中令女心欢洽、妙不可言。

陆眉猜想,既然东西都类似,用法应也差不多吧。

后庭夹得死紧,言清漓虽然挂在裴凌身上被他入着,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后面那个洞眼上。

怎么能插那里!如何能插那里!她疯了似的摇头,挣扎得几乎要从裴凌身上掉下去:呜~不~不要碰~啊哈啊嗯……可叫着叫着,她的声音便软媚下来:嗯……啊哈~还真叫陆眉误打误撞碰对了,胡大夫这药就得融开使用,方得最佳效用。

他插了半截手指,耐着性子在里面做扩松,将药水涂抹于内壁上。

果然,言清漓的后庭迅速生出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很快的,她居然就觉着只被手指插着不够解痒,溢出口的呻吟隐约含了几分难耐的渴求……裴凌看不到她身后情形,只能看到陆眉揉她的奶头亲她的脖子,可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便能将她刺激得如同跳出水面的鱼,不断在他怀里打挺,叫他都无法抽送了。

鼓涨的性器插在她穴儿里,裴凌含着怒气质问:陆青时,你对她做了什麽!陆眉已经忍到了极限。

做了什麽?他挑唇一笑:就有劳燕召兄你抱稳清儿,好好瞧着吧说罢,他拔出手指,撩开衣袍,将手上淫液都涂抹到了阳具上,扶着菇头抵在她后庭,使力向上一顶,滑腻的菇头噗地一下就进去了。

啊~!啊啊~~言清漓直接在裴凌背上勾出三道长长的红痕,仰头尖吟起来。

手指多细啊,阳具多粗啊,后穴被异物入侵,顿时像要裂开,她再度挣扎起来:不~啊不~不要了呜呜~陆眉忍着狠狠捅破她的昏沉欲望,赶紧揉她的菊穴周围,同时耐心地吻她的颈子安抚:清儿放松,你信我,我断不会伤你。

至此,裴凌若再不明白发生了什麽,那他真就是大傻子了。

且不说陆眉撩袍子扎马步向上一顶的动作,便说她前穴已经被他给堵满了,陆眉的阴头塞入她后庭时,他也立即就能感觉到。

裴凌瞳孔震裂,裂眦嚼齿道:陆青时!你信不信老子殺了你!说着,他就要将她从陆眉的老二上拔下来,可他这一番动作反倒令言清漓尖叫起来:别!别动!疼!裴凌顿时不敢再动了,他眼中怒火若是能喷出来,陆眉此刻怕是已经成了一捧灰。

可陆眉的声音对言清漓来说就像是喝了一剂安神汤,他让她信他,她便信了,紧张的身子随着他的话语而慢慢松缓下来。

一个大菇头插在里面,她方才的痒意被缓解了些,继而产生出一种奇特的饱胀,可尚未被探及的那部分便开始空虚灼痒了。

她闭着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带着哭腔对陆眉说道:那你~轻些~第三百七十一章 羊入狼群(3P下 陆眉+裴凌)37000珠裴凌诧异地看向她:你!要么说这女人就是偏心眼儿呢。

这要换成他来插她屁眼儿,她早就二话不说两巴掌拍过来了。

陆眉眉眼弯起:好。

他的心暖得像是泡在了温泉水里,隐忍许久的欲望却随着她的这声允准而山洪爆发了。

他小心地控制着力道缓缓向前推进,从未被开凿过的洞穴十分抗拒外来物,陆眉每进入一截,言清漓都要打一个哆嗦,她用贝齿死咬着嘴唇,埋头在裴凌怀里低声呜咽。

怕她受伤撕裂,裴凌始终没敢动,可这样的后果便是风水轮流转,他只能抱着她让陆眉入,眼睁睁看着那个他万般看不顺眼的男人分走了她,再感受着属于他这边的通道被一点点挤压。

两条甬径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肉壁,当前后均被塞满时,那层薄壁就被撑挤成了透明,陆眉的身体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过,烫得言清漓后背出了汗,他彻底插入进去后,便开始抑制不住地喘了端。

他立刻脱去衣衫,白皙的身体比裴凌要瘦一些,却也是紧实有力的,断不是经年累月被酒色掏空后的虚乏。

裴凌心底又生出几分危机感。

我要动了,清儿。

陆眉用赤裸的胸膛紧贴住言清漓颤抖的背,抚揉着她的乳儿慢慢耸动起来。

三个人被捆在一块,你连着我我连着他,陆眉这一动,裴凌便完全没有了余地。

肉棒塞在穴里进退不得,抱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却被别的男人肏得婉转呻吟,这谁受得了!裴凌被陆眉逼出了一额头的汗,抿唇觑着陆眉向外抽的间隙,他就向里顶去,陆眉瞥他一眼,没说什麽。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的几回合后,居然就生出了默契,你送我出,我出你入,夹着中间儿的女子聳腰动胯个不停。

清儿……清儿……清漓……陆眉与裴凌身体里的迷药功效发挥到了顶峰,他们低喘着唤她的名字,抽送得越来越快。

言清漓被两个男人牢牢夹在中间,前后两个穴里同时被干着,两根大肉棒插得她嗓子都叫哑了,身子起伏不断,完全失了力气。

可疼中又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激爽,那盏油灯散放的光芒迷了她的眼,地牢不断在翻转,她仿佛魂魄出窍,飘荡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淫荡到令人发指的一幕。

就这么一个姿势,陆眉与裴凌居然站在牢房里疯魔似的干了她近两刻钟,两根性器四颗卵蛋,你一下我一下地啪啪啪打在她的前庭后庭上。

花唇肿胀湿软,穴口糊满了白浆,后庭也被插干得愈发松弛柔软。

二男同御一女,裴凌觉得自己恐怕是疯了,居然能与陆青时这厮共同分享她,可他心里纵有千般不愿,身体却是毫无停滞的迹象,与陆眉比这劲儿似的,一人攻一处,谁也不说话。

空荡的地牢里回荡着肉与肉相撞的余音与女子变了音调的娇吟。

来了……又来了啊啊哈啊~裴凌先头已经泄过了一回,陆眉却是实在按捺不住了,马眼狠跳,热液喷薄,索性这是后庭,他便毫无负担地射在了里面。

裴凌见陆眉先他一步交待了,这才闷哼着将自己也给释放出来。

前后两穴几乎同时被灌入了浓精,言清漓被烫得剧烈发抖:啊啊啊!~可这还没完,那两人的欲根依旧在硬着,陆眉都没从她身体里拔出来就又和着后庭中黏滑的精水重新抽送起来。

见裴凌握着阳具迅速撸动两下,挤出了残余精水后又要插进来,言清漓她急忙喊道:一个个来!一个个来~再这么同时上,她怕自己会被撕成两半。

陆眉知她没了力气,便勾了裴凌的上衣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又用裴凌的衣裳抹去她穴口挂着的精液与白沫,性器从后庭拔出,转而插进了阴穴。

阴茎勃胀得像要炸开,他歉意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随后毫不留力地迅速挺送起来。

这回裴凌可算完完整整看到活春宫了,她的一只脚踝被陆眉攥在手里,另一条腿被他压平,穴儿仰得老高,且他方才还看到陆眉拔出的鸟居然还她娘的是个弯的。

这婆娘大概是喜欢弯鸟?一上来就被陆眉那根大小不亚于他的性器干得嗷嗷哭叫,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讨着饶,娇滴滴地喊着什么清儿坏了,轻些轻些,清儿要被顶坏了。

裴凌怒气填胸。

矫情的,你这耐操的婆娘何时那么容易坏了?言清漓正对着陆眉那张难耐到不住喘息的脸神魂颠倒,不知所云呢,忽然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爽麽?裴凌在她身边蹲下来,瞥了陆眉一眼,低声问她:是他干得你爽,还是我干得你爽?言清漓被这兜头的冷意浇了个透心凉,咿咿呀呀的叫声都弱了,哪敢回答这种送命的问题,恨不得自己能赶紧晕过去。

可今日许是误服了胡大夫的药,她亢奋得厉害,几度以为自己要受不住晕厥过去时,都好好地醒着。

她见裴凌那根阳具大喇喇地翘着,知他仍在难受,便摇摇晃晃地用手攥住,帮他纾解。

被一个男人肏着肉穴,又轻车熟路地给另一个男人自渎,陆眉这混账纨绔都教了她什麽!裴凌又气又妒,却是受不住她这般风情妩媚的模样,膝盖点地,头皮发麻地半跪下来,狠狠抓起她的奶子转着圈地揉。

那头陆眉立即沉下了脸,拨开言清漓的阴唇捏住她阴珠,向着宫腔深处狠狠猛送。

言清漓颠颤得立刻松开了手:啊呃呃~青时慢些~啊哈~花腔里浪潮翻滚,她的身子轻易地臣服于陆眉那根天赋异禀的弯钩大棒下,花腔里蓄满了热浪,磅礴翻涌着,她只被肏送了一会儿就仰头弓腰,细声尖叫:~泄了~泄出来了啊啊啊啊……陆眉的肉棒被她穴儿里那股强劲的水柱给顶了出去,他跪坐于她双腿间,被她尿了似的汁水给喷了个满身,透明汁液顺着他的腹肌一行行向下淌。

他原想等她喘口气再入回去,谁知有个霸道不长眼的趁他被迫退出来这空当,直接将她给捞走了。

言清漓的身子还没痉挛完,水液仍从穴儿里小股小股地向外涌呢,她就被裴凌拽着脚踝在地上转了个圈,身下的黑衣被拧成一团,那人分开她双腿,扶着性器就急匆匆挺了进来。

蜂腰劲聳,他按住她的双手,沉眼看她在他身下爽出了眼泪。

她凌乱的长发上沾了两根干草,裴凌低头用嘴给衔了下去,随后伏在她身上不甘心地问:叫他青时……就叫我裴凌?言清漓双颊红透,闭着眼,睫毛颤抖:燕……燕召……裴凌似是没想到她这么顺从痛快,动作微顿,鼻头立刻发酸,紧紧抱住她以性器狠命插送取悦,还动情地在她耳边沉声说了两个字:清清。

言清漓的心一颤。

裴凌原是想学着陆眉唤她清儿的,可临了又不想同那家伙一样,儿字到了嘴边转了个弯,便又吐出一个清字。

清清。

挺顺的,好似在哪听过。

言清漓咬唇吟哦,慢慢睁开眼。

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男人会叫她清清,怎么就那么巧,都是同一家人。

裴凌那张与裴澈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但是,很快又分开了。

不,裴凌就是裴凌,不是裴澈。

她忘却脑中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对裴凌的回应,对这个骄傲又卑微的男人起了些怜意,刚想去抱他的颈,手就被另一个男人给握住了。

陆眉什麽也没说,就这么握住她的手,叫了她的小名:清儿。

言清漓登时想起来了。

胡大夫那也不知是何猛药,陆眉的手依旧烫得不正常,可说好了一个个来,结果她方才正同陆眉好好的,中途就被裴凌拉走了。

对比着裴凌的霸道,可怜的陆眉便被凸显得格外令人怜惜。

裴凌眼看着自己与她刚起了些浓情,陆眉就硬生生殺出来,偏这蠢女人还上那陆狐狸的当,对他满眼都是愧疚。

什麽?居然将陆眉的老二从裤裆里掏出来了。

格老子的!她还要用口?言清漓的嘴唇还没等碰到陆眉的肉棒呢,裴凌便抱着她一个翻身,她整个人趴在了裴凌身上,被他死死扣住头按在了他颈边,抬腰顶胯由下向上捅顶她的穴儿。

如此,她的嘴就只能趴在他耳边被他干得呜呜叫,碰不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裴凌挑衅地瞥向陆眉,谁知那厮丝毫不恼,眼中精光流过,竟是单腿跪骑在了他身上——也就是她的身后。

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后,裴凌顶送的动作猛地停住,可还没等他抱着人再度换个姿势,陆眉便已掐住了她的腰肢,对着她的后穴向前一挺。

啊~~两根肉棒又同时插进了她的身体,娇媚的呻吟震荡开来,掩住了裴凌的对陆眉的怒骂。

那种难以言喻、震裂苍穹的可怕爽感疯狂涌入她的身体,言清漓直接被这两个男人插出了高潮,张嘴狠狠咬住了裴凌的肩。

她怎么就忘了,她才是羊啊!对两匹狼可怜个什么劲儿!!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裴凌是傍晚时来的地牢,来时命人不得进来,结果都圆月高悬了他人还没出来。

地牢外是一间方厅,王甲趴在通往地牢的漆黑大门上吃力地偷听。

刘刚单脚踩在椅子上,边啃着大白薯边探头朝里瞥去一眼,见王甲耳朵都要竖到梁上去了,人也快嵌进门里边了,还时而翻着眼睛偷笑,时而又眯起眼睛龇牙咧嘴….…刘刚不由打了个冷颤,没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鄙视:王甲这幅尊容都能当门神了,难怪讨不到媳妇。

刘刚几下吞了白薯,皱眉喊道:听听听听嘛子听,回头让头儿知道你偷听,非打断你第三条腿!地牢大门比墙还厚,声音都被隔得差不多了,但若仔细听,仍能听到有女子隐隐约约的喊叫声透出来,王甲将耳朵挪了又挪,嘶了一声:这叫得也忒惨了,你说都三个多时辰了,不会出人命吧?要不.....要不咱进去瞧瞧?刘刚哼哼两声:进去了咱俩就是人命!要进你自己进,莫拉我垫背。

刘刚得知言清漓从胡大夫那拿错了药后,再找来地牢时就听出里头动静好像不大对劲了,他不敢贸然进去,又怕有不长耳的进去了撞见不该撞见的,便将下面的人都遣走了,亲自掌了钥匙在这看守。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犯嘀咕。

那药虽是给畜生用的,但听胡大夫的意思,人若误用了药劲儿也挺大。

这牢里统共就陆家公子与他们头儿两个男人,如今也不知是啥情形,更不知言姑娘遭了哪只畜生的毒手,想来多半是他们头儿,毕竟陆公子还在牢里锁着嘛。

三个多时辰了,就言姑娘那小身板,若真熬到明儿一早,大抵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刘刚想了想,放下手上刚拿起的另一只白薯,也打算过去听听,结果刚站起身,就感觉背后好似掠过一道风。

他立即回头去看,啥啥也没有,狐疑地瞅了一圈后,王甲也出来了,并拿起他方才撂下的那只白薯就要啃。

刘刚还没吃饱呢,立即宝贝似的给夺回来:去去去,想吃自己找去。

王甲瞪眼拍桌子:这还老子拿过来的呢!趁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抢白薯时,那道风带着一柄刚偷到手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掠到了地牢门口,学着王甲方才的模样凑到门上去听了听。

起先那两人吵嘴声太大他什麽也没听到,后来也不知是谁赢了,身后没了动静,飘忽遥远的惨叫声便从大门那头传了过来。

星连的脸顿时就白了。

这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受了极大的酷刑。

他好不容易追踪到这里,又辗转探得她被官兵扣留关押,方才又从王甲与刘刚口中听说这地牢里要出人命……他急忙去开门,可才碰到钥匙,便立即察觉到身后有殺气。

一回头,就见王甲与刘刚分别提着兵器,正踮着脚,屏着气息向他靠近呢。

王甲与刘刚也是双双一愣,没想到这贼人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他二人离着还有三丈远呢就被发现了,更没想到贼人居然是个清秀漂亮的少年。

别说是少年,此刻就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那也是潜进来的刺客,见暴露了,刘刚怒口大骂:个狗日的小贼,竟敢偷你刚爷爷的东西!说着,提起大刀就上。

刘刚与王甲方才抢白薯时注意到桌上的白薯少了一只,随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钥匙居然没了,联想到那股风,立即反映过来有人潜入。

也就是星连方才专心听动静,又因为担心里面受刑的人而一时忘记周围,否则王甲与刘刚在刚摸起兵器时他就该察觉的。

见两人一同殺上来,星连知道偷偷救人是不行了,需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刺客虽是个少年人,但能在两位副将的眼皮底下偷了钥匙还险些进入地牢,刘刚与王甲不敢轻敌,都拿出了真本事。

谁知这小贼也不知用的什麽路数,兵器都没亮,空手接白刃,在两人的齐齐攻击下,五个回合都没到呢,刘刚就率先被敲晕。

王甲大惊,见这少年又用敲晕刘刚那种诡异的拳招朝他砸过来,忙抬臂格挡。

梆的一声,星连不料王甲袖子下的手臂居然是铁打的,立刻疼得抖了抖手。

王甲得意冷笑:小贼,就让你瞧瞧你甲爷——又是梆的一声,都没看清这小贼是怎么抬得腿,王甲的铁臂便飞快地敲到了自己头上,身子晃了两晃就栽倒了。

星连打开那扇黑色铁门,地牢里先是荡出几声女子尖叫的回响,随后便骤然没了音,只剩下一种类似于被鞭条抽打的啪啪啪的声音传来。

怕她被打昏了,星连立即飞下石阶。

油灯早已燃尽,墙上的火把也熄灭了不少,地牢里十分昏暗,星连匿了气息循声朝里奔去,掠过一间间无人的牢房,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外。

他人却突然傻愣住了。

才入地牢就闻到的那种腥热潮气就源自于这里,火把的微光透过紧闭的槛栏照进去,只见两名光裸着上身的男子正在对一名女子做着禽兽之行。

那女子玉体横陈躺在他们二人中间,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星星点点密布红痕,肚皮与双乳挂满了白浆,一名男子跪伏在她双腿之间,扣着她的腰向她阴穴里大力顶弄,那力气也太大了,她肚皮都鼓起来了,而另一名男子则跪在她头侧,用阳物在她口中抽送,她闭着眼,不断呜咽。

唔……唔唔……星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啪啪啪的鞭打声原来是这样,而她之所以叫了两声便没声了,是因为她的嘴巴被堵上了。

牢房紧锁着,见她被两名男子锁在里面肆意玩弄,少年人顿时捏紧了拳。

谁!若非这旁观者因震惊而漏了气息,裴凌与陆眉还察觉不到呢。

裴凌才厉声出口,就见两枚白花花的暗器怒气冲冲地朝他与陆眉飞来。

这两人该默契的时候默契,不该默契的时候也默契,察觉到危险,都想护着身下女子避开,两人同时抱着她向后躲,结果又出现了拔河景象,因着是向着两个反方向使力的,愣是谁都没能躲开。

啪叽两声,暗器就齐齐打在他们俩肩上。

热乎乎的,还有点香味,再定睛一看,居然他娘的是两块掰断的白薯,还冒热乎气呢。

与此同时,那人闪到牢门前,不知拿了什麽东西在那锁扣里撬了撬,牢门立即打开,下一瞬,便见一道蓝色影子闯了进来。

裴凌在那人撬锁时就已迅速披衣起身迎了上去,而陆眉则是立即扯了衣裳裹住言清漓,再转过头时,裴凌已将那蓝影逼出了牢房,两人在牢廊上交起手来了。

裴凌心惊,这刺客神出鬼没,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他方才射出的是利器,他与陆眉这会儿定是要见红了。

你是何人!与凶残高大的蛮人交战数月后,裴凌的拳脚功夫更甚从前,他神情冷冽,出手狠厉,可不成想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却是个劲敌,招式奇特是他从未见过的,看着绵软实则柔力极大,很会借力打力,短短十几招内他便挨了对方两拳,好在他反应够快,这原本照着脸打的两拳最后只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裴凌久经战场,自然能感知出对方有无殺意,察觉来人虽无殺意,却是只照着他脸打,裴凌顿时被激怒,不再试探,立即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

言清漓的衣裳已经无法蔽体,陆眉将自己的外袍给了她,自己穿里衣,虽然他那件外袍前几日也被裴凌斩开一道口子,但相对宽大,为她遮身绰绰有余。

……那是谁?言清漓遠遠看着,觉得那道蓝色身影十分眼熟,可她非习武之人,眼力跟不上那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虚影。

陆眉却是看清了。

这不是那个小道士嘛。

当初他夜翻言府墙头时同这小道士交过手,知此人武艺高深,原想出声叫停,结果见裴凌不知是腿软还是技不如人,渐落下风,而那小道士却依然下手果决凌厉,他又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才不上前掺和,以免自己去了也要挨打。

裴凌那日打了他一顿,这仇他是没本事报回来的,自然乐见其成旁人帮他报仇。

果见下一刻裴凌就被那小道士又一脚踹在腹上,连连后退好几步。

裴凌闷哼一声,自认为他的功夫已经算数一数二的好了,当初他与言琛尚能斗上一斗,可对上这蓝衣少年却明显觉出吃力,可他是上了多次战场的人,早不是当初那个只知一味逞强斗勇的愣头青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懂,他自知不是这少年的对手,便不再硬斗,又怕此人会危及到言清漓,打着打着便将人给引去了地牢外的方厅里。

言清漓终于看清了星连身上那件道袍,见他与裴凌打去了上面,她急忙起身追了出去,陆眉见她赤着脚,脚步又踉跄虚浮,赶紧过去抱起她。

外头被打昏的刘刚与王甲很快就转醒了,听到地牢里有打斗声后,两人立即带人包围了地牢,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将人引出来后,裴凌冷笑道:你以为你今日能安然走出这里?带兵打仗可不是单打独斗,他带出来五百人,难不成还擒不住一人?他一挥手,下令道:拿下他!言清漓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正好见刘刚与王甲带着兵要擒人,星连就算功夫再高也不能对上百来号人,且他还站在那里连躲也不躲。

言清漓心里一急,也不顾不得衣不得体了,就要冲上去阻拦,谁知那少年却不慌不忙地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亮了出去。

只见王甲与刘刚就像是脚上忽然被上了锁扣,在令牌怼到脸上前生生刹住了脚步。

那枚手掌心大小的令牌上,用银纹深刻着两个字——镇西。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对牛弹琴仙云山隐于杳无人迹的崇山峻岭中,迷障重重,路途险阻,带着裴冲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童赶路,自然耗时良久。

待星连赶回盛京时,麟王府已被查抄,馥容庄关门歇业,言清漓不知所踪。

幸运的是,他识得树上那些标记,不幸的是,经过风吹雪打后,标记缺失许多,她离开盛京后的路径变得不甚明朗,星连沿路追寻,几次辨不明她的去向,但从大致方向来看,应是朝着越州去的,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越州。

结果到越州扑了个空,从前脚刚抵达的文心等人口中得知了出事的经过,知她仍然逃亡在外,他又片刻不停,立即与麟王派出去的人手分头寻找。

几经辗转,走了不少弯路,终才寻到善亭县外几百里处的荒村,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找人的言琛。

之后他与言琛同行,沿着言清漓留下的踪迹又找到了善亭县外一座烧毁的土地庙,至此,再无任阿标记,她的踪迹全断。

一筹莫展时,言琛的探子打听到善亭县的官兵几日前曾追捕过逃犯,据说是一对化作流民的年轻夫妇,并且官兵在追捕时遭遇了雪流沙,所有人都被掩埋,但是覆于积雪之下的尸首中却独独没有那对逃犯。

言琛因是私行,不便传召善亭县守来问话,为确认逃犯的身份,他派人找到了山里那报官老汉家的老妇,从那老妇描述的形貌来看,那一男一女十有八九就是言清漓与陆眉。

星连早在见到言清漓的第一面时就看过她的命相,知她非短命之人,今生福运绵长、贵人无数,遇险多半能化险为夷,与其说担心她的安危,不如说更担心她天寒地冻没吃没喝的要受许多苦头。

可言琛却信不过命数那一套玄乎的东西,让人仔细搜了山,直到发现那困了她与陆眉几日的山洞时,他心口那块巨石才算彻底放下。

——洞中无人也无骨,洞口又有挖凿过的痕迹,明显是逃出生天了。

踪迹虽断,但至少人是没事的。

逗留在善亭的这两日,西川的急信每隔几个时辰就要送来一封,最后那一封里,言琛的军师直言朝廷的钦差已入西川地界,恳请他速速返回。

言琛再拖延不得,无法继续寻人,自己带走两名亲随,将余下人手都留给了星连。

临走前,他下马向那少年人郑重地深揖一礼,还留给他一枚镇西大将军令。

持此令,各地官员俱不敢多加盘查为难,便于星连找到他妹妹后,顺利送她到嘉庆关。

县首府的客院中,幽幽烛影在某扇窗后摇曳。

室内安静,片刻后,才听到一个女子轻轻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紧张,问道:那……兄长见到你时,可有问你为何会来寻我?星连抬起头。

相识至今已有两载寒暑,少年人已经完全长开,五官舒展、棱角已显男子英气,却不似裴凌与生自来的凌傲或陆眉飘飘欲仙的俊逸,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干净和暖的气息,如晨起的朝阳、初春的草木,明亮又不刺眼,美好又不张扬。

尤其是眼睛,仿佛注了两抹山泉,清澈见底。

言清漓望着这双眼睛,忽然就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星连点点头:问了,但他以为我是奉四殿下之命来寻你的。

顿了顿,他又垂眸道:没有疑心别的。

言清漓与星连相识,这个言琛是知晓的,之后他又见宁天麟请星连入宫给昌惠帝观演天象,自然认定星连是效忠于麟王的,如此一来,星连偶尔出现在她身边,也就不算奇怪了。

是啊,除非亲眼所见,不然谁会怀疑这样干净澄澈的少年会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言清漓担心星连仍是当初那个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的天真少年,怕他在宁天弘遣派言琛对付四殿下这关键的节骨眼,不小心嘴快坦白了与她的关系,惹了言琛的不快。

可是事实证明她多此一问了。

星连见她神情悻悻,觑过来的眼神里含了歉意,他的心情便豁然舒朗起来,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你兄长托我转交于你的。

言清漓的眼睛也同星连一样立刻亮了起来,她急忙接过来,手指颤抖地展开书信,一缕银色的剑穗率先掉了出来。

她俯身拾起,在看向信中内容时,展颜笑了。

依然是遒劲有力的字迹,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寥寥几句,一句废话都没有,是那人的作风。

清漓吾妹芳鉴,兄悉知你事,悬心挂肚,然途闻西川事冗,实逼处此无奈迫返,今请托他人前来,不得亲至,深以为歉。

乱局之下,战火飞烟,唯外祖母看顾于你,兄方可安心,若见此信,速往嘉庆,待兄事毕,即刻前往迎之。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万千思念皆化剑穗一缕。

兄长之恒手书。

……星连坐在一旁,偷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紧紧攥着那缕柔顺的剑穗,噙着笑将那短短数语来回看了好几遍,少年人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黯淡,随后他低头拿起茶盏碰了碰嘴唇。

回头他也需得好好练字。

偷看到她将那封信小心折起来了,星连才犹豫着开口:你……和他重修于好了吗?这话问的言清漓一愣。

随后她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应是裴凌,而非言琛。

你们方才……星连捏着杯盏,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你还会重新嫁给他吗?言清漓猜星连许是见到了地牢里那种……惊心动魄的一幕大为震惊,是以才问出这种没谱的话。

但是这事解释起来也是说来话长。

她脸色微红,朝门外瞅了一眼,摇头:你莫乱猜,方才你所见之事非我三人本意,实乃误会与巧合……多了她也羞于解释,便赶紧转了话头:兄长不是让我速去嘉庆关吗,咱们明日就走。

听星连转述言琛的意思,朝廷派钦差去西川,不仅是传旨,还打算留驻在西川,美其名曰便于西川同朝廷的联络,及时向皇上奏报军情战况,实则根本就是在行监察之职,留了双眼睛放在西川。

这种情形下,言琛是无法让星连送她去西川的,自然也不放心她去四殿下那边,便让她先行前往嘉庆关,倒是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门外,裴凌还不知这位一现身就对他拳打脚踢的不速之客明早就要带走他想留的人。

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朝另一头坐在廊上靠着廊柱子的陆眉嫌恶地瞪去一眼。

风吹着这厮的长衫猎猎作响,月色下宛如谪仙下凡,同样是在冷风中等着的,偏这人姿态闲逸,不紧不慢。

裴凌没好气地问:陆青时,你是不是认得那野道士?陆眉打了个呵欠,虽然灌了一嘴的凉风,却丝毫不曾表现出狼狈,懒洋洋地唔了声:算是吧。

裴凌顿时被他这散漫的几个字拱起火。

他就知道!怪不得这厮恨不得长八只眼睛在旁看热闹。

他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可知此人是何来路?据我所知,她那大哥眼高于顶,可不像是会结交三教九流的人。

出于男人的直觉,方才他与那道士交手时,不难察觉出此人对他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且他又带着言琛的令牌,八成是与他们言家走得极近的人。

陆眉想起了那夜吴二家柴房里的事,他朝裴凌瞟过去一眼:我只知这位少侠师承仙云山,至于他们是如何认得的,这你得去问她,我又不是万事通。

仙云山?还真有这地儿?裴凌嚼着这几个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他自己过去就是三教九流,当然也听人说起过这仙云山,不仅山头所在神神秘秘,就连门下弟子也神神叨叨,据说个个武艺高深,还都跟半仙儿似的会掐挂算命。

不仅如此,为了稳持心性,这一门的弟子还需得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除非哪日望天做梦时梦到什么天命指引才会下山,反正在今日之前,他从未遇见过仙云山的人。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嘎轻响,陆眉与裴凌同时看过去,出来的人是星连。

裴凌冷冷看了这道袍少年一眼,抬脚就要进屋,那人却十分没眼力见地横臂将他拦住了。

让开。

她歇下了。

我有话与她说,让开。

这一句已经明显开始不耐,可裴凌自知打不过这少年,横跨一步准备绕开他,可他也跟着横跨过来,固执地道:她歇下了。

陆眉从廊下起身,舒展了身子,很识大体地飘来一句:燕召兄,清儿今日必定是累了,你若不回那我可回了。

陆眉没啥可担忧的,总归要走一起走,她不会撇下他不管。

可裴凌不同,自打星连拿着言琛的令牌出现后,他就隐有不安。

他无暇理会陆眉,质问星连:你是她什么人?凭何替她做主拦在她门前?房里的言清漓身子一紧。

星连沉默半晌后回道:友人。

友人?裴凌嗤笑。

星连也不恼,掏出了言琛的令牌,回裴凌的第二个问题:就凭她兄长给了我这枚令牌,托我护着她,我便不会让你进去。

他亲眼看到了,这人与那位陆公子将她锁在牢里一同欺负她,把她欺负得很惨。

他起先真的很怕她与这名裴姓男子重修旧好,如若她又嫁人了,那他岂不是又不能在她身边了?裴家小爷何时会受人威胁,见这不知打哪个山头跑下来的野道士动不动就拿出那枚银灿灿的令牌炫耀,还妄图以此震慑他,裴凌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莫拿鸡毛当令箭,镇西将军令又如何?此地是铜流,管他镇西镇东,本将军最大,你可听过好狗不挡路?若你再不让开,本将军即刻就命人拿了你这条看门狗!两句话就又剑拔弩张,且这话也忒有攻击性了,陆眉虽然很期待这两人再打一架,可又担心深更半夜的这两人打起来会令言清漓为难,便走上前要打圆场。

谁知那蓝衣少年忽然蹙起眉,不解地看向手中令牌。

冒出一句:此物是由金石打造的,并非鸡毛。

他看向裴凌,干净的眸子里透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同情:你竟连这个都分不清吗?寒风萧瑟,庭院中光秃秃的榆树在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嘲笑。

裴凌本想激怒星连,只要这人敢动手,他便有理由命人押了他,结果一记狠拳打在了棉花里。

什么叫对牛弹琴?这就叫对牛弹琴。

你要动手杀人了,那人却提醒你衣裳扣子系歪了,还要关切你一句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裴凌混迹匪寨与街巷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火气卡在胸口发不出来,脸上骤变出好几种颜色,就连旁边的陆眉都挑眉瞪眼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已深,言清漓确实有些疲累了,今夜本不想理会这几个男人,可听到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到明日要走,总逃不过要与裴凌说清楚,便起身下床推开了门。

她看了看杵在她房门口的三名男子,对陆眉与星连投去安抚的目光,低头侧身让出路,以余光看着裴凌的黑靴说道:进来吧,我也有话同你说。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次是真话房中灯火幽暗,弥漫着女子沐浴过后的淡淡馨香,在她开门时拂面而来。

裴凌以得胜者之姿冷冷瞥了星连一眼,跨步进屋,径直走到桌旁扯了把圈椅坐下。

身后传来阖门声,那女子从他身旁走过,拿起烛剪剪掉烛灯里的一截灯芯,火苗晃着晃着便长高了,屋里也跟着明亮几分。

暖烛微光下,她半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素白中衣将她凸显得清瘦怜弱,又风情婀娜。

裴凌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了。

她方才就以这副模样同那道士独处的?两道剑眉顿拧做一团。

虽说那仙云山讲究个无情寡欲,可说到底天下的男人都一般黑,又不是去了根的阄人,就连六根清净几十年的老和尚都有忍不住贪色破戒的,何祝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

你先说吧,想同我说什麼?低柔的声音打断裴凌脑中芜杂,他抬眼看向她。

她并没有过来坐,而是站在烛火旁,对他噙着温和的笑。

明明才离他几步遠而已,触手可得,可不知为何,他却连呼吸都屏住了,总觉得她变成了浮光泡影,轻灵又脆弱,说不定哪下他呼吸重了,就会将她的影子吹散。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呢?你想同我说什麽?裴凌问。

她没有与他谦让,撇眼看向墙上一副中规中矩的画作,应了他所预料的与他说道:我哥哥来信了,让我尽快去嘉庆关,我准备明日就走。

裴凌耳中嗡了一声,片刻后才重新听到冷风呼呼吹响窗子的动静。

他勾起单边唇角,点点头道:不错,言家总算有一个敢出来担事的,既然你大哥肯保你,那确实轮不到我这个毫无瓜葛的人来庇着。

他话音微顿,没有等到她对毫无瓜葛那几个字做出否认,心底不禁涌上一阵失落,面上却痞里痞气靠在椅子里翘起腿,用手指轻点椅手,故作洒脱道:也好,去嘉庆关避避风头,只要你大哥有本事斩杀麟王立功,那他向皇上给你讨个赦免也就不是什麽难事,等你以后回了盛京——言清漓知道他误解了,打断道:我没有改变主意,我也不会再回盛京。

裴凌怔愣,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眸子里立即蕴出怒意,蹭地站起来: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叫驴给踢傻了?见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半步,他心口一滞,又恨恨地坐了回去,尽力压着火气道:原先我以为你被言家所弃,这才魔障了,非要同陆青时那厮去追随乱臣贼子……你不愿同我走也就罢了,可你大哥都出面了,你怎还要去犯蠢?言清漓理解裴凌的不理解,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隐藏在怒火之下的浓浓关切。

她几度生出不如就给他个明白这种念头,可话到嘴边又每每都及时清醒。

难不成要让他知道:我就是你小叔曾经那位旧人楚清,我是因你们裴家而惹祸上身的,最后落得个满门惨死,我是死而复生回来向你们裴家讨债的,向你们所效忠的皇帝与皇太后来报血海深仇的?指甲扎进肉里,言清漓垂下眸:琅姨临终前将青时托付于我,我无法弃他不顾,但我也并非全是为了他,我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苦衷。

像是为了给自己定心,她笃定道:至于这个苦衷……哥哥懂我,他也会支持我。

不能言说的苦衷……裴凌轻笑:你大哥知道?……陆青时知道?……那仙云山的臭道士也知道?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齿。

见她垂眸不语,裴凌心凉得透透的,嘲意满满道:看来你这不能言说的苦衷,怕是只对我不能言说。

言清漓无言以对,眼皮颤了颤,轻道:抱歉。

抱歉?若说蠢,他才最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有所期待。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亲密无间,做着无比荒唐的情事,他能感受到她的身心都在热烈回应,他还以为经此之后她对他至少也能与陆眉齐平了,可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对她来说就是个信不过的外人。

哪怕他剖心掏肺,她的心里也始终对他筑起一道跨越不了的高墙。

真不知他裴凌到底做了什麽恶事令她生畏,让她对他如此设防。

他在心底喟叹一声,神情转冷:罢了,正如你们所言,你我早已和离,你说什麽做什么何去何从都与我没有干系,既然决定好了,那我明早就让人送你们出城。

-昨儿后半夜开始飘雪,清晨的铜流县主街空寂无人,马车轱辘吱悠悠碾过,在地上那层光洁的白毯上留下遠去的辙痕。

到了城门口,星连勒马停下,刘刚与王甲打马上前命人打开城门,陆眉朝窗外看了看,随后转向坐在对面眼底挂着黛青的女子,将走神儿的她给唤醒:清儿,莺歌与温兄来送行了。

马车上的三名青年男女昨夜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各自未眠。

陆眉回了五峰巷收整行装。

星连也是有干净暖和的屋子不住,似是怕谁趁夜回来欺负她,运着功在房顶上挑了个平坦的地儿守了一夜。

屋顶之下,房中的光亮也是直至东方渐白才熄。

陆眉打开车门,言清漓戴上兜帽,扶着星连的手下了车,亲昵自然的举动惹得身后的王甲与刘刚皱眉对视一眼,还没两人暗暗交换想法,那边莺歌在温成的搀扶下就已匆匆上前:言姑娘。

小妇人眼里泪光盈盈的,万般不舍:妾与阿成还没同你道谢,真是多谢你。

与言清漓一起被抓那日,莺歌起先怕得不行,结果在县守府里不仅没吃到苦头,反还有医者来给她看诊,好吃好喝的住了不到两日就被放走了。

同时,她的夫君温成也得了无罪文书。

他们夫妻原还以为是公子从中运作,谁知昨夜公子回来苦笑说,都是托了言姑娘的福,那位裴将军与她是交情很深的旧识,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不一定会这么顺利。

言清漓先去掐了莺歌的脉,脉象搏动流利,并无大碍,遂放心。

她摇摇头:哪里的话,承你与温公子搭救在先,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们。

说着,她就向莺歌夫妇屈身施了一礼。

刘刚在旁好心提醒:言姑娘,积雪深了就不好走了,早些启程吧。

王甲恨不得给刘刚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脚。

这狗日的平日自诩心细,察言观色那叫一个溜,关键时刻居然发蒙,王甲立即插嘴骂:你催个屁的催!又不差这一会儿。

言清漓笑了笑,转头同莺歌又说了几句才叮嘱道:阿烟姑娘不宜在外过久,早些回吧,以免受了风寒,还有,雪湿路滑,回去时你们千万要行慢些。

等陆眉与温成也简短话别后,言清漓才回头凝望向长街。

地上的车辙与蹄印已经变得浅淡模糊,整座城依然在沉睡。

她将睫毛上的落雪眨掉,转身上车。

结果脚刚踩上踏凳,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熟悉的喝马声,将这清早的宁静打破。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巷子里疾驰出几匹马,为首的是一匹高头黑马,马腹上挂着箭袋,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蓝相间的劲装,外覆墨氅。

近了,才看清那人眼底布满红丝,耳尖冻得通红,手上还有伤,血已凝固,衣袍上也破了两道口子。

他勒马停在言清漓他们的马车前,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抛给了她。

星连眼疾手快,在她将要被那团东西兜头罩住时帮她拿稳了。

是一件极其漂亮的雪狼毛斗篷,单是捧在手里,就已经觉得份外暖和了。

听说嘉庆关正是滴水凝冰的时节,冷得令人难以想象,裴凌是知道她怕冷的,可眼下这饥寒交迫的日子,要多难才能连夜猎到一头雪狼,还要不伤皮毛,再做成一件挡风御寒的斗篷。

言清漓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面无表情,冷硬地避开她的目光,还丢下扎人心的话语:你们既执意投敵,那么下次再见面,我与尔等是敌非友,他日若有缘于战场上同麟王叛党大军相遇,便各凭本事吧,别指望本将会念旧情。

言清漓猛地心颤。

星连离她最近,即便没碰到她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瞧瞧她,又瞧瞧马背上的男人。

陆眉则敛了神色,朝裴凌拱手:人各有志,应该的,燕召兄,后会有期。

说罢,他轻轻扯了扯那低头发呆的女子,温声道:清儿,走了。

狠话是撂了,可心里并没有多畅快。

裴凌忍不住又望向她抱着斗篷慢吞吞爬上车的背影,喉咙酸涩不已。

可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头看他的时候,她却突然将手中斗篷放在了那小道士的手中,转身提裙朝他跑了回来。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响,她头上的兜帽落了。

他的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儿,目光牢牢黏在了她身上,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出窍下马去迎她了,可他的眼睛却依然在马背上俯视着跑到他马下的人儿。

还有何事?他听到自己用冷漠到刻意的语气问她。

她微垂着头,嘴唇轻轻动了动,声如蚊吟。

骏马喷着白霜热气,不耐地动了动蹄子,裴凌扯紧缰绳,想听清她在说什麽,不由自主就朝她俯低了身子。

就在这时,她忽然踮起脚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得更低,仰头印在了他唇上。

后面,陆眉瞳孔震散,星连神情发愣,刘刚与王甲还有莺歌等人皆惊愕地张大了眼,更别提还有那些偷偷觑着他们这边的城门守兵,下巴都快掉了。

清晨飞雪中,那妇人装扮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吻了他们的主帅,唇瓣轻贴着唇瓣,好似有雪花落在他们嘴角轻轻融化了。

裴凌甚至都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眼,眼睛就已被冻住,他看着她不断颤抖的睫毛,心里赌气似的连夜对她造起来的那一面面高墙,同她心里那面相比,简直脆得如同渣土,嘭嘭嘭地接二连三坍塌了。

她的吻明明只有一瞬,可他觉得过了地久天长。

唇瓣分开那一瞬间,他听到她轻轻在他耳边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舍身卖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这次是真话。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待我到底是与他不同的西川去往阴山关那一路天凝地闭,西川军身经百战,按说已适应冬日严寒,可开拔至今,大军前行缓慢,这可急坏了钦差苏信。

苏信乃苏家二房家主。

苏家长房一脉出了位贵妃,家主又位及尚书令,苏氏全族本该都跟着沾光。

可先皇从前处处压制宣王母族,宣王又为了避嫌,乃至苏家其他几房的人丁均未在朝中任要职。

然而宣王登得大典后,这限制便自然而然破了,苏信直接从六品议郎被提拔成从三品尚书侍郎,今次也是作为传旨的钦差来盯着言琛的,说什么都要随军跟着。

苏信虽官阶不及言琛,但因是钦差,背后代表着皇命,便无所畏惧地闯入主帐质问:言将军,大军若继续以这个脚程,那再有半月也到不了阴山关呐!本官听闻,你曾十日进发到九夷腹地,夜半都能履冰过河,怎得走平地反倒夜夜都需扎营休整?苏信冷哼:常言道兵欲急疾捷先,我看将军是有心怠战,若如此,那可就休怪本官如实向陛下奏报了!苏信闯进来前,言琛正与军师看舆图。

闻言,他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眼锋薄凉:随陆无武,莫非苏侍郎比我言某人更懂带兵之道?那不如这主帅之位让给苏侍郎你。

苏信顿时气弱三分,拂袖道:这如何使得,本官身为钦差,自有其他要务。

言琛冷笑:那便请苏侍郎临言而择,以免风大搡了舌头。

……你!军师在旁解释:钦差大人久居文台,不知行军打仗也需得随时变通,去年西川军在黑水河与敵军对峙了四十几日,将士们都脚生寒疮,遇冷便会复发,至今未曾痊愈。

将军爱惜将士,这才命大军以常速前行,否则加深了创处,届时人人寸步难行,不更没时候抵达阴山关?若强行疾走,不战自伤,那可是要折损战力的。

军师对苏信抬袖拱手:还望大人明鉴,我们将军接到圣旨后立即就整军出发了,绝无怠战之意啊!哪个从军打仗的兵脚上还没长出几个冻疮了?苏信觉得他们夸大其词,可又不能出去将十万将士的鞋履挨个扒拉下来查证,又气又无奈,只得催促言琛尽快速行,务必要赶在叛党之前到达阴山关。

大军很快又拔营启程。

可到了次日,言琛突然收到西川紧急军情,称麟王趁他行至中途又带走了大部分人马,便秘派其舅父盛兴带军三万去奇袭西川。

先前麟王大肆放言要夺取阴山关,探子也报称越州已出动全部兵马,宁天弘这才命言琛倾力对敵,想着集西川与阴山关两方兵马,必能在萌芽初期便将麟王扼杀。

谁想到他们又冒出三万人来。

越州的真实兵力扑朔成迷,言琛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一路回防西川,一路赶赴阴山关驰援,另一路前去麟王的老巢越州试探。

苏信得知后急急出面阻拦,并再次拿出圣旨宣读,还称阴山关若因此被破,届时造成百姓涂炭,圣上震怒的后果言琛可担待不起,若他要分兵回守,需得先向圣上请奏。

然西川危急,西川的百姓就可受涂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因请奏而贻误战机,西川恐失,这个后果又由谁担待?钦差大人你吗?言琛遂率军四万返回西川,另命几位副将带余下六万兵马分两路前往阴山关与越州。

-凉州离嘉庆关已经不遠,从铜流出来也有十几日了,今日天黑前应该就能抵达嘉庆关。

午时,言清漓一行人不再急着赶路,停在路边暂作休整。

盛京的冬日与嘉庆关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这里风硬如刀,站在外头只肖片刻便能浑身冻透,连睫毛都要上一层霜。

言清漓暖炉不离手,裹着裴凌给她的雪狼披风,坐在马车里连兜帽都戴上了,正盯着轩窗上的雪花形冰晶发呆。

言琛留给星连的十几个亲随已经与他们汇合,她听到星连正在外面同那些人一起喂马。

苜蓿不够了,少年人应是将馍给掰碎了喂马,马儿不吃,他便温声问马儿为何不吃,还告诉人家这个很好吃。

她微微牵起嘴角。

一块烤软的栗子糕同时被递到她眼前。

两个时辰前才垫过肚腹,她朝陆眉摇头:我不饿,你吃。

陆眉也没硬要她吃,将糕装在碟子里:那便留给某个馋嘴的吧。

随后又看向她,对了,裴凌的人今早回去了。

从铜流县出来后不久,他们就发现有一队人遠遠在后头跟着,可他们有镇西大将军的令牌,之后又有言琛的亲随护送,一路走官道畅行无阻,也没人敢来盘查,今日至嘉庆关脚下后,那队人便原路返回了。

言清漓闻言点点头,没说话,又继续靠着轩窗发呆。

星连喂马失败回来,一上车就发觉车内安静得有些诡异,他识趣地默默坐在一旁,余光瞥见碟子里飘香软糯的栗子糕,看了几眼,没动。

陆眉见她又开始心事重重,终是忍不住说道:你又何须忧心那些尚未发生的事,裴燕召那小子惯会嘴上发狠,再说你那日在城门下当众给了他天大的脸面,早将他拿穩了,想必他那日走路都是飘的,你就算现在跑回去问他要一只手,他会连胳膊一块砍下来给你。

言清漓终于有了反应。

怎么这事从陆眉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她想笑呢。

那日她当众吻别裴凌,之后星连与陆眉谁都没提过这事。

星连不问,是因为他心思纯净且不懂感情,所以不会醋恼。

可陆眉也只字未提,倒是令她有过些意外的。

见她目光瞥过来,陆眉摇头苦笑:你真以为我不知你那是何意?纵然你对他有情,可这情也并不纯粹,总是掺了几分算计,所以,我又何必去醋他,你待我到底是与他不同的。

言清漓垂下眼。

临行前,她听到裴凌那句战场相见是敌非友的话后,极为不安。

一方面,他怕裴凌对她爱而不得故生恨,一气之下跑去替宁天弘忠心卖命,对他们以命搏杀。

他虽初出茅庐,不似言琛根基深厚,可他势头勇猛,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劲敌,难免要阻碍四殿下征讨的脚步。

而另一方面,她又怕裴凌败落下风,以他的性子定不肯投降受俘,那么四殿下也绝不会留下不甘臣服的敵军勇将的性命。

所以,她跑回去以行动对裴凌告知了自己的心意,便是希望若真有那样糟糕的一日发生时,裴凌能想想她,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或是认清形势,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留下的那句话的的确确源于肺腑、发自真心,可也诚如陆眉所点破的,不太纯粹。

陆眉见她闷头不吭声,眼眸一转,调侃道:有时我还真是庆幸自己姓了陆,而不是姓裴。

正当言清漓咂摸着这话好似意有所指时,就听陆眉又冷不丁飘来一句:清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过去与裴燕召的叔父裴澈,可是旧识?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对(47500珠)言清漓眼皮忽地一跳,斜眼看向他:何出此言?陆眉正色:当初你与裴燕召和离,谣言闹得满天飞,其中有一条是说你同他二叔私通。

他没有问她这件事是真是假,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她与裴澈的事,裴府知情的下人均被当场处置了,但陆夫人却是她与方家公子的清白见证人,想必陆眉是从她娘口中套出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自己猜出真相的。

她知道这事瞒不住,微微低下头,抚摸着手炉的顶盖:你在平安镇时不就已经知道我嫁过去目的不纯吗?倘若我不与裴澈弄假成真,就骗不过裴家与苏家那么多双眼睛。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

陆眉定定地看着她:清儿,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与裴澈是不是旧识。

这男人脑子转得飞快,心思也细腻得可怕,言清漓不知他忽然问起裴澈是发现了什麽,还是在诈她。

她一时微滞,只好以愠怒掩盖自己的心虚:我不是都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利用裴澈,陆青时你还有完没完,到底想问什么?星连的眼睛在他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对话听得一知半解,也插不上嘴。

外头,有人开始驱行马车,重新上路了。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提起裴澈时,情绪上有着极其细微的波动。

陆眉就这点好,从不与女子发火生气,他在心里轻叹,温声向她解释:你莫恼,我只是觉得你对裴家……他轻蹙起眉,似是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觉得你对裴家有些针对。

按说宁天弘与苏贵妃等人才是陷害盛楚两家的主使,武英侯府其量是他们的党羽,可她反而在裴家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不惜对那叔侄俩赔上自己的身子。

还记得荣臻长公主的乞巧宴吗?陆眉问。

陆眉与裴凌的性子是两个极端,言清漓在陆眉面前想闹脾气都闹不起来,遅疑一瞬,点头。

陆眉同她说:不瞒你说,我那日曾见到裴世子堵你问话,而后又在席间几次注意到你悄悄朝他看,面若冰霜,像是裴世子欠了你五万两银子似的。

当时我只是好奇,言三小姐应当是第一回见裴世子才对,这二人能有什麽恩怨?怎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瞥见她身子微僵,下意识地来回抠刮着炉盖上的雕花,陆眉继续淡定说道:后来知道你是楚清,我便想起少时听我娘同我爹夸赞楚医女的医术,当时我爹说,若人家没本事,怎能给宫里娘娘和武英侯夫人看诊。

陆眉怕她刮坏了自己的指甲,将她停不下来的手握住,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我就是想着,若你过去时常出入裴府,应当与裴世子认得才对,故而有此一问。

言清漓加快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如此……她与裴澈之间的恩恩怨怨,瞒着宁天麟与言琛,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缘由。

但她与陆眉之间并没有依附与维系利用等复雑关系,其实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没什麽大不了。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太想说。

傻傻地交付真心,同人私相授受后又惨遭抛弃是什麽光彩的事吗?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悲惨经历捧到明面上,换取他人的同情与怜惜。

我与裴澈确实是旧识,只不过并不相熟,为侯夫人看病时见过几面,相互认得的程度罢了。

她从陆眉手中抽回手,抱住手炉又玩起了炉盖,并慢慢说道:但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恨他们裴家。

那边星连因为加入不进他们两个,托着腮向暖炉里猛添炭火,炉子烧得旺旺的,轩窗上的冰霜正在慢慢融化。

言清漓抬头盯着窗子上要落不落的水珠,哂笑:我对侯夫人有救命之恩,可他们裴府却在明知楚家将要被害时,选择了冷眼旁观,连一句隐晦的提醒都没有。

说到这,她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阖府六十七条人命啊,我岂能不恨?她扭头状作在看窗花,眼中却渐渐湿润,最后硬是同那颗水珠一样,顽强地没有掉下来。

楚太医被斩于宫中,楚府被抄,血流成河,家中女眷又因朱相一句话,全部被充军妓。

这些事陆眉都略有耳闻,但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提起,在此之前,他也不知裴家在其中充当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角色。

当初他爹为楚太医的家眷向先皇求情未果后,回家唉声叹气了好几日,也难怪她在慧觉寺时,强行出头也要把朱家置于死地。

叮叮当当几声响,伴随着女子的轻呼。

与此同时,星连扔了炭夹,一个箭步窜过去。

许是她方才走神儿,一时不慎弄翻了手炉,炉中炭块洒在她的腿上鞋上。

星连赶紧扒掉她裙子上的炭,可她的手仍是被烫伤了一小片,好在手炉里的炭已经快冷了,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

星连去浸帕子,陆眉握着她的手不断轻吹,见两个大男人围着她手忙脚乱,眉头都拧着,神情比她还紧张,言清漓一时间都不知到底是谁被烫了。

无碍的,回头搽几日烫伤膏就好了。

她还得去安慰他们。

虎口那片白嫩的肌肤很快就起了几颗水泡,到了明日定然更吓人,流脓冒血的,日后兴许还要留疤,她竟还轻飘飘地说无碍?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陆眉真不知该说她什麽好,难道非要剔骨割肉她才会喊疼?知道她是楚清后,他一直都不敢去想她上一世的结局,每每想到,就像是被人攥紧了心脏。

可眼下却由不得他不去想。

他一边小心为她清创,一边沉下脸冷哼:瞧给你出息的,也是,引火自焚都干得出来,想来也确实不怕这点烫伤。

就是因为受过了烈火焚身的痛楚,所以才不在意小伤小痛?倘若今生又让她遇到被逼无路的境况,她会不会又做出玉石俱焚之举?陆眉不敢再想下去,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面容微冷:燕召兄说得对,你这丫头就是个傻的,过去比现在更傻。

他仔细擦拭她手上的炭灰,我都想不出你这性子居然还能做出那等刚烈之事,可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被抄家了你倒是跑啊,即便失败,在押送的路上也能再寻机会,有命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总比一把火了结自己来得聪明。

言清漓从陆眉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心疼与恼火。

可奇怪的是,当真有人用真心去怜惜她的过往、揭开她努力藏起来的不堪,为她的伤口温柔上药时,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

她微微勾起嘴角。

跑了呀,不是没跑掉嘛。

不对。

少年人轻缓低沉的声音忽然闯进来,打断了那两人之间流转的涓涓情意。

言清漓与陆眉纷纷看过去。

星连半蹲在她旁边,手里端着盛清水的小碗,眼睛雪亮地看着陆眉,话也是对他说的。

听他们说了许久的话了,终于有一件是陆公子不知,而他所知的。

星连盯着言清漓的手腕,纠正陆眉的错误:她上一世是被人割开双腕,流血身亡的,并非引火自焚。

少年人清冽的嗓音平静而有力,这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再配上这么一句话,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暖炉中的炭火好像登时就烧尽了,窗门好像也猛地弹开,陆眉陡然从脊骨窜上头顶一股寒意,发了个几不可见的冷颤。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咬着牙问:你说……什麽?星连随着年纪渐长,性情也比从前更乖巧安静了,跟在言清漓身边时就像一道影子,尤其他还总喜欢隐匿气息,就时常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她怎么忘了,当初她弄死徐婆子时,是星连跟着她去的。

不可说!言清漓下意识阻止,星连立即噤声。

但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陆眉脸色惨白如纸,眸中翻滚着浓浓黑云,愣愣地看着她的双手,好半晌后,问道:清儿,他说的可是真的?被人……割开双腕?血尽而亡?言清漓被陆眉眼中的浓郁痛苦感染到了,可她若承认是真的,随后就得将自己与苏凝霜和裴澈三人之间的恩怨全都讲清。

此刻她才有种即将被剥去外壳,露出内里狼狈的自己的慌张。

那些事她只同玉竹一人说过,说起时也是咬着牙,仿佛又历经过一遍当年的苦楚,她实在不想、也害怕再将自己剖得鲜血淋漓的。

她不知要如何作答,扯紧身上温暖的雪狼披风,眼神飘向别处,期待着谁来将她从现下进退两难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像是应她所想,马车猛地停了,星连手中水碗溅出几滴水来。

飞雪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嚎的风中传来挥鞭与一声清脆的驾!隔着车门,言清漓都听到慕晚莹那激动到变了音调的呼喊:车里何人!小表妹!是不是我小表妹!第三百七十七章 嘉庆关打开车门,只见一名披着厚重披风的女子刚刚翻身下马,红衣轻甲,手中执剑,靴里还插了匕首。

言清漓忙跳下车:表姐!许久不见,慕晚莹也瘦了些,但眉眼英气如旧,利落地束起长发,浑身虽无饰,却在发间用红绳混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黑红相间,足显女儿家的俏丽明媚。

她把剑扔给随侍,小跑过来:小表妹你可叫我好等,你不知,祖母收到信后就开始担心你,我这几日都出来四五趟了,你......近了,慕晚莹忽地忧伤起来: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马车行得慢,从铜流出发后,言琛的人便先行去嘉庆关送了信。

信是他回西川前写好的,有关她与陆眉被迫离京的事情,他在信中也已简述,一旦找到她人,这信就会随她一起到往嘉庆关。

言清漓顶风上前,拉起慕晚莹的手:这么冷的天儿!表姐你怎还出来迎我,快,我们车里去说。

慕晚莹早已习惯嘉庆关的寒冷,不过她这位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表妹怕是一时适应不了,遂命人将她的马牵回去,与言清漓说着话往马车走。

这时马车里又下来一名雅容男子和一名俊美少年。

慕晚莹一愣,险些没认出这位褪去花里胡哨衣袍的纨绔少爷。

陆眉颔首:慕小姐,久违了。

语气淡而有礼,倒不似原来那么吊儿郎当了,可慕晚莹对陆眉存了偏见在先,且她表妹这次落难也与这人多少有关,就更没好气儿了。

她瞪了陆眉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就旁若无人地问起言清漓:他这一路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莫怕,都到家了,有什麽委屈就直说,表姐给你做主!言琛没提诏书之事,信中只说言清漓当初帮他筹军饷,曾与陆家商号合卖过丹药,陆眉后来将这药卖给了雍王,结果雍王起事,两人就一同被连罪了。

何止是动过手脚了……但看慕晚莹这架势,言清漓对她与陆眉的关系是只字也不敢提,忙摇头:没有,都好,亏了有青时路上照顾我。

明明是句称赞,可听在慕晚莹耳里就像是受了胁迫。

她审视地看向陆眉,似是还想审问他两句,言清漓忙悄悄拉扯她,她这才又狐疑地看向那名道衣少年。

这小子又是谁?有陆眉在前,慕晚莹现在看谁都像是要拱她家白菜的猪。

星连,仙云山弟子。

言清漓主动帮星连报了家门,当年我去盛京的路上遇匪,幸得星连相助,今次他也受了哥哥所托,送我来嘉庆关。

仙云山!?是是是是那个仙云山!?慕晚莹一听这仨字立即眼冒精光,都结巴了。

又听星连救过她表妹,还是她表哥信得过的人,直接将他认定成自己人,瞬间暴露出自来熟的本性,像看戏班子里的猴似的打量起星连,还围着他问东问西,变着法去打听人家的师门武学。

言清漓朝陆眉看去,陆眉向她笑笑,眼神在说无碍,随后也扶她回了马车。

……嘉庆关以城为关,在宁朝素有北地咽喉的称谓,城中百姓的祖辈大都是刺配边疆的囚犯,也有少数是最初筑关守关的将士,因城墙皆由黑石所造,当地人又叫这里黑石城。

慕家是镇关守将,但在黑石城中却没有单独开府,只有一处寻常的宅子。

慕晚莹说慕家的男人一年到头都住军营里,宅子是为了盛京的家人过来小住时准备的。

祖母!快看看谁来了!慕老夫人早就翘首以盼,听到慕晚莹在外头一通嚷嚷,立即招呼人扶她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厚重的毛皮斗篷压得,那原本身子骨尚算硬朗的老人,才过半年就已岣嵝了背,拄着老杖在孙媳慕氏的搀扶下慢慢走出,目光希冀地眺过来,苍老得仿佛风中残烛。

言清漓霎时酸了眼眶,疾步上前,也不顾庭院寒凉,直接叩跪在慕老夫人面前:不肖孙女清漓问祖母安,都怪孙女不好,叫外祖母担心了!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慕老夫人的嬷嬷上前扶言清漓起身,慕老夫人关切地看着她,眼底有光:瘦了……吃苦了……陆眉与星连这时也上前拜见。

陆眉从前随他娘见过慕老夫人,故而恭恭敬敬地见礼:青时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康安。

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陆眉身上。

而星连因门规所限,对皇帝都不曾躬身,却对慕老夫人略一颔首,已经算是极为尊重了。

慕晚莹忽略陆眉,着重为慕老夫人引见了星连,慕老夫人对他们道了几声好,之后旁边的嫂嫂慕氏便提醒大家进屋去说话。

嘉庆关原是由慕城将军父子驻守,但慕老将军与慕城将军双双战死后,这担子便落在了慕晚意一人身上。

朝廷眼下根本分不出精力给这头增兵派将,故而慕晚莹来了后,只能红妆披甲两不误,帮着兄长一起御敌。

好在嘉庆关这么多年底子打得牢,固若金汤,而今又是天寒地冻,默认的休战期,羌人最多派几个小队来骚扰骚扰,嘉庆关足以应对。

今日慕晚意原本一道留在宅子里迎接素未谋面的表妹,结果晌午过后又来了军情,这才临时走了。

言清漓等人与慕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就听下人说慕晚意回来了,还牵动了旧伤。

从悬谷口九死一生回来后,慕晚意的伤就一直没好利索。

表嫂慕氏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慕老夫人知孙儿夫妻二人感情好,便笑着点破她的心思:都火烧眉毛尖了,快去罢,不必陪我这老婆子了。

随后又对言清漓说:清漓还没见过晚意吧?你也过去,你医术好,正好给你表哥看看伤。

于是,几人又纷纷请慕老夫人早歇,这时陆眉又感觉到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向来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他忽然有些头皮发紧,恭敬又恭敬地行了退礼,直到出门后才舒出一口气。

屋里,老嬷嬷等人都走了才忧心忡忡道:老夫人,奴婢瞧表姑娘方才似是刻意与那陆公子避嫌,您说他们不会真走到一处去了吧?听闻这陆公子的作风可不太端正,光是妾室就抬过十几房。

言清漓与陆眉双双逃离盛京,虽是形势所迫,可孤男寡女到底同处了数月,这俊男俏女,又患难与共的,极易生出感情。

只是慕老夫人过去也才见过陆眉一两次,还都是在一些乌泱泱的宴习上,当时接连有小辈来问安,慕老夫人对陆眉并未留下太深印象,是以方才才特意多掌了几眼。

慕老夫人拿起木槌敲腿,嬷嬷见状忙接过来。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这人啊,也不能只看其表。

慕老夫人轻轻一笑,我今日仔细瞧了那孩子的眼睛,不像个不着调的,倒像个有心眼儿的。

嬷嬷伴慕老夫人多年,一时也没听出这话是赞是贬。

慕老夫人继续道:不过一个人的品行,也绝非匆匆几眼能鉴,咱们清漓是个有主见的,若那陆家小子当真是个心术不正的,她怕是早在路上就将他给甩了,还能与他一同来嘉庆关,就证明有可取之处。

慕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惋惜:再者,那孩子的娘华琅是个极好的,想来以陆家的门风,再怎么着也养不出邪佞子孙。

想起那知书达理的陆家夫人,嬷嬷也忍不住轻轻一叹。

早年陆家夫人未出阁时,老夫人就暗暗为自家儿郎打过人家的主意,可这主意没等浮于明面,人家就与状元郎定了亲。

惋惜归惋惜,嬷嬷还是出言提醒:可说句不中听的,陆家都没了,那陆公子如今孑然一身,戴罪之身怕是也不能再科考入仕,一介布衣,难不成让咱们姑娘今后跟着他过苦日子。

慕老夫人低斥:什麽跟不跟的,女儿家的事,八字还没一瞥,莫要乱说。

嬷嬷自知这话有损女孩声誉了,忙应是。

随后慕老夫人又冷下脸哼哼:别看那丫头表面柔顺,实际是个闷倔的,当初还不是说嫁就嫁,说离就离,主意正着呢!她自个儿的事啊,怕是最后还得她自个儿做主。

嬷嬷总觉得老夫人这语气里还有点自豪是怎么回事?反倒是晚莹……慕老夫人持着鸠头仗站起身,嬷嬷上前搀扶,别瞧她性子风风火火,可在这种事上优柔寡断、胆小如鼠……慕老夫人叹气:她要是有清漓一半果敢,那我这老婆子就烧高香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表姐有了心上人慕晚意尚未包扎完伤口,表嫂慕氏请言清漓等人先在正厅稍坐,自己进了内室,片刻后,她扶着个一瘸一拐的英俊男子出来。

慕晚意比言琛稍年长,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人如其名,五官属于雅致那一类的,但因多年在边关打仗,肤色偏黑,且他唇上还蓄了短须,看起来就更加成熟硬朗了。

厅里两男两女,慕晚意的目光准确地落在言清漓身上,爽朗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三表妹了吧。

言清漓等人忙起身见礼。

远来是客,慕晚意先谢过陆眉和星连对表妹的护送与照顾,后又对言清漓说:之恒在信中已与我尽述你的事,咱们嘉庆关天高皇帝远,你就在此安心住着,住多久都行,表哥忙于军务怕是顾不上你,有事你就去寻你表嫂,将这里当成自个家,不必见外。

言清漓还没开口呢,慕晚莹就气冲冲跳出来插话:大哥你还说呢,你今日为什么不等我回不来?我看你这条腿是不想好了吧?不就几个羌人要建能我一队人我让他们有来先回!何须你跑出去逞能?自家人就算了,可屋里还有外人呢,这大呼小叫的让慕晚意一个做将军的多没面子?慕氏连忙绷起来脸来训斥:晚莹,不可对你兄长无理。

慕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全家都当宝贝宠,祖母若不发威,慕晚莹这脾气就没谁能治得住。

再说她出生就没了娘,爹也不在身边,平日就与嫂嫂相伴最久,慕氏都是将这小姑子当成女儿来疼的,这温温柔柔的训起人来根本就没有威慑力。

慕晚莹立即将言清漓拉入自己阵营:小表妹你来分说分说,我大哥那腿都流脓断筋了,沈大夫好不容易给接上,他偏偏不好好养,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再这么下去定要变成跛子!我嫂嫂还不敢吭声,就知道偷偷担心抹眼泪,你说我不劝,谁来劝?晚莹……慕氏立即红了脸。

悬谷口一役,慕家两位将军都折在金昌,只剩慕晚意一人九死一生回来,还受了重伤,嘉庆关百姓自然人心惶惶。

这节骨眼,慕晚意必须得时常露面,以定民心,想必他也不是有意让自己的伤反反复复的。

可言清漓毕竟不是长辈,这事怎么好由她来分说,当即有些为难。

这时慕晚意咳了一声:胡闹!到底是亲妹妹,自小又被丢在盛京,慕晚意斥了两个字后就不忍再责骂,后面只能是故作严厉。

晚莹,你虽姓慕,可毕竟是个女儿家,又非官身,大哥若把兵单独派给你来带,如何能令将士们信服?平日关起门来纵着她舞刀弄剑便罢了,战场无情,他又怎敢真的放任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同慕家的男人们一样,将年华甚至是生命献给殺场。

慕晚莹不服气:我怎得就不能令人信服了?上月我随你出去,比你的副将还多斩了个羌人呢!论骑射论功夫,我哪——慕晚莹原还脸红脖子粗地与慕晚意争辩,谁知说着说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突然就闭嘴了。

同时,一名身穿天青色鹤氅的年轻男子从内室中走出,手里提着药箱,眉目韶秀。

他似乎没料到外厅有这么多人,步伐略微一顿。

慕晚意听到动静回头,神情顿时舒展开:来,若文,我为你引见引见我三表妹,还有两位远道而来的小兄弟!又对言清漓等人说道:这位是沈初,沈神医。

慕晚意解释,夏时他从金昌国回嘉庆关的那一路,追兵以连弩射伤了他,临近嘉庆关追兵不敢来了,他才意志松懈,从而昏迷摔下马,后得这位沈神医出手搭救,他的伤也是由这位沈神医一直给治的。

沈初向言清漓等人略一颔首,淡道:在下沈初,蒙慕将军谬赞,神医二字愧不敢当,只一介江湖游医罢了。

言清漓从未想过平静宁和这四个字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样貌。

这个叫沈初的男子给人就是这种感觉。

他那双眸子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无欲无求,甚至有些淡漠,好似任何人事在他眼里都只是匆匆掠过的浮影,留不下分毫涟漪。

言清漓下意识朝慕晚莹看去,只见她这位叽叽喳喳的表姐仿佛被人灌了哑药,安静地立在一边,手指局促地绕着发辫上的红绳。

相互引见完毕,没说两句沈初便告辞回去。

慕晚意夫妇皆知这位沈大夫就是不太喜欢同人往来的性子,也不强留,亲自送人出去。

天色已晚,言清漓等人车马劳顿多日,用过饭后也纷纷回去歇了。

次日早起,她沐浴更衣,先去祠堂拜了外祖父慕震霆与大舅父慕城的灵位,随后又去陪慕老夫人用了早膳,还为老人家施了一回针。

早前慕老夫人的痹症经她施针已经好多了,甚至都不用拄杖了,结果来到嘉庆关后因为太冷,这症状才又加重。

这头妥当后,她才带着银针去了慕晚意那里。

昨日听说慕晚意不仅被射穿了腿,还伤了筋骨,她便与沈初提了提自己也是医者的事,想试试辅以她的针法,看能不能加快慕晚意伤势的愈合。

到的时候,沈初才将慕晚意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排清脓血,正将他裂开的伤口重新以桑白皮线缝合。

若非破腹开喉,当下的医者们鲜少会以丝线缝合伤口,因为这很考验技法,像是慕晚意腿上这种伤,通常就是以细布缠紧即可。

但沈初明显精于此道,缝合的动作娴熟流畅,若非慕晚意不听话总是跨马提刀,想必这伤真就早好得七七八八了。

单论此技,言清漓自愧不如。

她说沈初自称江湖游医是自谦,沈初却摇头,称其原本只是名乐师,习医乃半路出家,是妻子生病后才钻研起医道。

言清漓眼角一抖,问:沈大夫已经成家了?一旁的慕晚意正由嫂嫂慕氏给擦汗,闻言笑道:三表妹不知,若文十七岁时便已成家,至今七载有余,只可惜……沈初古井无波的眸子似乎有了闪动,他垂下眼,接着慕晚意没说完的话道:只可惜内子病故也已七载了。

敢情这是刚成婚就成了鳏夫?怕是沈初的妻子成婚前就已得了病,且病得还不轻,即便如此,沈初还是将人娶进了门,看来两人感情深厚。

果然,沈初似是觉得与言清漓同为医者,便与她多说了两句。

他与发妻自幼相识,两家早早就定了娃娃亲,结果十五岁那年未婚妻突然染了奇症,群医束手无策,他也是自那时开始努力习医,结果妻子还是病亡了。

之后他便一人一琴,天涯海角到处行走,路途中奇闻异事见过不少,在西域时还结实一位碧眼郎中,教会他缝伤之术。

……言清漓从慕晚意这里离开时有些失落。

她晚莹表姐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人家却心有所属。

她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专情的男人呢?人都死了七年了,他居然依然无法忘怀。

正想着,前头慕晚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原本是来找她大哥的,见着言清漓,便先将事情与她说了。

小表妹啊我与你说个事,你可莫慌……慕晚莹气喘吁吁,琛表哥他受伤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蛇蝎美人言琛接到西川急报后,兵分三路,他带四万人回援西川,在返回途中与盛兴遭遇,两方麓战,被流箭射中落马。

但好在他回防及时,盛兴这一暴露,便无法继续打西川的主意,又听说言琛也遣兵两万往越州去了,盛兴便火急火燎地撤兵回了越州。

西川之危解,阴山关那边就不太好了。

阴山关原守军三万有余,加上言琛派遣来的援军四万,合计七万余人。

但阴山关守着高城关隘,又不像叛军需得从越州运送补给,以七对十,保守作战,倒也能够抗衡。

言琛受伤没来,阴山关守将因此心里没底,一直闭城不出,只守不攻,打算在这大冬日耗死麟王。

谁知麟王日夜不停地派人来城下敲锣打鼓,变着花样叫骂,骂他们是缩壳王八。

阴山关守将终是没受住激将,试探着派人迎战两回,均得胜,还逼得麟王大军后撤二十里,大大挫动锐气。

阴山关士气大涨,后又遣一队人夜里烧了麟王两座粮营,搞得敌营火焰张天,混乱不堪。

这下阴山关众将士志得意满,心道麟王不过是只纸老虎,况他们手里又有西川精兵四万,立功心切,遂趁热打铁,率大军出城殺敵。

哪知这一下就出事了。

西川军由言琛一手带出来,放在别人手中没有发挥出原有实力,且叛军忽然整齐划一,还埋兵设伏,麟王大舅父盛璋之子盛旻飞马突槊,直取阴山关守将项上人头。

余下兵将且战且退,很快也被分头击破,阴山关守军乱作一团,兵马被俘缴数万,几位败逃副将引残兵撤回阴山关内,关紧门再不出来了。

可现下看来,也撑不住几日。

消息传回盛京时,约莫阴山关已经被破了,宣德帝雷霆大怒。

言琛当真受了重伤!?宁天弘怀疑这里头有蹊跷。

回陛下,钦差大人就怕麟王使诈声东击西,便亲自跟言将军回了西川,又亲眼看到他与盛兴交战时,被一支流箭当胸射中,人目前虽还昏迷着,但性命应是无忧,钦差大人说,若有新消息,会再回传陛下。

钦差乃是苏家人,想来消息不会有假。

众臣立于下首,言国公被宁天弘盯出一脑门子汗。

片刻后,那道摄人的目光才移开,转而落到了工部侍郎张大人身上。

机括弩箭造出多少了?张侍郎持笏板出列:回陛下,已有十几万。

十几万实在不算多。

宁朝大小乱子此起彼伏,奏章雪片告急,只不过与麟王相比,那些乱子没他那么来势汹汹,且他还假遗诏和七皇子之名,端得是个名正言顺,如今又拿下了阴山关,首战大捷,实在不得不重视。

张侍郎也知道数量少,便又道:若将矿材与军饷全部用于打造连弩的话,下月底应能造出二十余万。

宁天弘沉吟片刻道:那就着力打造机括弩。

接着又对武英侯裴伯晟吩咐:命虎贲将军裴凌暂不必返京,专心去平乱,让余下诸将全力应对反贼宁天麟,下发连弩于将士,务必不能让他再踏出阴山关半步。

户部侍郎张浩起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出来劝谏:陛下,若将军饷都拿去打造机括连弩,那将士们的兵器战甲战马又要从哪里出?裴澈在旁冷笑:乌蓬一日不给图纸,这东西就是无底洞。

造一把连弩最贵的哪里是材料,而是核心的机括部件他们没图纸,造不出来,需得向乌蓬国去买,乌蓬国则借此开高价获利。

若苏凝宇当初没出事,陇江的矿山就不会丢,眼下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宁天弘额头突突直跳。

先前从陆家抄来的银子应还能顶上一阵,但也顶不了太了久。

他有些不耐道:朕已派人去到乌伦格桑身边,想法子获取图纸了,众卿静待便是。

从宫中出来后,裴澈与裴伯晟同车回府。

正值晌午,马车行在长街上,酒肆中的饭食香气透过窗缝门缝钻进来。

裴澈看着街头掠影,随口问道:父亲可知陛下派了什麽人去乌蓬国?裴伯晟摇头:我亦是今日才知此事,想必是亲信之人罢。

窗外掠过一家关门的胭脂铺,裴澈眉头渐渐锁紧,没再言语。

-乌蓬国扬古木城乌蓬乃草原部落国,仅有的一座城池便是他们的都城,叫做扬古木,在乌蓬语中意为牧草丰盛的地方。

王宫中,一座石砌小楼显得与周围的穹庐与众不同,不仅外观独特,就连楼中陈设也非乌蓬国特有,而是红檀古木,轻纱幔帐,拔步床、多宝格、妆奁香几应有尽有……墙上还镶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房中无火自亮。

半透的纱帐后,一名女子正在抚琴。

琴声悠扬,婉转动听,从身形来看,这女子也不像乌蓬国的女子生得高大,而是柳肩细腰,雾鬓风鬟。

纱帐外,凤凰花地衣上半坐半躺着一名异族壮年男人,腮颊两边连着下颌都蓄着短硬的须发,他一边盯着帐后那道妙曼身影,一边赏着美酒琴音。

正是乌蓬国王乌伦格桑。

片刻后,琴音止,那女子拨开纱帐,广袖罗裙,一身雪腻肌肤,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插着典雅的流苏步摇。

值得一提的是,她脸上覆着一块蝶形面具,但从裸露出的鼻唇眉眼来看,已经是绝色容颜。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右脚微微有些跛。

乌伦格桑眯眼瞧美人朝他袅袅走来,用相对流利的汉话问:夫人怎么不弹了?王上独酌,妾身看得口渴。

美人径自窝进乌伦格桑怀里,拎起男人手中酒壶向自己口中倒饮,手背上纹绘着一只漂亮的蓝蝶。

红唇粉舌,酒液沿着软颈滑进胸前雪峰,乌伦格桑不由看得眼热,直接探舌入美人口中翻搅酒液,大掌顺势扯下美人的抹胸。

男人把玩着酥乳,却忽然说道:夫人可知,你们宁朝皇帝又送了大批金银,来买我的机括弩。

妾已是王上的人,那是他们的宁朝皇帝。

乌伦格桑瞥她一眼,随后狂妄大笑,笑过后眼中掠过精光:夫人当真就不想要我的图纸?美人淡道:妾有今日,全是拜他们所赐,何以还要替他们做事?她转身趴在乌伦格桑胸前,柔荑慢慢抚过男人坚硬的胡须:王上,昨日塔娜大妃来妾门前辱骂,她说我是乌其达、阿孜,妾很不开心。

这两个词的意思是丑陋的恶灵、瘸子。

乌蓬国王上的正妻叫做王妃,其余的女人都叫大妃,而夫人这个称谓根本不存在,不过因这美人乃是汉人女子,又极为受宠,乌伦格桑便特意给了她这个封号。

当初乌伦格桑还是王子时,作为使节去宁朝给昌惠帝贺五十大寿,带了一名被临时册封为公主的贵女回来和亲。

只不过那可怜的汉人王妃到了番邦蛮夷之地后,心惊胆战又身子弱,还不得乌伦王子的喜欢,没出一年就死了。

哦?那夫人想怎么处置她?乌伦格桑用力掐着美人的乳头问。

乌蓬国向来有老子的女人儿子继承的习俗,这位塔娜大妃原本是乌伦格桑父亲的女人,他做上乌蓬国王后,老子的女人也就归他了。

美人忍着胸乳疼,指着香几上一只釉瓶,轻轻柔柔地道:那只花瓶里少两颗珠子点缀,妾觉得塔娜大妃那对招子就不错。

明明柔如娇花,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斯狠毒。

乌伦格桑再次畅怀大笑:好一个蛇蝎美人!说完,他翻身将美人压在地衣上,三两下就扯光了衣裳。

那具纤细的身体有着汉人女子独有的柔软,白皙的肌肤在夜明珠下泛着冷萃珠光,乌伦格桑将烈酒浇于那耸立的胸乳,舌头也紧随其上。

曾经宁朝的第一美人,如今是乌蓬王上最受宠爱的霜夫人。

乌伦格桑掐着美人的脖颈冲撞,美人无法呼吸,额侧青筋涨起,脸色一寸寸泛起红紫,下身便夹得愈发的紧了。

柔弱的汉人女子承受不住番邦男人的凶猛强壮,发出痛苦又破碎的呻吟。

这是乌蓬王最喜欢听的声音。

随后,她脸上的蝴蝶面具被猛地揭开。

两道明显的刀痕刻在那张貌若天仙的脸上,柔美中并着狰狞,美人焦急大呼不要,疯了似的去抓面具。

不准遮!乌伦格桑恶狠狠地制止,将她脖子掐得更狠了。

他不仅完全没被这两道丑陋的疤痕吓到,反倒神情亢奋,在险些将美人掐死之际将她翻过了身。

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羽蝶,妖冶地覆于那女子的整张后背。

可那翅膀上的一条条纹路,摸起来竟真的是一道道凸起。

伤痕对于我们乌蓬人来说就是功绩的向征,是仇恨的化形,你遮去他们,是打算忘记自己受过的屈辱吗?看着这身美丽又可怕的伤痕,乌伦格桑将美人撞趴在了地衣上。

苏凝霜咬着牙没回应,低垂的眼中透出恨光,她颤抖地伸出手,努力摸到那张蝴蝶面具,重新扣在了脸上。

……第三百八十章 套话陆眉晨起后就开始攥写《告天下书》,正好,轻雨居士的印鉴落下后,言清漓也过来了。

昨日到了嘉庆关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这会儿见她自己来了,陆眉还有些意外。

这是.....言清漓看到这篇文章后,一双怀有心事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

陆眉拿书将纸面上的墨迹扇干,随后装封好放入她手里:需由可信之人交麟王,不如就让你兄长那几名亲随代劳吧,拓印后发散至举国各地,想必能引起不小的反响。

宁天弘一直宣称四殿下手中遗诏是假,将他定位反贼乱党,但有了陆家遗子的佐证,这局面就要扭转过来了。

言清漓登时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有如千金重,不亚于当初拿到诏书。

陆眉将笔丢进洗笔池里涮洗,眼皮一抬,见她噙着笑,拿着那篇写满宁天弘弑君夺位罪名的檄文左看右看,不由也跟着勾起唇: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事?清漓这才想起自己另有其事。

其实她挺怕陆眉问起她前世死因的,但方才与慕晚莹说完话后,也不知怎的就走来了他这里。

她点点头,笑容扩大:你知道吗,哥哥真的如你所说,没有去阴山关。

她将今早得知的消息说与陆眉,陆眉听罢后,调侃道:你这大哥倒是豁得出去,为了避开这一仗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还借了四万西川军给麟王,够大方。

言清漓摇头:哥哥有软猬甲护身,哪里是一支流箭就能伤得了的,必是做戏给钦差看的。

陆眉笑容僵住,笔沉进了池底:他的软猬甲,怕不是我送你那件吧?见她明显一滞,陆眉眯起眼:清儿,那等宝甲可不是菜场的萝卜,到处有得卖,你猜我当初花了多少金才弄到手的?拿情郎甲送的礼物去转送情郎乙,这顺水人情可让她玩明白了。

陆眉酸溜溜一笑:看来你们言家两兄妹都挺大方。

言清漓小声解释:我并非故意的,那时哥哥要去金昌……听到陆眉冷冷哼哼两声,她又找补道:我自己也用过的,在定州还救过我,那护心镜我也留着呢……见那姑娘支支吾吾的涨红了脸,陆眉眼里浮出笑意:罢了,也算物尽其用。

转身净手去了。

待净手回来后,见她不仅找了木匣妥善放置那份檄文,还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包了一层又一层软布,陆眉实在不愿泼她冷水,但有些事又得让她心里有个数。

他正色道:清儿,我这篇文章发出去,虽能令麟王召来不少群雄义士,但那些群雄中可不见得会有你大哥。

言清漓给布包打结的手停了下来。

宁天弘再怎么说也是祭告过天地宗庙,受群臣推举登上龙座的,朝中文武百官必然不会承认我这篇文章,否则他们便成了‘助纣为虐’的罪臣,而这些人中,也有你爹。

不论言国公府当初是否心甘情愿,国公爷都是拜过万岁的,若无更合理的缘由,没得道理就因为我这个已被扣上反贼罪名的钦犯的一封檄文,就去对皇帝倒戈。

且最重要的是,言家人如今还在盛京,若你大哥有任何异动,你爹项上人头恐怕都要不怕,所以你莫要有过多期待,你大哥能做到现下这样,避战不帮,借几万兵马给麟王已是极限。

言清漓淡淡一笑:无妨,我知道哥哥两难,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最初接近言琛的目的,是希望他能成为她手中利剑,指向她的仇人们,如若不成,那至少也不能妨碍到四殿下的。

如今不正是退而求其次达成所愿了吗?陆眉想再宽慰她两句,结果才说了清儿二字,她怕是就想歪了,腾地站起身。

我去让人给四殿下送信!我先走了!接着,也不等陆眉回应,抱起木匣子就跑了出去。

陆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凝眉。

都没听他要说什麽呢,就急着跑。

他无奈回到桌案后坐下,瞥见桌上放着的用来削竹简的匕首,不由又想起昨日马车里那一幕。

若要一个人从双腕流干血,那么伤口首先不能凝固,且这个过程需要好些时间,如此说来,她前世最后身故的地点绝非在楚家,而是被转移去了别处。

用这样狠毒又麻烦的方式去了结她的性命,十有八九与她有深仇大恨。

陆眉以拇指做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缓慢蹭过,眼底渐渐弥漫出森人寒意。

割破双腕只是最后一步,再此之前,她还有没有受过别的苦头?他捏紧眉心,叹出的气息有些颤。

当年楚家出事时他尚且年幼,只记得父亲与他娘说过,奉命去楚府抄家的是时任御林军副都统的苏凝宇。

可她一个成日捣鼓药罐子的闺秀,做的又都是治病救人的善事,与苏家大爷能有什么仇?就算真有仇,一个闺阁小姐都已经被贬为奴籍发去做军妓了,这难道还不够残忍?自古以来充进军妓营的女子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苏凝宇又何至于偷偷摸摸带走她,再用另一种法子置她死。

楚家全族都死光了,就让她发配军营难不成还会有人救她于水火不成?有什麽念头忽然蹦了出来,在他脑中一闪而逝。

陆眉猛地睁开眼。

也许真有人会去救她呢?那么,将她带走隐匿,就是想让那个会去救她的人,以为她已经死在火海中了。

……慕家都是马上儿郎,嘉庆关这宅子没有修建亭台水榭,反而在前院辟出一大块空地用来练武,石锁、铁环、木桩应有尽有,陈设同军营里也差不多。

星连一大早就跑过来了,冰寒雪冷中他一袭单衣竟还练出了薄汗,在木桩中来来回回打完两套拳后,他才转身看向那个在廊下已经站了许久的男子。

少年蹙起眉,抹去额头上的汗:你回去吧,不必同我打听,我什麽都不会再说的。

陆眉笑笑。

他过来后还什麽都没说呢,便被这小道士猜出了来意,这可不好骗了啊。

我何时说要向你打听了?你那日说清儿前世被人割开双腕,血尽而亡,我今早便忽然想起一桩奇案来,觉得特别巧,所以才过来说与你听听,可有兴趣?少说少错,星连不理睬陆眉,转身继续打起木桩。

陆眉拂掉肩头落雪,自顾自道:就去岁春日那会儿吧,苏府有个庄铺上的女管事,姓徐,在家中自裁了,听说是因幼子醉酒溺毙,悲痛不已,所以夜半起来端了两盆水,割了自己的双腕,还泡了进去,啧,这死法……你说巧也不巧。

星连脚下的步法略微慢了一瞬。

陆眉接着道:可我有位友人在官府有亲,他曾私下与我等透露,那位徐管事其实是被吓死的,偏偏她家中门窗从内紧锁,无人进出过,是以官府只能断其为自裁……但当时不少人都传,那徐氏母子其实是撞邪了……陆眉又啧了一声,目光跟随着星连迅速灵动的身形:我还记得,楚宅好像就在城东,因当年那宅子里死了太多人,这些年都没断过闹鬼传闻……你说说,那徐氏母子到底做了什麽亏心事,鬼专去吓他们那一家子?陆眉身边友人均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逸闻琐事人人都能抖出来一箩筐,当时他尚不知言清漓就是楚清,这桩怪案也就漫不经心听了一耳朵。

早上推断出她前世之死可能与苏家有关后,这才联想起这桩案子。

他努力思索其中细节,想了一上午后,终又记起这桩案子发生那日,正是她去青楼寻他那日,脑子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渐渐有了雏形。

堪称是……一个大胆的猜想。

只不过,他还需得确认,如果清儿前世之死真与那位苏家女管事有关,那么他那些猜想就十有八九是真的。

陆眉一双长眸随着星连转动,也不与他打哑谜了,笃定道:那‘鬼’就是清儿与你吧!星连的招式渐渐乱了,好在他们仙云山的功夫是独门的,即便乱了旁人也看不出来。

陆眉见这少年人居然特别能沉住气,嘴严得像是被沈大夫缝住了,都这么说了他还没反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面上不显,掸掸衣袍上的细雪,转身扬声:你不应我也无妨,我去同清儿求证便是,到时她若问我是谁告知我这些事的,我就说是你。

星连这回急了:分明是你自己猜的,哪里是我同你说的?陆眉顿住脚。

寒风掠过,墨绿厚氅被掀起一角,衣袍下,他的拳头渐渐攥紧。

这么说,清儿前世真是被那婆子割了手腕的?听到陆眉低沉冷淡的声音,转过身来后那张俊容更是冷凝如雪,星连愣住,快速眨了几下眼,反过味的他不由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恼火。

少年剑眉轻竖,也不会骂人,搜肠刮肚后只吐出一句:你这人,好生卑鄙。

第三百八十一章 表姐吵架送走信函后,言清漓不想同陆眉独处,又跑去慕老夫人那坐了坐。

不多时,下人来禀报说杜家姑娘来探望老夫人和少将军,被大小姐拦在外头,两人吵起来了。

杜家姑娘?言清漓满头雾水。

慕晚莹泼辣却不跋扈,无缘无故应当不会做出将客人阻拦在外的无礼之举。

慕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嬷嬷同她解释。

原来,慕城将军手下曾有位姓杜的副将,本地人,祖上是被刺配充军到嘉庆关的,之后一代代扎根于此,在黑石城经商,倒也成了当地富户,传到杜副将这代后,家中才又有人去从军。

禁盟將雲最忘:后纳要三名,唯一的女儿是发要早年杜副将看中慕晚意的人品德行,有意将女儿许给他,但凭杜家的门户,属实是高攀又高攀,正好那时慕晚意也已娶妻,且妻子不常来嘉庆关,杜副将便说等女儿过几年大了,许给他做良妾,也好陪他在嘉庆关生活。

慕晚意权当是玩笑话,没在意,之后杜副将也没再提,直到去年初他为掩护慕城将军死了,临终前才又托了孤。

那个节骨眼上慕城将军也不好拒绝,只得替儿子先点头了,想着回去大不了他将杜家女收做义女,也算对得起这份嘱托。

结果那杜女却谢绝做慕城将军的义女,以财帛做礼人家也不缺,慕家便只能时常派人去照拂,又不断给杜家女儿物色好儿郎,杜家人倒也都很感谢。

此事按说也没更多后话了,结果夏时慕晚莹与嫂嫂慕氏来到嘉庆关,那杜女不知怎得就知晓其父将她托付给了慕晚意,慕城将军还同意了这事,亲自找上了门。

得知来龙去脉后,慕氏无异议,慕晚意却不同意,慕晚莹则认为那杜思思早对她大哥有心思,一旦成了妹妹日后就无法进门,所以当初才不同意做她爹义女。

她自小就同嫂嫂好,为了维护嫂嫂,便与那杜女百般不对付。

慕家在黑石城从不以官身压民,黑石城的百姓尊重却不怕慕家。

杜家又是当地富户,年年冬日还会给军中将士们送冬衣,杜思思的爹又是慕家军的副将,为了慕家人而死,杜家在这黑石城还是挺有脸面的。

且杜思思是在民风彪悍的环境下长大的,不是软弱好欺的主,慕晚莹对她不客气,她便更不客气,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这事倒也没拖拉多久,很快就赶上了金昌国那一战,慕老将军父子双双战死,慕晚意重伤,也就再顾不上这件事了。

杜思思也知道慕家丧期未过,便没好意再提进门的事,但却隔三差五会带着礼以探望慕老夫人的名目过来,这就很触慕晚莹的霉头。

言清漓随嬷嬷赶过去时,遇到同样匆匆而来的慕氏,几人相携着到了前院,正听到慕晚莹在门外怒气冲冲喊道:……我大哥自有我嫂嫂照看,轮得到你个外人吗?乱喊什麽慕大哥,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藏了什麽心思?真是头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上赶着给人做小!慕氏听到这话险些晕过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知情的怕要以为是她这个做嫂嫂的怂教小姑子这么说的。

另一道女声也不甘示弱:盛京的官家小姐居然也嘴臭得同巷尾的长舌妇一把,我就做小又怎得了?慕大哥是黑石城的大将军大英雄,我杜思思祖上罪籍,自知出身低微,能给慕大哥做小我也乐意,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自己哥哥娶妻纳妾?我就是管得着,反正有我慕晚莹在一日,你就休想得逞!有能耐就同我打一架,没能耐就带着你的东西赶紧滚!我们慕家不缺衣不短食,用不着你来献殷勤!成日就知打打杀杀,男人婆一个,难怪二十几岁了都嫁不出去。

你说谁是男人婆!?言清漓听到下人们纷纷惊呼大小姐使不得,心道这不是真要动手了吧。

慕氏急得不行,平时快走几步都要喘的她,此刻提起裙子就跑:晚莹快住手!冷气灌进肺里像刀搅,慕氏边咳边喝住被仆婢们拦抱着的慕晚莹。

嫂嫂你怎么来了?哎呀莫跑动了,脸都没血色了!慕氏没理会小姑子,先去向杜家小姐道了歉,怎么说人家爹爹也是因为救他们慕家人而死的,不可怠慢。

那位杜小姐凤眼樱唇,二九年华,北地女子大多身量长,她比慕晚莹小几岁,二人却差不多高,相比之下慕氏羸弱得像个病西施,站在那比人家瘦小一圈,风一吹就要倒了。

杜小姐对慕氏还是很客气的,但性情与民风使然,客气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太中听。

慕夫人,想来您方才也听到了,那思思就不拐弯抹角了,爹爹早年就同我说过慕大哥的风姿,我一直心生敬仰,如今外头人也都知道爹爹将我许给了慕家,我这个年岁再等上三年倒也无妨,可若三年后我没能进门,那我杜思思才是真真没脸继续在黑石城过活了。

她朝慕氏施了一礼:慕夫人,我保证日后绝不同你争宠,你大我小,我会永遠敬你,还望你能同意。

在杜思思看来不过是后院添个人的事,连她爹爹一个仗着家里有几个子儿的大老粗都有好几个女人,那慕家这种达官显贵多妻妾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她以为慕晚意不肯接纳他,是因为正妻慕氏不允。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多了几分倾慕。

慕家男儿重情义,旁的男人都朝三暮四,慕少将军却只有一妻,若能将自己交付给这样的儿郎,定是个好归宿。

慕氏脸色更白了:杜姑娘,并非我……慕晚莹在后面气得直跳脚,抢道:小表妹你看到没?天底下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女人!贱不贱呐!杜思思朝慕晚莹扬起下巴:我不偷不抢,仰慕英雄何错之有?接着她又热切地拉起慕氏的手:听说夫人你受不得寒,无法久居嘉庆关,慕大哥一个人在这边着实辛苦——我嫂嫂不在嘉庆关是因为要替我大哥在京中尽孝!杜思思一怔,声音稍微弱了几分:既如此,那今后夫人不在的时候,思思不是刚好能帮你分担照顾慕大哥吗?别慕大哥慕大哥的!你同我大哥很熟吗?方才言清漓去追慕氏,慕老夫人的嬷嬷年纪大了脚慢几步,这会儿刚到,赶紧上前阻止这出闹剧。

老夫人方才听到外头热闹,还当出了什么事,特意让老奴出来瞧瞧,原来是杜姑娘来了。

嬷嬷笑容亲切,上前问道:杜姑娘可是来看望老夫人的?老夫人这会儿午睡刚起,要不杜姑娘先随老奴进去稍坐片刻?姜还是老的辣,杜思思一个姑娘家总不好直说是冲着慕晚意来的,她还来得这么唐突,在人家门前同人家的小姐吵嘴,吵醒了人家的老夫人,若再厚着脸皮进去那就太没眼色了。

杜思思毕竟年少,被嬷嬷几句话说得脸红了。

又猜测自己同慕晚莹大吵一通,八成已传到那位老夫人耳中,慕家她只对那位老夫人有些惧怕,当下就很懊悔:思思也是听说老夫人身子不爽利,这才送了些裘袄过来,不成想被当成了洪水猛兽……剜了慕晚莹一眼后又乖巧地同嬷嬷说道:既然老夫人还在休息,那思思就先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看望。

第三百八十二章 男女之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杜思思走后,慕晚莹还是一肚子火,同言清漓倾吐了一路。

说那杜家小姐心机深沉,定是早就对她大哥心怀不轨,偏先头不吱声,就赶着她嫂嫂到嘉庆关后找事,到处散播爹爹同意她进门这事,故意让兄嫂难做人,还专挑她嫂嫂这个软柿子捏。

言清漓抿唇笑笑,对那杜小姐是不是心怀不轨不做置评,但心机深却谈不上。

慕晚意一个人在嘉庆关多年,若她是那杜姑娘,近水楼台,不是有千万个机会千万种手段将生米煮成熟饭?早就登堂入室了,哪还能让慕晚莹有机会给拦在门外,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

她这表姐也是没心眼儿的,看谁都像城府深。

便安慰道:表姐许是想多了,依我看那姑娘就是年纪小、性子直,又有些慕强,这倒也难怪,你们慕家是嘉庆关的天,表哥又年轻有为,难免招惹些怀春少女。

埃?小表妹,我说你是哪头的?这胳膊肘怎麼还往外拐呢!言清漓没有与她同仇敌忾,慕晚莹气呼呼地甩开她去到前头亭子里,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也不嫌凉。

言清漓跟上去扯了扯她的袖子,又被慕晚莹侧身躲开。

表姐莫气,清漓也是就事论事啊,你看她今日不是在你这落了下乘?她若聪明,就不会与你起争执,能讨到什么好呢?回头还要在表哥与祖母那里落个恶名,这可不是心机深的人能做出的事。

再者,表嫂都没说话呢,这事也确实不该由你一个做小妹的去管,你今日拦住一个杜思思,明日就不会有张思思、赵思思?慕晚莹虽然扭着头,但言清漓知道她在竖着耳朵听呢。

即便要管,你也该是去管自家哥哥,只要晚意表哥没长花花肠子,你又何需担心那么多。

慕晚莹立即转过身来:我哪里是担心我大哥,我是担心我嫂嫂,我怕她会说服我大哥收了那个杜思思……慕氏曾滑过一回胎,之后身子就一直虚弱畏寒,怎么也怀不上了。

慕晚意年将而立一直无所出,慕家到他这辈又仅剩他一个男丁,若他无子嗣,慕家就要断香火了。

慕氏本来就是被慕家养大的,恩情在先,她总觉得自己对不住慕家,所以突然冒出个杜思思来,她哪里敢妒,想都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照慕晚莹的话说,嫂嫂对他们慕家付出太多,她自幼寄人篱下,慕家人待她再好,她也始终将自己放得很低,永遠尽心服侍长辈,永遠温温柔柔陪伴她这个闹腾的小妹妹,从无一句怨言。

嫁给他大哥后更是聚少离多,守活寡一样,不仅要继续替他大哥侍奉家中长辈,长嫂如母,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她这个小姑子也得比从前更加疼爱,多年如一日细心照料。

当年滑胎,那也是嘉庆关传回他大哥受伤的消息,嫂嫂才会惊急滑落,要说亏欠,是慕家亏欠她良多。

我嫂嫂是个哑巴吃黄连的性子,若我大哥真纳妾回来,她有委屈定会自己咽下肚,绝不会讲出来,既如此,那不如由我这个做小姑的去当恶人,凭什么我嫂嫂在盛京辛辛苦苦服侍长辈,其他女人就能在嘉庆关同我大哥你侬我侬?若我大哥敢负我嫂嫂,那我第一个不认他!言清漓知道她这位小表姐是很讲义气的,但毕竟是慕晚意夫妻俩的事,慕晚莹这个亲妹子都不合适管,遑论她一个没血缘的表亲,就更不好过多置喙了。

好好,表姐说什麽都对……言清漓安抚着气炸毛的慕晚莹,觉得她这性子同裴凌有些像,都得顺毛捋,那不若你招个赘婿回来,到时生下的孩儿还姓慕,慕家就有人继承香火了。

慕晚莹被成功转移注意力,提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终于有了女儿家的羞赧:你个皮猴儿乱说什麽呢!谁要生孩儿,我才不生!说着说着又神情黯然:再说赘婿哪里那么好招,愿意倒插门的我不一定瞧得上,我瞧得上的,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倒插门……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也是,沈初以天下为家,心气高不说,心里还揣着亡妻,那副模样怎么瞧都不像能当赘婿的。

言清漓轻轻一叹:表姐,好儿郎那么多,你到底喜欢沈大夫什麽啊?慕晚莹惊瞪双目,被烫了屁股似的噌地站起来: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见言清漓淡定地眨着一双写满了然的眼睛,慕晚莹泄气地红了脸,垂头丧气地揪起自己的发辫:真有那么明显吗……连你都瞧出来了。

大概也就只有心无旁骛的沈大夫还没瞧出来吧。

慕晚莹倒也不扭捏,坦言沈初虽然长得俊,但她在盛京什麽俊俏儿郎没见过,对沈初并非一见倾心。

而是有一日他来给慕晚意治伤,居然还给她带了一罐子药膏,说是昨日见她手上有伤,回去便调配了一瓶女儿家能用的,既可治伤,又能避免留下疤痕。

就……这?言清漓心想她这小表姐从前大概一心扑在武学上了,堂堂慕家千金居然被一瓶药膏给拐走了心。

医者为人治伤,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慕晚莹支支吾吾的,辫子在手指上不断绕圈:哎呀你不懂,我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盛京那些纨绔子背地里都喊我慕辣椒,从不将我看做女子,我自己也没将自己当做娇弱的姑娘,不过是一道小伤口,连我自己都没注意,他却细心留意到了……我晚上回房搽着那膏子,心里就暖暖的,还总想起他的脸……明明数九寒冬,慕晚莹的面皮儿却烧得厉害,艰难启齿:后来我还做过……做过……那种梦……言清漓憋笑:哪种梦?慕晚莹推搡她一把:你明知故问!言清漓努力压下嘴角:表姐你还未出阁,怎么知道那种梦是怎么做的?慕晚莹确实不太清楚,红着脸瞪她一眼:你想哪去了!就……就亲了亲而已……想来是觉得小表妹与她臭味相投,两人都不是那等规规矩矩的女子,表妹又嫁过人,慕晚莹心里好奇得很,便悄声问:你同我说说呗,那个……男女之事……到底是什麽样的啊?慕晚莹四下看了看,捂着嘴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是用男人小解那地,放入女人小解那地?真的吗?这也忒恶心了,这怎么能放到一块去啊……见慕晚莹一脸认真的嫌弃,言清漓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乐出声。

她两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有另一个同样不着五六的姑娘,与她一起没羞没臊地探讨男人那话。

慕晚莹被她笑得一张脸彻底刷满了红漆:好啊……好你个小皮猴儿,笑话你表姐是吧?好表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笑你了!言清漓被慕晚莹搔痒搔得没有还手之力,咯咯咯笑个没完。

沈初从慕晚意那里出来,正好经过后院的月门口,老远就听到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循声看去一眼,便见到覆满冬雪的凉亭下,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正在嬉笑追逐打闹。

沈初驻足看了片刻,目光慢慢落在那抹耀眼的红色上。

与旁边穿白斗篷的女子相比,慕家小姐在容貌上不算出挑,平时他见到她时,她也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今日倒难得见着她放肆大笑。

这样的笑容,配上那一袭飒爽的软甲红衣,突然就灿烂得令人移不开眼。

宛如白雪皑皑中忽然盛放开了一道红色焰火,刹那间冲击到人的眼球,美得惊人夺目。

沈初很快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却不知自己被那两名女子的快乐所感染,嘴角也跟着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当与一个情字有关慕晚意没叫妹妹们失望。

晚上,慕氏服侍着腿脚不便的慕晚意更衣时,被自己的夫君拉住手拥进了怀里。

白日的事我听说了,此事本该在父亲在世时就与杜家解释清楚,拖到现在是夫君令你受委屈了,这样,明日你再邀杜姑娘过府一趟,我亲自同她说清楚。

慕氏惊道:不可!妇道人家的事你同个姑娘去说什么?不是叫人家难堪?再说此事总归是我们慕家食言在先。

夫妻二人自幼相识,慕氏很了解自己的男人,知道他的精力全扑在军中,根本分不出心思放到其他女子身上,对于这点,她既欣慰,又愧疚。

她耐下心中酸涩,柔声劝道:夫君,就让杜姑娘进门吧,她说得也没错,多一个人在嘉庆关照顾你是好事,我这身子不中用,杜姑娘年轻,定能为你——胡话!慕晚意硬声打断,后又柔声安抚妻子:你嫁了我,我不仅没让你喜乐无忧,还害你为我担忧操劳,当年你从有孕到滑胎,我自始至终都没回来照顾过你,说到底,你这身子都是因我所致,我又岂能去纳妾来伤你的心?无子便无子,那也是我慕晚意该着。

慕氏含泪偎在慕晚意怀里:夫君别这么说,夫妻一体,你戍关卫国都不提辛苦,我在府中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何来操劳?慕晚意爱怜地吻着妻子的头发,叹息着唤她的小名:蔓蔓,你夫君一介武夫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话,这些年委屈你了,但你记着,我只心悦你,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别想着再给我添人。

这还不叫好听的话?慕氏脸红起来。

慕晚意低头去寻妻子的唇,轻轻啄了啄:今后也不可再偷偷抹眼泪,我是你夫君,没什么是你不能与我说的,凡是你不想我做的,就直接来同我讲,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三表妹给你号脉时不是说了,让你放宽心,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慕氏连连点头:知道了,你......你胡须扎人,莫再往下了…...蔓蔓……夫君不可,你还有伤!无碍,我小心着些。

聚少离多的日子总是令人倍感珍惜。

-言清漓与慕晚莹住在同一个院子,姐妹俩缩在榻上烤了一晚上的火,嘻嘻哈哈的说了近两个时辰的闺房悄悄话,之后慕晚莹又说什么都要留她一起睡。

结果表姐睡着后没半个时辰就给了她两记飞脚,大长腿压在她腰上压得她直做噩梦,还差点将她挤下床。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言清漓只好苦着脸爬起来回自己屋了。

不成想,她的房里也有人。

陆眉听到她蹑手蹑脚开门的动静时,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言清漓气恼地捂着胸口:陆青时!你怎么在我这里!陆眉赶紧立指在唇上。

院子不大,外头还住了慕晚莹的两个婢女,夜深人静的,这要是吵醒了谁,传到慕老夫人那里可就不太好了。

言清漓赶紧压低声音:你来做什麽?怎么过来的?可有被人瞧见?陆眉甩她一个我过去时常翻墙与你夜会,何时被人发现过?的眼神,打着呵欠道:我闲来无事雕了只雪塑,本想叫你过去瞧瞧,结果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你也不回,不小心睡过去了。

来嘉庆关的路上花了十几日,刚好错过了黑石城的上元节。

因北地寒冷多雪,这里的百姓冬日时会以积雪塑于自家门前,砌成雪狮雪虎等吉祥物,竞相争比,到了上元节时,大家就会出门观雪塑猜灯谜,好不热闹。

但今年黑石城的百姓缅怀两位慕将军,不仅取消了灯节,连雪塑也没心情砌,言清漓没机会见这等特色景致,陆眉便请管事找了位当地人来教,自己在庭院里塑了一只。

这么晚了,明日再看吧。

言清漓想也不想就拒绝,推着人离开。

陆眉点头:也好,我今日学艺不精,想必明早就被吹塌了,等我明日再花五六个时辰给你塑只新的。

服了这人了。

见他面有倦色,八成一直在研究那雪塑,怪不得大半天也不见人影。

言清漓瞪他一眼,只好取下披风随他去了。

客院里挂了好几只灯笼,灯火通明,她进院第一眼就看到长条石案上趴着一只手臂长的大胖兔子。

盛京也下雪,但是积不住,不如嘉庆关的厚重硬实,她也就上辈子与两个丫鬟在家中砌过雪人,还是挺寒碜的那种,隔夜就软塌化开了,这样栩栩如生的雪塑她从未见过,不由得眼前一亮。

陆眉聪明手巧,兔子雕得活灵活现,他还在前头摆了一小篓萝卜,其中一颗用线给吊了起来,那兔子就眼巴巴地盯着。

言清漓正对着那只傻兔子发笑,陆眉忽然从后轻轻拥住她。

北地夜晚的寒风吹不透男人温暖的胸膛,她听到他低沉道:清儿,今后不必躲着我了。

这般郑重的语气……言清漓指尖轻勾,迟疑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陆眉没正面回,而是反问她:可还记得在吴二家那日,你同裴府小世孙发火时说过的话吗?具体的话言清漓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日她被裴冲一口一个骗子给气得失了分寸,朝一个孩子口不择言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陆眉提醒她:你当时说,‘我与你娘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与你娘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又可知你娘都对我做过什么。

——对我来说你就是仇人之子,是你们欠我的,是你身上流淌着的苏家人的肮脏血液,欠我的。

他当时对她这番话也是丈二和尚没摸着头脑,今日从星连那套出真相后,再一回想,才恍然大悟。

盛京纨绔们谁私下没戏说过武英侯世子裴澈与苏家大小姐苏凝霜的风流佳话?据传这二人婚前有染,奉子成婚。

可是却无人知晓,真正与裴世子有私情的,是太医楚道仁的女儿。

戏文话本听过看过不少,陆眉只需略做联想,便知发生在她身上的祸事,当与一个情字有关。

他轻叹:我猜你曾与裴燕召他二叔有过情,也猜你经受过的不幸都来自于他的前夫人苏氏。

言清漓起先以为陆眉从星连那里得知她上辈子死在徐婆子手里,最多扯出徐婆子背后的主子,猜出她与苏家或是苏凝宇有私仇。

却没想到他尝鼎一脔、窥豹一斑,拼凑出了她与裴澈和苏凝霜之间的恩恩怨怨。

那些天真愚蠢的感情、丑陋发臭的真相、凄惨绝望的哭喊……说来也是可笑,她藏起来不敢触碰的上一世,其实用两句话就足以概括了。

想必是这张光鲜美丽的皮囊披久了吧,差点忘了,那具溃烂流脓的身体才是她啊。

陆眉没有说更多,更不会将自己其他的猜测向她求证,只轻声道:我向你保证今后绝不细探你的过往,更不会刨根问底,你就不要见着我就总想躲了,好吗?说着话,突然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轻轻打起哆嗦,陆眉急忙扳过她,见她脸色苍白如雪,嘴唇与睫毛都抖个不停。

第三百八十四章 考校(陆眉H)48500珠他顿时懊悔。

没成想只是简单两句便勾起了她记忆中的痛苦,可也正因她不受控的惊惧反应,他才意识到她所遭受过的,许是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

清儿,别去想!你看我,看我眼睛,看那只兔子像不像你?.....对不起,我不该提的,我再也不提了。

睿智如陆眉这下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去转移言清漓的注意力,一会儿抱紧她拍她的背,一会儿又去亲吻她冰凉的眼睛和嘴唇,一会儿又去搓揉她的脸蛋,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往她手里塞了两根萝卜..…...言清漓被那两根萝卜闹得忍俊不禁,贝齿张开,在陆眉下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陆眉嘴上吃痛,心里却骤然一松,赶紧反含住她两片唇,满含歉意地吮吻起来,吻着吻着,渐渐认真。

软糯的唇瓣紧紧相贴,滑溜溜的舌尖试探点缠,再然后,他急促地将她顶了回去,柔韧的舌占满了她的口腔,呼吸里尽是银丹草的清甜味道。

素了十几日了,两人的身体很快就发热,言清漓倒是理智尚存,在陆眉吻得越来越深时将他轻轻推开,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嘴唇:好了,我真得回了。

今晚犯了个大错,陆眉可不敢再让她胡思乱想,又将她给扯回怀里,咬起她的耳朵耍起了无赖:不回,今夜我定要陪着你,保管你没空想别的。

言清漓被那两根萝卜闹得忍俊不禁,贝齿张开,在陆眉下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陆眉嘴上吃痛,心里却骤然一松,赶紧反含住她两片唇,满含歉意地吮吻起来,吻着吻着,渐渐认真。

软糯的唇瓣紧紧相贴,滑溜溜的舌尖试探点缠,再然后,他急促地将她顶了回去,柔韧的舌占满了她的口腔,呼吸里尽是银丹草的清甜味道。

素了十几日了,两人的身体很快就发热,言清漓倒是理智尚存,在陆眉吻得越来越深时将他轻轻推开,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嘴唇:好了,我真得回了。

今晚犯了个大错,陆眉可不敢再让她胡思乱想,又将她给扯回怀里,咬起她的耳朵耍起了无赖:不回,今夜我定要陪着你,保管你没空想别的。

那怎么行!言清漓左右看看,红着脸将两只萝卜按到陆眉怀里。

先不说会不会被慕家下人发现,就说这客院里另一间房住的是星连,她溜过来与陆眉腻在一块,属实不妥。

虽然此刻星连那房里黑着,不知他是睡了还是又跑到哪里练功去了,但她与陆眉在院子里说了许久的话,以星连的耳力早该听到,这会儿都不见人,定是没在。

陆眉掂着手里的萝卜,眸里含了浓浓的笑:那我用这萝卜给你雕根玉势,你拿回去玩?言清漓顿时眼前发晕。

她今晚才与不着调的表姐偷偷摸摸聊过玉势,也不知陆眉是巧合提这一嘴,还是他的狗耳朵偷听到了她们姐妹夜话。

你、你浑说什麽呢!谁玩那种东西!陆眉笑眼一眯,将萝卜扔回篓子里:罢了,有我这麽顶用的在,要个劳什子的玉势。

他将人竖抱而起,走,给咱们清儿赔罪去。

你……不行!不可……唔……言清漓被陆眉抱进屋,进了屋,他便一反温柔攻势,将她放在暖炉边的罗汉床上半抱半压地堵了嘴。

今次陆眉展露了些风流公子的架势,吻如狂蜂浪蝶,但并非像裴凌吻她时左冲右撞,陆眉是有些技巧可言的。

舌头像条小鱼一样在她檀口间游进游出,口液从两人唇角滑下去,勾起了丝,唇瓣被他吸吮得又红又肿,不断发出啧啧的声响。

言清漓迷迷糊糊的,很快就被这花间老手逗弄得晕头转向,像是误服了软筋散,丢了全身的力气。

身上的雪狼披风早被陆眉解下来遠遠丢去了一边,言清漓总觉得他是朝着炭火盆丢的,临了才善心大发给扔歪了。

她衣领大敞,脖颈湿漉漉的,陆眉直接吻到她胸前雪沟,用手指隔着衣衫揉弄起她胸前两颗紧张的小红果子,把舌头插进沟壑中吮吸舔弄。

啊……言清漓急忙咬住嘴唇,将溢出的呻吟收进口中。

不怕,旁没人。

白日他从星连那套话,把那好脾气的小子气得直骂他无耻,接着便冷冷的不搭理他,想来是怕再入他圈套,也不知跑哪遠遠躲着他去了,一晚上都没再见人。

陆眉的话帮言清漓坐实了她先前的猜想,星连果真不在。

她也来不及应声,乳儿就已经从衣襟里跳出来一只,被陆眉瞬间卷住了乳尖,同时腿心也被他牢牢扣住,隔着裙子以三指来回按揉。

很快,那块地的衣料就肉眼可见的湿了,陆眉片刻不待,直接掀起她浅蓝色的裙纱。

裙子飘落之前,他已屈身滑进她裙底,半跪在罗汉床边吻上她的私处。

不要啊哈……青时……滑腻的小鱼顷刻钻进潮湿的穴儿,才在肉壁上刮弄两圈,甬径中就涌出大汪大汪的汁水。

言清漓大张着腿半仰在罗汉床边,被陆眉舔穴舔得细细抽噎着,裙子将她双腿间的靡丽风光与那个把她搅出满池春水的男子统统给遮住了。

漆黑的房里唯有暖炉里的炭火在泛着红暖的光,黑暗的环境下,身体感觉更加敏锐,花唇被他不断拉扯吮弄,阴珠也被他用舌头挑拨成硬硬一粒,她听到下身传来啧啧啵啵的羞人声响。

陆眉低哑的声音也从裙下传来,玉势可有我弄你舒快?死物能为你含吻玉泽?舌头又插进肉穴搅啊搅,言清漓脸红如血:我又没用过……陆眉拔出舌头在她的小肉珠上咬了咬:啧,没用过还敢同人乱语,凭白教坏了人家慕小姐。

你、你不要脸!居然偷听我与表姐说话!言清漓敢摸着良心发誓,她今晚与慕晚莹聊的都是很正经的,诸如她与裴凌和离的事、昌惠帝遇害的事、陆家的事……不正经的内容真的很少,但偏偏就被这厮给听去了!陆眉也不是故意去听的,他左等右等慕晚莹就是不放人回来,便打算出去弄些动静提醒她们很晚了,结果才一靠近就听到她问人家可有见过玉势。

当时将他都惊住了,心道这丫头也忒敢说了,后心里又觉得不太痛快,回去后脑中一直想:到底是哪个不中用的给她用过玉势?言清漓顿觉脸如烧炭,已经冒烟了,她压着呻吟断断续续解释:那是晚莹表姐问我……男子那物长什么模样……我便问她可有见过玉势……她可不敢说慕晚莹没见过,然后她就在纸上给粗略画了画。

那张纸应该烧了吧?对对,烧了。

正想着,陆眉忽然一阵猛吸,随后手指突然插进去飞快抽送,肉穴叭叭叭地被搅出了丰沛的水汁,溅得满哪都是。

啊~言清漓眼前一白,忙捂住嘴,小腹痉挛起来。

陆眉叹息道:那看来咱们清儿还是见识太少,连阳物是何模样都形容不出。

陆眉掏出自己的肉棒,将手上的淫液尽数抹上去。

言清漓一睁眼,就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那沈腰潘鬓的公子哥,肃整的衣袍间冒出一根反差极大的粗壮肉棒,肉棒红光锃亮,如一根烧红的大铁钩子。

上次她在地牢里被这根大铁钩和另一根粗硕大棒给堵了双穴,肏弄得死去活来,此刻再见到不由向后瑟缩了一下,大铁钩立刻就抵到了娇嫩的穴儿,噗滋挤了进去。

啊……呀~陆眉沉腰伏在她身上,屏息向里慢慢推送,低头去吻她紧咬的唇:今夜需得好好考校你,说说我的长什么模样?若说不好,明早便不送你回去。

0387第三百八十五章 好事被打断(陆眉H)第三百八十五章 好事被打断(陆眉H)这无耻之徒……言清漓心道陆眉哪里是装风流的,他骨子里分明就有这种潜在实力。

幽暗遮掩了她的羞,她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粗长的肉棒整根插进又紧又窄的穴肉里,被温热柔软的肉壁紧紧包围住,尽头还有一张小嘴在猛吸阴头上的马眼……这滋味儿简直令人神魂荡漾。

陆眉紧蹙起眉头,不待她答话便先抱着她迅速动了起来,软糯的穴肉黏性十足,与他进出的肉棒不断拉扯,房里很快就只剩下啪啪啪的肏穴声与女子时高时浅的隐忍呻吟。

一口气猛送了百十下,流出的花汁湿透了她臀下裙裳,陆眉终觉积了十几日的欲望稍稍得以缓解,这才又有了心思逗她。

不说?可是忘了我的长什麽样?他抓揉起她胸前乳儿,拇指将乳头按进乳肉里,再松开弹出来,反反复复揉压,那小尖尖很快就肿成一粒。

肉棒也是先在穴儿里与她柔缓缠绵,随后忽地加快,每下都故意碾着她那处去撞。

这人不断肏着她最兴奋敏感的位置,言清漓的身体和齿关都在发颤,努力压制着冲涌到嘴边的叫声。

不说,这怎么能好意思说!庭院里的光亮透过窗子偷偷溜进来少许,陆眉看清了她动情咬唇的模样。

她衣裳被剥得十分凌乱,肚兜歪歪地挂在颈上,胴体柔白,奶乳从衣襟里挤出来,被他牢牢攥在手里玩弄。

下身更是叫他插得滑腻不堪,媚肉与他紧紧交缠密不可分,人被他抱在怀里压在身下,随他顶撞的动作跟着晃动。

每每见她这幅模样,他都觉得恍然如梦。

就在数月前,他都还不敢想象自己能与她产生这样深的纠缠。

没有裴凌,没有麟王,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这是只属于他与她的时光,她的每一个颤抖每一声呻吟都只是因为他。

家破人亡后空落落的心又被她走进来一点点填满,怀里抱着的,就是他在这世上的全部。

陆眉紧抱住她,情意勾着心弦,他不再收力,腰胯重重砸在她腿间,阳具在她小穴里送得又急又快,大阴头急速摩擦着穴壁上的凸起,再突破重重软肉的阻拦,沉猛地顶向深芯。

粗硕的阴头连连撞着宫口,有几下还怼了进去,怼得巢糊里泛起汹涌浪潮,塌上的小几都跟着开始晃悠。

言清漓叫陆眉这突然一阵发力给肏得眼前闪出了白光,小穴儿收缩剧烈,双腿蜷起来,紧夹住陆眉的腰,汁水像是决堤的湖泊,被肉棒插得啪啪啪咕唧咕唧的。

啊!啊啊……呜……啊哈啊……她实在没忍住张开了嘴,媚人的叫声响彻房内,她又连忙闭上,将脸牢牢埋在陆眉的肩下。

是……是粗的……很大……很长……她面布红云,还以为陆眉突然变得这么凶,是因为她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陆眉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后又忍不住勾唇,也不解释,反而起身压住她两边膝窝,俯身更快更深地肏起来。

还有呢?双腿被压在身体两边,娇穴儿仰面朝天,花唇也向两边分开来,花口中插着的粗硕肉棒裹满了淫液,拔进拔出的榨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花汁。

言清漓抱住胸前乱晃的奶子,羞耻地别过头:还……还是弯的,翘、翘起来的……你轻些吧!……慢点!……别叫人听去了……陆眉还是头回听到自己的性器被她直言品评。

粗大且长,又弯又翘?他既有些脸热又心生欢喜,听起来评价挺高的,应是对他很满意了。

那你同你表姐说闺房话时,脑中想的是谁的?弯钩大棒在穴儿里转圈搅了搅,搅得身下人弓起了腰。

陆眉觉得这鬼灵精的姑娘也就在这时候特别不禁逗,稍微入她狠些,她便没出息地开口讨饶,什么话都敢说,十分有趣。

果然,他一下撞开宫口,她啊地一声,忙断断续续喊道:自然是你的!你的总是会顶到……我那里……我受不住……最喜欢……啊呀啊啊……陆青时啊啊你轻着些!虽然知道她八成是说好听的唬人呢,但陆眉仍是听得小腹与心窝同时酥麻,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用下身疯狂肏着她的穴儿,腰胯大开大合,大肉棒似是应和她的话,狠狠刮擦着肉壁上的凸起,将层叠褶皱的穴肉都给抻平了。

言清漓觉得自己仿佛眼花了,黑漆漆的房里居然亮起了白光,宫口叫人顶得又胀又酸,那酥爽的快意在周身一圈圈转过,她缩在陆眉身下抑制不住的呻吟,这下是止都止不住了。

陆眉没用任何花招,就这么抱着人又连续发狠猛插了数百下,女子尖叫的声音不断从他胸膛下闷闷得传出来,人都快被他干晕了,他才终于射出了精元。

肉棒在最后关头向外拔了拔,菇头卡在穴口,精水全泄在了那处,红肿的穴儿软弱狼狈地吐着一股股白精。

泄完后,陆眉依旧伏在她身上轻轻喘息,亲着她汗湿的脸颊,无奈道:清儿,以后你可莫要同男人再说这种话了。

我最喜欢你的肉棒,又粗又大,顶得我受不住了——这种话哪个男人听了不疯?莫说是饶了她,怕是不将她弄死在床上都是善心大发。

言清漓的意识还飘在体外,红润的嘴唇微张,眸子迷离缓慢地眨了两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这幅被男人弄爽弄晕的神情勾人得很,陆眉只瞧一眼,便又起了欲念,尚未疲软的下身诚实地的胀了起来。

他在心里感叹:过去他见过的天香国色多了去了,可身心从未动摇过,他还自认为与张朝李勉等人不同,碰到她后才发觉,自己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

言清漓软弱无力地缩在陆眉身下,又被他温柔地给翻了个身,从后高高提起她的臀儿,湿哒哒的裙子也被他撩到了腰上,正要进入时,他又停了下来,俯身在她臀肉上亲了一口。

我去燃灯。

他喜欢看她情动时的模样。

陆眉理了理同样被她弄湿的衣袍,转身点了油灯,灯才亮,他便觉出一道不善的气息,他敏锐地朝房内暗角看去,还没瞧清人,对方便如影子般迅速掠到了他面前。

陆眉长眸骤缩,等看清人时,他眼中戒备遂放下,刚要挑唇开口,那人居然出乎他意料,出其不意地敲在了他的后颈上。

对方出招迅捷利落,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0388第三百八十六章 中途换人(星连H)?言清漓方才已被陆眉干得神智游离,依旧手软脚软地保持着陆眉点灯前给她摆弄出来的姿势,不知自己撅着小屁股跪趴在塌上的模样,就像是在等着挨肉,更不知房内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

见她这个姿势趴在那,少年眸色骤深,俊秀的脸颊登时变得滚烫,想移开目光吧,可那白嫩的两瓣臀又像是娇滴滴的桃子,吸着人想扑上去咬一口。

那道红肿的穴缝间同时流出男人的精水,混着桃汁一股股往外冒。

他顺着那股正向下淌的白液看去,一直流到她膝窝处才停住,顿了顿,他的目光又重新向上,慢慢落回到她穴儿上。

那小穴儿里吐着精,臀儿因失力而轻轻晃着,仿佛在说:快来入我呀,快来入我呀,星连不由自主地滚了喉咙。

掰着手指头数数,她上回与他行鱼水之欢,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复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他敲昏的陆眉,心里不由得生出些委屈,还有点生气。

陆眉大抵是禁欲多日,攒了太多精水,射满了小穴口,一包接一包地溢个不停,每溢一包花唇都要抖两下,言清漓难耐地轻吟着,力气恢复了少许,就打算爬起来速速离开魔窟,结果臀后又扣过来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真的不行了…….等星连回来,叫他听去了不好……她苦着脸哀求。

同样都是与她有肌肤之亲的两个男人,她大夜里的背着一个跑来与另一个偷欢算怎么回事啊。

陆眉也不应声,手掌在她浑圆的臀肉上缓缓摸了摸,又轻轻捏了捏,觉察出她想起身,他则立即按住她的后腰,接着是短短两声窸窣,很快,烫到惊人的肉棒就抵在她穴缝上蹭。

同时,她亦感觉到他的衣裳带着丝丝凉意。

她记着陆眉好像说是去点灯了,难不成还出去了一趟?啊~不待她疑惑,那肉棒就像是泥鳅寻到了湿润的土壤,噗叽一下钻了进去。

大肉棒立即将穴儿插了个满满当当,菇头的棱沟卷着花唇一道进去,进去后就往最深处钻,他速度极快,入得又快又猛,箍在她腰上的手也猛地收紧,像是爆发的火山,那火热的肉棒就是喷出的熔岩,顷刻燎尽了湖泊原野,燃亮了黑夜。

言清漓登时就遭不住了。

青……啊时……别嗯……那么……快……嗯啊哈……实在是太快了。

那根阳具兴奋的同时又像是存了诸多不满,比方才要她那次还要凶,将她的花唇肏得直往外翻,后撤时还带出红彤彤的穴肉,插得她淫液四溅,透明的汁水跟小溪似的,从被堵严实的穴缝里拼命往外冒,大腿上一道道的都是她自己的淫水。

可他明明是怒气汹汹地肏她,那手却充满着藏不住的怜惜,在她腰肢臀肉上流连爱抚着。

言清漓才撑起手肘就又被肏趴了下去,那根大肉棒在她穴儿里深插重搅,看架势像是要肏死她。

她用手覆住自己的小腹,感觉那根性器都快要顶穿她的肚皮了,她刚回归的意识又被顶得四散,一会儿飘上天、一会儿猛坠地,她趴在软垫中被干得字不成句,每蹦出一个字都要夹着呻吟,口液很快洇湿了垫子。

半晌后,身后的人被她体内的淫水给逼退了出去,她抖着身子呻吟,一股股清亮水液从那颗蜜桃中向外喷溅,可是才喷了三四下,肉棒就又急不可待地塞了回去,将尚未喷完的淫汁都给堵了进去。

呜~好涨~啊…啊啊…大菇头顶住宫口,宫腔里积满了淫液,肉棒还试探着往里撞,撞得她腰肢酸麻无力,小腹又热又爽,但很快,她觉出些不对来。

虽说都是肉棒插穴那回事,但陆眉的那根生得与众不同,她不敢说记得住其他人的,但陆眉的她很容易就能感知出来,这根与方才那根是绝然不同的两根!再加上陆眉半天都没出声……言清漓脸一白。

可下一瞬,她又在这陌生凶猛的性事中,觉出些矛盾的小心,这感觉就有些熟了。

那性器虽然直往她宫芯里肏,可却是拿捏着力道的,似乎也很熟悉她的身体,知道她哪里会舒爽,哪里会痛。

她恍然有一种猜测,却又不太敢确定,正要扭头往后看,身后之人先她一步发觉她的意图。

一条腰带落在她眼前,罩住了她的眼,同时在她脑后飞快地打了个结。

她的双手被身后人拉住,上半身骤然抬离榻面,整个人呈向下跪坐的姿势,那人留在她体外的一小截肉棒嗖地就整根没入进去,直接凿开了紧合的宫口,顺势顶着宫壁飞快地穿梭。

明亮的灯火下,她被肏着最深处的巢穴连连吟叫,发钗掉了,长发散落下来,花白的臀肉荡起阵阵肉浪,被撞成了淡粉色,胸前的两只奶子也在不断颠摇。

星连牢牢攥住她的手腕,疯魔了一样盯着他与她的衔接处,实在忍受不了拔出阳具时那种冰凉的孤寂感,只想立即埋回她体内,感受被她紧紧裹住的安全,恨不得将自己都给凿进去,与她合二为一,永遠不不会被抛弃,不愿不会被分开。

越是这么想,他抽送的动作就愈发得快。

言清漓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浑身激颤,乳尖也立起来了。

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被人插,这速度可怕得就像个怪物,肏得她都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只剩下本能的身体反应与满口破碎的啊啊啊。

大约几百下后,那人忽地松开她的手,转而扣住她的臀重重顶了几下,性器在她身体里一阵剧烈跳动,宫腔里跟着涌入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他射了许久都没停,像是要把她小小的巢穴给射满。

言清漓狼狈地趴在塌上,被射了满满一肚子精水,被腰带覆住的双眼眼尾通红,脸颊也红红的,濒死鱼儿一样不住喘息,可那肉棒似是铁打的,射了这么多都没有疲软,旋即又在她体内重新抽动。

呜~啊~哈啊~插了十几下,他又猛地停下拔了出去,观察着浓精混着淫液争先恐后地从穴儿里涌出,糊得她大腿根到处都是,这淫靡的景象分外壮观,看的人眼眶充血。

言清漓软倒下去的臀被那人及时给托住,方才被陆眉翻过去的身体被这人又给翻了回来。

她胸前两只奶子粉白粉白的,像两只大白面馒头,乳晕还小小一圈,可比那些风流画本子上画得好看多了,奶头像是冒尖的小荷,嫩红可爱的模样如同在馒头上点了两颗鲜翠欲滴的小果子,颤颤悠悠地摇晃着,仿佛也在向他说:快来吃我呀,快来吃我呀。

星连的眼睛被牢牢黏在上面,喉咙干涩,艰难地瞧了一眼她被覆住的双眼,随后唇一抿,低头含了上去,同时又将她双腿给架在了肩上。

穴儿里太滑了,都无需太使力,肉棒滋溜一下就顶了进去。

言清漓的双乳被那少年用力抓着揉,他还挺公平的,生怕怠慢了其中哪一个,两只奶头被他轮番啃来咬去、又吸又裹的滋滋作响,像是要把她不存在的奶汁给吸出来,最后因为那对奶子太大,他还能一块给挤到中间,一口将两颗奶头都给吃进去。

言清漓羞耻得嘤嘤直叫,想要去推那颗埋在她胸前吸来咬去的头颅,可才抬手就被那少年腾出一手给攥住了手腕。

吃到这对大奶子后,他那根大肉棒就更疯了,在她体内毫无章法地进攻碾压,因那东西本身就长得粗壮,即便是胡捅乱搅也将她捅得快感如潮。

被人蒙住了眼,还被这么凶地压着狠肏,真真是有种羞耻异样的刺激。

言清漓穴儿里的水泛滥成灾,一浪接着一浪,大腿根架在那人的肩上,叫人吃着奶子干得直发抖,身子被顶得不断后逃,又被他拉回去继续入。

快十八岁的少年人,阳具早同弱冠男子无二,粗硕壮大的肉杵插进那么小的穴儿里,薄薄的肚皮都隐隐显出了阳具的形状,言清漓哑声叫着,偏她手被人按在了头顶,无法捂住自己娇声不断的嘴,再这么下去,叫哪个路过的下人听到了如何是好?她含着哭腔哀求:星连……呜……我腿酸了……肚子……肚子也要破了……0389第三百八十七章 蒙眼挨肏(星连H)?公话毕,压在她身上的少年如遭雷击,猛地停住不动了,言清漓甚至觉出他的性器都跟着吓了一跳。

星连本以为蒙住了她的眼,她就会以为对她做这种事的男子还是陆眉,没成想做坏事让她给抓了个正着,少年灰暗的眸子顿时变得无措,松了手,阳具也不敢再动了。

你知道是我?他闷闷问道。

哪里会不知道,那条腰带覆过来时,她便嗅到了熟悉的清爽气息,沾染着风雪寒霜,是那个千里万途不断寻找她的少年。

若非如此,她哪能容许一个陌生男人这样侵犯她。

言清漓想去解开眼睛上的腰带,星连急忙制止了她。

我不想叫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他不知自己何时学会了妒与恶,又想起了这次回师门时师傅与他说过的话。

可也不知怎的,像方才那样与她欢好,他真的很兴奋,也不需收力了,能完全释放出自己深藏于内心的欲望,好像他早就想这样凶狠地与她交合了,但若他还是他时,就不太敢,怕这样会令她生气,再也不理他了。

日前他亲眼看到陆眉同那裴姓男子与她一起交欢,他当时很恼火,一气之下出手打人,但之后又对他们心生羡慕,好似那一幕也激发出了他心底的恶念,让他生出了期待--期待自己有一日也能同他们一样,可以放肆去拥有她,而不是经常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她舍弃。

言清漓听出星连的不开心。

也是,她与陆眉今日做得委实不地道,她也不好意思去问陆眉怎么样了,猜想怕不是叫星连。

给打晕丢去外头了吧,嘉庆关这天,夜里可会冻死人的。

之后又觉得不太可能,星连不是四殿下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当是做不出这种残忍的事她听了星连的,没有再去解眼睛上的束缚。

少年人的性器还恋恋不舍地插在她穴儿里,手也还在抓着她的乳,她心中有愧,声如蚊吟:那……那你倒是接着动啊。

星连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我还可以继续?总、总要做完吧……耳边传来少年低沉欢喜的一笑,言清漓心弦轻动,循声摸向他的脸,他则埋头在她颈间留下湿濡的吻,抓着她胸乳的手不老实地揉捏起来,肉棒也重新缓缓抽送。

那我可以像方才那样吗?他轻声询问。

言清漓扭过头去:那、那可不行!声音太大了!可是,嘴上说着不行,下身又涌出了一汪热液,星连很有进步地从她红透的脖子和脸颊中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破天荒头一回逆了她的意思,欢喜地下滑到她胸前又含住了乳头,贪婪地用虎牙在她乳头上轻咬,又给吸出了啧啧啧的动静。

言清漓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的脸在烧。

星连一边大口吮吸她的奶子,一边慢慢抬腰送胯,动作逐渐加快,不消片刻,他就又如同捕食的凶兽,露出了尖牙,将她压在身下干得泣不成声。

少年可真是憋坏了,保持着这样强猛的力道与速度,不停歇地足足要了她近一个时辰,中途言清漓短暂地昏过去片刻,醒来后她眼前仍旧一片黑,只是一丝不挂了,面对面坐在了星连腿上,被他抱着入。

她才发出两声媚人的呻吟,就被那少年掳住了唇,像吸咬她乳头那样含吮她的舌头与唇瓣,用下身猛撞她。

唇舌交缠间,她又被他放在了桌上。

桌面比塌高,她蒙着眼、大张着腿被那少年人弄得喷了两回水,奶头都被吸肿了,一碰都疼,并且第二回他也不嫌她那里先前被陆眉入过,埋头将她的水液都给吞了去。

之后见她撑在身后的双手无力发抖,频频栽倒,星连才又将她转过身去,让她扶着桌子从后入她,可她的双腿也抖得发软,全靠身后人给抱着提着才能站稳。

脑后系着的结扣早就随着一轮又一轮的肏干松动了,这下可好,转过去没多久,眼睛的腰带就飘落了。

言清漓眼前忽地一亮,先是紧闭住眼,随后缓缓睁开,圆圆的眸子看到眼前一幕时,登时大开,瞳孔缩紧。

她也顾不得手软不软了,拼了命地去捂嘴。

——陆眉就坐在她旁边那把椅子上,上身趴在桌上,俊美的脸埋在手臂间,脸正好是朝她这边侧过来的,幸好他此刻哈紧闭着眼,应是晕着没醒。

敢情她方才就是在陆眉面前被星连又肏穴、又吃奶子又喝淫水的,她还坐在这张桌上让星连弄喷了两回……言清漓瞥见自己流在桌面上的的淫液尚未干涸,都快流到陆眉手边去了,现下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扶着桌子叫星连入得奶子乱颤。

她很难不怀疑那少年是故意的,故意将她抱来桌上敦伦。

星连也没想到他那条腰带这个节骨眼掉了,被勘破心思后当即又红了脸,可又觉得这也没什麽——他不是也经常看她与其他男子欢好吗?呜…嗯…星连…你、你快停下…言清漓生怕陆眉突然醒了,穴儿因紧张夹得死紧,夹得星连在她身后闷哼咬牙:他没有两三个时辰醒不来的。

其实也不是醒不来,只是睁不开眼。

言清漓发觉那少年没有停的意思,大肉棒还往她穴里猛送,将她肏干得花枝乱颤,桌子被她扶着直晃,陆眉的身体也跟着一起晃动,她从头到脚都红透了,急道:你、你快给停下!你从前……你从前……是不是想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少年到底是纯良心性,听她这么说了,就不敢再逆着她来了,肉棒还硬得不行呢,他却逼着自己赶紧停下,拔出来后又用自己的衣袍给她擦了擦满是淫汁的穴儿。

言清漓要跑去穿衣,可被肏软了腿,步子还没迈开呢人就要倒,星连急忙拦腰托住她,又大着胆子将她拥进怀里。

他身上的道衣松散开了,有独门内功护体,大冬日的只着一层单衣也不觉冷,言清漓的脸颊被少年人按在自己紧实的胸膛上,听到他砰砰震动的心跳声,她面皮发烫。

我什麽都没与他说,是他今日卑鄙无耻地从我这里套话,所以我才打晕了他。

言清漓险些被这孩子气的解释给逗笑。

陆眉这是做了什麽?竟把星连这样好性子的人给气成这样。

她正哭笑不得,就又听那少年语出惊人道:不争不抢就得不到你的目光,若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到我,那我可以把他们都打跑,我功夫很好的,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们,自然指她身边的其他男人。

言清漓再笑不出来,缓缓抬起头,诧异地看向那少年。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星连就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懵懂少年,他几乎知道她所有的情事,却从不与她吃味,甚至还帮着她打掩护,加上他又有师门重任在身,她根本就没担心过他会对她动情。

但听了这番近乎于表白的话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

你……你万莫胡思乱想,仙云山不是有门规吗?我记得你说过,下山之只是为了完成师门使命,在这之后,你不是还得回去吗?陆眉曾提醒过她,放任这样一个白纸般的少年跟在她身边,还将人家给吃干抹净了,这不是毁人家道业吗?现下怕是要一语成谶了,若星连真因她而动了尘心,那她罪孽可就大了。

所幸,那少年听完她的话,明亮的眼里充满茫然,随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要回去的,我是师傅最看重的关门弟子,他将我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要回去的,得回去的。

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次回仙云山,师傅说他心里起了执念,若不尽快放下,恐道心难成。

他当时不太明白何为执念,但此刻却有些懂了。

——若是陪着她,他就不能回仙云山了。

可若回仙云山,就再也不能见她了,还得去忘记她。

原来她就是他的执念,若心中无执念,他根本就不必去做选择。

言清漓松了口气:既然要回去,就不要尝试去喜欢我,你我的事,就当……她觉得这话也忒难说出口了,但又不得不说,就当是我教会了你身体上的享乐,你无需去考慮长遠,就把这当做你下山后的一种历练,可好?见星连怔怔出神,言清漓更觉得自己是个可恶的女人,她不知该如何令打消星连喜欢她这种念头,劝人的话也说得漏洞百出,只好暗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能与他做这些亲密事了。

好在星连向来听她的话,半懂不懂的点头。

身体的享乐……他低头看向自己怎么也软不下去的肉韧,这便是身体的享乐吧。

她既然这么说了,就是也觉得同他做这些事很快乐。

他低下头去寻她的唇。

知道星连还意犹未尽,又想着今夜是最后一夜,言清漓不忍拒绝他,却也实在不愿在陆眉房里与星连做这种事。

她在星连一边吮吻她,一边又将她抱起来准备放到桌上时,急忙道:别在这里!去、去你房里罢。

她朝陆眉瞥去一眼,担心又放心。

反正两三个时辰也不会醒。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有没有很喜欢过一个人?(49000珠)次日早,慕晚莹都练完功回来了,依旧不见表 妹的人影儿,问过侍女后方知,她表妹至今未 起,连早膳都没用。

看了眼天色,慕晚莹正要过去敲门,恰好言清 漓裹着厚厚的衣裳推门出来了。

表姐?言清漓没想到开门就见到人,赶紧下意识地去 捏高高的衣领。

慕晚莹心大,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反被她微哑 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小表妹,你这是怎麽了? 夜里着凉了?星连直到天快亮时才留恋不舍地将她送回来, 她被那少年翻来覆去的要了一整夜,何止嗓子 叫哑了,腿也酸得不行,若非要去给外祖母和 表哥施针,她非得睡到正午不可。

言清漓顺着慕晚莹的话点了点头:许是还没适 应嘉庆关的天儿吧,加上地龙烧得有些干,表 姐也莫担心,我喝些姜汤就好。

慕晚莹面露愧色,心想要不是她睡觉不老实, 也不会折腾得表妹大夜里挪窝,必是那时候冻 着了。

她赶紧命人去煮姜汤,还要让人去知会慕老夫 人。

言清漓连忙阻了她,说反正稍后也要过去,何 必提早惊动外祖母,慕晚莹遂作罢,但还是监 督她喝完了姜汤,姐妹俩这才一块去到慕老夫 人那里。

祖母!都怪孙女不好,害表妹着凉了!慕晚 莹人没进屋呢就先认错。

也亏得有她这一通先入为主,慕老夫人丝毫没有起疑,问明原委后,又见言清漓确实没大碍,老人家这才端起脸斥了慕晚莹几句。

明知自己睡着了同打仗似的,还要硬将漓丫头留下,以为谁都同你一样,是自小习武铁打的身子骨?这下好了罢,才来两日就差点将人给折腾病了。

慕晚莹朝慕老夫人撒娇讨饶:我错了嘛祖母,孙女错了!慕老夫人实在绷不住,笑瞪了孙女一眼:皮猴儿!也瞪了外孙女一眼:你也是小皮猴儿!今儿都不准再说那么晚的话了,早早回房歇着。

言清漓忙应是,又帮背了黑锅的表姐解释了几句,慕老夫人留她们用了饭。

出来后,慕晚莹又同她去给慕晚意施针。

进屋后见沈初也在,方才还走路带风的表姐立刻换了瓤子,又跟哑巴似的坐在一边,揪起自己可怜的小辫子。

言清漓悄悄给她使眼色她也没注意,后来直接喊她过来搭把手,这姑娘不知是紧张还是怎得,居然还将银针给递错了。

我的好表姐,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若真喜欢,那就给他些暗示,你不说不做,他如何能知道你的心意?园子里的腊梅雪满梢头,午后日头高照,每粒雪都在闪着细碎的光。

慕晚莹辣手摧花,随手折下一枝,老气横秋地道:哎,小表妹你不懂,我就是不想他知道。

为何?不想招赘婿了?谁要招赘婿了!慕晚莹朝言清漓抖花枝,碎雪落了她满头,闹够了后,才朝梅枝呵出一口气,英气的眉眼在白雾的氤氲下透出别样的温柔,真是个越看越美的女子。

说认真的,小表妹,你有没有很喜欢过一个人?听到这话,言清漓微微一怔。

想到她与裴凌和离的那么干脆,慕晚莹又肯定道:罢了,你定是没有。

她神色变得十分认真:若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比起想要同他在一起,你其实会更怕他从你生命中消失。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人一琴四海游荡吗?是因为他的亡妻生前最喜听他弹琴,还十分想去看看外头的风景,可因身子不好,哪里都没去过。

这样痴情的一个人,又怎会再喜欢我呢?我若唐突的跑去告诉他我喜欢他,他必定次日就走了,天大地大,那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言清漓有些走神,慕晚莹后面的话都朦朦胧胧的没太听清。

——你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当慕晚莹问起这个问题时,她脑中居然真的有个人影闪过。

她怔怔地看向遠处游廊,思绪飘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印象中,那会儿盛京下了一场雪,是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就如现下这样,游廊底下的一簇簇植被都变成了一朵朵云彩似的雪团团。

素裙少女正提着药箱走在廊上,忽有一锦衣少年从前头廊柱后跳出来挡她去路,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偷香。

少女花容失色地左瞧右瞧,见无人后,才红着脸低骂道:裴子阳,你想死吗?信不信我一包毒药送你归西!那人抱臂倚在廊柱上,十分配合地闭起眼,作视死如归状:死就死吧,死前还能亲你一口,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你孟浪!那人笑着睁开眼,目光似火地盯着她微湿的嘴唇,片刻后艰难移开,又神秘兮兮凑过来道:不闹了,清清,你想不想去看雾凇?下这么大的雪,漓水河两岸的柳树一夜间都裹上了银衣,河水却尚未结冰,乘船于河道上,饮一壶暖酒,观两岸雪景,吟吟诗、作作对,人生乐事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景约莫也就能存留一日,待到明日定要融化不少。

人太多,这会儿约莫也没船了,你若想去,我便包一艘画舫。

此景在盛京难得一见,少女心驰神往,却又有些犹豫:可等我给侯夫人施完针,天都黑了,我爹今日不在宫中当值,定不会准我再出门。

说是这么说,天擦黑时,楚家后墙根底下,两个丫鬟扶着木梯。

沉香:小姐,你可要早些回来啊!老爷若发现我假扮你,明日定要罚我去药田里施肥!玉竹:先莫说话了,看着脚下,小心着些!话音才落,那才爬上墙头的少女就踩到了裙角。

哎呀!子阳哥哥救我!从那么高的墙上掉下来,少女稳稳摔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明明头发丝都没掉一根,偏还吓得死抱着人不放。

清清,你先下来。

等等,让我喘口气。

……那你松开些,别抱这么紧。

裴子阳,你莫不是嫌我重?有事就子阳哥哥,没事就裴子阳,少年忍不住勾唇:你才几斤几两沉?既不想下去,那便别下来了。

芳华少女,身体早已玲珑,少年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平日只是亲一亲都要彻夜难眠,何况被这两个软团紧贴着,还在他怀里蹭啊蹭。

等她察觉出不对想下来时,那人却不撒手了,直接将她抱上马车,上去就掀开她的幂离来亲她。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亲了许久许久,由急到缓,由缓到深,亲着亲着便与她一同倒在了软垫上。

她的唇瓣和舌头都麻了,颈子与耳朵也一块被亲了,胸前的衣裳开了两粒盘扣,他一直亲到锁骨处,瞧见她的肚兜,才惊觉推开她,跑出去驾车了。

出城的路上,她的脸始终没凉下来过,裙下的某处也没干透。

经过这么一场突然事件,后面的雪景好像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她已记不清那日漓水河上有多少艘船只,两岸有多少灯火与挂满银霜的树。

只记得偌大的画舫二层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不知第几次的亲吻后,他的手终于忍不住探进了她的衣裳里,在触碰到她胸前的软绵后,她的身子软了,他的吻也凌乱了。

水天一色下,她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小表妹,你怎么了?慕晚莹见她出神半晌,脸也煞白煞白的,以为她不舒服了。

言清漓及时定住心神,朝慕晚莹笑笑:我没事,就是没想到沈大夫四方游历,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原因。

慕晚莹问她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

也许有吧,她也曾满心满眼都是某个人,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过,交付出自己的所有。

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姐妹俩说着话往出走,言清漓忽地想起一事——昨夜她迷迷糊糊时答应了星连,今日要同他去吃黑石城里最著名的古董羹。

她早先承诺过那少年,会带他尝天下美食,看江南烟雨和塞北风光。

虽说嘉庆关外才算是真正的塞北,但这里也差不离了,承诺总得兑现不是?她原意是叫着慕晚莹与陆眉一道,但昨夜她提过后,那少年应是应了,却是闷闷不乐的,直到她说罢了,就他们两人罢,他才露出两颗酒窝。

说好了午时,结果她在慕老夫人那用了饭。

言清漓谎称下午想去城里走走,与慕晚莹匆匆别过后,她做贼似的避过客院,直奔演武场找到了星连。

果然,这傻小子一直等她呢,连午饭都没用。

谁知两人连演武场都没走出去呢,慕晚莹就找来了,后头还跟着陆眉。

慕晚莹一见着他们,不,确切的说是一见到星连,就跟黄鼠狼见了鸡似的,双眼冒光地跑过来。

我方才听陆眉说,你会一招特别厉害的手刀,不仅能将人敲晕,还能晕着整整三四个时辰都醒不过来!真的吗?你教教我吧!第三百八十九章 为她而来星连惯不会拒绝人,这一回却轻轻蹙起了眉 我改日再教你吧。

慕晚莹当即求救地看向言清漓。

今日军中无事,她好不容易偷得一日闲。

言清漓为难起来。

慕家冒着收留朝廷侵犯的风险让他们在此避 祸,若她连这么一桩小事都要拒绝,实在说不 过去且她表姐性急,当初为了一对峨眉刺半个多月 没睡好觉,今日若不能学到个一招半式,今晚 怕是也不必睡了。

再者陆眉还在旁笑吟吟看着呢,他引来慕晚莹 搅局,定是知道了她二人要溜出去。

可是,她又怎好叫星连空欢喜一场?这时,陆眉适时地插嘴:择日不如撞日,我瞧 今日风和日暖,不若就先教上个把时辰?之后 再由慕小姐带路、陆某人做东,一块去尝尝北 地著名的古董羹,诸位意下如何?言清漓与陆眉在边上的暖阁里坐看星连教慕晚 莹习武。

与陆眉这一独处,她顿时在心里打起了鼓,偏 那厮还老神在在地呷着热茶,没事人似的提也 不提昨夜之事。

她只好淡定地说起谎:我昨夜本打算趁你燃灯 时回房,谁知刚穿好衣裳就见着了星连,我当 时也是疲累得厉害,又怕他瞧出你我才......才 行过欢,便赶紧请他将我送回了房。

后又关切道:我问过星连了,他说是恼你白日 套话才将你敲晕的,你后来是何时醒的?这会 儿可有觉得哪里不适?陆眉朝她都快遮到下颌的衣领瞥了一眼,真是愈发佩服这女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若非他后来意识醒了,听到她连讨饶都叫得那般好听,惹得那仙云山臭道士吃了淫药似的,穴儿都给她拍烂了,他还真要被这幅真情实意的模样给糊弄过去。

啧,这语气,这神情,难怪连言琛都栽她手里了,遑论裴燕召那等脑子不灵光的。

陆眉心道他这是犯了哪路太岁,怎么看她春宫听她墙角的好事回回都让他给摊上。

伏案一夜,胳膊都僵了,陆眉活动着肩膀:鸡鸣时醒,你这狠心女子,不将我扶上床就罢了,还要避着我去吃独食,属实令人伤心。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戳破她了。

别看她说谎时一派坦然,可小姑娘实际上面皮儿薄得很,若真戳破她,恼羞成怒下说不定几日都不会搭理他。

言清漓声音弱了几分:哪里是吃独食,我是想着你都用过饭了……诶?你怎知我要与星连要去吃古董羹?那边,看似简单的一记手刀,可慕晚莹没有仙云山的内功做底,反反复复学了许多遍也不尽人意。

陆眉朝星连扬下巴:你看他平日何曾浪费过一粒粮?今日饭都送到房里了也不用,必是有更好的在后头等着呢!我寻思嘉庆关也没什么美食,唯古董羹还说得过去。

说着,他又丢过来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昨日当了一副手迹,今日出去,你给你自己和你表姐买些衣裳首饰,再替我给你表哥与外祖母选些药材补品。

言清漓打开一瞧,钱袋里既不是银子,也不是转瞬就能成为废纸的银票,而是满满一袋金灿灿的元宝。

陆眉心细,言清漓是半个慕家人,但他与星连总归是外人。

星连不谙人情世故就罢了,他可不能当做不知,当日空手前来已十分失礼,虽慕家老夫人宽仁大度,非拘泥小节之人,但他们也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地白吃白住,该有的礼数总得有。

你瞧瞧可够用?若不够,我明日再作一幅。

言清漓一双水灵的眸子贼溜溜地转,越瞧陆眉越像棵摇钱树。

她爹爹当初做太医时一年的俸禄还不及人家随手描画一笔,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陆眉想的甚为周到,人是她带来的,他在慕家人面前得体有礼,也是变相全了她的脸面。

千难万险都走过来了,言清漓早不与陆眉见外,噙笑收起钱袋,嗔道:既然你的字画那般值钱,那回头可得送我外祖母一幅。

顿了顿,又坚定地摇头:不行,得十幅!陆眉想起慕老夫人看他时的审视目光,猜那老人家应是将他当做未来孙女婿看了,可又听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过去还惹了一身的风流账,因此不太放心他这个人。

倒也无妨,他轻雨居士的身份想来也快瞒不住了,那时慕老夫人兴许能高看他一眼吧。

想至此,陆眉心情大好,看向她时长眸含笑,语气中亦含了几分宠溺:自家人,你说多少便多少。

言清漓没注意那句大言不惭的自家人,还在那掰着手指头算账。

阿烟与温成、还有于姐姐、柳姑娘、胡大夫……对了,星连的师傅收留了裴冲,于情于理都得送一幅……不行,星连当初下山时身上连盘缠都没有,想来那仙云山也是穷困潦倒,还是送五幅吧!哥哥那些随侍护送我们也怪辛苦的,人人也得有……陆眉被茶水呛了,咳嗽起来。

清儿,物以稀为贵,你是想让我的画烂大街吗?……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一月底,不见鹅毛雪。

由陆翰林遗子陆眉,即轻雨居士所书的《告天下书》,随着一场零丁小雪悄然问世,短短三日传遍四海。

书中字字泣血,揭露宣德帝罔顾先皇遗旨、弑父夺位与逼害忠良的罪行,又尽诉民间惨状,痛斥上位者不胜其任,非处此位之人也。

此书一出,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从前宣王在民间素有德王美名,在这之后,风向尽变,天下文人志士群情激愤,纷纷为先帝报不平、为陆家报不平。

百姓们身处水深火热中,亦被文中所述之疾苦引起共鸣。

二月中,春风似剪刀。

各地官兵大举抓捕文人学子,销毁大不逆的声讨文章,可民心已失,此举见效甚微,就连三岁小儿都会传唱影射皇帝罪行的歌谣了,更有胆识过人者直接怒斥宁天弘为宣德逆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称其德不配位,按罪当诛。

笔墨纸张是无形的刀剑,虽不见血,却能将岌岌可危的朝廷捅出个深窟窿,此前许多观望的势力皆以此为契机,门户自立的有,投向麟王的也有。

麟王兵力壮大,取得阴山关后,又借此势一鼓作气,只用半月又拿下一座要城。

而言清漓得知宁天麟到了嘉庆关时,已是二月底了。

他纡尊来为请陆翰林之子相助,毕竟许多人都是因那封《告天下书》而追随于他,有陆眉出面,更利于穩固人心,也更容易四方游说。

慕晚意守着边关,虽与麟王井水不犯河水,但再怎么说慕家也是朝廷的人,宁天麟若大张旗鼓而来,他必得出兵拿人,可对方行事低调,也不进黑石城,只落脚在几十里外的一处小镇子上了。

朝廷这几年对嘉庆关不闻不问,慕晚意心里也存着些许不满,又因言清漓与陆眉的缘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宁天麟的到来装作不知。

可宁天麟这借口也就骗骗不知内情的慕晚意。

言清漓坐在马车里频频向外张望。

她与陆眉早就是四殿下那边的人了,《告天下书》都是陆眉亲自着人送到他手里去的,若他真需陆眉相助,大可派人来接,何必冒着风险亲自前来?他这么做,只能是为了见她。

第三百九十章 思念慕家不便与麟王直面,慕晚意原打算派人跟在 后头保护,言清漓好说歹说,这才说服外祖母 与表哥表姐放心,只与陆眉和星连三人从嘉庆 关出来了。

陆眉见她一刻钟内朝窗外望了八次,不由泛起 些微苦涩,也意识到那些只有彼此的日子,已 经随着麟王的到来真正到头了。

马车将行至镇子口,遥见一行人轻骑简从,正 等在岗下。

为首男子见车驶来,纵马上前,身后一干随侍 见状,也赶紧跟上。

星连停车,轻敲门道:麟王殿下过来了。

言清漓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忙系紧披风下 车。

通往镇子的小路上覆着积雪,雪已被往来行人 压得夯实,正午未至,路两边聳天的桦树尽染 晨霜,那人一袭青衣白裘,如竹如桦,就勒马 停在前头十几丈处。

言清漓微微有些晃神。

他不再是那个连上床下床都需得由人扶着的孤 寂男子了,她早就知道,这才是他原本就该成 为的模样。

她定定地瞧过去,他亦凝望过来。

相视片刻后,他翻身下马,踏步朝她而来。

她也赶紧上前,一步两步,却是越走越快,树 影从身旁掠过,到最后直接提起裙子跑了起 来,烟霞一般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宁天麟的唇抵在她冰凉的发丝上,久久没有离 开,鼻息间是他熟悉的药香与桂花的味道,悬 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早有默契的两个人根本无需多言,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一个紧到无法呼吸的拥抱里。

星连一直坐在车辕上没动,想起了师傅说起的执念一词。

陆眉后脚下车,看向那相拥的两个人,静默片刻后,抬脚过去。

草民陆眉,见拜麟王殿下。

陆眉朝宁天麟抬臂揖礼。

言清漓忙从宁天麟怀里脱出,迅速抹了抹眼角。

宁天麟看向陆眉时,眼中柔情已褪去,温和的目光中含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打量,口中是淡漠到有些疏离的道谢。

陆公子不必多礼,本王幸得你相助,才能广揽英雄豪杰,况且,也还未谢你替我照顾了阿漓。

她当初本可随馥容庄的人一起走,最后却因陆眉留下,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断了她的讯息、寻不到她的踪迹,此人又怎会有机会与她朝夕相伴数月之久。

陆眉噙笑道:在下也是为达成家父遗训罢了,再者,照护清儿乃陆某人甘心情愿,实当不起麟王殿下的一声道谢。

清儿?宁天麟眉峰上挑,向下扫了一眼。

言清漓顿觉冷飕飕的,心道陆眉平日惯会看人眼色的,这会儿瞎逞什麽能?就不怕四殿下再射他一箭。

她忙开口:四殿下,你们不是还有要事相商吗?时间紧要,先说正事,你我稍后再叙话罢。

言清漓催着他们先进镇子。

不急。

宁天麟侧头唤来吉福:请陆公子与星连少侠先去客舍休息,这两位是本王贵客,好生安顿,不可怠慢。

吉福恭声应是。

言清漓正纳闷宁天麟为何没提她,他便牵起了她的手。

阿漓,你先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上马,丢下一干人等,纵马朝着北边的高岗去了。

我们要去哪?她没有听到宁天麟的回应,只感觉到他的胸膛越来越热,气息也愈发得沉,马也疾驰得越来越快。

风大无法再开口,她低头向他怀里缩了缩,待上了高岗后,他忽然勒马停下,扣着她后脑覆住了她的唇。

言清漓是坐在他身前的,歪着身子扭头承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惊怔住了,长舌一瞬间就撬开了她的齿关,急迫地在她口中掠荡,爆发的思念透过这个吻清晰地传递给了她。

感受到他居然在颤抖,她慢慢阖上眼,探出舌尖与他交缠,女子的回应轻柔得像一泓泉水,逐渐安抚住了那人难得的急躁无章。

白鬃俊马训练有素,即便主人在它背上不务正业,它亦安静地沿着山路向前慢走。

马背上的男子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拥着怀中女子,与她交颈难分。

原本只是忍不住了才会突然停下一解相思,可沾染到她就收不住了。

马儿好似认得路,寻径往山上去,许久后,宁天麟才终于停了这个吻,言清漓已完全靠在了他怀里,像是才跑了二里路,脸颊红红的,唇瓣也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贪婪地从山间汲取着新鲜的气息。

四殿下说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她朝两侧看去,宁天麟带她上了高岗后又行上一条山道。

嘉庆关依山而设,东西两侧都是绵延千里的山峦雪岭,宁天麟他们落脚的这处镇子就在某一座雪山脚下。

莫急,还没到。

他搂着她的腰,下颌贴在她脸颊边,唇是分开了,可呼出的温热白气依旧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那还有多遠?镇子已经看不到了,宁天麟又没带人跟着,言清漓有些担心他的安危,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界,谁知有没有细作透露他这一趟的行迹。

宁天麟没有回她,只是拍马快行了些,低头在她耳边道:阿漓,我好想你。

唇瓣在她脸颊上轻轻擦碰,凉凉痒痒的。

也是,他这人从不做莽撞之事,敢一个侍卫都不带,显然是这附近都被排查过了,做了万全准备。

言清漓不由回想起他们初回盛京那阵,宁天麟忽然转去容阳寻她,那时他见到她,也说想她了。

可两次想念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容阳时,他还是个坐在轮椅中前途未明的落魄皇子,他是试探的、不确信的,甚至还含着几分卑微,生怕她会弃他去选言琛。

如今,他已成一方霸主,有足够的实力去争天下,为她达成所愿了。

他是自信的、肯定的,不容拒绝的。

马蹄向前,在山道上一步一个脚印。

她于昌惠三十一年三月醒来,三年将过,终是见到曙光了。

言清漓继而回想起两人在越州相依相伴的日子,知他是当真看重于她的,她唇边漾起笑:我知道,我亦很想念四殿下。

宁天麟无声而笑。

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你根本不知我有多想你。

他一直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仍是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自双腿尽废后,他便立誓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盛家举全族之力拥护他,亦是指望着他终有一日能重振这个百年望族,他身上被寄托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执念,亦是整个盛家的执念,这样的念头,多年来他从未有一日动摇过。

可那日他站在越州城楼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白草黄云,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

——若今后无她在侧,即便夺了这天下,又该与谁同享?幸好,她回来了,她还在。

第三百九十一章 陆眉碰过你了?(宁天麟 微H)想是她这话说得好听,让人听得愉悦,宁天麟 再度低头去吮她鲜翠欲滴的唇与柔软的香舌, 才平复好的气息很快又被他搅乱了。

若说方才那个绵长又激烈的吻是在诉说他对她 的思念,那这个吻就多了些赤裸裸的占有意味 了。

搂在她腰间的手毫不犹豫地挑起她的衣角,言 清漓顿时被他冰凉的手指给凉了个激灵。

她急忙去推他的手,他却无视她微弱的抗拒, 掌心硬茧在她腰线上刮擦出一阵阵颤栗,而后 又片刻不停直奔胸前,牢牢攥住了她的乳。

唔~嗯~一声嘤咛溢出、手掌冰凉,乳尖直接被激得挺 立起来。

随后,她发觉腰间裸露的肌肤没了凉风的侵 袭,勉力睁开眼,原是他用自己身上宽大的白 裘将她给一并罩住了。

可他这只手还一直在她衣裳里呢,难不成方才 是松了缰绳为她遮衣的?言清漓再度打个激灵,猛地想起他们还骑着马 呢,身子也后知后觉地有了摇摇欲坠感,马蹄踩在薄雪上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他的鼻 梁紧压在她的脸颊上,手托着她的右乳摩挲轻 揉。

赶路这么会功夫还要又揉又亲的,言清漓耳尖 羞红,急道:不行,别这样......唔.....才开口,嘴里就又被他灵活的舌给填满了。

冬衣厚重,方才隔着衣裳宁天麟还没觉出什 麽,此刻抚上她的身子,便发觉她真是清减不 少,这还是在嘉庆关将养了月余呢,如此看 来,她之前应是食不果腹,不知受了多少苦。

可身子都清减了那么多,按说胸前这一对也会 跟着缩一缩。

男人手掌宽大,却愣是无法掌握住她胸前的柔软,乳肉见缝就钻,水波一样从他指缝间流出,那软软弹弹的感觉,实是令人爱不释手。

他一触便知,这对乳儿的大小同他们上回分别时一般无二,都这么久了,是何人一直为她抓揉?言清漓叫他吻得头晕目眩,轻轻挣扎着,胯下马儿被她挣动得不太舒服,宁天麟一手勒缰控马,一手牢牢搂着她不让她动,含着她唇瓣深吻,轮番在她两只奶儿上游移,一会儿沿着边缘打转,一会儿又托起来掂一掂。

她慢慢觉出些不对了,他好似在丈量什麽……陆眉碰过你了?果然。

没、没有。

言清漓想都不想就摇头。

奶子还在人家手里,言清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不想被宁天麟察觉出她在紧张。

其实她若是宁天麟,这话是根本不会信的。

陆眉早先为了救她,险些命丧四殿下手,四殿下是知晓陆眉对她有心的,且他在外人眼里又是个风流多情种,孤男寡女相处数月,说他二人是清白的,谁信?况且,他们也确实不清白。

还有,这近两个月来,又岂止陆眉一人碰过她的身子,铜流县时,她先是与陆眉云霄夜雨数日,试遍春宫图上所有招式,走路都是腿软的,接着又遇上裴凌,还被他二人齐上阵,连后庭都没逃过去。

本以为到了嘉庆关能清闲下来,结果先是陆眉,后是星连。

那日她得知星连对她动了情,下决心不再毁人家道业,可她躲了几日后,发现他会像从前在言府时那样,夜里悄无声息地潜进她房里,安安静静在她身边歇上片刻,然后在她醒来前就离开。

若非她适应不了嘉庆关的干冷,有一日夜里醒了找水喝,还发现不了这个事。

那少年也是不解,问她为何要躲他?不是说可以与她做身体上享乐的事吗?他其实很想与她做这种事。

她无言以对,想拒绝,可对上那双眼睛又说不出太狠的话,后来也忘了是怎的,便又死捂住嘴与他有了一回,之后被陆眉发现,那厮一副落寞心凉的模样,她只好又寻了机会补偿他一回,不,一个下午。

不过到底是客居在慕家的,他也知不好淫乱人家府邸,那日下午他趁星连被慕晚莹缠住无法脱身,带她跑出去听戏。

戏子在戏台上唱戏,她在包厢里唱曲。

宁天麟确实是不信的,清润的声音不咸不淡:前有言琛,后又来个陆眉,阿漓,你可真是个不省心的。

他掐着她的乳头把玩,带了几分气力揉搓,言清漓咬唇忍下到了嘴边的呻吟,为陆眉求情:四殿下,若无青时,你今日也就见不到我了,他一路上不知救了我几回,宫变那日我也是受琅姨临终所托,才会去与他报信。

宁天麟在她身后轻笑:原来阿漓当我是洪水猛兽,放心,既是你恩人,我无论如何都会以礼相待,再说陆公子如今声名震震,海内仰望,我既来请他相助,又如何会对他不利。

若她承认了,他兴许还能当她与陆眉,就像她与那仙云山门生一般,只是兴起玩闹,很快就能忘怀。

可她否认,那就是在保护陆眉,同当初对言琛一样,或多或少是动了真心的。

言清漓没想到这人今日竟这般好说话,正有些诧异,又被他温热的吐息给扑了耳廓:我打算于年内攻下盛京,阿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等此间事了,心愿达成,愿与我一生长伴。

眼下是年初,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言清漓一怔,旋即点头:阿漓记得。

如此便够了。

宁天麟左手握着缰绳,夹紧马腹转入一条窄道,右手则离开她的胸乳,往下探去。

他本不欲以此承诺去维系她与他的关系,可她的心总是飘忽不定,那这份承诺就成了他的定心丸。

总归她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他身边来,等天下大定时,这荒唐的共妻游戏也就结束了。

山道渐窄,白鬃俊马上的男子面如冠玉,清雅绝尘,可谁又能看到他的手指正插在身前女子的下体之中,将她搅弄得流水潺潺,身子虚晃。

发觉他这是想来真的,言清漓吓得花容失色:四殿下,眼下不是时候……想要并拢腿,可腿夹在马腹上如何合得拢?她不断后缩,挨他近了反倒更方便他插入,长指滑进湿腻的洞穴快速抽送,她呻吟出声,紧抓着马鞍的胳膊都打了颤。

戏楼之后她与星连和陆眉都没有再做出格事,素了也有些日子,她实在不想承认她只被宁天麟用手指插了几下就要泄身了。

好在马速慢,踢踢踏踏的与溜达无异,她急忙又将身子前倾,最终都快抱住马脖子了,才逼得宁天麟拔出手指,可那手指上尽是晶亮的淫液,都拉丝了。

他勾起唇角:四下无人,我想,阿漓亦想,如何不是时候?还不待她辩驳,身后男子忽然就势按住了她的腰,这回她真是想起都起不来了。

不行!啊~厚重的裙子被掀开后,宁天麟以匕首在她裙下绸裤上割了条口子,雪白的臀肉像是被剥开外皮的果实,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朵小粉菊,不知是羞怯还是灌入凉风的缘故,那小小花儿登时紧缩起来。

四殿下,不可在这里!言清漓趴在马背上紧抓着马鬃根本不敢乱动,就像条任人宰割的鱼,她涨红了脸惊呼:至少先下去!下马!呀啊~宁天麟可不是星连,他眸色深深,箍着她的腰将她拉回一些,又将缰绳缠于自己手臂上,腾出手掰抬起她的臀,这才露出下头湿乎乎的小肉缝。

第三百九十二章 在马背上被入了(宁天麟H)因着臀儿被他向上用力扒着,包在肉乎乎的两 瓣花唇里的小缝也被抻得又直又细,颜色朱粉 宛如处子,可那处子之地却因被手指捅了两 下就十分淫荡地流得靡丽一片。

若说方才还是八*分想,那么此刻就是十分想 了。

宁天麟盯着她穴儿看了半晌后、将匕首插回程 带。

控制着她与马的同时在胯间摸索,滚烫的阳具 无需抚弄,早就硬成铁杵了,从衣袍底下钻出 来那刻立即就寻着洞口而去。

绸裤被割破后,糊在穴口的水液变得冰凉,但 那光滑饱满的大菇头却是温暖的,像是刚从热 水里取出来的鸡蛋,对着那小缝上下滑了两 道,接着一推,花唇登时被挤到两边去了。

不要!我不要!言清漓趴在马背上被他掐着腰身,眼见着就要 被他得逞了,她又急又臊,慌忙扭身子,试图 将那大菇头给扭出去,谁知她扯着马鬃一不留 神将马给扯疼了,马微惊,加速朝前行去。

宁天麟及时勒马,俊马扬蹄长鸣,那趴在马背 上的女子在这瞬间整个人向后滑去,伴随着娇 呼,一屁股就将男人的阳具给坐实称了。

穴儿里虽有润滑,可他那处狰狞,儿臂粗的一根大肉棍没有任何缓冲地直捅到底,整个内壁 都被刮蹭得火辣辣的,宫芯也被撞得酸疼。

到底被他扣在马上给入了进去,言清漓当即疼 出了泪,也无力再挣扎,唇瓣张开哈出了好几 口白气,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可怜兮兮的腰腿 都在打哆嗦。

这一下也把宁天麟给折磨得够呛,许是怕摔下 马,她过分紧张,原本就紧致的穴儿更是让她 夹得死紧,媚肉不留余地的吸裹着他的阳具, 犹如贴了万千张小嘴在他上面。

禁欲许久的男人好不容易插进这么柔软的小穴 儿却无法开疆拓土,那滋味儿就如同背上起了 痒却怎么也搔不到。

宁天麟俊雅的五官轻蹙起来,闭眼快速地调整 了下内息,再睁眼时已是如常模样。

他低眸看向他们的衔接处,自己的肉根被她雪 白的臀儿牢牢咬住了,她身子打着哆嗦,穴肉 里却因他的到来而滋盈出不少蜜液。

他嘴角浮起笑,怕她冷着穴儿,将她堆在腰后 的厚重裙裳撂下来,触及到那张白反斗篷时 目光多留了一瞬。

遠遠望去,这两人衣衫整洁,姿势却十分怪异。

马背上的青年男子驭马慢行,神情温雅、目光从容,时而看向前方,时而又低头轻语。

他身前那名女子却是俯身紧贴于马背,扣着兜帽埋首于马颈中,细看下,夹在马腹的双腿时而绷直、时而勾紧。

近了,除马能听到马蹄音与男子清润述说的声音外,亦有低浅的呻吟于俊马白色的鬃毛中隐隐传出。

遵时养晦多年的皇四子是个极富耐心的人,都这般入进心上人的身子里去了,还能做到巍坐不动,把持着自己饱胀的欲根泡在那收缩的穴儿里,只偶尔随着驭马的动作,轻顶她一下。

你若不想去越州,那我命人将你的几个婢子送到嘉庆关来,先前没有你的消息,她们亦是十分担心。

说至此,宁天麟忽然淡笑:提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桩趣事,那时我将你来嘉庆关的消息传了回去,你那个叫青果的婢子坐不住,拉着玉竹偷偷出来找你,叫宋益给当成探子捉住,她倒是厉害,险将宋益手指给咬断,告了好几日的假。

岔道前,他扯着缰绳引马往左走,插在她体内的阳根也趁势动了两下,力道不大,刚好是拿菇头轻轻撞击她宫口的程度。

嗯~那人似是没听到她的哼哼,还继续朝她温声道:有其主必有其仆,阿漓,你的婢子莫不是同你学的,都喜欢咬人。

言清漓咬唇闭眼,攥着马鬃的手指都冻红了,可她却丝毫觉不出冷,注意力全挪到了下体那。

穴儿里越来越湿也越来越痒,可这人仅仅是插着,即便动了,也是极为缓慢地蹭两下,将她蹭得手脚没劲都快抱不住马脖子了,偏他还能云淡风轻地一直与她闲话家常。

她心里明镜,青果在市井长大,从小与街头混混扯头掐架,对付苏凝霜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是强者,但宋益作为一名资历遠在琥珀与紫苏之上的暗卫,什麽刀光血影没见过,青果哪有能耐将他咬得告了几日假?必是之后宋益又受了什麽刑罚。

就让她们先留在越州吧!兵荒嗯……马乱的,莫乱走,我在外祖母这里什麽都不缺……青果那丫头……若再胡闹,就告嗯……告诉她我回去要罚她……宁天麟沉吟道:也好。

他这趟来不仅要带走陆眉,原也打算将她送去越州,免得回头她被言琛给截胡,可方才问过之后,她说:外祖母与表哥仍有伤痛在身,阿漓还想多留一阵子为他们治病。

言琛那里有钦差,朝廷的眼睛盯在他身上,想必短期内他也脱不开身。

而宁天弘忙着与他斗,战火也波及不到这么遠的嘉庆关来。

越州如今是他的老巢,宁天弘定是琢磨着打主意,她在这里有慕家人照看,确实比在越州更安全些。

待他拿了天山北关之下的几座城池与沃野千里的庐陵后,才算稳了大半,待到那时,他才能放心地将她接到身边来。

四殿下……你先让我起来……啊……啊呀……啊嗯……趴在马背上挨肏的小女子又开口嚷求,难受地往前缩屁股,却被身后男子及时按住,肉棒又往里一顶,她的话立即被顶了回去,接着那人又大发善心地抽送了几下,她甬径内的痒感顿消多半,可这几下并非多快多用力,反将积蓄在穴腔内的淫水给捅得发出慢悠悠的咕唧、咕唧的声响,听着着实是羞人。

言清漓只好又埋在暖融融的马脖子里苦着脸呻吟。

像是喜欢听她叫似的,之后宁天麟索性就随着马行走时的晃动去顶她,也不知是驭马还是在驭她呢,动作看似不紧不慢,可他下头的东西又粗又长,将她捅到底了还有一小截留在外面,每动一下都是在往她紧闭的关口上撞呢。

她被他顶得小腹酸麻,揪着马鬃死咬住嘴不出声了,可身子却像是被误凿开的地泉,泉水堵都堵不住,马背尽被她给洇湿了。

此情此情下,宁天麟随手夹起她披风的一角。

雪色中夹着浅灰,是极为珍贵难得的皮子。

闻说凉州偶见雪狼,是夜才出,因凶猛体快,又是群聚而行且报复心重,即便是经验富足的猎户也不敢去招惹,甚至地荒之年都无人敢打雪狼的主意,想当年父皇赏过我母妃一件雪狼皮做的斗篷,可阿漓这件的成色,比我母妃那件还要上乘。

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着十分平静:陆公子送的?言清漓心知这针鼻儿心眼儿的男人又醋了,并且还心机颇深地给她下套。

当初她在铜流县时给他去过信,以他的作风必是来嘉庆关前就将铜流给查了个底朝天,又怎会不知裴凌那会儿也在,她还被当做钦犯扣押在县守府。

陆眉的身手见到雪狼群能跑就不错了,他哪有这本事?若她上套承认是陆眉,那就是故意隐瞒与裴凌这段,不是恰恰说明她和裴凌之间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是裴凌送的,他……元岁时来嗯……知道秘密的和她临行前那一吻的只有裴凌的人和莺歌夫妇,言清漓料宁天麟再通天也查不到具体内情,否则也不会来套她。

楚家冤屈就快能昭雪见天了,何必在这节骨眼上令他不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言清漓隐下难以启齿的情事,断断续续地将见过裴凌的前后经过说了。

披风只是临别赠物,当初我嫁那人嗯哈……才说了个嫁字她就挨了一记深顶,菇头破开屏障插入到巢湖里了,她猝不及防地娇吟一声,之后忙加速说完。

当初我嫁他只是逢场作戏……对我而言这东西不过是件外物,我见能用得上便收了,四殿下若瞧着不顺,扔了便是……不过我从他那探听到……啊嗯……哈啊……撞到薄壁了,她的声音挂了颤,语调也愈发得媚:……宁天弘已在打造连弩了……四殿下你需得……谨慎……提早做唔……准备……她所言与他所知大差不差,宁天麟深知她肩负血海深仇,那裴家子并非裴澈,没与她有过深刻羁绊,所以他无论如何做,碍着这个姓氏,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都不可能太重,甚至不会及陆眉。

所以,根本就不值他记在心上,何况是他送的一件死物。

他只是有些恼。

第三百九十三章 骑木马驴(宁天麟H)前有言琛的银丝蜀锡,后有裴凌的雪狼披风 她与他相会时身上总会有其他男人的影子。

旁人送的礼她照单全收,而他当初着宋益送到 她那的金缕玉衣与奇珍异宝,却都被她退回来 了。

但是......她那也是同他闹脾气呢。

这么一想,宁天愁又颇觉舒心一一倒是没见她 对其他人这般过。

此事我已有所准备。

他一边用大肉棒在她深宫里插来拔去,一边用 极温柔的语气向她解释宁天弘无图纸,与乌蓬 国以银换物、能换来的连弩数量有限。

他已命 人用金丝铁线和腾枝等物为将士们打造了护 甲,虽无法近处防备,但远攻尚可应对。

说来可得多谢阿漓,若非你当初及早发现了陇 江矿山一事,我如今也没有这么多矿石来造枪 戟铁甲。

那你让我起身!我不要了.....轻些鸣....我快 抱不住了......言清漓叫他插得呀呀直叫,弓腰夹腿,柔顺的 马鬃被她揪成了一团团,流出的淫水太多、马 背上的湿毛有些都冻结出冰碴了。

能成为麟王坐驾的自然是艮驹,换其它马儿被 她这般揪毛抱脖的,早发癫将人甩下去了。

可 这到底是匹公马,嗅到雌性发情的气味,马儿 猛翁鼻翼,难免有些躁动。

觊觎他的女人,别管是人还是畜生都惹他不 悦,宁天麟不客气地拽了两下缰绳后,马很快 就老实了。

而他也听了她的话。

言清漓倏地发觉下身一空,随后宁天麟将她软 绵绵的身子给拉了起夹。

正当她松口气时,她却发现他没有收力,以至 她仰过头了,直接躺进他怀里,而他居然还顺 势将她提溜起来,她都不知自己发生了什麼 只觉眼前晕了几转,人就已经面朝他坐下了。

古有张国老倒骑驴,今有她言清漓倒骑马。

这下她比方才趴着还慌了。

趴着时她还有马脖子可抱,倒过来坐就只能抱 人脖子了。

既然阿漓不愿趴着,那便坐着好了。

宁天麟 低下额头轻轻撞了撞她的,又伸手将她掉落的 兜帽車新提上来,眸中笑意藏都藏不住。

言清漓怒曰:你!你!……啊!与其说她骑在马身上,不如说她骑在了宁天麟身上,如同当初在越州时那样,跨坐在他的腿上。

她才怒声叫喊两个字,他便用握缰绳的手稍稍托起她的臀,另一手扶着坚挺的肉根迅速塞了回去。

滑溜溜的穴儿与肉棒,进入毫不费力,可裹着她淫液的阳具方才拔出来后很快就冷了,重又塞回去,那凉凉的肉棒遇上暖乎乎的小肉穴,将两人激得均浑身一颤。

宁天麟方才忍了许久,这回冰火两重天下,实在忍不住,抱着她就向上重重顶了几顶。

俊马以为主人是在催行,撒开蹄子跑了起来,而他也没再控马,反而喝架一声,就以这个姿势纵马朝山顶去了。

啊~呜呜~啊啊啊~言清漓的叫声破碎在风声里。

俊马奔跑起来后,都无需宁天麟做什麽,他只需如常驾马,身上的人儿就随着马跑而颠动。

马跑得越快,她落下时越重,肉穴含着他的肉棒上下套弄,回回都能插到底儿,阳具戳进宫囊直抵上巢壁,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将薄软又有韧性的壁膜给顶得频频凸起。

言清漓被插得发起抖来,哈出几口香气,又死死咬住宁天麟的肩膀闷叫。

马儿跑起来颠得太深,不由让她想起早前看闲书时,看来的一种叫做木马驴的淫刑。

她虽然没试过,但约莫着也就如此了,宁天麟那根东西粗硕与木杵无异,插在她身体里后,顶出她小腹中无数热流,从腰腹处四散着袭向四肢百骸,将她击得人都发晕,最后又都涌回到宫巢里,从她双腿间的小口疯狂向外倾泻。

呜……四殿下快停……阿漓受不住了……受不住了……呜呜嗯嗯嗯……这山头也不算很高,谁知有没有镇上的人上来?离黑石城也才几十里,万一刚好今日有黑石城的人也来了呢?再巧不巧的认得她是慕家的表小姐,看到她倒骑着马被人肏弄,那她干脆跳崖算了,免得回去给慕家抹黑。

越往山上去越冷,宁天麟覆在腿上的裤料因染了她的淫液都冻硬了,身上那人儿被他肏得狠了,呜哇乱叫,却又矛盾地不敢撒手,死死抱着他不放。

她瘦弱的身体挂在男人身上根本挡不住人家的视线,如风中残花似的被颠得晃来晃去,死命搂着宁天麟的脖子,胸前两团软肉也紧紧蹭着他胸膛。

被她紧紧攀附的感觉令他愉悦,好似他就是她所能抓到的唯一。

宁天麟四下看路,扬唇在她耳边温声安抚:阿漓再忍忍,很快便到了。

忍,忍你个鬼!要被捅死的人又不是你!见他没有停马的意思,那人儿气得在他怀里娇声咒骂。

宁天麟听着她好似在说什麽:就不该给你治腿……叫你一辈子没机会骑马……等我再给你毒残了……呜呜我不用你了……分道扬镳……这仇我自己去报,你放我下去……没说两句呢,肉棒又将她的硬气给戳软了,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红着鼻尖脸颊向他恳求:四殿下,阿漓浑说的,别弄了,阿漓真的坏了,身子要坏了……方才马儿溜溜达达的连半山腰都没到,跑起来后,不多时就要到顶了。

而言清漓也要到顶了。

才说要坏了,淫液就跟瀑布似的,狂涌着浇在性器上,若换往常流这么多水必定是要喷了,可这骑着马呢,宁天麟便是想退都退不出来,硬生生受了。

热液浇裹性器上还是其次,潮涌时她的身子也跟着颤抖,小腹一抽一抽的,穴儿骤然夹紧,几乎快将他给绞断。

宁天麟头皮骤麻,精关把持不住,与她对冲着喷涌而出时,用力下压她腰肢,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股都射在了她体内最深处。

深宫积满了潮水与浓精,言清漓嘤叫数声,情潮不停,小腹接连抽搐,混着精水的淫液又从深湖中涌了出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后,她瘫软在宁天麟怀里张着红唇急喘,面覆绯色,飞起的眼尾也泣红了,那对圆圆的眼睛抬眼看他时是娇,垂下去时是媚,就她动情时这幅勾人心魄的模样,即便是刚交待过的男人也能立即再把她压着干上一轮。

宁天麟急急勒停马,下来后连马都没拴,就将她抱进了边上一间石楼里。

言清漓一口气还没喘完,便又被他抬起一条腿狠狠入了进去。

阿漓,抱着我。

他将她双手搭在自己肩上。

唔……四殿下……人前速来温雅清润的人每当这时候就会换个人,她一条腿被宁天麟高抬着握住,一脚拼命垫起,被他压在墙边猛干。

许久没荤过的肉棒十分厉害,挤着花唇在她下体快速进出,他低头擒住她的唇,屈膝重顶,肉韧疾如闪电,卵袋打在穴儿上都快将她啪飞了,她被抬起的那条大腿筋被抻得紧紧的,穴儿里的褶皱也被抻得平平的。

石楼窄小,四四方方,满打满算能站几个人而已,四壁上还有孔洞,数道光柱透进来,与昏暗中的喘息和呻吟交织暧昧不清。

接连被他插了百十下后,她颤声唔囔着四殿下,阿漓站不住了,宁天麟便将她打颤的那条腿也给捞了起来。

挂在他臂弯里后,言清漓这才有机会睁开眼向四周看。

这是一座废弃的烽燧。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为抵御羌人,都会在嘉庆关东西两侧绵延千里的山脉中修建烽燧,每隔一段便有一处,想来这处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修建的了,有多破呢?怕是攀山累了的人看见都不会进来歇脚。

再说这哪里是歇脚的地方,这窄小的楼子是用来点燃烟火的,而她与宁天麟就身处其中。

久别后的第一次欢好没有过多言语,只有迫切的唇齿相接、性器相连,不绝于耳的灵肉交合。

虽有避风处,但到底是常年积雪的雪山顶,宁天麟怕久了她会着凉受寒,没有刻意控制,约莫两刻钟后便将自己的想念再度泄进她的身体里。

泄完后又那阳具堵了片刻,才退出她体外。

绸裤烂得没眼看了,挂满了湿乎乎的白浆,又湿又破,已经没什麽御寒效用了,可她又脱不得,这么淫荡的东西丢出去叫人捡到如何是好?好在裙子落下来后什麽也看不见。

阔别许久,才一见面就将她拉来山头做这种事,言清漓微撅起嘴满眼嗔怨。

四殿下说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这破烟墩子吗?做就做吧,为何不能选个温暖舒适的地儿?又是马背又是四壁漏风的残亘瞭台。

宁天麟理好衣袍,虽然白裘下那件天青色的华服也被她弄湿弄皱了,可依旧压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天家贵气。

他在她唇瓣上轻轻按了按:阿漓,看外面。

言清漓狐疑地转过头,从墙壁上一块砖大小的孔洞向外看去。

她双目放大,仿佛置于画境。

近前,是雾气缭绕下漫山遍野的雪树银花,遠望,是苍莽波涛般的、嘉庆关外纯白无迹的塞北大地。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江山为聘言清漓跑出去,绕到烽燧的背后。

烽燧就建在最高顶的断崖边,寒风劲劲。

她有些畏高,若换平时是不肯靠近这等危险之 地的,可眼前的景象实在震撼人心,便呆呆地 多走了两步。

见她随风轻晃,宁天麟又将她拉回少许,给她 罩上兜帽,随她一同远眺。

长风过境,吹动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卷起林 海雪原上的烟海奔腾。

站在山脚时看到的是万物凋零,站在高顶才能 看到雪域无疆。

言清漓的心情有些激荡。

难怪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人为了顶位而争得头 破血流,若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拥有此间美景 莫说那些英雄豪杰想要去君临天下了,便是她 这个从未有过权势欲望的女子都有些热血沸 腾。

宁天麟清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羌人觊觎中原 大地,殊不知,中原人亦对塞外虎视眈眈。

他 望着北边,眸中透出勃勃野心:有朝一日,我 定要让草原十八部对我们俯首称臣。

言清漓抬头看他。

我们?宁天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朝她看去。

阿漓,我带你来此,便是想告诉你,过去与眼 下皆不重要,我只看重我们的未来,即使他日 我做了皇帝,我也不会让你无名无分地伴在我 身边,我会以江山为聘,娶你做我的皇后,与 你同享天下,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顿了顿,似怕她有别的误解,又轻声道:只你,不会有旁人。

本以为是带她来看山河壮丽,却不想还伴着这样一份郑重的承诺。

崖边雪松散下细薄的雪沙,言清漓不由有些怔怔。

许你皇后之位,为你舍佳丽三千。

她是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的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对他很重要,他喜欢她、想占有她……这些她都清楚,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重要到能做他的皇后。

过去有人许她做世子之妻,如今有人许她做一国之母,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可世子夫人她都没做成,皇后就能做成吗?如若四殿下当初没有遇见我,得到天下后,又要与谁同享呢?许久后,她忽然问。

她的反应不在他诸多预料当中,他定定瞧着他,似是在思索,随后望向无垠雪原,语气淡淡。

若没有遇见你,那我如今仍是个废人,待过十年八年将筋脉养好,我也年过而立了,那时朝局会更加平稳,宁天文应也得了言琛之势,想要搅局怕是难了,我兴许会假意迎合一方,待成为麟王后,择一位不过分显眼的王妃,也许是姓苏的、姓夏的、姓朱的、姓言的,又或许是两方都不沾的地方诸侯之女,容貌才情是嫡是庶皆无谓,唯家世需得有益于我。

顶着那么温雅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情:待称帝后,‘仁’字当前,无论王妃母族是否落罪,我都不会将其牵连,依旧赐封为皇后,同时亦会在后宫提携新人,若有一日皇后薨逝了,那我便再挑一位于前朝有利的宫妃晋位。

沉默半晌后,他低头看她:如若没有遇见你,皇后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位置,即便有人坐,也非我心之所爱,自然也不是我愿与之同享天下之人。

周身一暖,她被那人圈进了怀里。

但我已经遇见你了,阿漓,没有那么多如若。

言清漓偎在宁天麟怀里良久未语。

她问的是若没有相遇,而不是我若死了。

人活着时什麽都好说,但若她死在了同陆眉逃亡的路上,那么宁天麟是不是也会同裴澈当初那样,另择新人。

她没有问,也不太敢问。

这样的承诺听过就算了,随风去吧。

宁天麟见她不吭声,将手臂又紧了紧.阿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信我能说到做到?他轻轻一叹:也不怪你会如此想,如今大业还未成,我说再多也是空,你且看我到时如何做便是。

言清漓慢慢从他怀里脱出,摇头浅笑:阿漓没有忘记答应过四殿下的,四殿下也不必对我许这么重的承诺。

做不做皇后,有没有名分,何去何从,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与宁天麟不同,她不看过去与未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也不可预料,她只要眼下。

只要眼下她能完成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总归她都答应将人给了他,又何必再接住这样沉的心意,怀有期待呢。

她微微打了个冷颤,山顶太冷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再晚吉福公公怕是就要遣人来寻了。

她径自朝马走去,目光遥看到那山巅白雪,心口有些疼。

可是,选择了四殿下后,哥哥一定会很伤心吧。

还有青时,要怎么办呢?她答应过琅姨的。

阿漓。

宁天麟无奈地唤她的名字。

他清楚地知道她因何逃避,却又无法说出来,所以才更加痛恨裴澈,恨到想立刻将此人千刀万剐了。

若非因为他,她又怎会在情之一字上如此凉薄,再无法相信他人的真心。

-宁天麟等人落脚的镇子当地人叫龙泉镇,镇子上大都是往来南北走货的行商。

像这样的镇子在北地也很多见,初时大都是小村落,只因冬日寒冷,商客们无法露宿,行一段路就得找地方暖和歇脚,因此才逐渐兴旺起来,一眼望过去,镇子上除了食肆就是脚店。

宁天麟伪作商人,包下一间脚店。

吉福原是给陆眉与星连安排了客舍的,但那陆公子非要在客堂里坐等,星连少侠见状,便也跟着一道坐下来,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虽说镇里镇外都安置了人手,出不了什麽大事,但吉福也觉着有些久了,正想着差人出去找时,那叫星连的少年忽然站了起来。

下一瞬,店外有马蹄声传来,很快,一对男女共乘一骑停在了外头。

裙子下是破烂的绸裤,抬腿就露馅,言清漓不敢翻身下马,是宁天麟先下去后再将她给抱下来的,陆眉等人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清儿,你怎么了?受伤了?陆眉关切之色溢于言表,见她连马都下不来,第一时间也没往歪了想。

没没……言清漓忙按住裙子后退半步,我不小心刮破了裙子,这便要去换一身了。

说完就急忙向屋里走。

宁天麟朝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正要将马鞭交给来牵马的侍卫,目光一顿,转头又扔给了吉福:刷马,你亲自去。

吉福起先还很诧异,按说刷马这等粗使差事哪轮得到他去做,可仔细看那匹马时,他又淡定了。

那马光亮的皮毛好端端就湿了大片,已经冻成了一缕缕,就连马鬃也是乱糟糟的,似是被人揪拽过。

吉福虽是无根人,但宫中出来的老人了,又跟了宁天麟这么久,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陆眉也是情场老手,一打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明显的证据,在场也就星连没看出所以然来。

吉福应是,亲自将马牵了下去。

陆眉目光冷冷地跟随着那匹马走,宁天麟见状,唇角的笑意好似又深了些,直到吉福和马都转去了后院,他才上前道:本王方才处理了些私事,叫陆公子久等了,请。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未过门的妻子(49500珠)怕受凉,言清漓回房后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泡 了小半个时辰,加了两回水,手指都泡起了 皱,直到换好干净衣裳后,宁天麟与陆眉等人 仍在议事。

不仅如此、半日内就来了两拨人,风尘仆仆 的,均被吉福领去了宁天麟那里,进去后就没 再出来,想必是越州与阴山关那头有太多事都 离不了他。

她自觉也该做些什么,便下去寻了吉福。

吉福见她过来,正要通传,言清漓忙轻声阻 止。

阿漓无事,只是想请公公帮个忙,听说镇子上 有不少药商,可否命人去买些药材?我闲来无 事,想亲手配些药让四殿下带回去,我方才为 他把了脉,他脉象有些弱,可是近来都不曾好 好用膳安歇?吉福受她影响,也压低声音回道:正是,言姑 娘失踪那数月,殿下寝食难安,既要顾着兵事,又要忧心姑娘,这次也是才脱下军甲就来了嘉庆关,那头还有好大一堆事务,老公爷其实是不准的、殿下却执意亲往,星夜赶路,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见那女子自责垂下眼,吉福也话止于此。

奴才这便命人去买药,稍后给姑娘送过去。

言清漓福身:那就有劳公公了。

窃窃私语完毕,两人才要走,里头忽然传来宁 天麟的声音:是阿漓来了吗?吉福忙止步回应:是言姑娘。

话音刚落下,宁天麟便推门出来了,一见她 嘴角就浮起温和的笑。

阿漓,来。

他朝她伸手。

言清漓遲疑:四殿下,你们议事,阿漓还是不 进去了。

这里头不止陆眉,还有方才来的两拨人,她都 认得,一拨是盛家的人,一拨是宁天麟的谋 士自打她险些在慧觉寺坏了宁天麟的事后,她后 来不再掺和朝中事,本以为宁天麟只是随口一说,见她不肯就会让她回去,谁知他语出惊 人。

无妨,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的事没有什麽 是你听不得了。

言清漓愣住,那人已过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进去了。

进去后一屋子的人目光瞬间就投到她身上,其中还有人看向他们交握的手。

长案上铺着一张舆图,言清漓认得左边那个堂堂一表的中年男子,名盛兴,乃宁天麟的三舅父,当初在越州时她遠遠见过,旁边年轻些的大抵是盛兴的儿子吧,父子俩有些像。

陆眉在右,不见星连,身边是宁天麟的两位谋士,后面的几人她就不认得了,想必也不是太重要的,因为宁天麟只为她引见了盛兴父子与两位先生。

言清漓一一见礼后,盛兴将军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后才道:早闻言姑娘大名了,姑娘当日冒死送诏书之事,已经快传遍军中了。

宁天麟的一位谋士也立即颔首附言:言姑娘居功之事又何止这一桩,当初王爷的筋脉群医无策,也是多亏了言姑娘,随殿下一路走至今日,属实不易。

不错,老夫还听王爷说过,陇江矿山一事,其实也是言姑娘最先察觉。

对了,还有西川,若非有言姑娘这层关系,西川又哪里肯借兵我等?……起先宁天麟对她说这些时她还不觉着有什麽,此刻听别人一叠声的夸赞她,她才觉得自己真是功劳大大的,好像挺配那皇后之位。

言清漓向众人道谢,面上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可心里却生出焦灼,总感觉陆眉的目光一直是盯在她身上的。

这时宁天麟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指着舆图上的某一处道:阿漓,这里是嘉庆关,这里是阴山关,还有这里,我过来前方将此地攻下,你当初去盛京时应途经过,可还有印象?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言清漓感觉脸皮烫了起来,敷衍应了几句。

盛兴倒没像旁人那般热络,反倒对她有些疏离,他沉吟着问宁天麟:父亲那边同意了?宁天麟眼皮都没抬,淡道:外祖已知。

盛兴朝他又握住那女子的手看了一眼,半晌后叹道:罢了,既是镇西将军的亲妹妹,舅父认了。

言清漓中途才来,不知这对舅甥在打什麽哑谜,但她大抵看出来了,宁天麟在人前如此抬举她,是在为日后立后做准备了。

他真的要说到做到。

见他们又商议起军情,言清漓安静坐在宁天麟身边,目光悄悄朝陆眉瞥了一眼,他垂着眼眸,好似在看那舆图,又好似没看。

若觉此处无趣,便回去歇吧,我晚些过去寻你。

宁天麟一开口,言清漓顿时感觉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她身上。

终于能离开是非之地,她就等这句呢,忙回:那阿漓便先回了。

结果转身才邁出一步,那个从她进来后就始终没说过话的男子开口了。

清儿。

言清漓的心猛地一跳,面上还得做出平静之色,转过头。

陆眉神色温柔,语气更加温柔,如在床笫间与情人低语:我带了你常看的医书,若无趣,去我那拿便是。

满室寂寂。

也不知是不是炭炉烧得太旺,言清漓感觉自己肋下出汗了。

其他人觉出些不对味儿来,都眼观鼻比关心地装起聋,盛家两人则蹙起眉,目光在她和宁天麟与陆眉之间转了两转。

而那坐在上首的温润男子,低眸噙着笑,手背上起了青筋。

-她后来自然没有去取书,吉福差人送药材过来,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直到晚膳时他们才结束议事,听到喧嚣声,她推门出去朝楼下偷偷探了两眼。

没见着陆眉,只见盛兴等人披袍上马,似是晚膳都不用了就得回去。

宁天麟似有所感,忽地朝上看了一眼。

言清漓被他逮个正着,急忙缩脑袋跑回屋去了。

片刻后,吉福亲自过来送了饭,宁天麟送走盛家人后,也来陪她了。

以往两人一块用饭时,他都要给她添汤布菜,这次虽也布了,但她就是能觉出他不大高兴。

吃了两口味同嚼蜡,她放下筷箸,犹豫着道:四殿下白日不还说,过去与眼下都不重要,你我的将来才重要……青时应也只是见我无趣,才好心提——他叫你清儿。

言清漓被他打断。

什麽?他叫你清儿。

宁天麟重复一遍后,亦放下筷箸:阿漓,我记着早先你说自己已是言清漓,不允我再把你当做楚清,可你却允他叫你清儿。

他轻笑,目光微凉:你的事,都告诉他了?言清漓有些懵,她都快忘记这茬了。

早前她的心境自然不能与如今相比,当年她的心里满是仇恨,做梦都是疼的,听到楚清这个名字时她想起来的都是痛苦,故而听不得。

与陆眉交心那会儿都过去两年了,她早已平静许多,再提起楚清这个名字时,除了藏于内心的仇恨,她还会想起爹娘,想起爱她的人。

她的心忽地一震。

竟也是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起了这么大变化。

说曹操曹操就到,吉福在外通传:殿下,陆公子有事来寻言姑娘了。

言清漓看了身旁那人一眼,决定起身出去,宁天麟则一把攥住她手:让他进来,有什么话不可当着我的面说?她为难道:他明日便走了,就让我同他说两句。

宁天麟抬眸瞅她,眼中掠过一丝疲惫:阿漓,我明日也要走了。

他肤色苍白,是卧在轮椅上那些年久不见光造就的,哪怕如今已经大好了,也依旧没有常人那种红润的血色。

看到他眼下有两道浅浅青影,言清漓想起吉福的话。

这人百事缠身,还要千里迢迢跑过来见她一面,隔日就又得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她自然无法拒绝他:我知道,我今夜都陪着你。

即使她不说,宁天麟今夜也是要将她扣在身边的,但话从她嘴里主动说出来就不一样。

那人果然松了手劲儿,面色也没方才绷得那么紧了,甚至稍稍有了笑模样。

好,莫走太遠。

0398第三百九十六章 红妆言清漓一出门,就将还没来得及说话的陆眉直接拉去了角落。

吉福见他二人并未走太远,便站在原地没动。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又不知他那性子,何苦频频在人前下他面子?宁天麟可不是裴凌,今日陆眉当着盛兴等人的面与她说那般暧昧的话,她真怕四殿下一发怒会容不下他。

陆眉倒是无所畏惧,麟王如今有求于他,心里对他再厌恶也断不可能现在就来取他性命。

他朝看过来的吉福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清儿,你可知他这是在逼你!他在越州军中大肆散播她的功劳,又亲呢万分地与她出现在人前,并当众宣称她是他的未婚妻,如此一来,等他真做了皇帝,那么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只能乖乖去做他的皇后。

我知道。

陆眉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平静,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并且心口还有一丝疼。

你……真的想好了?言清漓沉默片刻,而后轻松地道:做皇后受万人敬仰,总比无名无份伴着他强,这已经比我先前预想的好多了。

你在说谎。

陆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睛,清儿,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不在乎我的想法。

那女子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抬眸看着他:青时,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你应当知道的。

洗清父亲的冤屈,为我楚家正名,没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了。

陆眉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坚决。

其实他早该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回答,只不过患难与共的那一路,令他变得有些贪心,从而生出了希冀。

但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陆眉轻叹一声,不顾吉福还在不远处看着,陆眉直接将身前瘦弱的姑娘拥进怀里,吻落在她发顶。

你不在乎你自己,可我在乎,清儿,你曾叫我不要独自一人扛着,我对你亦是同样,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希望那是出于你的本心,而非妥协。

本心?若出于本心,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言清漓脑中显过许多男子的脸,每一个都或多或少在她心中种下了情愫。

结果越想越乱,她干脆不想了。

既然不知作何决定,那么四殿下替她决定了也好。

回房后,宁天麟没有问她与陆眉都说了什么,许是今夜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宁天麟没有彻夜与她沉湎于情事,二人仅缠绵一回,之后他便坐下来陪她整理药材直到深夜,后又相拥而眠至天明。

…山雪未尽,距言清漓送走宁天麟和陆眉已过去两月,进入五月的嘉庆关依然冷风飘飘,唯晌午时分才有些热意。

今日言清漓又收到了言琛的信,这是她近两月来收到的第三封,因钦差始终逗留西川等着言琛病愈,故而他一直没能脱身。

言清漓将信反复看了两遍后,坐在窗前提笔回信。

兄长勿念,妹近况佳吉……在嘉庆关这数月,言清漓养回来了几两肉,身形同在盛京时相差无几了, 只不过嘉庆关太过冷,她平日懒动,除了去看望慕老夫人外,其他时候大多窝在房里。

慕晚莹本就嫌她身子骨弱,见她这般不爱走动,非要让她强身健体,一有空闲就拉着她打拳扎马步,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无奈她只能求助于星连,奈何星连却在这一事上同慕晚莹站在了一个阵营里,她如今见到慕晚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

这不,昨日又被逮到了,无情的表姐见她双腿发抖毫无进步,又给她增加了新的课业。

虽然每回来送信的都是言琛的亲信,但是仍有信笺旁落的风险,故言琛从不提她名讳,几乎都是问她近况,而她也不问与战事相关的,只回些闲话家常。

她将慕晚莹给她上刑之事写进信中,事无巨细地向言琛告了表姐的小状,末了又说起自己龙飞凤舞的字被外祖母瞧见了,外祖母让她平日多临些字帖,她便将之前练好的一幅得意之作塞进信笺中,说要让哥哥鉴赏鉴赏。

小表妹!原来你躲来了这里!窗外突然蹦出个慕晚莹,言清漓吓了一大跳。

她今日都躲到外祖母这里来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言情里连忙讨饶:表姐,我这胳膊腿都还酸疼酸疼的,今日实在不行了,你就放了我吧,再说,我这字还没练完呢。

哎呀不是带你去扎马步。

慕晚莹从大门绕进来,言清漓赶紧将信封好,结果慕晚莹只停在了内门边上,并扭扭捏捏道:是上月做的衣裳送来了,你随我过去瞧瞧呗,看看哪件更适合我。

快入夏了,慕老夫人给几个小辈都裁了新衣,往年慕晚莹都是要简洁利索的衣裳,今年却破天荒地要了几件裙裳。

言清漓随她过去,挑来挑去发现她还是穿红色最好看,便选了一件洋红色刺绣云烟裙,只可惜慕晚莹没多少首饰,没有能与之匹配的耳坠子与发钗,姐妹两人便知会了慕老夫人,又去了趟首饰铺子。

表姐,你真的想好了?言清漓拿起一支珍珠流苏步摇插在慕晚莹头上,一旁的掌柜一叠声地夸赞。

言清漓上下瞧了瞧,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些俗艳,显着不大气,便赶紧取下来让掌柜再拿些别的式样。

慕晚莹被那些亮闪闪的首饰给晃花了眼,且她也没耐心仔细挑,索性将大权交给了她小表妹,自己则微红着脸低下头。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对,若说了兴许还有机会,不说,那就真的无疾而终了……再说我慕家的女儿上阵杀敌都不怕,怎么能怕被拒绝。

对于慕晚莹倾慕沈初这事,言清漓的看法是喜欢就大胆说出来,不过慕晚莹却怕说出来会吓走沈初,便一直在心里憋着。

大抵是被小表妹影响的,经过这两个月,慕晚莹渐渐地也转变了一些想法。

谁说一定会被拒绝?近来沈大夫见到你时,不是也能与你说上两句吗?言清漓这次挑了一支大大方方的镶红宝石碧玺雕花簪,一上头便显得慕晚莹整个人气色发亮,当即就选定这支了。

慕晚莹有些气馁地想着,确实是两句,一句是慕姑娘,一句是沈某告辞。

言清漓安慰她这也是一大进步,起先沈大夫与你打照面时,不也就只是略一颔首嘛。

慕晚莹被她哄笑了,两迅速人选完了心仪的首饰,一路说着小话出门。

今日微风拂面,暖意融融,谁知就要上马车之际,撞见了一个毁心情的。

0399第三百九十七章 逃兵第三百九十七章 逃兵噗。

杜思思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男人婆啊!说着上下打量起慕晚莹,这眼看着要入夏了,你怎还思上春了?哪家的小郎君这般倒霉,居然被你给瞧上了。

杜思思从未见过慕晚莹着裙裳,虽然不得不承认她这样打扮起来别有一番美丽,但二人可是死对头,哪怕对方是个天仙也必须得绞尽脑汁地嘲上几句。

慕晚莹才不在乎呢,就是思春二字令她有些心虚恼火,她不甘示弱地回:知道的你是杜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山坳跑出来的村姑,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少见多怪!你这男人婆不也同我半斤对八两?贫嘴贱舌的,你才是村姑!清明时杜思思来慕家给几位将军上香,慕晚意趁机同她说清楚了,说只将她看做妹妹看,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且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纳妾。

那日杜思思走的时候眼里含泪,慕晚莹轻飘飘地说了句痴心妄想,谁知杜思思听到了,当场化悲愤为力量,撸胳膊挽袖子地与慕晚莹吵起了架。

这两人原本就不对付,这之后更是相见如仇了。

言清漓在心里直叹气。

这也就是在民风开放的嘉庆关,若在盛京,两个女儿家当街吵嘴,嘴里还净是什麽思春村姑,必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了。

慕家毕竟是黑石城的主心骨,杜家也有头有脸的,言清漓怕她二人被看去了热闹,忙搬出慕老夫人。

表姐,外祖母还在等着呢,莫要耽搁了。

啊?等什么?慕晚莹一头雾水。

言清漓在她发问之前忙笑盈盈地对杜思思说道:祖母给我们这些小辈打了首饰,还特意叮嘱有杜小姐你一份,原想着改日再送过去呢,今日既碰见那便正好了。

她从身后伙计抱着的一堆匣子中取出一只递过去,杜思思的婢女忙接下。

巧了,这两个无所畏惧的姑娘都怕慕老夫人,慕晚莹自不必多说,外祖去后只有外祖母能镇住她。

而杜家遗孤都被托付给了慕家,慕家便有看顾之责,杜思思对慕老夫人也是又敬又畏,先前她与慕晚莹也当街吵过架,传到慕老夫人耳中后,便将两个小辈都教育了一通。

经言清漓这么一提醒,两人这才收敛了几分,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还送了东西。

杜思思说改日会亲自去向慕老夫人道谢,之后又斜了慕晚莹几眼才走。

你怎么把你自己的给了那泼妇!都坐上车了慕晚莹还在忿忿不平。

不然呢?给表嫂的?给外祖母的?言清漓嗔怪地瞪过去:表姐,杜家年年都向军中送冬衣,这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再说人家爹爹是为了大舅父死的,大表哥又食言不娶,怎么说都是我们的不对,你还同她这般不客气,传出去了人家要说咱们慕家不仁义的。

谁敢说呀……慕晚莹小声嘀咕着,但她心里也知道表妹说得在理。

言清漓瞧她蔫了,便又提起沈初,慕晚莹这才兴致昂扬地与她商商量量起来。

慕晚意的伤经沈初与言清漓共同医治了几个月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今日慕晚意与沈初多谈了几句军中伤药之事,以至于沈初离开慕府时已日落西斜。

只要将军不骑马不动武,再好好养上一月,这腿必能恢复如初。

沈初提起药箱向慕晚意夫妇告辞,慕晚意则出声留他。

今日已晚,若文你就宿在府中吧,我叫人送你去西北角的院子,那里清静。

沈初看了看天色,还是拒绝了慕晚意的好意,几步路而已,若文就不留在府中叨扰了。

当初慕晚意经沈初所救,本是请他住在府中的,奈何沈初独来独往,待慕晚意脱离生命危险后他便去了外头,也婉拒了慕家送来照看他衣食起居的小厮,不过为了方便每日过来,他的住处离慕府倒也不遠。

慕晚意知他性子孤,便不多劝,命人将他送出了府。

微风徐徐,日头落山后还是有些寒凉的,慕晚莹踟蹰在巷子里,等了许久后终于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巷子口走来,她急忙捋了捋头发,紧张地看向来人。

沈初先还以为是哪个住在附近的女子想要问医,到近前了才微微一愣。

慕姑娘?此时天尚未黑透,那女子一袭红色间白的衣裙,挽起了发,也簪了钗环,这与她平素不同的装扮令人眼前一亮,宛如一株大气婉约的木棉花,可她的神情中却染了三分羞涩,显得有些娇憨,这样的神情难能一见,又宛如暗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

沈大夫,我……慕晚莹手心里出了汗,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忽然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壮起的胆子也迅速萎靡。

慕姑娘寻我有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这巷子深处只有他一户,沈初猜慕晚莹应是在等他。

啊,对!我那个……我近来在学琴,技巧上有些弄不通,就想来请教你……慕晚莹在沈初平静的注视下总感觉自己的谎言被看穿了,见沈初不说话,还管什麽表不表白的,眼下只想落荒而逃。

她正想寻藉口撤退,沉默片刻的沈初却道:既是来请教的,那慕姑娘进来吧。

即便周围没人,沈初仍是将大门敞开,将琴搬来了院子里后,又给了慕晚莹一杯清茶。

慕姑娘哪里不懂?那自然是哪哪都不懂。

慕晚莹还在魂身分离中,听到这话才合为一体,她有些难为情道:我现下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奏不出。

何止奏不出,她连琴弦有几根都不知道。

沈初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闻言低头拨动琴弦,两声悠长的琴音荡开后,一首曲子从他指尖缓缓流出。

慕晚莹虽然不会弹,但她会听啊,从前在盛京随祖母和嫂嫂赴宴时没少听,一些知名的曲子她都晓得,不太知名的也都听着耳熟,但沈初弹的这支她却完全没听过。

这曲子前头柔和,中间磅礴激昂,收尾时又有种莫名苍凉,且音调与她平时听到的也不大一样。

曲毕,沈初问:慕姑娘可喜欢这首曲子?慕晚莹点点头:这曲子叫什麽名字?是……你为你夫人做的吗?沈初微微一愣,定了片刻后摇头。

此曲流传于西域,乃是出征前给将士们的送行曲,原曲由箜篌演奏,我也是偶然听得便记下了。

难怪她没听过,原来是西域的。

沈初原想着以慕晚莹的性子想来是不会喜欢缠缠绵绵的曲子,便选了这样一首打算教给她,哪知慕晚莹却以为沈初是嫌她烦,便特意奏了首送行曲暗示她赶紧走。

先前喝酒壮胆的酒劲儿好像才上来,慕晚莹突然觉得脸发热,慌忙道:罢了!我好像也不是学琴的料……今日多有冒昧,就先不打扰沈大夫了!刚才还要学,听了一曲又不学了,沈初被她没头没脑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

慕晚莹起身猛了还将茶盏给带翻了,落地前又被她利落地攥住,将杯子往桌上一撂,也不等沈初回应,低着头就溜。

且慢。

前头那抹红影一滞。

沈初自己也一滞。

月色中,见那女子慢慢转身看过来了,沈初将目光落在了她紧攥着的手上,再抬眼时,他湖水般的眸子里有了轻轻的波动。

……慕姑娘是不是有话要同沈某说?慕晚莹同他一对视上,立刻偃旗息鼓,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沈初默。

既如此,天黑了,沈某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那手摆得像是招展的旗子,我身手好,恶人躲着我还来不及!0400第三百九十八章 条件长夜星河,夜晚的杨古木城有一种危机四伏的静谧。

苏凝霜睁开眼,轻轻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异族男人,浓郁的酒气从男人粗重的呼吸中伴随而出,苏凝霜微微蹙起眉。

机括连弩的图纸乃是老乌蓬王从一处墓葬中偶然得到的,据说墓中陪葬了许多兵器图册,只不过大都腐毁严重,仅这弩箭保存完整。

凭借这一种兵器乌蓬国就征服了草原十八部,此等神兵利器的制造图只掌握在国主手中。

据称那连弩制造复杂,仅机括锁这一种部件就多达四十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由不同的匠人制作,匠人之间互不相识互不接触,想从工匠手中得到完整的图纸是根本不可能的。

苏凝霜等了片刻,见乌伦格桑呼吸平稳,这才将目光落在他拇指上的一枚宝石扳指上。

乌伦格桑有一间密室,那密室的启动机关上有一处凹槽,她观察了许久,猜测那凹槽对应的正是乌伦格桑这枚贴身的扳指。

乌伦格桑十分谨慎,从不夜宿在她这里,今日机会实在机会难得。

苏凝霜定了定心,缓慢地将扳指从乌伦格桑手上取下。

夫人不是说不想要图纸?苏凝霜浑身一僵,随后被乌伦格桑拽进了怀里。

既被识破了,索性也就不装了,苏凝霜镇静如常,还顺势抚摸起男人胸前的毛发,妾确实不关心那图纸,可是妾想要一样东西,只能用它来做筹码。

纤纤玉指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男人的手指上。

哦?夫人想要什么,难道本王给不了你?苏凝霜不经意地避过乌伦格桑想要摘下她面具的手,眸中一道恨光闪过:妾想要的那样东西在宁朝皇帝的手里,王上自然是给不了的。

乌伦格桑大笑,直接取下扳指给了她。

苏凝霜微愣,转瞬又觉得不可能这般轻易得手。

果然,乌伦格桑锐利的眸子一眯:可惜,这里面并无夫人想要的东西,机括弩的图纸乃我国至宝,自然要藏在一个不会令人发现的地方。

见美人笑容冷下来,乌伦格桑如逗弄宠物一般勾挑她的下巴,不过,本王倒是可以助夫人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乌伦格桑在苏凝霜耳边低语。

苏凝霜的瞳孔渐渐张大,旋即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同意。

如今宁朝已是强弩之末,若没我乌蓬的支持,你们如何撑得下去?有一个词叫做弃卒保车,本王还是从你们汉人身上学到的。

乌伦格桑势在必得。

只管叫你们藏在城外的探子回去传话,宁皇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同意。

-言清漓见慕晚莹垂头丧气地回来,便知她定是搞砸了,本想宽慰几句,谁知听完前因后果,自己险些没背过气去。

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表姐,你倒是将椅子坐热了再走啊!铁疙瘩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对着火烛摆弄着一枚通透的玉佩,哎……你是不知道,他一看我我就紧张得什么都忘了,他还弹曲子下逐客令,我哪好厚着脸皮继续坐着……言清漓扶额,若真是逐客令,他又何必将你请进屋去?直接拒之门外不好吗?她看向那枚被慕晚莹转来转去的玉佩,在心里直叹气。

慕晚莹之前向她请教送什么东西给男子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她结合自己的经历想了想,觉得无外乎刺绣玉佩一类,慕晚莹的女红与她难分伯仲,便嚷着说玉佩好。

今日若她灵光些让沈初送她回来,这玉佩不就顺理成章地送出去了?可见慕晚莹已经满脸写着懊悔了,言清漓也不忍再给她添堵,好啦,今日没送成,那就明日再送,总有机会送出去的。

慕晚莹摸着玉佩上的莹字,有气无力得跟要死了似的,送不出去了……我今日这般蠢笨冒失,他定是要对我生嫌,想必今后都不会理我了……我有个好法子!这话可不是言清漓说的。

姐妹两个同时看向一边安安静静剥花生的星连。

他面前堆了一小堆花生壳,他自己却没吃,而是将剥好的果仁去了皮放入了碟子里。

接着他端起碟子过来放在她二人中间,更确切地说,是靠近言清漓这边。

大抵是星连给人的感觉实在是纯洁无瑕,情感迟钝的慕晚莹对他们之间的猫腻毫无所觉,她像是突然被掐了人中,目光如电地盯着星连,你有什么好法子?星连明亮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我扮做歹徒去挟持沈大夫,你赶来‘英雄救美’,这样他便能倾心你了。

言清漓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都怪陆眉,给星连看了那么多不三不四的话本子。

谁知慕晚莹还来劲儿了,这个行!我身无所长,唯功夫最拿手!行什么行!说是铁疙瘩都抬举她了,这小表姐的脑袋分明就是榆木做的,言清漓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这馊主意若行了,沈大夫才真的会不理你。

两双眼睛四只眸子齐刷刷地没了神采。

言清漓无奈,拉起慕晚莹的手与她认真说道:我的好表姐,你莫要轻看了自己,你可是我心中最厉害最优秀的女子,依我看,沈初对你不仅不嫌恶,甚至还有几分好感。

……啊?慕晚莹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他……对我……言清漓点头:旁观者清,就说沈大夫今日教你弹琴这事,我怎么瞧都是对你有心。

她身边男人多,在这种事上比慕晚莹要看得准,想来沈初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慕府碰上她们姐妹时,他的目光每每都是先落在慕晚莹身上的。

沈初那种淡漠如水的性子,青梅竹马的妻子早逝,即便他再遇到有好感的女子,想必也不会令自己迈出那一步,如此,她才会鼓励慕晚莹先主动一些。

沈初是因为大表哥受伤才留在嘉庆关的,如今大表哥的伤也快好了,你若再不说,等他走了后悔可就真来不及了。

言清漓提醒她。

这话慕晚莹听进去了。

起先她怕自己的喜欢会冒犯到他对亡妻的感情,可如今表妹说他对她有些好感……好!慕晚莹脸色微红,重重一点头。

可很快又拧起两道秀眉。

不过我今日反复无常的已经出了糗,还是过几日吧,我也得好好想想下次要怎么说……慕晚莹这一想就是半个月。

言清漓这期间也收到了宁天麟的最新消息。

他与陆眉离开嘉庆关的这两个多月,数次与朝廷交战,朝廷除了要应对越州大军的猛攻外,还要兼顾着东阳国以及各地乱军的骚扰,以至于兵力分散,无法集中在四殿下等人身上,被他们攻下了几座重要的城池。

不得已之下,朝廷只得将二十万连弩全部投入使用。

连弩利器所向披靡,一经投入形势立即逆转,越州将士们死伤无数,先前夺下的要塞也丢了两处。

不过兵器的数量是有限的,二十万连弩已经掏空了国库,待尽数用完后,便无力再向乌蓬国继续购入,朝廷本就缺少精兵良将,失去利器后更是人心涣散,越战越颓。

眼下宁天弘又连失数城,已是元气大伤,总得来看,形势还是于四殿下这边利好的。

今日碧空万里,言清漓的心情也同样晴朗明媚,早早就去给慕老夫人施针,用过饭后正同慕老夫人说话时,下人进来说沈大夫来了。

401第三百九十九章 变故表姐!表姐!言清漓急匆匆赶到武场。

慕晚莹正与星连学功夫,闻声用袖口碰了碰额头,转身后脸上尽是稀罕色。

咦?你居然也有急的时候啊!祖母常夸表妹稳当斥她毛躁,叫她多学着点清漓丫头。

见星连取了方干净的帕子,慕晚莹正想去接,哪知那帕子直接越过她送到了小表妹面前。

言清漓见慕晚莹大汗淋漓的,而自己却只是微微出了汗,便将帕子又塞给了慕晚莹。

你还有心思打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沈初要走了!什么!?慕晚莹顾不上琢磨帕子了,瞪着眼睛问:是谁说的?近来她虽然没想好要如何自自然然地向沈初表明心意,但她也有两次借着学琴的机会同他增进感情,她可从未听他说过要走。

是我猜的。

言清漓没给慕晚莹放松眼皮的机会。

沈初去了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将我支开了,沈初那人你知道,他是大表哥的客人,平日从不进内院,若他主动去见外祖母,那只有一种可能——辞行。

但若是外祖母请他过去的……慕家就这么点大,什么事能逃过慕老夫人的眼睛?想必外祖母也是对她这表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担心孙女犹犹豫豫错失良缘,又担心沈初本无意,孙女反而越陷越深。

依今日慕老夫人将她支开的举动来看,沈初十有八九是被请去的,慕老夫人应该是想探探他的态度。

言清漓没料错。

这头,沈初从慕老夫人这里出来后,在院子外站了片刻后才走。

出府的路他早已熟记于心,可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始终想着慕老夫人方才的话,以至于绕了远。

——慕家尽是些粗人,甭管地位多高,在外头有多少人恭维,可像我们这种武夫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还是会叫人打心里看低一眼。

想当初就是怕遭人嫌弃,晚莹的姑姑便特意按着闺秀来养,结果却造就了她忍气吞声的性子,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到了晚莹这里,自然不能让她步她姑姑的后尘,她想习武便习武,想同父兄杀敌就杀敌,有了一身功夫就不怕叫人欺负了去,可她虽是被宠着纵着长大的,却从不骄纵蛮横,是个正直又善良的孩子……沈大夫!正要跨出慕家大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慕晚莹来不及换衣裳就直接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问:你要走了吗?沈初看了一眼手中药箱:正要回去。

我不是问这个!慕晚莹将贴在额边的碎发掖在耳后,我是问……你要离开嘉庆关了吗?沈初微怔。

——慕家如今只有这一个丫头,沈大夫,老身也就不同你卖关子了,我看得出晚莹心悦于你,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若你也欣赏我这孙女,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老身愿意促成此事。

——可是,若你心怀亡妻走不出来,或是在过去与当下之间摇摆,那么就请你帮老身一把,断了晚莹的念想吧。

沈初提着药箱的手悄然攥紧。

她是集万千宠爱的将门虎女,他是寂寂无闻的江湖游医。

他穿过喜服拜过天地,她一身戎装洁白无瑕。

她就是碧空中的光,他却是浮于世间的尘。

他心底明明藏着一道影子,却又忍不住被光吸引。

是,明日便离开。

沈初静默片刻后,淡道。

慕晚莹的心突然就空落了一下子,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道:你那日说得没错,我确实有话要同你说,就在你第一次给我药膏时——晚莹!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好找!……大哥?慕晚意面色焦急地从内院方向赶来,见着慕晚莹立刻拉她走,却被慕晚莹挣开。

你等等!我同沈大夫还有话要——还等什么!羌人破了虎崖关!城外涌来了大量百姓!慕晚莹一愣。

虎崖关被破?这怎么可能!如何破的?什么时候的事?虎崖关离嘉庆关三百里,只是一处小关,但其高崖地势易守难攻,且离羌人的部落又远,羌人除非叫弹弓给弹傻了才会去打那里。

即便打了,虎崖关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向嘉庆关求援,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慕晚意眉头紧锁,我也是刚刚得知,具体如何已经着人去查了,你先随我去安置百姓。

突然涌来这么多百姓,城门校尉怕有细作混入其中,不敢贸然开门,待慕晚莹等人赶到时,城外已经聚集了百十来人。

见其中有妇人小孩,还有人受伤,慕晚意下令先放人再盘查,怕引起城中慌乱,便让慕晚莹将这些百姓先安置在西南角军营里,后又从百姓口中得知他们大都是从南坪镇来的。

他们听说虎崖关一夜被破,破关后羌人又接连屠了几个村落,出于害怕这才出逃,因着离嘉庆关较近就来了这里,年轻腿脚利落的快上一步,年纪大的都落在后头,也不知遇没遇上羌人。

这事情实在蹊跷。

先不说羌人如何能做到一夜破关,就说百姓都已经逃到嘉庆关来了,那么虎崖关定是在几日前被破的,可这几日嘉庆关居然没有收到一丝风声,难不成虎崖关全军覆没,连个传军情的都没有?慕晚意派出几批人去探查虎崖关的情况,又遣人快马加急去知会漠城守军。

虎崖关被破后,漠城就成了进入内关的要塞,若漠城也被破了,羌人便能直入宁朝腹地,如此,就需得将羌人阻隔在漠城至嘉庆关之间,还得尽快夺回虎崖关,免得有更多百姓遭受屠戮。

这一批百姓到来后,又接连有人逃到嘉庆关来,至晚时,西北军营的营房就满了,城中医者不够,言清漓与沈初也赶了过去。

短短三日,黑石城中就已接收了四百多名逃难百姓,言清漓与慕晚莹这几日都是直接宿在军营里的,慕晚意更是未曾合过眼。

眼看着逃来嘉庆关的难民越来越多,粮食迅速消减,起先还热心肠的黑石城百姓们渐渐自危,开始对慕家此举不满。

第三日早上,慕老夫人实在坐不住了,带着孙媳来军营看望他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慕老夫人撑着老杖起身,一旁的慕氏赶紧过去搀扶。

晚意,咱们黑石城也不是安全之地,还是想法子将百姓们早些送到别处去吧。

慕晚莹一听这话就有些急:可是祖母,那些百姓来到这里已经筋疲力竭,有的受伤未愈,有的还怀抱婴孩,岂能让他们现在就离开?那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慕晚意抬手止了慕晚莹。

慕晚意明白慕老夫人的言外之意,他其实也很担心。

嘉庆关一直以来就是羌人的目标,他担心一旦拖久了,大批羌人集结到虎崖关以内,他们这里就很有可能会被里外夹击,黑石城的储备粮草本就不丰,又多出这么多张嘴,根本无法长久支撑,届时别说庇护外来的百姓,就连城中的百姓都不知能护多久。

孙儿今早就已经下令将百姓们送进内关,只是探子们尚未归,还不知外头情势如何,需得再等上一两日。

慕老夫人点点头,是得谨慎着些。

随后又想起什么,忙道:那你速向朝廷请兵增援,咱们嘉庆关既得挡着外头的,又得清理里头的,还得护着周遭百姓,这人手怕是不足。

孙儿明白,三日前已派人快马去了盛京,不过事出紧急,恐怕从盛京请兵来不及,孙儿也让人去了漠城与凉州,三方合力的话,想来很快便能将虎崖关的羌人扫清。

漠城与凉州是离嘉庆关最近的且有守军的城池。

本以为夫君与儿子不在后,孙儿接管黑石城会有些力不从心,结果他安排得面面俱到。

慕老夫人安心不少,见慕晚意几日未眠憔悴得厉害,好得差不多的腿也因连日操劳走路又有些跛了,便赶他去休息。

慕晚意的担心是对的,羌人的目标的确是嘉庆关。

只是他想得再周全,也不及人家早有预谋。

0402 第四百章 围城当夜,慕晚意才歇了一个时辰,斥候便急急来报,以乌蓬为首的羌人军队正向嘉庆关来,已经很近了。

慕晚意立即没了倦意。

关外一直有伺察敌情的探子,羌人若有大动作应该会提前察觉,怎么可能到了家门口才发现。

除非对方是暗中行动,且是分批分次小数量行军,到了嘉庆关外再集结,若真是这样,那对方至少提前数月就做准备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慕晚意正在北门布防时,南门又传来紧急军情。

黑石城南城墙上,弓箭手们张满了弓对准城下敌军,却迟迟不敢松手。

随着羌人一道来的还有数十名被俘的百姓,有百姓为盾,这些异族之人可谓是大摇大摆。

慕晚意老远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呼声,三步并两步地跨上城墙,急出一脑门子汗的副将连忙给他让位置。

慕晚莹咬牙切齿道:他们以百姓要挟我们弃城投降!言清漓是跟着慕晚莹来的,这会没她开口的份,只能眼看着城下乌泱泱的敌军与百姓,打心里替慕晚意为难。

投降是不可能的,背后还有一城的人,可若真是死守不出,眼看着百姓被一个个杀害……世人一向记过大于记功,就算这城最后守住了,就算慕家守关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也免不了要落个为自保而枉顾百姓生死的骂名。

下头,百姓被反绑双手,像牲畜似的脖子上也套了绳索,三五个人栓在一块,见出现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将军,不必多想也知道他是镇守嘉庆关的慕家将军,呼救声便更大了。

慕晚意俯瞰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和北门外的一样,敌军的旌旗中除了有乌蓬的图腾外,还有几个其他部落的。

羌人虽然都想夺下嘉庆关,但他们彼此间也相互不服,十八个部落各自为政,很少联合发兵,如今乌蓬凭借一把连弩,竟是将他们给团结了起来。

慕晚意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兵临城下,前后夹击,这种境况连祖父和父亲都未曾遇到过,难不成嘉庆关真要毁在他手里了吗?不,不会的。

嘉庆关城防十分牢固,绝非短期能攻破,只要守住城,羌人若想运送补给就得从路途遥远的虎崖关走,那时援军便可中途截断敌军的辎重,想必羌人也自知耗不起,这才以百姓来威胁。

慕晚意定下心,对着下面喊道:本将早在虎崖关被破当日便八百里加急奏报了朝廷,这会儿援军已在赶来的路上,劝尔等速放我朝百姓滚回关外去,否则大军一到,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一道浑厚的笑声自敌军后方传来。

慕将军不必虚张声势了,你的援军来不了!敌军左右分成两列,一名身穿黑金甲胄的须髯男子优哉游哉地驾马上前。

看清来人,慕晚意等人皆是一惊。

你怎么了?星连察觉到身边的言清漓身体骤僵,轻声询问。

慕晚莹忘了言清漓还在,见状以为她害怕,低声安慰道:大哥已经派人去请援兵了,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陪着祖母吧,这里有我们在。

言清漓低声喃喃:就怕援军是真的来不了。

乌伦格桑如今已是乌蓬国主,国主亲征在任何国家都是大事,若无必胜的把握谁敢冒这个险?前阵子四殿下的消息里说宁天弘如今买不起机括弩了,保不齐他狗急跳墙,与乌伦格桑做了什么交易。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底下的乌伦格桑紧接着就道:你们的皇帝已经放弃了嘉庆关,慕将军,只要你肯开城投降,本王保证不取你们汉人百姓的性命。

慕将军救命啊!慕将军我还有一家老小,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了慕将军!我们不想死啊!……底下的百姓听到乌伦格桑给出承诺,便将希望都寄托在慕晚意身上了,一个个的跪下哭求,着实令人揪心。

大哥,他想动摇咱们军心!慕晚莹这一提醒,众将士们如梦初醒。

就是!朝廷弃了嘉庆关?这简直是方夜谭!是啊!绝不能信这贼人的鬼话!援军很快就到!慕晚意也想这么认为,可虎崖关一夜被破又该如何解释。

将无勇则吏士恐,不论真假,守住嘉庆关就是他的职责,身为主帅绝不能有一丝退缩。

慕晚意冷笑道:堂堂一国之主挟制老弱妇孺,简直与匪流无异!乌伦格桑,你们羌人不是自视悍勇吗?你敢不敢放了无辜百姓,与我光明正大较量较量?乌伦格桑又是一通大笑。

慕将军,你们的兵法不是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本王又作何要与你硬拼?还是说,慕将军认为弃城投降有损名节,便不在乎你们自己百姓的生死?乌伦格桑随手一挥,两名勇武的羌人士兵立即将三名被绳索栓在一起的百姓给拎了出去。

娘啊!娘!其中一名青年男子奋力挣扎,另一头有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也哭喊着儿啊,我的儿!然后不断向慕晚意磕头求救。

爹爹!爹爹!还有一名十六七的少女也挣扎着向那三人跑去,因被绳索勒着脖子,一步都没跑出去就仰倒在地。

长刀一闪,血浪飞出。

轮到最后一名老伯时,想是在场没有他的亲人,或是亲人已逃至安全之地,他认命般地目光呆滞,嘴唇打着哆嗦,在众人恐惧的惊叫中结束了可悲的一生。

嘉庆关的将士们怒从胸起。

言清漓别过头去,听到慕晚莹怒骂卑鄙无耻没胆小人!慕晚意也是额头青筋臌胀,一把夺过身边弓手的弓,几乎没有瞄准,两发箭矢齐出,瞬间就射穿了那两名刽子手。

乌伦格桑浓眉一挑,抚掌三声。

好箭法。

随后却是神色一转,直接命人将方才那老夫人与少女也给拖了出去,以同样的方法砍杀了。

一时间,城门前血染一地,慕晚意的眼睛也被染红了。

乌伦格桑无视一众嘉庆关将士们的怒骂,只对慕晚意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慕将军,只要你开城投降,这些人就不必死了。

月亮透过云层散发出温柔的光,乌伦格桑看了眼天色。

本王给你三个时辰考虑,三个时辰后,若你仍执意顽守,那我便每隔一个时辰送你一颗人头,直到你想明白为止,反正你们汉人多,怎么杀都杀不完。

0403 第四百零一章 奇袭事况紧急,慕晚意立即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当下着紧的一是百姓,二是援兵。

漠城与嘉庆关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凉州其次,先前他已派人前去提醒,可谁也不会想到嘉庆关转眼就被困,恐对方发兵不及时,也恐那些正赶来嘉庆关的百姓很可能会直接落入羌人手中。

所以,嘉庆关的消息必须得立即送出去,但如何能让探子顺利出城且不被羌军发现,是个难题。

慕晚意打算趁夜突袭,袭营是假,目的为搅乱视听。

今夜乌伦格桑的防备心应为最弱,他给他们三个时辰,实际上也是给他自己三个时辰,羌军远道而来需要休整,围城也是长期战,他的大军今夜必定要后退扎营,并且此人自负,绝对想到他们这群困兽居然敢连夜出击。

慕晚意点了三百人分成三队,让其中两队随他去奇袭乌伦格桑的主营,再以火烧呐喊等方式制造出他们人数众多的假象,此时羌军必定会陷入短暂混乱,另一队就能趁乱去营救百姓了。

机会极好,危险极大。

慕晚莹第一个反对。

大哥你不能去!冲进去容易逃出来难,你若现身羌人必定会争先恐后擒杀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城的人可怎么办?何况他将精锐都派到救人那一支去了,慕晚莹怕他一去不复返。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得去,我去了对方才会以为我们是倾巢出兵,想打他们措手不及,敌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这边,其他人才好去救百姓。

这对策是直接在城门楼子里商议的,言清漓有幸旁听,本该做一个哑巴透明人,可她与慕晚莹一样不赞同慕晚意去送人头,便忍不住僭越了。

表哥请三思,清漓说句不该说的,外头的百姓的确可怜,可你的命更重要,你是黑石城的主心骨,城中所有将士百姓都在依靠你,正如表姐所言,黑石城若没了你岂不成了散沙?舍本逐末真的值吗?慕晚意摇摇头:三表妹错了,百姓才是本,我等戍守边关守的不仅仅是黑石城这一座城,是家国与所有百姓,百姓又岂能分里外,我若放弃了他们,那才真是本末倒置了。

慕家人在这点上永远一根筋,当初她五叔就是为救百姓而死的,与当下情形如出一辙。

但是慕晚莹却不排斥这一根筋,甚至有些引以为傲,遂不再劝慕晚意,自己挺身而出:那我去!不就是大闹一场?我去!非兵非将,你去成何体统?慕晚意对亲妹妹的口吻可比对表妹的严厉多了,慕晚莹还想反驳,却被慕晚意打断:你就好好在城中守着,若大哥真回不来,你就是这里唯一一个姓慕的,你得替慕家撑着这座城,直到援兵到来。

慕晚意与众副将出去时,沉默半天的星连叫住了他。

慕将军,我也随你去吧。

言清漓扭头瞪他:不行!许是觉得自己偏护之意有些明显,她赶紧又道:这是兵家打仗,不是比武单挑,放冷枪的无处不在,可不是功夫好就顶用的。

慕晚意也婉拒道:少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是我嘉庆关的客人,令你被困已是歉疚,更不能让你出去涉险,你还是与妹妹们留在此处吧。

言清漓拽他衣袖:莫给表哥添乱。

星连低声回她:我不会添乱的,只要慕将军回来了,你是不是就能安全了?言清漓微微一怔,手被他轻轻推开。

慕将军,兵事我不懂,但我习过奇门阵法,应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今夜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不到一个时辰,慕晚意便已带着三路兵马从瓮城边门驶出,迅速融进黑夜。

慕晚莹等人守在城楼上严阵以待,不多时后,看到远处的树林密影中现出一片火光,伴着隐隐约约的呐喊声又连起一片,火焰瞬间化身长龙照耀了夜空。

三百人愣是造出了三千人的势,可是离得太远了,具体的情况不得知,众人只能焦心地盯着那一处。

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大约半个时辰后,得知消息的慕老夫人与慕氏就匆忙赶来了。

外祖母?言清漓连忙过去搀扶,夜里冷,您这腿可受不得!孙女陪您回去等吧!爬上这么高的城楼,慕老夫人声音有些哑,却十分坚定:无碍,就在这里等,回去也是睡不着。

她身后的老嬷嬷朝言清漓摇了摇头,示意根本劝不住,言清漓只好让人搬来椅子,又解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老太太的腿上。

那边,慕氏就没有慕老夫人这般沉得住气了。

晚莹,你大哥有把握吗?计划可万无一失?看得出她已在极力控制,可还是能听出声音在微抖。

嫂嫂莫急,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不让说也是怕你们担心,你先回去等,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告诉你。

说是这么说,可慕晚莹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慕氏最了解这小姑子,若真是计划周密,她定会为了让她放心仔仔细给她讲,断不是这种安慰话。

金昌国死里逃生的阴影还在,慕氏哪能不担心,知道此行凶险后身子直接晃了两下。

她这几个月一直按照言清漓的方子服药,虽说调养得比从前好了,但底子在那摆着,跟普通人比起还是虚。

慕晚莹不断劝慕氏回去,可她在此事上与慕老夫人同样执拗,定要在这里等。

时间随着铜壶中不断下滴的水一点点流逝,弓箭手们的手心都是汗,慕晚莹盯着远处的眼睛许久都不眨一下,慕老夫人手边涌来暖身的茶她一下没碰,慕氏伴在慕老夫人身边,脸白如纸,眼眶微红。

回来了!回来了!天微亮时,慕晚莹第一个瞧见了人影,紧接着她又是面色大变。

有追兵!慕老夫人等人已经站起身,只见一支几十人的马队正向黑石城飞驰而来,后面不远处有一队羌兵在追赶。

慕晚莹比城门校尉反应要快。

开门!她这一声喝令后,几人立即合力将城门拉开。

她紧盯着城下,掐准时机后立刻大喊:放箭!此起彼伏的破空声骤起,最前头的羌兵中了箭,其他人急忙退到射程之外。

与此同时,自己人顺利回城,城门立即闭合。

众人忙跑下城楼。

回来的是救人那一队,百姓虽未全部救出,但看样子也有大半,劫后余生,此刻都激动地坐在地上哭。

慕晚莹急忙拽住一名将士问:我大哥他们呢?那汉子的脸被火熏得与头盔一样黑,也看不出来是谁了,听到这话喘了一半的气儿直接卡住:将军还没回来?说着就起来张望,随后一拍大腿:坏了!将军那一队负责吸引火力,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八成是被困了!强撑了许久得慕氏终于撑不住了,整个人失去重心向一旁栽去。

嫂嫂!慕晚莹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她。

言清漓也赶紧过去帮忙,与慕氏的婢女一起将人扶进屋,期间听到外头慕晚莹好像要带人出去接应,但是慕老夫人不准。

她收回心赶紧给慕氏把脉,把着把着却脸色一变。

慕氏是半晕半醒的,这时又流着眼泪起身,说什么都要出去,言清漓回过神,连忙将她按住:嫂嫂不可激动!外头,一群对慕家忠心耿耿的将士同慕老夫人一起阻止了慕晚莹,然而他们自己却打算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支援。

正混乱着,城楼上的瞭望兵看到又有十几人回来了,待仔细看过后,方才激动大喊:是将军!是将军!0404第四百零二章 孤城看到解救出百姓的信号后,慕晚意毫不恋战,迅速下令撤退,可那时乌伦格桑已经反应过来他们在虚张声势,便立刻率人追赶。

这趟出来慕晚意没有强迫任何一个人,大家都是自愿的,也都知道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故被羌军围追时,人人都抱着必死之心,打算在临死前多杀一个敌人,从而展现出异常的英勇。

可敌众我寡,不出所料的,慕晚意等人还是陷入了苦战。

好在两军交战时正处于一片林中,星连见地势得宜,便提出让慕晚意布一个八门阵,兴许能突围出去。

然而这阵每一门都需要十人,共八十人,且这八十人是用来保护其他人并拖住追兵的。

是全军覆没,还是以少半数人的死换多半数人的生,这事想都不用想。

众人争先恐后地要当那八十人,最终虽然突围成功了,可活着回来也都七损八伤,足见当时凶险。

慕晚意杀了最多的羌人,刀伤也是最多的,回城的途中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是星连将他背回来的。

所幸他们突袭的时辰掐得好,那会儿羌军才扎帐不久,除了巡逻放哨的,剩下的大都在帐中休息,一时间来不及装备上机括弩,否则别说八十人了,就算是一百八十人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沈初与言清漓等一众军医忙了一整夜。

慕晚意的刀伤没有损及要害,命是保住了,可伤势重,半个月能下床都是好的。

且他是新伤加旧伤,先前的还没好利索,如今腿上又受伤,怕是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慕老夫人和慕氏都陪了一夜,到早时慕氏仍要留下照顾慕晚意,最后是慕老夫人板起脸,她才不得不去休息。

随后,言清漓又赶紧回军中帮忙,慕晚莹也要代慕家去安抚牺牲将士的家人,还要两头防守……事情一大堆,简直分身乏术。

慕晚莹望向窗外惆怅地叹气:跛就跛吧,大哥能回来就好。

路旁的紫丁香繁花满树,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往年这时候必定有许多百姓出来赏花,如今却是家家门户紧闭,人人惶惶不出。

救回几十名百姓,牺牲了百名将士,见言清漓出神不语,慕晚莹以为她还在认为不值,遂再度叹气道:其实大哥救的不仅仅是那几十名百姓,也是整个黑石城百姓对慕家的信任,你别看城里有不少人起牢骚,可若真不去救,他们又会觉得,到了危难关头时,慕家也会对他们撒手不管。

军临城下,能守城的不仅仅是将士们,还有城中所有的百姓,上下一心了,才好渡过难关,所以此事无法用值不值得来衡量。

言清漓压根就没想这个。

先不说之前是她狭隘了,就说她如今也是一名平凡百姓,若她不幸处在外头那群百姓之中,也同样希望获救。

表姐误会了,我没想这个,我是在想表嫂。

慕氏有孕不到两月,胎相不稳。

她落胎后就再没怀上,且月事一向不准,昨夜之前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有了身子,约莫是这小半年来身子慢慢转好,又有夫君在旁,心情也舒畅,这才有了喜讯。

不过,慕氏惊喜后又慌了神,让她先不要说出去。

一来这会儿黑石城正腹背受敌,慕晚意还身受重伤,老夫人与小姑子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她不想她们再分神担心她。

二来她也怕空欢喜一场,打算等嘉庆关危机解了,胎相也稳了再说。

嫂嫂怎么了?见言清漓欲言又止,慕晚莹追问。

表嫂身子才好些,我怕她为了照顾表哥又累倒了,言清漓斟酌着道:表姐,你有空一定要多劝劝她,让外祖母也劝劝,你们的话比我顶用。

……月亮从弦月变成了满月,半月转瞬即逝。

许是心里有事,本该昏上五六日的慕晚意在第三日就早早醒了,可醒是醒了,人还无法下床,军务也只能于床前处置。

慕晚莹为了让他好生养伤,一直代替他在外头跑来跑去,小事她都和几位副将商量着办了,大事拿不准的才回来请示,半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大圈。

乌伦格桑也没闲着,时不时就来骚扰,但有慕晚意以两百人救走俘虏又成功逃脱在前,这羌人不敢再小看嘉庆关的将士,没有采取强攻,而是用起了策略。

来攻城也玩起了出其不意,有时一夜来两回,有时连着两日不来,让人摸不着规律,有时来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大群羌兵驱着尖头木驴与撞车冲上来,待城上一阵投石箭雨过后,又迅速撤退了。

慕晚莹明知对方是来消耗的,可他们又无法不防,并且关里关外都要防,半个月下来,嘉庆关的粮草和箭矢便迅速消减,再这么下去可真要吃不消了。

等啊等,终于在被围城的第十九日时,派出去搬救兵的几路人回来了一个。

大姑娘,咱们人回来了。

来说话的是慕晚意其中一名副将,姓曲。

慕晚莹虽是女子又无军职,但她过去总来嘉庆关,又每每跟着去打羌人,军中人人都认识她,元老的几位将军更是与她不见外,唤她大姑娘,最近她又代兄守城,与众将同吃同住,大家早已当她是军中一员了。

慕晚莹本来很高兴,可见曲将军说这话时并不激动,便又觉得事情不简单。

漠城那边说,羌人既已破了虎崖关,那便随时有可能攻到漠城来,别说派兵支援咱们,就连百姓他们都不肯放进去。

百姓被阻隔在嘉庆关与漠城之间,出不去进不得,简直是无路可逃。

这个丁延,枉我爹还与他称兄道弟!慕晚莹听罢大动肝火:那凉州呢?凉州可有消息?曲将军轻蔑又苦涩地一笑:凉州倒没明着拒绝,也接收了百姓,但以自顾不暇为由,说一时派不出兵来,要等到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慕晚莹都气笑了,可很快又紧张起来。

咱们城中粮食还能撑多久?缩减用度,应能再撑一个月吧。

慕晚莹身子一震。

漠城和凉州都不肯来支援,那就只能向更远的地方求助,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人家肯来,嘉庆关怕也撑不到那时候。

慕晚莹倒不怕死,可一想到城中还有她的亲人,还有那么多百姓,她便连声音都颤抖了:……此事还是先不要告诉我大哥了,咱们再想想办法,对了,我去请祖母写封信给丁延,说不定祖母出面能——不必了。

门开了,慕晚意一瘸一拐地进来,身后的慕氏满脸担忧,想上前搀扶,又怕他在属下面前失了颜面。

将军,您怎么来了?曲副将连忙上前,慕晚意摆手拒了。

蔓蔓,你先回吧,我没事。

慕晚意转头轻声说道。

关上门后,他也没理会慕晚莹叽叽喳喳一顿连珠炮,坐在案前许久未语,想来这消息他早已得知了。

嘉庆关若没了,下一个就到漠城,丁延等人敢不来支援,必是得了朝廷授意,知道羌人只取嘉庆关不会入内关。

看来乌伦那日所言不假——朝廷的确弃了他们。

几十年来,慕家一心效忠朝廷守卫边关,从未生过二心,慕家男儿的血也全都撒给了宁氏一族,可到头来却换来弃子收场。

不是被敌人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卖了。

慕晚意悲从心起,却仍是打起精神做了一通细密的安排,之后,他又提笔写了两封长信让人送出去,其中有一封是送往西川的。

西川更远,等之恒得到消息再带兵赶过来,最快也得两个月后,可不管来不来得及,总得试一试吧,不能坐以待毙。

慕晚意还特意请言清漓找来了言琛当时留给她的亲随,与慕晚意的人一道从暗渠潜出城,可出去还没到两个时辰呢,羌人提了他们的人头到城下来叫嚣。

敌军压在城外,消息根本送不出去,想必能回来的那一个,也是乌伦格桑特意放行,借此告诉他们,嘉庆关已沦为一座孤城。

0405第四百零三章 恐慌进入八月中,暑气就上来了,就连嘉庆关这样偏远的北地,过了午时也会炎热难忍。

言清漓与几名军医正头顶烈日,蹲在地上整理一小堆药材,更确切地说,是在挑拣还能用的药材。

谁能想到原本只能撑一个月的嘉庆关,却硬生生坚持了两个月呢?乌伦格桑的气定神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焦急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也难怪,羌人大军是由十八个部落集结而成,当初乌伦格桑信誓旦旦地宣称不出一月必拿下嘉庆关,可这眼瞅都两个月了,补给要源源不断地绕过嘉庆关从虎崖关送,日子久了哪里消耗得起?况且这天儿越来越热,士兵打得也疲,有些部落已经嚷嚷着要收兵了。

敌人乱了阵脚自然是好事,可嘉庆关也要到极限了。

这两个月内,黑石城遭受了大大小小的攻城近百次,为了坚持到援兵到来,将士们两日一餐,到现在能三日两餐就不错了,百姓家中的米缸也早就见底,城里连耗子都灭绝了……言清漓抹了抹后颈上的汗,从地上的药材中拣出几截三七。

这些是城中最后的药了,都是些已经发霉或是被虫蛀的,晒一晒,将霉了的部分削掉后,勉强能用一用。

见手边已经堆了不少,她起身去拿竹篓,结果刚站起来便眼前发黑,险些跌倒。

其他几位军医见她面色潮红,脖颈周围的衣裳全都汗湿了,纷纷劝道:言姑娘,你若再不去休息可要中暑了!是啊,你是个姑娘家,身子骨天生就弱些,都已经忙了一日夜了快去歇一歇,剩下的我们来。

几位军医对言清漓这个后辈的印象极好。

这姑娘不仅医术精湛,还从不说苦喊累,一点都不娇气。

昨夜她先是为受伤后手脚肿胀的将士们施针到巳时初,紧接着又整理药材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几口。

言清漓确实有些头晕,没再推辞,将药装进篓子后便寻了阴凉处休息。

刚坐下,慕晚莹就带了两个人来帮忙,找了一圈见她弱不禁风的小表妹满脸通红,正闭着眼睛坐在墙根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连忙要送她回府。

言清漓拒道:我没事,不过是方才低头久了,猛地起身有些晕,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真的?慕晚莹半信半疑,你莫逞强,你若累倒了我可没法向祖母与琛表哥交待。

言清漓没理她,喝完水后才甩过去一记白眼:真的,马步蹲了那么久,没那么容易累倒。

慕晚莹与星连,一个主谋一个帮凶,被围城之前,两人见天儿地拉着她强身健体,别说,还真见成效了。

提到这个,慕晚莹忽然就沉默了,嘴唇先是抿着,之后又动了动,然后又马上抿起来,许久后才轻叹一声:也不知星连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琛表哥。

言清漓喝水的动作也停了。

嘉庆关能牢牢屹立在北地,是因为有天险相助,那些层峦叠嶂的山群绵延无际,成了宁朝最坚实的城墙,而眼下,也成了困住他们的阻碍。

黑石城南北受敌,东西两侧的山中虽有烽燧,但眼下也被羌人占领,求援的消息若想送进内关,除非长了翅膀从陡壁悬崖上飞过去。

与定州不同,北地寒冷,即便是盛夏时节,这里的山顶也是覆着雪的,且山体陡峭,到处都是深崖,下过雨后崖壁上还会结有薄冰,几十年来,羌人宁愿正面来攻,也从未打过翻山的主意,足见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可现如今,若想为嘉庆关求得一线生机,就只剩这条路了。

想从峭拔的崖壁上走出去,不仅要有颗不怕死的心,还得对山十分熟悉,最重要的是,需得有一身高超的武艺。

不幸的是,能同时兼具这些本领的人世上根本找不出几个。

幸的是,她身边正好有一个。

星连是两月前启程的,若他一路顺利,应该在一个月前就见到言琛了。

言清漓盖紧水囊塞子:表姐放心吧,星连不会有事,兄长也会来。

慕晚莹笑笑,眼里却没多少期待。

并非我不放心,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琛表哥会来,嘉庆关怕也撑不到那日了。

也就是姐妹两个无话不谈,在人前,慕晚莹代可不敢说这种丧气话,影响军心士气不说,百姓也会恐慌。

其实吧,慕家人对生死都看得很淡,我从小就总听祖父与爹爹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死没什么可怕的……就是连累了你。

慕晚莹的声音里满是歉意,原想着你在嘉庆关能安全些……早知如此,当初真该让你随陆眉一起走。

言清漓忍不住打断她:表姐这是不把我当一家人了,你不怕死,我就怕死吗?再说现在谈死也太早了些。

虽然她也知道如今的嘉庆关飘摇得就像一层窗户纸,随时都有可能破,但总得打起精神来,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正如她上一世临死之前百般绝望,哪能想到上天还会再给她个惊喜。

言清漓安慰慕晚莹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晚莹,星连当初推演过我的命数,他说我今生平安顺遂,你想啊,我若安全,那前提必是嘉庆关没事。

这世上没有几人能让慕晚莹打心里服气的,星连算一个。

听到这话她果然轻松不少,但关注点却跑偏了,今生?莫非你还有前世?言清漓微微一滞:这……看相不都是说什么前世今生转世投胎的……那下回我也得让他给我瞧瞧,我与他学了那么久的功夫,从没见他给我推演推演,真是厚此薄彼。

言清漓无奈:这东西很玄妙,我记得星连说过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出的……慕晚莹那样子是还想追问,不巧的是曲副将派人来寻她了。

南城门下,主街上聚集了二三十名百姓,曲副将被围在中间,正满头大汗地应对着,四周全是嘴,耳朵都快震聋了,脸上也被喷了不少唾沫星子,一些住在附近的百姓也循声来到巷子口,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曲江军明显是顶不住了,慕晚莹赶紧跑上前。

慕家大姑娘?怎么是你来的,我们要见慕将军!对!见慕将军!我们要见慕将军!慕晚莹一来,曲副将可算解脱了,众人又纷纷聚拢到她这边来。

慕晚莹赶紧大声安抚:我大哥正在北城加固城门,你么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亦能做主!那几个嚷嚷的最厉害的立刻起头。

那你给句话,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就是!成日让大伙等等等,等来等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家娃子与你们慕家军的人认识,听说朝廷不管咱们了,出去求援的也都被杀光了,你们不是一直说会有援军吗?还打算骗我们到何时!到时候城守不住了,你们这些吃皇粮的还能一跑了之,我们这些人呢?我们可怎么办?之前瞒着城里百姓就是怕发生眼下这种情况,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姓迟早得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慕晚莹的声音被淹没其中,只好转身去重重鸣了几声鼓。

大家都听我说!朝廷是弃了嘉庆关不假,话音还没落便有人开始大声哭嚎,甚至有人想冲上来,慕晚莹立即指了两个兵去给拉下去捂了嘴。

慕家治兵严谨,对百姓一向客气,是以曲副将方才才会那般狼狈,众人见这慕家丫头的行事作风比那个魁梧的将军厉害多了,喧嚣声这才渐渐变小。

朝廷是弃了嘉庆关,但慕家不会!我们的人已经去求援了,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再坚持一下,援军一定会来!慕晚莹耐着性子安抚百姓。

坚持坚持,还如何坚持啊!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你们发粮就给发那么几粒米,我们一家靠米汤度日已经好久了!再这样等下去,城还没破,人先饿死了!这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又群情激动起来。

当初你们就不该放外头那些流民进来!城里一下子多了几百张嘴,得吃去多少粮食?自己人都不够分,还得分给外人,哪有这种道理!就是!慕老将军在世的时候羌人又不是没来过,哪回这么乱过?都让人家打到家门口来了!……想必也是担惊受怕久了,百姓怨气滔天,埋怨完流民,又开始埋怨慕晚意年轻,守不好城,殊不知在这种情形下嘉庆关能撑了两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百姓不懂打仗的事自然不能与他们计较,慕晚莹一忍再忍,想着等他们都说完了再解释,结果在听到接下来这番话时忍不住要发飙。

还不如投降呢!那些羌人不是日日在城下喊话吗,只要投降就不动城里的百姓!快投降吧!投降还有生路,不投降就是一死!投你老子的狗屁!杜家家丁毫不客气地推开人群,杜思思都等不及婆子去扶,自己就气冲冲地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0406第四百零四章 齐心协力你们这些愚民,脑袋里塞了牛粪吗?连羌人的鬼话都信!这位杜家小姐小小年纪就撑起了家,又将那么多铺子打点得风生水起,是有些能耐在身的,黑石城里几乎人人认得她,也知她性情泼辣,可这么难听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小姑娘嘴里吐出来的,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杜思思心道我爹就是个大老粗,我还有更难听的没好意思骂呢。

她看向方才那个嚷嚷要投降的男人,觉着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身旁的老嬷子连忙提醒:小姐,是徐木匠家的长工,去年来咱们铺子里打过柜!说完还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

对!就是你!杜思思指着那人,我记得你当时逢人便卖惨,说你娘死得早,爹又被羌人给杀了,家中还有四个孩儿要养……本小姐看你可怜,还叫人多给了十两钱,怎么?你这是打算向仇人喊爹?那男人老底儿被揭,脸臊得通红还嘴犟:谁……谁要向仇人喊爹了,我这不是想着家里还有娃儿和婆娘,先假意投降……投降了,你这青山也保不住。

轻透的声音自另一侧传出,众人向慕晚莹身旁看去,只见一名鲜眉亮眼的女子向前走了几步。

这女子经常和慕家大小姐呆在一处,不少人都见过她,知道她是慕家的表亲。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言清漓对这些闹事的,也是对周围越来越多不明所以的人说道:这里是嘉庆关,是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里自古以来都在与羌人对抗,羌人又岂会不知这里的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于他们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异族异心的隐患,试问,谁会留下非我族类的祸根?这番话令不少人醍醐灌顶。

是啊,往上推几辈,谁家还没个被羌人残害的亲人?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些羌人放过谁也不可能放过这一城的人啊。

原本还抱着侥幸之心的人都猛地顿悟了。

照这么说……那还真得死守住,绝不能让他们进来!可不是,羌人进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屠城!我早就说了投降没用,你们想想城外那些人被砍头时,羌人眨过一下眼吗……你放什么马后炮,何时说的?我可没听见!……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指责起那些闹事的了。

你们这些人啊,没得良心!慕家对咱们黑石城的百姓多好啊,我听说别地遇到这情况,官府都是要收粮抓壮丁的,实在没粮吃了就得宰人吃肉!慕将军何时要过咱们一粒米?何时抓过一个人?就是!这时候有米汤喝还不知足,要知道将士们自己都还吃不饱呢!就是就是!慕家几位将军哪个不是为了咱们嘉庆关战死的?说投降的都是些忘恩负义的龟孙儿!呸!……见城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和慕家一条心的,言清漓与慕晚莹相视一笑,可现在还来不及欣慰,得趁热打铁鼓舞人心。

慕晚莹喊道:大家先不要吵!她一开口,人群便安静下来。

慕晚莹深吸一口气:朝廷虽然弃了我们,但我们不能自己弃自己,大家放心,援军真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现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守住城门不破!我们每多撑一日,生机就更多一分,只要坚持到援军来了,大家就能平安无事!见百姓眼里纷纷亮起希望,她虽不忍泼冷水,但还是得说:只是军中现已矢尽粮绝,昨夜敌人的撞车险些就冲到了城门前……将士们可以不吃不喝,却不能无枪无箭!此时正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哪怕是一口铁锅,都可化为箭矢铠甲,一块砖石,也能成为砸向敌人的利器!我慕晚莹今日可以代表慕家向你们保证,慕家人一定会与这座城共存亡,绝不会抛下你们弃城逃走!羌人若想进来,除非先从我们慕家人与万千将士们的尸身上跨过去!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看着她。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先大吼一句:没错!这黑石城也是咱们大家的,咱们也得出把力!随后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献宝。

有说要把家中所有铜铁器拿出来给将士们打造兵器的,也有说要拆家中院墙和篱笆的,还有些妇人主动要求去给将士们缝补战衣,更有些身强体壮的,撸胳膊挽袖子要去帮将士们守城……一时间,曲将军那头又被团团围住。

杜思思今日也是为这事来的。

杜家家丁抬上来几口沉沉的大木箱,打开来时,慕晚莹与言清漓同时收紧了瞳孔。

我听说你们想用金丝铁线造藤甲,杜思思朝那几口箱子看了一眼,若城破了,这些金银铁器都得便宜给羌人,还不如拿去做些有用的事。

上回宁天麟随口说了句用金丝铁线制造藤甲能勉强挡一挡机括弩,后来言清漓想起这茬,与慕晚意说了。

可铁线还能凑一凑,金丝却难,嘉庆关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哪里造得起那样昂贵的战衣,这个提议当时也就说说,也不知杜思思打哪得知的。

那几口箱子里除了金元金器外,竟然还有些金钗金坠子,想必杜思思连自己的首饰都给拿出来了,这些物件对于打造战甲来说九牛一毛,但这份心难能可贵。

杜思思向来与慕晚莹不对盘,一脸没好气道:本小姐可不是帮你来的,我是为了我自己,钱没了还能赚,命却只有一条,你们可得守好城,我还不想死呢!这就叫做好事不会说好话。

言清漓有些担心慕晚莹又与杜思思拌嘴,好在她只是看着那些箱子沉默片刻,随后真诚地说了句多谢,倒给杜思思弄不会了。

……烽火连胡月,落日起黄烟,与嘉庆关水远山遥的汝南,也正在面临着差不多的境况。

汝南太守不死心,再度书信于朝廷,言麟王大军包围城外,城将陷,乞赐救援,封好后立即遣人去送,却不知这信最后都送到了麟王手里。

宁天麟看都不看,直接将截获的信扔进火中。

宁天弘自从无利器相助后,他的大军便接二连三打到了天山北关,这汝南便是进入腹地前的最后一座城。

谁知到了汝南后,这汝南太守有几分骨气,固守不出,双方僵持已近二十日。

汝南地处中心,四通八达,即便截获了李邑的求救信,消息也迟早会传出去,到时援军来了,他就骑虎难下了。

本王需速速破了这汝南城,诸位先生有何妙计?座上男子虽着战甲,却因肤色苍白,五官过于雅致而显得没那么威武,不认识根本想不到他就是那位雷厉风行的麟王。

古往今来攻城都比守城难,几位先生商议片刻,皆认为城中断粮,已是强弩之末,汝南太守李邑也并非执拗之人,只要将其围如铁桶,告知其求救信一封也没送出去,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必其自知城中储备难以等到援兵,无望之下,说不定会为了城内百姓应主动投降。

次者,他就算继续龟缩,只要我们加大兵力,以汝南之力想必也抵挡不了多时。

话一出,宁天麟还没说好与不好呢,一声淡笑便先出来煞了风景。

声音不大,羞辱性十足。

率先提议的那位先生蹙起眉:陆公子可是觉得不妥?这位陆公子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轻雨居士?自他来后,过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能一路顺风顺水地打到这里,少不了这些势力相助,连麟王殿下都对他敬若上宾,何况旁人?但他若是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也就罢了,偏他们这些谋士为殿下出谋划策时,他总出来抢人饭碗,气就气在他的计策还总是被采纳,这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行家里手还不如一个门外汉?不服归不服,人家确实说的有道理,诸位先生心里也都有数。

以往这陆公子若不吭声,便是认同他们的计策,若出声了,那便是有其他见解了。

陆眉慢条斯理地道:在下的意思刚好与诸位先生相反。

说半句就停了,凭白让人着急。

宁天麟眼锋扫过去。

陆眉从他眼神中看出八分阴冷与两分不情愿,在心里暗笑一声,这才不再卖关子。

在下认为,若将其围如铁桶,李邑见无生路,必然死战,且加大兵力于我们来说也是自损八百,非良策也。

不如围守三面,虚晃一面,主攻东南,疏漏西北,李邑若不想被困死,必会从弱口突破,如此便可擒也。

人在无路可逃时必会拼死抵抗,但若面前有一条生路,又哪会冒险搏杀?诸位先生细品之后,也认为陆眉这计策损耗更少,成功性更高。

宁天麟谦逊地勾起唇角,赞道:没想到陆公子除了惊世文才,还有军师之才,业成之后,不如本王封你做国子监祭酒?记得令尊早年便在国子监为官。

吾为王,尔为臣,你再有斤两又如何。

陆眉配合地低下头:殿下谬赞,陆某纸上谈兵,实不敢当,不过是书读多了,有些拙见而已。

几位先生有被刺激到——言外之意,莫非是说他们书读得不多?再说陆某也散漫惯了,无做官之意。

怕你?这些暗潮汹涌都掩饰在两人互恭互敬的神色下,旁人看来不过是麟王礼贤下士,而陆公子谦虚谨慎罢了。

宁天麟不欲再与此人打哑谜,有些事压根就容不得此人想或不想。

不过说到这个,他想起好像许久没有收到阿漓的来信了。

她虽来信不多,但零零星星也有,且他留在龙泉镇的人会定期送消息过来。

现在算算日子……宁天麟的眼皮轻轻一跳。

嘉庆关可有消息?正说着攻城之事呢,他却冷不丁地回头问了吉福这么一句。

众人微愣,陆眉立即竖起耳朵。

清儿聪明,是不会给他写信的,因为她知道就算写了也不可能到他手里,而宁天麟也故意不与他说她的消息,这几个月来,他只能从旁人的口风与宁天麟的神情里猜出她是否安好。

眼下宁天麟居然当着他的面问起嘉庆关的消息,这让他顿时悬起了心。

吉福垂首回道:咱们的人半月前送过消息,说是一切如常,当时殿下正忙于攻城,想着也无其他信件,老奴便想等城破后再禀报,以免殿下分心。

有位谋士忽然咦了一声:嘉庆关不是已经被羌人破了?莫非我收到的是假消息?陆眉看到宁天麟本就白皙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却不知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407第四百零五章 会有转机吗?做谋士的要知时局、晓天下事,谁还不认识几个跑江湖的?说话的先生姓元,说也巧,他也是才得知不久。

羌人破关又不是县守纳妾,且未来皇后一直在嘉庆关,那边还有殿下的暗哨,这等大事殿下怎么可能晚于他知道?定是早做了安排,哪轮得到他去报忧。

这会儿见宁天麟脸色大变……元先生的心咯噔一下。

……殿下莫急,此事卑职尚未来得及核实,想必有误。

元先生道自己是从一名相士口中得知,此人一直游走各地替他搜罗消息,目前人在凉州,最近的传信中提及凉州辖内多了不少外关的百姓,且从内关通往外关的道路全部封闭了,官府也没个说法,后打听到是羌人大军破了嘉庆关,正在外头四处杀人。

不过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再结合吉福公公方才说没这回事,元先生便愈发觉得自己收到的是假消息,诸位先生分析后也认为如此。

一来边城之地,固若金汤,破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羌人来势凶猛,嘉庆关又岂会坐以待毙?怎么说也该第一时间奏报朝廷并向四方求援,殿下在朝中插有内应,可曾听闻此事?二来就算嘉庆关真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凉州与漠城等地与之毗邻,定会发兵支援,可时至今日,凉州也只是做了防范,并无其他动作。

这么看来,应当是一小部分羌人溜进来作恶,尚在可控范围内,而百姓们许是受到惊吓,便夸大其词了。

元先生十分后悔自己嘴快,忙起身拜罪:是卑职轻率了,还请殿下降罪。

宁天麟没理他。

在龙泉镇时,他下的命令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通传,倘若真如几位先生猜测那般,有一小部分羌人在作恶,那传回来的消息又怎会是一切如常?除非……宁天麟朝陆眉看去一眼,恰好陆眉也正面色凝重地看过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回!听到宁天麟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的这句话,元先生脊背一凉,本能地就想下跪,可余光一瞥却发现殿下看的不是他。

侯在角落的吉福眼皮微微一跳,忙上前几步回道:殿下勿忧,咱们收到的消息确实是一切如常,想必正如几位先生所言,只是场小骚乱,不值一提,要不老奴这便派人前往嘉庆关,向言姑娘讨一封平安信?宁天麟将手指捏得发白,阴冷的目光中肉眼可见地起了杀意。

吉福,莫非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不要以为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便不舍得要你的命!若再不说实话,就自己下去领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是动了真格。

几位先生纷纷低下头去,虽然遭殃的不是自己,心却都悬了起来。

吉福几乎是看着宁天麟长大的,服侍多年,对他的性情也再了解不过,心知他这回是真动怒,也是真失望。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给了他两次机会。

鬓发斑白的内侍不敢看那满是怒意的眸子,将头埋得更低了,殿下,奴对您忠心不二……句句属实。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人!帐外的盛老将军听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掀帐进来。

不必为难吉福了,是我不允他说。

平日敬老尊贤的外孙,此刻见到他来却依然稳坐上位,动都没动一下。

宁天麟早已料到这是盛老将军的意思,冷声道:外祖来得正好,孙儿正有事要寻你,即刻起,汝南之地交由你与盛兴,攻城之计几位先生会告知你,本王需与你们兵分两路,动身前往嘉庆关。

说罢,也不等慕老将军给出回应,便面色阴沉地向外走。

站住!见他置若罔闻,盛老将军只得喝道:你便是此刻长出翅膀也来不及了!宁天麟猛地顿足。

盛老将军叹了叹,示意几位先生先退下,总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到他居然为一个女人发疯。

等人走干净后,盛老将军才解释道:宁天弘以让出北地为条件,向乌蓬换取连弩,这已是两月之前的事了,你就算早半月动身又如何?待你赶到时都将入秋,嘉庆关怕是只剩下破瓦颓垣。

宁天麟忍无可忍。

所以呢?我就什么都不做吗!那是阿漓,是他的阿漓啊!盛老将军年轻时曾与慕老将军并肩作战,有着同袍之谊,一想到慕家最终要消亡于奸人之手,也是惋惜不已。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见外孙红了眼眶,盛老将军宽慰道:天麟,外祖知你不好受,但你若想为君,便不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心上人可以有,软肋却不能有,你方才那番决定,实乃无意义之举。

既已是鞭长莫及,那还是朝前看吧。

朝前看?宁天麟勾起唇角,从低笑到癫狂。

盛老将军见他居然痛心到大笑起来,便想再宽慰几句,谁知他突然沉下脸,从齿关中狠狠挤出声音:是该朝前看,不然我如何拿这江山给她陪葬!?听到陪葬二字,陆眉终才有种从梦里惊醒的感觉,他紧闭上眼,眼眶滚烫,手指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飞雪茫茫那一晚。

莫说是盛老将军,就连吉福都被他这话给慑住了。

直至此刻,盛老将军才真正窥见外孙的内心,他心中一骇,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拍了拍宁天麟的肩膀。

你先莫急,外祖这半月来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我已获悉西川动向,听说朝廷钦差自一月前便再未露面,镇西将军也不知所踪,若没料错,我猜他是秘密北上了,西川比我们略近一程,只要嘉庆关能撑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还有一丝转机。

-北地 漠城守将丁原再度步上城墙,俯望下头那些油盐不进的外关百姓——这都日晒雨淋多久了,还是不肯走,更令他无可奈何的是,仍有人陆续往他这里来。

丁原蹙眉看了片刻,喊来校尉吩咐:让这些人今日内必须离开,告诉他们漠城绝不会放人进来,马骥不是想积德吗,叫他们往凉州去!百姓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谁愿意再长途跋涉跑去凉州?能不能活着到那都两说。

校尉面露难色:将军,这话早与百姓们说过了,但他们就是不肯走,总不能强行驱赶啊!那便从明日起停止放粮!没得吃自然就走了!丁原拂袖,还没走下城墙,自己的副将便又匆匆来找。

将军,镇西将军忽然来了,此刻正在城门口等着,要您立即出去见他!漠城与西川八竿子打不着,丁原懵了一瞬:镇西将军?他来做什么!随后马上就想起来了,慕家与镇西将军是表亲,他怕不是从哪得了风声赶来支援嘉庆关的?八成要从他这里借道。

他带了多少人来?丁原低声问。

不多,只百人左右。

百人?丁原又是一懵,但随后一琢磨——坏了,他这是不仅要借道,还要借兵啊!……城门前,丁原远远地就看到十几个人正等在城门口,其中一长身男子负手而立,身着便甲,脚踩云头靴,手中的银剑还覆着一层微光。

再观其貌,冷目薄唇,世间男儿难出其右,不是那活阎王是谁?丁原官低两级,立即笑着迎上来,行拱手礼:竟不知镇西将军到访,丁某有失远迎了!随后他便热情地邀言琛入城,要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言某并非前来做客。

丁原笑容怔在脸上,露出疑惑:那……敢问将军到我这荒寒之地,所为何事?言琛冷漠地看着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功夫与他绕弯子:嘉庆关有难,本将军远在西川都收到了求援信,丁将军离得这么近,难道不知?还是说,丁将军早已知晓,却选择袖手旁观。

丁原人至中年,而言琛尚未而立,却以看蝼蚁的目光看他,丁原心里有些不忿,却仍得和颜悦色。

原来言将军今日是来向兴师问罪的,既如此,那丁某人也就不瞒你了。

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丁原语重心沉道:言将军你有所不知,并非我想坐视不理,而是……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后面的话,而是陛下发来密旨,命我等务必按兵不动,严防死守,以免羌人趁乱入城,危及到关内百姓!想我与慕城将军如兄如弟,唯今他只剩老母与一双儿女在世,我又何尝不想过去救援?实在是圣意大过天,丁某也是迫于无奈啊!先前还说不知何事,这会儿竟是连密旨都带来了,丁原命人拿给言琛看,证明自己没说谎。

讽刺,若真如兄弟,会连一封求援信都不肯帮忙送?丁原等人的账只能秋后再算了,眼下他尚有用处。

从西川发兵不切实际,唯有从最近处调兵才有可能。

言琛没看那封密旨,只冷冷道:既如此,那便请丁将军将兵符暂借于我,你无奈的事,我来帮你做便是。

说是借,可这语气却不像求人帮忙,更像是命令。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区区百人就敢在他的地头上撒野?当真猖狂!丁原见言琛不讲情面,也当即变了脸色:言将军怕不是在说笑?兵符岂能说借就借!再者,我若真借兵于你,不是变相违抗了圣上的旨意?圣旨在手,他也不怕得罪了言琛,开始下逐客令。

既然言将军救人心切,那丁某还是不多留你了,这便命人放行。

言琛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声音也染满了霜气:丁将军当真不借?丁原怒哼:恕难从命!好。

见言琛转身要走,丁原还道这冷面杀神就这点本事?结果下一瞬就见他银剑出鞘。

丁原大惊,忙搭上佩剑,可他慢了许多,剑才拔至一半,寒芒便斩至眼前。

丁原的副将在与地上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对视上后,方反应过来言琛居然杀了他们的主将,急忙拔剑大喊:快拿住他们!言琛身边的人早有准备,几乎在那副将拔剑的一瞬间便擒住了他,一剑穿胸。

那些正要冲上来的守备军见状慢慢停下脚步,用畏惧的目光看向那位传说中的镇西大将军。

只见他用丁原的身子擦掉剑刃上的血,随后收剑入鞘,再之后拎起地上的头颅。

漠城守将丁原贪生惧死,与羌人里外勾结,残害忠良,论罪当诛。

此地现由本将军接管,若有不从者……他似是有些爱洁,见那颗脑袋不断滴血,便又给扔了。

杀无赦。

0408第四百零六章 送行曲时近九月,嘉庆关迎来一场暴雨。

言清漓站在一处屋檐下躲雨,大半身裙裳都湿透了,她却不知换个地方,反而出神地看着正在修补城门的将士们。

姐姐来这边吧!一名十四五的少女扯着张麻布跑过来,指着不远的一座棚子,要拉言清漓过去躲雨。

棚子外摆满了接雨的桶,棚子底下坐满了精疲力竭的男女老少,人人眼神黯淡,目光呆滞地看着桶中不断迸溅的水花。

城里大部分百姓都来帮忙守城了,男人上城墙,女人搬滚水,小孩运砖石……大家同心协力,这才使得这座城又撑过了十日。

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

昨日瓮城已失,今日城门险破,大家心里都明白,待这场大雨过后,这城就要守不住了。

绝境之下,他们只剩下放手一搏。

慕府中,正在心神不宁的慕氏忽然听婢女一声轻呼,起身看去,只见慕晚意一声不响地回来了,身边也不见下人跟着,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腿上和鞋上都沾满了泥。

慕氏忙遣婢子遣去打水,自己则去给他找干净衣裳,结果却被他拽住了手。

她慢慢转过身,对上了男人疲惫又不舍的双眼。

……是不是要守不住了?慕氏颤声问。

她虽不常出去,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

慕晚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去到一旁坐下,沉默许久后才哑着声音开口。

祖父早年曾在这宅子里偷偷挖过窖,用来藏酒,被祖母发现后便不得用了,他老人家怕失颜面,此事没几人知晓。

顿了顿,他盯着鞋上的湿泥道:方才我将那窖给挖开了,蔓蔓,你去收拾些东西,一旦城破,你就带着祖母与晚莹,还有三表妹躲进去,之恒赶到之前绝不可出来。

慕氏红了眼睛。

……那你呢?我需得出城迎敌,为百姓们再争取些时间。

待大雨停歇,羌人就会发起最后一次攻击,一个时辰不到便能攻破城门,与其坐等敌人大举杀进城,何不主动杀出去,浴血奋战,兴许还能再拖上一拖。

慕晚意不忍直视妻子盈满泪水的双眼,侧过头道:蔓蔓,我慕晚意今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娶了你,最大的歉疚也是娶了你,你跟着我受了太多委屈,倘若今后能遇到真心待你的人,你无需顾及我,就让祖母为你做主吧!慕氏愣了许久,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声泪俱下地喊道:你既知道委屈了我,那便好好活着补偿我,莫将我托付给旁人!多少年来,一次次的担忧,一次次的松气,她揪着心熬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从未抱怨过,也做好了随时听到噩耗的准备。

可让她亲自送她的夫君赴死,何其残忍!慕氏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她从小到大都没与人大声说过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她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泣不成声地捶打。

你还能争取多久?五日?十日?就算之恒在两个月前便得了消息,此刻也才将将赶到!横竖这城都保不住了,你现在出去又有何用?就不能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悲从心来,慕氏松开手,认命地靠在他胸前。

他们一直在等的,不过是个没有希望的希望罢了。

夫君,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喜欢的你便不去做,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不要去……我不想你去!大雨滂沱,如玉盘坠满地,淹没了一室寂寂,也掩埋了痛苦的心。

慕晚意喉结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个好将军,也不是个好夫君。

嘉庆关将要亡于他手,妻子唯一的请求他也无法答应。

蔓蔓,难道你想要一个躲进地洞贪生怕死的夫君吗?羌人若不见我,必会仔细搜城,我与你们在一块只会害了你们。

慕晚意心在痛,眼在笑,温柔地为妻子拭泪。

你最懂我,你知为夫做不出那等临难苟免的事,爹常说,慕家的儿郎当死于边野,裹尸马革,我若是敢做老鼠,不必羌人出手,祖母第一个拿杖头敲死我。

既身为主帅,我将自己的家人藏匿已是自私,又岂能再苟存偷生,抛下一城的百姓不管?即便是死,即便生机微乎其微,我也得去争一争,这是我能为嘉庆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慕氏泪流满面地听完这番话。

她怎么会不明白,一直以来她所崇拜爱慕着的,就是这样的他啊。

我有身孕了。

慕晚意猛地震住。

上次你受伤回来时,清漓就已诊出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当时大敌当前我并未让她声张,原想等危机过了再亲口告诉你,如今看来……慕氏苦笑着抹去脸上泪痕,轻柔的声音如夏末傍晚的风:怕是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她握住慕晚意的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三饥两饱的,都快四个月了依然平坦。

夫君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答应你,为了我们的孩儿我会努力活下去。

我不会再遇到其他人,孩子的父亲永远只有一个,我要让我们的孩儿知道,他的父亲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是一位可敬可仰的英雄。

遮雨的棚子被吹塌了,将士们只能顶着暴雨加固城门,言清漓带领一众妇孺起锅烧水,打算给将士们暖暖身。

刚抱起一摞空碗,慕晚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言清漓愣了愣:你这是去哪了?慕晚莹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最后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只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去看看沈大夫。

……忙碌了两个多月,沈初身为医者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忽然闲下来反倒有些不适,他回到家中换下了湿衣后,索性坐在案前擦拭起琴弦。

不多时,余光瞥见窗外似乎有道纤细的身影,轻轻推开一角,才发现慕晚莹居然撑着伞站在他的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风雨交加的,即便撑了伞她的衣裳头发也是湿的,沈初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来,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的好似不太想见到她,便又道:听说慕将军正在备战,方才还见你在北城。

沈初请她进来。

慕晚莹注意到他没有关门,嘴角轻轻弯起。

她成日呆在军中同一众男人混在一处,旁人早已习惯,也就只有他还当她是个女儿家。

嗯,等雨势弱了大哥要出去迎敌,慕晚莹顺着他的话道:届时我与曲将军会留在城中,守着南北两道门。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即便城破了你也不必怕,你是路过的医者,与慕家无关,也并非黑石城的人,塞外医者稀缺,只要你不行反抗之举,想必羌人不会拿你怎么样。

沈初闻言失笑,生平还是头一回有女子叫他不要害怕。

沈某飘萍多年,虽不文不武,却也将生死看淡了。

沈初话少,两人视线交碰上,这次竟是他先移开了眼。

她手中握着的好像是一枚玉佩,上回她来时攥着的,就是这个吧。

慕晚莹见他看过来,也没遮掩,大大方方摊开掌心——果真是一枚白润通透的玉佩。

慕姑娘的玉佩很特别。

一般来说,女子是不佩玉的,她不仅佩了,佩的还不是花鸟百雀。

双面白玉,一面是晚,一面是莹。

慕晚莹看着那枚玉佩,眉眼弯弯的:幼时我偶然发现大哥有一枚刻了名字的铜章,他说是爹爹给的,我便也去找爹爹要,爹爹不给,我就跑去祖父那里告状,说爹爹偏心。

结果祖父哈哈笑,说那是给死在战场的儿郎辨尸用的,女儿家用不着。

我不依不饶,祖父无法,只得给我刻了这一枚玉佩,叫我拿着玩。

这玉佩居然是这样的来历,再结合嘉庆关当下的境况……沈初一时语塞。

慕将军有勇有谋,他定会平安无事的。

想了想,也只能这般安慰她了。

房中陷入沉寂,幸好有雨声作陪。

许久后,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沈若文,我想听上次那首曲子。

沈初怔住。

你可愿意奏给我听?她又轻声问。

沈初回过神,淡道:好。

第一个音便起错了,但她似乎没听出来,目光看向窗外的雨。

曲谱烂熟于心,沈初将方才的出错归咎于许久没碰琴了,忙收敛心神,专注于弹奏上。

筝声起,急雨为幕,弦上曲,是为谁哀。

弹至凄回处,声如河倾雨如瀑。

如泪,如珠。

……一曲毕,再抬起头时,闻曲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枚尚存余温的玉佩。

0409第四百零七章 殊死一战(三章合一)夜深了,雨势渐小,慕晚意召集几位副将做了最后一通布署,除曲副将与慕晚莹留守城中外,其余人等都随他出城。

敌我兵力悬殊,这几乎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战,可诸位将军却都热血沸腾——在城中窝囊了许久,终于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被留下来的曲副将再三请求与慕晚意交换,均被他拒绝,他道羌人的目的是破城,守城同样重要,你们绝不可以比外头的人先倒下。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又单独留下慕晚莹。

晚莹,你可记得祖父房后有棵老榆树?记得,少时经常爬。

慕晚意轻轻一笑。

那树下左数第三块砖是活的,下头有间酒窖,若真到了那时候,你就带着祖母、你嫂嫂和三表妹躲进去,我在里头留了些吃食,你们省着些用,够撑上十天半月的,我料之恒应当会赶在大军之前来,他脚程快的话,兴许过几日就到了。

祖母……怕是不愿,到时你想想法子,先委屈她老人家一下,还有你嫂嫂,她……嫂嫂怎么了?沉默片刻,慕晚意摇了摇头,没什么……倘若实在等不到救兵,你们就不要傻等了,等风头过了后就赶紧想法子出逃,见机行事,大哥相信你能做好。

慕晚意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犹记小丫头幼时时常抱着他的剑鞘玩,这一转眼,已是能提刀跨马的大姑娘了。

这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慕晚意又深深地看了她几眼,似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中,慕晚莹也没催,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走吧,大家还在等着。

慕晚意转身走在前,谁知还没到门口,他后颈忽然一痛,与此同时身子急速失重。

他连忙撑住墙,捂着后颈震惊地转过头:晚莹……你做了什么?视线模糊,眼前是两三道影子,慕晚意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轻声说道:大哥,你不要怪我,慕家不能没有你,嫂嫂不能没有你,我的侄子侄女更不能一出生便没了爹。

慕晚意猛地缩紧瞳孔。

见人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倒了,慕晚莹这才松了口气。

……城门前,慕老夫人头戴翟冠,身着青蓝团纹诰命服,盛装前来坐镇,她身旁一左一右是孙媳与外孙女,身后是严阵以待的慕家军将士们。

夹道两旁早就挤满了百姓,所有人都默默站在雨中,很快,蹄声传来,一匹快马自街尾飞驰而来。

大姑娘,将军呢?见只有慕晚莹一人,曲副将上前问道。

慕晚莹低着头翻下马:我……我同大哥换了位置,我出城,大哥留下。

什么!?曲副将虎目圆睁,这不可能!我要同将军交换他都不肯,又怎会与你交换?他何时做的安排?几位副将均比慕晚意年长,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深知他绝不会在危难关头站在将士们的身后,更不可能让亲妹妹替他冲锋陷阵。

一旁的慕氏也急了,不是早都安排好了吗?怎么会突然交换?他人在哪里?我去找他!见慕氏提起裙角就跑,慕晚莹担心她动了胎气,急忙拉住她:是我将大哥打晕的!众人闻言一怔。

早就猜到内情的慕老夫人也顾不上与她算账,沉着脸发话:清漓,你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你大表哥叫醒!欸。

言清漓还是第一次见慕老夫人这般疾言厉色,应声后连忙去到慕晚莹身边,表姐,你为我带路吧,我不知大表哥在哪里。

她拼命给慕晚莹使眼色,又悄声道:疯了吗?你这是要做什么!慕晚莹对她的话没反应,只回了慕老夫人:谁都叫不醒,没有两个时辰大哥不会醒来。

她学艺不精,两个时辰已是极限,不过这样也好,城里不能只有曲将军一人防守。

言清漓愣了愣,反应过来她用的是星连那招时,她身上迅速泛起一层凉意。

晚莹,你是认真的?她没意识到说这话时自己的声音在抖。

慕晚莹轻轻点头:小表妹,我若回不来,还请你帮我照顾好祖母和嫂嫂,尤其是嫂嫂,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子,不可再担惊害怕了。

言清漓脑中空白一片:你怎么……你何时……她猛地想起白日里慕晚莹过来寻她,那样子似是想问什么,可又什么都没问,现在想想,应当就是为了这件事。

怔愣之际,慕晚莹已从她身边走过。

几位副将不忍心,纷纷劝道:大姑娘,你三思!这回不是杀几个羌人那么简单,这是要去拼命,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啊!慕家男儿生来就是打仗的命,生在战场上,死在战场上,可慕家的女儿不该走上同样的路,往最差了想,即便等不到援兵,最终都是死,那她也该体体面面,而不是同他们这些糙人一样,死在肮脏泥泞的战场上。

曲副将粗声粗气地撂话:大姑娘,你留在城里,我去!慕晚莹扬起头:这可不行,众将士赴死如归,慕家凭何不出一人?诸位叔叔伯伯是信不过我吗?几位副将面面相觑。

论勇气她不输男儿,论身手她更是出类拔萃,经过了这两个多月的死守,大家都见识了她的聪明果断,如今谁不夸她一句女中豪杰?军中从上到下就没人对她不信服的,可是……大姑娘,我们都信你,但这绝非儿戏,咱们人少,出去了便谁也顾不上谁,再者你是慕家的小姐,何须扛起这个担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得这般清楚,若拖不到援兵来,谁都无法全身而退,既如此,城里城外又有何分别?诸位将军既信我,那便让我同你们一起去,晚莹自幼习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像父兄那般上阵杀敌,若非狗朝廷不允许女子做官,我早就去投了军,好叫那些庸君与贼寇们瞧瞧,慕家的女儿可不比慕家的男儿差!大姑娘你……几个身形伟岸的大男人动容不已,不知再说什么好,慢慢红了眼睛。

慕氏无声流泪,紧紧攥着慕晚莹的手,嘴里喃喃着:不行……不行……言清漓怔怔地站在那里,脚底也仿佛生了根,大为震惊的同时又万分痛心,甚至打从心底自惭形秽。

她红着眼眶努力张开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诚如慕晚莹所言,慕家凭何不出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留谁又不留谁?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她原以为这一世自己可以运筹帷幄,可到头来才发现,在宿命的洪流中自己依然极其渺小。

胡闹!简直是胡闹!一直未曾开口的慕老夫人将手杖重重一震:这是你胡乱逞勇的时候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慕晚莹不敢看慕老夫人的眼睛,上前跪在她老人家的面前:祖母,孙女没有胡闹,孙女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恨地骂道:你知道什么?你这混账什么都不知道!都怪我平日太过纵你!纵得你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慕老夫人从未斥过她混账,慕晚莹难过地抬起头,却见老人家眼中有泪。

她不禁愣了愣,自己也霎时涌上了泪意,赶紧弓着背埋首在地。

是孙女不孝,令祖母失望了。

默了片刻后,她身子底下传来浓浓的鼻音:孙女知道祖母疼我,祖父疼我,爹爹疼我,大哥疼我,嫂嫂疼我……从小到大,这家里的每个人都对我万般宠爱无限宽容,别家小姐被拘着管着,而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在外闯了祸也有家人给撑腰。

孙女明白,慕家能有今时今日的能力地位,我能衣食无忧地做着家里的掌上明珠,那都是父辈与先祖们血洒沙场换来的!慕晚莹以头点地,重重三下。

祖母,一直以来都是你们护着我,我却从未回报过什么,这次,就让我也护你们一回吧!慕氏泪流满面地捂住嘴。

慕老夫人亦是老泪纵横。

家人之间,何需回报。

良久良久,她老人家闭上眼叹出一口气,沉重得宛如风雨中依然的苍松。

好!是我慕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祖母就让你去!……雨中攻城墙面会打滑,地面泥泞行动也会缓慢,两队羌兵徘徊在城外盯着黑石城的动静。

时雨濛濛中,寂静的黑石城仿佛一座死城,耸立的城墙痕迹斑驳,残破的城门缝缝补补,四处都透着无力回天的悲鸣。

寅时一刻,雨点终于变小了,巡逻兵见时候差不多,正打算返回营地,就在此时,黑石城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开城门,万千将士齐冲而出,直接将他们这两队人给碾在了马蹄之下。

慕老夫人亲自登上城墙,曲将军紧盯着城下,见人都出去了,他连忙抬起手,却迟疑了一瞬,朝慕老夫人看去。

除了百姓,城里留守的共七百人,其余的全出去了,这一落,便意味着外面的人再没了退路,只能拼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乌云闭月,黑暗的原野上蹄声轰鸣,吼声震震,慕老夫人目不转睛地黑压压的人海,喝道:还等什么?关门!按照策略,大军分成七路,呈线状压向羌人的营地,最大限度地阻止他们接近城池。

为了嘉庆关不落于羌人之手,为了城里百姓与家人,将士们愤慨激昂,全都豁出性命与敌人拼杀。

乌伦格桑料到慕晚意会做殊死反抗,却没料到他敢倾巢而出,且这些被困了两个多月的汉人士兵,如同刚放出笼的野狗,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哪怕身上已经中箭,仍举着盾不要命地向前冲。

乌伦格桑虽有所准备,却也被这来势凶猛的阵仗给惊到了。

很快,两军正面交手。

羌军虽勇猛,但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并没有嘉庆关将士们守卫家园的信念,自然也没有以命相搏那股劲儿,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被压后了数里。

乌伦格桑起先是坐后指挥,后见情势不对,立即操刀上阵,并用羌人的语言大声呐喊。

慕晚莹只听得懂寥寥几个词语,但用后脑勺去想,也知道无非是威逼加利诱。

主帅出手了,羌军的士气这才高涨几分,阵型也渐渐不再混乱,且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没了先前的慌乱后,这边嘉庆关的将士们便开始吃力了。

但这也在慕晚意的预料之中。

号角声一响,几位将军立即带着各路人马后撤,慕晚莹也迅速带着她的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当初羌人包围慕晚意那片林子才停下。

此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停了,羌人对关内的地形不如嘉庆关的将士们熟悉,也不知大雨过后这林子里会起雾,半数人马忽然处在白茫茫一片中,就有些晕头转向。

北风迎面吹来,战马踩进半干的泥地里时,乌伦格桑顿觉不妙,不待他发号施令,四边便火光大起。

慕晚意在言清漓的帮助下提早醒来,一醒来他就急忙跑出去,却只见到远处的熊熊火光,以及满面肃容的祖母和轻轻哭泣的妻子。

关外的羌军看到关里发出的信号,开始从北边发起猛攻,北门情况紧急,曲副将快扛不住了,慕晚意狠狠捶了下城墙,只能将所有的自责与怒气发泄在这一拳头里,随后立即赶过去。

林中大火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羌军死伤无数,但按照原计划,这场火应能烧死三分之一的敌军,抗兵相如,哀者胜矣,只要两边兵力相差不大了,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能相持不下。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正午时又开始下雨,随着火势渐小,两军也彻底陷入了一团混战。

乌伦格桑愤怒不已。

嘉庆关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站在黑石城的城墙上收获战果了,可眼下他却损失惨重,甚至被这些汉人疯子越推越远。

为了此战他已经投入巨大,倘若失利,莫说各部族长不会罢休,他的两个王弟也会大做文章。

要知道乌蓬能雄踞关外数十年,靠的是强者为尊,可不是汉人长子为继那一套。

雨时停时歇,从正午到日落,临近傍晚时乌云终于彻底散开。

不停歇地打了整整一日,两军都已疲惫不堪,乌伦格桑将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杀敌,一部分负责趁乱攻城,如此以来,对方很容易顾此失彼。

慕晚莹一枪挑翻两个操纵床弩的羌兵后,夺了一匹塞外战马。

举目四望,四周尽是嘶吼与马鸣,不断有人在倒下,有羌人,也有自己人。

却如几位将军所言,混战之中根本顾不上彼此,她找寻不到几位将军的身影,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眼看羌军就快将他们压回城下了,后面羌军的攻城车也已架好,慕晚莹心急如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乌伦格桑一死,情势便会大大好转。

打定主意后,慕晚莹于乱军中左冲右突,马蹄不断溅起红色的污泥,一路上不知又斩杀了多少个羌兵后,终于被她找见了乌伦格桑。

彼时这羌人头子已经杀红了眼,马下倒着许多身穿嘉庆关战甲的将士,她也终于见到了其中一位将军,是她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此刻已经身首分离,被尖刀贯穿了眼睛。

慕晚莹霎时被愤怒冲红了双目,纵马挺枪上前。

乌伦格桑认出来人使的是慕家枪法,他立刻精神抖擞,只战了五个回合,对方便被他打落下马。

慕晚莹摔在地上前急忙滚了两滚卸力,不料还没站稳,三尖两刃刀就到了眼前,她连忙抬枪格挡,可这羌人力大无穷,一瞬间她的缨枪就弯了,紧接着侧腰一痛,人就飞了出去。

塞外铁骑名不虚传,马与主人同心,方才她是被乌伦格桑的战马给踢出去的,慕晚莹捂着腰侧不断吸气,勉力站起身,便见乌伦格桑正高坐马背上诧异地看向她。

可很快,那人便放声狂笑起来:看来慕晚意果真是山穷水尽了,竟连女人都给送上了战场。

慕晚莹这才发现自己的兜鍪在方才的滚落中掉了,她不擅枪法,索性扔枪拔剑,不甘示弱地讽回去:对付尔等宵小何须我大哥出马!乌伦格桑是知道慕家还有个女儿的,闻言他不屑道:回去叫你大哥来,女人不配做本王的对手。

慕晚莹被他激怒:配不配可由不得你做主!说罢纵身一跃,直取马腿。

骑马不利近战,不多时乌伦格桑便被迫弃马,下马后才见各自真章。

慕晚莹知道这羌人力气大,拼体力的话她必死无疑,于是,她尽量避免与之硬碰,而是利用自身的轻盈敏捷去攻其死穴,招招狠辣,想要速战速决。

可乌伦格桑并非只有蛮力的莽夫,二人周旋许久,她仅是伤到了他的皮毛,他却将她伤得不轻,一瞬间的焦急分神,她便又被一刀伤了右手,并被狠狠地踹了出去。

慕晚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右手背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方才若是她再晚些躲开,这只手怕就没了。

而乌伦格桑这头,看似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他心中却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竟能逼他使出全力,这慕家小姐可谓是他见过的功夫最厉害的女人了,不,甚至大多数男人都不如她,若不是他仔细研习过慕家的路数,想必方才他已经成为她的剑下亡魂了。

乌伦格桑不敢掉以轻心,终于正视起慕晚莹。

红衣铁甲,一身是伤,没有惊人的美貌。

可那英姿飒飒的气度却是全天下女子所不及,莫名就有种吸引人的力量,就好比此时,明明她的手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了,却仍要死死攥着那柄剑站起来,不屈不挠地盯着他,这种凄凉悲壮的美丽着实令他想要征服。

乌伦格桑眼露欣赏之意,他喜欢这个有勇气有韧性的女人。

本王改了主意,不想杀你了,只要你肯撇清与慕家的关系,我便留你一命。

回答他的是一口口水。

敬酒不吃,乌伦格桑顿觉受辱,正要以罚酒回敬,那女子的右脚却忽然向后划了半圈,随后身法诡异地攻了上来。

这次她不知用了什么招式,与先前的截然不同,看似柔软却有力,看似缓慢却防不胜防。

乌伦格桑没见过这种功夫,一时招架不住,慕晚莹抓准时机,攻其下盘。

乌伦格桑的注意力被吸引向下,孰料她只是虚晃一招,迅速翻身旋出一脚,鞋尖上的匕刃霎时划过他的眼睛。

乌伦格桑捂着左眼大叫一声,攥住慕晚莹的脚踝狠狠将她甩了出去。

右脚动不了了。

方才她是冲着抹了对方的脖子去的,可惜被其察觉,只伤到他一只眼睛,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再厚些脸皮,磨着星连多教她些功夫。

慕晚莹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同他大哥一样变成个跛子,趁着乌伦格桑捂眼吃痛之际,赶紧忍着钻心剜骨的疼痛再度站了起来,抽出匕首飞快地冲向他。

这回她直接攀上其肩膀,乌伦格桑试图将她甩下去,她却死死勾住他的脖颈,高举匕首打算从他头顶扎下去,奈何对方左冲右撞,刀尖最终擦过他的耳廓没入其肩膀,只余刀柄在外。

肩上传来剧痛,乌伦格桑裂眦嚼齿,他愤怒地抓住慕晚莹的双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她砸向地面。

伴随着碎骨的声音,慕晚莹又喷出一大口血,如一个破碎的人偶被摔在地上。

她疼得发出呻吟,头脑发晕意识也发沉,可四周的厮杀呐喊声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一切尚未结束。

不行,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她咬破舌头令自己清醒,不知从哪里又迸发出力量,抓起了手边的剑。

乌伦格桑以右眼看到她居然还能再爬起来,并踉跄地朝他刺来,心惊的同时更无法理解她的坚持。

利刃入肉,发出闷闷的声音。

拼上这么多人的命却只换多一日,可值?她的剑尖与对方的身体还差毫厘,而对方的长刀却已刺进她的身体。

嘉庆关的将士们大多都倒下了,羌军已经压到城下,乌伦格桑喘着粗气,向面前仍做垂死挣扎的女人发出疑问。

慕晚莹低声发笑,唇齿间尽是鲜血。

值不值你等下便知。

乌伦格桑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很快他就知道了。

只见她大喝一声,居然顶刀上前牢牢抱住了他的脖颈,长刀穿过她身体的同时,她手中之剑也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遗憾的是,他刺穿的是她的心口。

乌伦格桑嘴角溢出血,瞎了左眼,右臂也废了,还被人当胸一剑,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更没想到伤他之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他盯着这个拼了命想杀他的女人,钦佩的同时又略觉惋惜。

你叫什么名字?他打算记住这个女人的名字,怎料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还没完呢。

说罢她猛地变脸,从腰后取出一只六棱梅花峨眉刺。

此时两人是抱在一块的,待乌伦格桑反应过来时已躲闪不及,梅花刺狠狠刺进他后心。

手下败将,不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乌伦格桑不甘地掐住慕晚莹的脖子,死死瞪着她,几乎要将她的脖颈掐断。

慕晚莹意识模糊,却仍是一下又一下地刺,生怕这羌人死不透,直到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时,她才将那死人推开,紧跟着自己也倒在地上。

撞车的声音在耳边轰隆作响,城里的人已经开始用肉身去堵城门。

她艰难地睁开眼,迫切又吃力地向那边爬去,血水蜿蜒了一路,与晚霞照相辉映。

那道门后还有她想要守护的人。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天边亮起了长庚星,沈初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同一首曲子,忽然,弦断音止,残阳化作了尾声。

他怔怔地盯着那根断弦,随后慢慢将琴边那枚刻字玉佩放进手心。

晚莹,晚萤。

夜晚飘舞的萤火,美丽却又短暂。

他小心翼翼地合拢手,眸中翻涌起苦涩的情愫,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良久良久,直到外头有人欢呼。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0410第四百零八章 启程第四百零八章 启程喂,小表妹,快醒醒,该随我去操练了!不去?那怎么行,半途而废我要生气的!小表妹?小表妹?唉,你真的不愿去?那罢了,我自己去!我可走了啊,我真走了……眼珠子滚动得厉害,言清漓艰难地睁开眼。

屋里有些暗,眨了几下眼皮,看清了角落里堆着的两只简陋的箱子,箱子前是一张方桌,方桌上烛灯的灯芯垂下来很长一截。

她呆呆地盯着那抹微弱的烛火,一时有些茫然不知何处,直到瞥见帘子后露出来的浴桶一角,才恍然想起——她与言琛正在返回西川的途中,先前经过的村镇人都差不多跑空了,进了内关才终于热闹些,今晚他们便落脚在这个村庄里。

盯着地面又发了会儿呆后,她轻轻按了按眼睛,起身去将灯芯剪短。

这时,门被叩响,她放下剪刀过去开门。

门外之人一身雾灰色便服,身姿英挺,不怒自威,带来了一股秋日的凉气。

言清漓只看了他一眼便侧身让他进屋,言琛没动,目光定在她垂着的眼眸上。

怎么还不进来?她抬头问。

言琛这才抬脚迈步,方才我叫里正杀了两只鸡,明日他去镇上买羊,我们在此多留一日,后日再走。

不,兄长不必为了我耽搁行程!言清漓知道他是心疼她,怕她日夜赶路吃不消,不然他们这些行军好手哪需要经常停下来休息。

言琛去了帘子后,身有洁癖的人竟然用一女子的洗澡水净手,这一幕倘若被他的亲信看到,必得以为他是个假冒的。

言清漓追到他身边,我不需要休息,我们明早就走,宁天弘本就有防你之心,等这边的事传回盛京,那就更不容易救出国公爷了。

原本言琛打算以负伤抱病为由,不插手宁氏一族的内斗,这样一来,宁天弘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太过为难言国公等人,如此,既算全了她的请求,也算对得起言家的列祖列宗。

但前提是没有出嘉庆关这回事。

朝廷不仁在先,现如今言琛反心已决,他在征得了这世上他最尊敬的长辈——慕老夫人的同意与支持后,便立即动身离开了嘉庆关。

言家人目前还只是无法离开盛京,可一旦宁天弘得知他有了反意后,言家人便会彻底失去自由变为阶下囚,成为掣肘言琛的筹码。

她对这个爹没有任何感情,但言琛不同,血浓于水,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家人。

听到国公爷三个字,言琛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后他拿起巾子擦手,慕家乃我至亲,我去救人无可厚非,只要我一日没举反旗,宁天弘便一日不敢真动我的家人,否则便是催逼着我反。

乌黑及腰的长发显得她肤白如纸,明艳的容颜也一如从前,然而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比一年之前成熟许多,仿佛一杯刚沏开的茶,从茶末翻滚到慢慢沉淀。

他知道,她的这些变化都与她这近一年来经历的苦难有关。

言琛将她搭在巾架上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家里的事你不必过多担忧,先去用饭吧。

话音才落,里正的娘子便敲门来送饭,村里的人不知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也不在乎,反正用心办事就能拿多多赏钱,那女人端着食盘小心翼翼地进来,进屋后又悄悄地觑着眼睛四处探究,一副贪婪中带着淳朴的模样。

言清漓知道言琛用饭的习惯,只好先安静坐下来,看着他分解那只烧鸡,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给鸡大卸八块这种事都做得干干净净,手上连一滴油都没沾,很快,她的碗里就堆满了好入口的鸡丝。

这节骨眼还能杀鸡宰羊,也不知他到底给了那里正多少好处,言清漓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多吃了一些。

室内安静无声,只偶尔有筷箸轻轻碰到碗沿的声音,直到她已有饱腹感后,这份安静才被打破了。

方才是不是哭过?言清漓短暂一怔,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垂下羽睫,也没正面回答:晾发时不小心睡着了。

言琛点点头,没再说话。

饭毕,里正娘子像是一直在外候着似的,很快就过来收拾了碗筷,不久后又带着儿子抬来两桶热水,接着还送来两人份的盐和粗茶。

看着那些东西,言清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瞥见那里正娘子还在向浴桶里倒热水,她忙轻咳:你今晚不回去?言琛的亲信对他们兄妹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都心知肚明,但这路上他二人并未宿在一块过,也未表现得过多亲密,毕竟这不是什么能摆在台面上的关系。

那边言琛淡淡地嗯了一声,等那里正娘子走了后他才说道:今晚陪着你。

言清漓的心跳好似停了一瞬。

离开嘉庆关这么久了,她还是时常会梦到晚莹,梦到她督促她强身健体那段日子,也梦到过两人窝在房里烤着栗子说小话,甚至梦到遥远的聆音阁,她与裴凌要动手,将那对峨眉刺还给他……梦的开始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最终都会停在黑石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场景,忘记不了那件鲜血淋漓的战袍,忘记不了那个永远都有用不完精力的女子,如同一具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静静地躺在言琛怀里。

失去亲人的痛楚仍然弥漫在他们之间,言清漓知道言琛今晚留在这里并非想要做什么,而是恐她无法安眠。

可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与他同床的缘故,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手指抓着被褥,耳朵一直竖着,听到出水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又往里挪了挪。

言琛没有吹熄火烛,上床后兄妹二人也没说话,双双坐在那里,片刻后,他才长臂一揽,将她揽到了怀里。

诸多的紧张,都在他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她莫名就酸了鼻子,慢慢将身子放松下来。

这堵胸膛是她的避风港,这个男人是她的心安处,她靠在他的怀里,就觉得什么都伤害不了她了。

言琛紧紧抱着他日夜思念的女子,他想象过许多种再相见时的情景,却从未想过见到的是她失魂落魄泪流不止。

此后,她再未提过晚莹二字,也再未笑过。

哭出来,在我面前不必伪装自己。

言琛轻轻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儿身子慢慢开始颤抖,很快便传来呜咽的声音。

胸前的衣料湿了,她将哭声和脆弱全都埋进了他的怀里,也终于提起了那个她不敢提的名字。

晚莹说过想要做个女将军,她还没有……还没有……还……听得出她极力想让自己的话语连贯,可声音哽咽得不由她做主。

言琛低声安慰:晚莹做了她想做的事,并且做到了。

言琛亦惋惜慕晚莹的逝去,但他是百战沙场之人,能理解她的选择,士为尽死为荣,若无她拼死御敌,斩敌军主帅,嘉庆关也不会度过这一难关,在他看来,作为将士的她,其实是没有遗憾的。

可是言清漓并不受用,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她心里恨,恨到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带走我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活着……这番话言琛答不上来,她两世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前世今生都过得太痛了,他只能听着她对上天的控诉,挺着她埋怨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心随着她的哭声收紧、颤动,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去吻她的额头,眉心,吻她脸上的泪水……当冰冷的唇印上她的时,她轻轻一颤,忽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疯了似的去回应他。

他的胸腔里立刻窜起一把火,他克制地去吮吻她的唇瓣,去吮她微咸的泪珠,既是唇与唇的厮磨,也是两个灵魂的相互慰藉。

情深无欲,直至天明。

0411 第四百零九章 三人再相会乌伦格桑会战败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消息传回扬古木城后,几位王子王叔为争夺王位纷纷翻脸。

夫人,城外已备好了马,我们赶紧走吧!乌伦格桑死了,他的女人们便会继承给新王,苏凝霜若不想继续服侍下一位乌蓬王,就得趁着当下王宫混乱,还没人注意到她时赶紧离开,可是这两个月她趁乌伦格桑不在之际,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仍然没有找到那张图纸。

不行!还不能走!苏凝霜脸色铁青,用力推开那婢子。

那是她唯一可以翻身的筹码了,绝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可若现在不走,阿腾丽大妃她们定会来寻我们麻烦!乌伦格桑的其他女人都对这苏凝霜恨得牙痒痒,如今她靠山没了,谁还能放过她?便是将她弄死也不会有人追究,但这话不仅没吓到苏凝霜,反倒提醒她了。

大妃……她在房中来回踱步。

机括弩是老乌蓬王传给乌伦格桑的,那么老乌蓬王身边的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乌蓬王宫的最东侧有几座单独圈起来的穹庐,鲜少有人问津,这里与汉人皇宫中的冷宫类似,都是不受宠的女人渡过残生的地方,被剜去双目的塔娜大妃便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而此刻,她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阴森的笑声自那羌族女人的喉咙间发出: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塔娜能听懂汉话,但说得不好,说完这句后,她便又开始用自己的语言流利地对诅咒着面前的狠毒女人。

苏凝霜面露怒色,命婢女去将塔娜的牙齿凿掉,她已经用了许多种手段,但这女人嘴忒硬,死活都撬不开。

其实塔娜哪里知道什么图纸,她只是痛恨苏凝霜,便故意做出知道却不告诉她的模样,将苏凝霜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你再不说,我便拔了你的舌头,送你去见你的两位王!苏凝霜最后威胁道。

塔娜已经被凿掉了三颗牙齿,满嘴是血,但听到这话却一点也不怕,还咧开嘴狂笑:死也不会,告诉你!我们羌人,宁可死,也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说完她便朝苏凝霜吐了一口唾沫,还伸出了舌头,饱含挑衅之意。

夫人,不能再耗下去了!婢女再次提醒苏凝霜时间不多了。

好,想死,成全你便是!苏凝霜一无所获,杀了塔娜后她依然心有不甘,可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匆忙逃出王宫,再换装成平民的模样溜出城,可就在刚刚踏出扬古木城时,她忽然灵光一闪。

回去!我知道了。

-言琛到底没有拗过言清漓。

次日天还没亮,他便命人催着里正去镇上买羊,紧赶慢赶的,里正终于赶在晌午之前回来了,言琛命人扒了羊皮留给了那里正一家,又补足了食物与水,都忙活完后,正好到了晌午。

林荫树下,那女子以额头轻轻蹭着踏云的面脊,似是在低语什么,言琛驻足看了她片刻才走上前。

言清漓完全没听到脚步,是踏云嗅到了主人的气息她才跟着看到言琛。

都与它说了什么?言清漓抿唇笑笑:我说,又要辛苦它了。

说完她便踩入马镫,自己先坐了上去,她一直都是与言琛同骑的。

看得出她今日的心情要比之前好上许多,言琛心中稍安,随后他居然像是配合她一般,也拍了拍踏云的头,对着马耳低语吩咐一句才翻身上马,看得身后一众亲随直瞪眼。

进入内关后,道路便更好走了,他们一行人没几日就到了熙河口。

小城不大,却人来人往,只因从这里开始路便分岔了,往西可到越州、西川等地,往东可走水路到盛京。

虽然朝廷现在的精力已经不在追查逃犯上了,但城里人多眼杂,言琛不打算进城,只在城外找了家清净的食肆暂做休息,兄妹二人先落座后,其他人便自去寻了位置。

店小二看的出来谁是主子,直接凑到他们这一桌来,言琛打断他热情的推荐,略有不耐地点了几道菜,待店小二走后,言清漓欲言又止:星连……他……嘉庆关能得救,她能活下来,全都仰赖星连及时将消息送到了西川,先前她一直沉湎于悲伤没有细问,只知道星连越崖时摔断了腿,所以才无法同言琛一起来,后来想想,怕是他当时是硬生生拖着断腿赶到西川的。

他怎么样了?之后不等言琛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起来: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他还要回去继承师门衣钵的,倘若落下个残跛的毛病,恐怕会影响到他的前程。

言琛没想到她突然问起那个少年,默了一瞬道:无大碍,我请了西川最好的名医为他接骨。

那就好。

一时无话,言琛瞥向她低垂的眼眸,又多说了几句:我出来时,他避开护卫悄悄跟在了我后头,因行动不便被我发现,我道他是个累赘,他才终于肯留在西川养伤,待我们回去后,你便能见到他了。

小二大概是被言琛冷漠的神情震住了,闭紧嘴来送了茶水,言清漓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呷了一口。

言琛将手停在杯盏上,没有拿起来。

那少年肯为她豁出性命,忍着断腿之痛奔走千里,若说是受命保护她,那么将消息送到后他的任务便完成了,可他却不等骨头长好便急着回来见她,这等情谊,可不像是受人指使。

想了想,他还是没忍住问:那少年与你……言清漓的心微微一跳,可等了等却没听到下文,抬头一看,发现言琛正冷冷地盯着某一处,她顺着视线转过头,愣住了。

食肆外有三个人,一名白面内侍和一名黑衣护卫,还有一名身穿雨过天青色鹤氅的温雅男子,此刻,那男子眼里含着灼灼光彩,正笑看着她。

你……言清漓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没注意到食肆里已经鸦雀无声。

言琛坐着没动,但外头那男子每向前走一步,他目光中的冷意便增多一分,身后一众随侍们察觉出他的不悦,均将手落在了身边的武器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言清漓不敢当着大庭广众称呼他四殿下,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见到他。

宁天麟像是没看到言琛的视线,只看着她说道:阿漓,我来接你的。

吉福立即低声解释:言姑娘,主子知你会途径此地,已经在这儿等了五日了。

一声冷哼传来,言琛盯着手中的茶水自语:有些人,两只肩膀扛着一张嘴,只管坐享其成,可知耻乎?宁天麟淡淡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言琛在讽他,人不是他救的,他却厚着脸皮来截胡。

他自知在此事上确实争辩不得,便抬手制止了吉福将要说出口的话,让他与宋益出去等着,而后面色不改地看向言琛。

不知宁某人可否坐下讨杯水喝?0412 第四百一十章 跟谁走四角方桌,言清漓坐在他二人之间,为右侧之人倒了杯茶。

宁天麟这回对言琛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也是第一回庆幸她的身边不只有他一个男人。

时间宝贵,宁某也不绕弯子了,阿漓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道谢的话想必你也觉得虚伪,不如我来帮你将言公救出盛京,那边有我的内应。

言清漓眸子轻抬,她记得四殿下如今安插在朝中的内应,官职最大的应该就是户部尚书张浩起,张大人身为言官,有那么大本事能在严看死守之下将言国公等人带离盛京?不过四殿下这人深不可测,兴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也说不定,既然四殿下敢开这个口,那必然是有个六七成的把握……她立即看向言琛,可惜言琛并不买账:我救我自己的妹妹,何时需要旁人来道谢?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摒弃前嫌,言清漓低声劝说:哥哥,不妨考虑一下。

出了这么多的事,我是不会再将你交给任何人的。

宁天麟的想法与言琛也差不多,都是唯恐心爱的女子再有危险时,自己却鞭长莫及,只想她今后都能处于自己的视线之内,但是他于嘉庆关这件事上落了下乘,没有言琛的底气去说这番话。

他眸光微转,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可是你接下来将会诸事缠身,你就当真能做到与阿漓寸步不离?我诸事缠身,你便能安闲自在?眼下你尚未拿下庐陵,不得已才停驻汝南,可之后呢?不再继续东进了?言琛并不上套。

言清漓忽然插了一句嘴:你在攻打庐陵?宁天麟一改方才笑里藏刀的模样,神情从里到外都柔和下来,还没到那一步,再怎么说赵攸之妻也姓言,眼下我以劝降为主,实在不成,再打也不迟。

言琛冷哼一声。

分明是忌惮赵良与赵攸父子软硬不吃,怕他们鱼死网破,却愣是叫他说成是看在言家的份上。

宁天麟当做没看到言琛的不屑,我身后已皆我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情势利于我,我自然要一鼓作气,你呢?见言琛如饮酒一般仰头干了那杯粗茶,宁天麟屈尊给他倒满,接着又为言清漓的杯子里添了一些,一个我已经让那位吃了不少苦头,你猜,他会不会让西川成为第二个越州?言琛轻锁眉心。

越州刚反时,正值朝野动荡之际,宁天弘轻敌,将兵力分散至各地去平乱,以至于吃了大亏,丢了一城又一城。

吃一堑长一智,等他举事时,宁天弘必定会大花心思去压制他,以免他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麟王,到时,他这里的确要比麟王那边热闹多了。

见言琛略有动摇,宁天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可接下来他听到的却是:即便如此,我也会带她回西川。

宁天麟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闻言不由愠怒,并非是因为言琛油盐不进,而是他这人居然不考虑实际情况,难不成你打算每次上战场都将她带在身边吗?那又如何,呆在我身边不安全,在你身边便能安全?嘉庆关出事时你人在哪里?那不过是你早得了消息,我若比你知道得早,今日就不会有你什么事,怕是你还继续躲在西川‘养病’呢!你也好意思提这个,不是你来信请求我不要插手你们宁家的事?否则我何需在钦差面前做戏,说来说去,都是你无能罢了!言!琛!几乎是同时,周围言琛的人纷纷将手边的剑推出一截。

我说,你们可有问过我想去哪里?见这两个平时稳重的男人又因她起了争执,言清漓只好打断他们: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是你们随便拿来拿去的物件。

虽然食肆里除了店家就是言琛的人,但也得小心提防些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漓你误会了。

那两人这会儿倒是产生了默契,言琛冷冷地瞥了宁天麟一眼,对她沉声解释:我只是不放心。

话让他先说了,宁天麟不甘落后:无论是官兵捉拿还是嘉庆关险失,我都不愿再看到了,阿漓,随我走吧,我来之前便已着人去接你那两个婢子,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们了,琥珀与紫苏也很惦记你。

鹰隼般得眸子扫过去,寒意渗人。

论能言善道,言琛技不如人。

过去面对这种境况,言清漓可能会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但现在也不知是因为她仰仗的两个人将要联手,还是因为确定自己已得到了这两人足够的爱,她已经没那么多顾虑了。

两个人都在看着她,等她做出抉择,片刻后,她微垂着头对宁天麟说道:四殿下,我不会随你去汝南。

宁天麟眼中明显闪过受伤之色,还夹杂着她居然不选他的阴冷与愤怒。

言琛倒是心头一松,可很快,她却又转向他:哥哥,我也不能同你去西川了。

两个男人皆是一愣。

那你要去哪里?那你要去哪里?她抬起头:我想去庐陵。

庐陵乃膏腴之地,有天下粮仓之名,各地闹灾荒时,这里也丝毫未受影响,别说是宁天麟,换谁都会对这块宝地虎视眈眈,可是那庐陵太守赵良是有些忠义在骨子里的,宁天麟多番派人劝说,其仍是不肯归降,且赵良看准了宁天麟是为广袤粮田而来,便放言若敢强攻,他便放火烧田,田没了要座破城还有什么用?方才听到他们说起庐陵,言清漓暗暗起了心思,她想去试一试,有时女人的枕畔风比那些去劝降的谋士要有用,旁人不知,但她却知言如这女人是个被所有人都小看了的,她与言如打过交道,关系……虽是利益交换但也勉强算说得过去,由她出面最合适不过。

对于她要去当说客这件事,两个男人起先都是不同意的,后来第一个点头的是宁天麟,毕竟她去过庐陵后自然会就近到他的身边,去庐陵和去汝南也没有太大分别。

而言琛这边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表明态度,但言清漓知道,他又一次对她妥协了。

秋风圆月,明明今日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却在不同的两个人心里,吹进了同样萧索的风。

在宁天麟那里问清了细枝末节后,言清漓没有立即回房,而是想去看看言琛。

这兄妹才相聚不久,此刻又要面临分别,言琛心里不好受,她亦是。

言姑娘留步。

回廊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言清漓回头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宋益,目露疑惑:可是四殿下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宋益上前递给她一封信,是青果姑娘托属下带封信给您。

之后他又退回到了六尺之外。

言清漓揣着纳闷将信展开后,那张薄薄的信纸仿佛突然传出了青果嘹亮的哭嚎,这不是一封传意义上的书信,那字里行间到处充斥着哭泣的人脸——一个圆圈两只眼,眼睛里飞出无数雨点,正着哭,反着哭,歪七扭八地哭,也只有青果能创作出如此杰作了。

内容上,也无非就是说她与玉竹十分担心想念她,并多次重复提及请她一定要随四殿下去汝南,她与玉竹很快就到,之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也不要与她分开了。

青果跟了她后认得了不少字,但是让她写字是绝对不可能的,看着这陌生的字迹,言清漓的眼神投向宋益:这是谁帮她写的?宋益滞了一瞬回道:是属下为青果姑娘代笔。

言清漓轻飘飘地哦了一声,似是在不经意的自语:她怎么不让玉竹帮她写呢?那头宋益又是一滞,信已带到,属下告退。

说罢便迅速隐于黑暗之中。

言清漓一直挺好奇这些影子卫平时都藏在哪里的,向四周扫了一圈也没看出端倪,只好淡笑着将信收起,能耐了,居然都敢使唤四殿下的人了。

0413 第四百一十一章 想不想要?熙河口如其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遍地都是客栈,宁天麟为了等他们,在闹中取静的位置早早包下了一家,他们也就却之不恭了。

见言琛房中还有光亮,言清漓轻轻叩门:兄长,是我。

进来。

言琛将一封信件置于火烛上烧了。

门开,一角残页刚好落在书案上。

在烧什么?言清漓问。

今日刚收到的传书。

言琛捻起那一页销毁,见他不欲多说,言清漓识趣地没再没,但她大抵能猜到,这两个多月他不在西川,那边必定积攒了许多事在等着他处理,这也是她拒绝他送她去庐陵的原因。

不是寅时就要启程了?怎得还不去睡?言琛抬头向她看过来,声音如同今夜的明月,冷冷清清。

言清漓被他问得一滞。

还不是因为明早要走了,这才想多陪陪你,可你那是什么语气,不想见我?我睡不着,行不行?冷冷丢下这一句,她转身去到书格前抽出一本书,这客栈的三间上房名为风、雅、颂,书格上陈列的书籍也大都是诗词歌乐一类。

言琛暗自惊诧于这小妮子翻脸如翻书的速度,不过,这还是从嘉庆关出来后,她第一次与他撒娇耍小性子,言琛瞧她生着闷气在书格前乱翻,安心之余又颇有丝无奈——分明是你撇下我同其他男人走,你倒先不高兴了。

余光瞥见男人起身向她走来,言清漓理都不理,仍低着头,作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时不时翻动一页。

言琛就这么站在她身旁看她,女子姣好的侧颜上覆着一层浅色的柔光,鸦羽般的眼睫时不时心虚地颤一下。

半晌后,他伸指勾住她的下颌让她转过头来,然而却被她侧头躲开。

他又勾,她又躲,于是乎他改为捏的,这次她挣不开了,只能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你作甚?莫扰我看书。

那方才那页讲了什么?言清漓被问住了,眼角一跳,被他捏住了下巴躲也躲不开,只能垂下眼眸作深沉状。

男人鹰隼般的眼眸里掠过淡淡的笑意,宁天弘又派了一名钦差到西川,应是已经对我起疑,那封信是我的军师着人送来,询问我何时能返,我方才心里想着此事,并非故意冷淡于你。

出来前,言琛将苏信给关押了,命他定期传信回盛京,可镇西大将军抱病已有数月,天大的伤也该恢复得七七八八,时至今日却仍不露面,宁天弘生疑也是必然的。

言清漓本就是假装闹脾气,人家抛下一切千里迢迢赶来救她,她却转头随四殿下走了,泥人尚有三分气呢,这事本就是她过分了,闻言更加觉得自己不懂事。

想来他就是不想令她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这才不与她说的,见言琛这般耐心与她解释,她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是我的不对。

言清漓咬了咬嘴唇,我答应过你要随你回西川的,本不该反悔,可是……话音停顿,她似是在琢磨如何表达清楚自己内心的所想,想了片刻后才开口:哥哥不是与我说过,一味沉湎于悲伤是没有意义的?这几日我就总是在想,除了悲伤,那我还能再做些什么,才算对得起逝去之人的付出?上阵杀敌我不行,出谋划策也轮不到我,就连我最擅长的行医看病,也有许许多多军医代劳……她苦笑:到了这个时候,怕是我只要看顾好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对你们来说就是帮了天大的忙……可是庐陵这件事不同。

她的眼里亮起了光彩:这件事令我看到,我还没有到一无所用的地步,至少我还能再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彻底成为……成为一个‘责任’,或是’包袱。

对,包袱。

一个只能被人保护的包袱。

你们的包袱。

经过这一年的再相见,言琛感受到了她的沉淀、变化,还有成长,唯独没想到如今的她竟会否定自己。

明明从前的她,在面对满满一城百姓的拥护拜谢时,都会飘扬自信的。

她的话像是一把刀,在言琛的心里重重刺了一下。

看来她仍是打心里接受不了晚莹的死,这也难怪,她将晚莹看做亲人,而她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她而去。

这种心结,旁人帮不了她,唯有时间能令她慢慢接受,淡化。

言琛将她轻轻扣在自己怀里。

何谓包袱?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包袱,永远都不会是。

其实言清漓已经接受了自己暂时没有接受晚莹的死,但是她知道那是无法改变的,就像言琛所说,人活着,只能向前看,无论是与陆眉流亡还是嘉庆关出事,老天都没有收回她这条意外得来的性命,那她就要好好珍视,尽力为自己,也为她爱着的人们做一些事才对。

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是她极为喜欢的,闻着就安心,言清漓抱住他的腰,嗅了又嗅,放松了自己靠在他的身上。

那哥哥还恼我吗?恼我执意要去庐陵吗?同四殿下一道。

片刻后,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这可不是她想象中兄友妹恭的回答。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猛地从言琛胸前抬起来,噘着嘴问:说了这么多怎得还恼?不是都解释清楚了,还要我如何?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冰冰的,可盯着她看的目光却烫得吓人,他抬手慢慢捻磨起她的下唇,低沉的声音催人发欲:平时不是挺聪明的?这还瞧不出来,那她就枉做两世女人了。

言清漓被那道慑人的目光盯得无所适从,耳根渐渐发烫。

灯火之下,白裙女子明丽映人,那两片鲜翠欲滴的唇被他用手指爱抚得发干,她下意识地去舔唇瓣,不料舌尖触碰到了他的手指,又马上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言琛忍不住折颈含住一片,噙着她的下唇轻轻一吮,那女子屏住的呼吸立即洒在了他脸上。

压抑的情感是飞展的野火,相贴的双唇是浇在上头的火油,言琛立刻收紧了扣在她脑后的手,用力含住她的唇,重而缓慢地碾压着。

他吻得有些急,鼻息间是两人细密交织的热气,言清漓能感觉到他新长出来的细小胡茬,磨蹭在她的下巴上令她意乱情迷,她忍不住发出一小声嘤咛,小手攀上了言琛的背脊,踩在他的脚上仰头回应他。

言琛的舌头立即撬开她轻阖的贝齿,像是被困了许久得蛇,在她口中大肆翻搅,最后用力捕获住她的舌尖。

这是同前几日那晚完全不同的吻,充满了侵略欲与占有欲,言琛放纵地吮吸她的舌根,嘬吸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被放大了不少,言清漓听得面红耳赤,腰肢与后脑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她只能无力地任由男人在她口中厮磨索取。

慢慢的,她的呼吸更加紊乱了,双手从抱着男人的腰,不知不觉地变成轻抵在他胸前,双腿也软得使不上力。

这时言琛抱起她,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书格上,欺身继续吻住她,他只是虚托着她的腿,更多的则是以腰胯密密实实将她顶住了书格上,言清漓只能紧紧夹住他的腰,两朵软绵被挤扁在男人胸前,他隆起的欲望也刚好卡在她的腿心,在无休无止的亲吻中,有意无意地抵上来。

想不想要?不知吻了多久,言琛低哑的声音从她颈间传来。

0414 第四百一十二章 包袱(兄H)言清漓衣衫微乱,被他含住了一只耳垂,脸红得像蜜桃。

言琛又问了一遍。

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又蚊吟似的说了句想。

男人几步就将她抱去了床边,人落在床上时她的束腰已经被解开了,言琛俯身压下来,扯开她衣襟,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他反手解了自己的腰带,唇舌落在她的身体上,所过之处皆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瘦了许多,锁骨凸出,被男人压在身下只露出两条雪白的腿,他们许久未曾在一起过,言琛怕自己压抑太久的欲念吓到她,极力克制自己,却仍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串串红红的痕迹。

听着他嘬吻她脖颈肩膀的声音,言清漓泛起一阵阵颤栗,努力探出小手抱住了言琛的头,双腿也微曲起来,不由自主地蹭着他的身体。

动情的身体反应一直在告诉他,她也想要他,言琛又回到了她的唇上,探舌进去,噬咬吮吻,他并不满足于此,手掌握住了她的右乳用力捏揉,力气大了些,惹她发出了一声娇吟,他便就势向下滑去,含住了她最为敏感的乳头。

人瘦了后,胸前那两颗弹弹软软的乳球挤在一起,显得她腰肢更细了,言琛反复舔弄她的乳尖,小东西很快成熟变硬,像一只小樱桃娇嫩欲滴,接着他又一寸寸吮吸过她的乳肉,白玉豆腐似的胸乳一含就像要化了,待那两只乳儿皆被采撷过后,她的身体早已被撩拨得发起抖来。

言琛眼里酝酿着黎明前的暴雨,他分开她的腿,目光匆匆扫过她湿润粉嫩的秘境,来不及多看,便扶着硬物就要向她体内挺刺,她却突然阻止了她,说着让她来。

你来?言琛微不可见地挑眉,略一思索,猜出她这般主动,想必仍是以为他在醋。

思绪飘回从前她要骑马那次,下身之物便又鼓硬几分,言琛硬是压下亟待爆发的欲望,顺了她的意思。

男人线条流畅硬朗的身体几乎从床头贯穿至床尾,他神情平静,甚至单臂枕在了脑后,向她投来审视的目光。

言清漓被他盯得有些无所适从,跨坐在那根狰狞粗壮的性器上,红着脸用自己湿漉漉的小穴儿蹭他的菇头,够润滑后,再用穴口含着那硕大的圆头艰难地向下坐,她太专注于去容纳粗物了,没看到言琛右侧的额头上鼓起了一根青筋。

等完全含入时,她已经浑身颤抖,连胸前的奶尖尖都翘起来了,她停下来喘息片刻,随后按住言琛坚硬的腰腹慢慢抬臀,下坐……数个回合后,那根性器在她身体里的进出便顺畅许多。

言清漓这才开始回视起言琛,夹着他的肉棒不断摩擦着自己,他的轻而易举就顶到了她的深处,她根本不敢完全坐到底,死咬着唇克制那到了嘴边的呻吟,腰肢如灵活的水蛇,胸前乳儿不住颠动,那双长着勾子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过男人的脸,在他漆黑凝视的目光中,慢慢加快了起伏的速度。

言琛暗中咬牙,不动声色地忍耐着,可心爱的女子化作妖精一般在他身上卖力取悦、挑逗,他现下只想狠狠在她身上发泄,将她打回原形。

好在某一次臀儿落下后,那小女子突然停住不动了,双肩微颤,指甲抠着他的腹部,不争气地发出极小声的呻吟,随后甬道深处就涌出一股温热的水流浇灌在他的阳物上面。

言琛按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体,嘴角勾起淡淡一抹笑,倒也没戳破她,只问:累了?哪有。

被小瞧了,言清漓那股子倔劲儿上来,挺直起身子继续。

女上男下她是最熟悉的,在四殿下双腿未愈那一年他们都是用这个姿势欢好,只是那时四殿下会帮她,几乎用不到她多少力气,而言琛却是坐稳泰山,只静静地看着她自己动。

才泄过的身子有些发软,不多时,她的腰肢摇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直接累到趴在了言琛胸前,而这时,他还没有泄劲,她却已经泄了两次。

男人的胸口无声地震动了两下,言清漓知道他定是在笑,张嘴便咬在了男人胸前的一点上。

却不想这一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男人身体一僵,然后用力向下扣住她的臀,开始由下至上地顶撞。

他这一动,言清漓才发觉自己方才就是儿戏。

积压太久的情欲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坚硬的阳具在她体内一插到底,宫口处那点屏障比纸还薄,阳物轻松地撞开花口往她最深处刺,花径中的软肉被死死挤着向里压,水液争先恐后地向外跑。

言清漓被顶得发出吟哦,身体如一片漂浮在海浪上的树叶,想要往岸边游,却被锁住了腰肢狠狠向下压。

痛苦与愉悦同时冲上她的脑顶,小穴儿仿佛要被顶穿个洞,言琛一遍又一遍地嵌进她的身体,不知疲累一般,就着这个姿势不知插干她多久,她体内喷薄的花液从他大腿滑下,浸湿了床褥,待他终于停下时,言清漓都不知道自己到达了多少次,只发现自己在言琛胸前挠出了数到血痕,他右肩上都是她的牙印,深可见血。

她还没回过神来自己方才承受住了如何可怕的肏干,刚张开挂着水雾的眼睛正想看向男人,一阵天旋地转间,她的下身又被那根巨物侵入进来。

客栈的床榻又宽又大,铺满了二人散乱的的衣裳,男女赤裸交缠的身体激烈地碰撞着,捆着床帘的绳扣都被震开了。

言琛彻底认真了起来,几乎将她对折了压在身下,粗壮的性器每一下都像是插进了泥泞的沼泽里,柔软湿滑吸力还极大,可他律动的速度只增不减,盯着身下人儿潮红的脸颊,没完没了地插干着她,眼眸深黑而又有力。

言清漓很快就受不住地泣哭起来,头皮发麻,搭在言琛肩膀上的脚趾紧紧蜷缩起来,身体仿佛要被他撞碎了,原本白嫩的肌肤被接二连三的情潮晕染成了淡淡的朱粉色,。

哥……哥哥……快感铺天盖地挟裹着她,她整个人盛开在言琛身下,理智丢失,连自己叫出了多大的声音都不知道。

言琛低头吻住她,将她所有动人的哀鸣尽数吞入自己口中。

他一边勾住她的舌头用力吮吸,一边在她身体里猛烈抽送,粗粝的手掌攥住了她的乳肉揉捏。

覆于胸前的手很热很有力,花径里的性器疯狂地侵犯她的领地,每一下都无言地诉说着化不开的爱意与思念。

言清漓努力想让自己清醒地去感受着来自这个男人的爱意与思念,可那一连串的酥麻感令她目眩神离,她仿佛被他顶到了云雾之上,又被他急速抛下来,有一种分不清生死的感觉。

她躲不开,也不想躲,哪怕就这样死在他怀里又怎样。

她努力环抱住他,与他唇舌交缠,任她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体里攻城略地,许久后,言琛忽然松开了她的嘴唇,掐在她腰肢与胸前的手也渐渐发力,同时抽送的动作变得更快。

言清漓知道他要到了,可就在他要拔出之际,她却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连着搭在他肩上的双脚也勾住了他的脖子。

滚滚热流一下一下地冲进她的身体,她大口喘息着,与他四目相对。

片刻后,言琛微微沉下脸,松开,我帮你弄出来。

高抬着的花穴还紧紧插着男人半丝不见疲软的性器,言清漓双腿其实早就酸麻到快没感觉了,却仍是不撒手也不撒脚,她摇头,看着男人的眼睛轻声道:哥哥,我还想要。

有长进了,接连高潮了这么多次都没晕。

她的长发湿贴在耳边,上挑的眼尾通红,整个人连声音都透着股子媚意,侬侬软软的,与男人说想要。

这样勾人的她,别说是言琛,就是柳下惠在世也得乱。

言琛的神情和缓了些,但语气仍是不容拒绝:那也得先弄出来。

不必!言清漓夹紧他想要退出的性器,抚过男人俊逸的脸颊,我曾服用过许久的避子药,不会轻易有孕。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且小日子也近了。

其他男人都曾完完全全拥有过她,她想让他也一样。

听到这话,言琛眼里显而易见地浮起怒意,但藏得更深的是疼惜。

他与她一起时几乎不曾泄在她体内,她服用避子药,只会是因为其他男人。

可此刻,他看到她眼里仅有着的他的身影,好似她的心里只有他一样,他忽然就有些释怀了。

若非身上背负着灭门之仇,她又岂愿不断委身于不同的男子。

哥哥。

见言琛盯着她不语,言清漓又轻轻唤了他一声,红着脸问:好不好?说着她还轻轻晃了晃臀儿,那么小的穴眼儿插着男人硕大的性器,还摇着屁股与他求欢,言琛眼里的欲色瞬间又变浓。

原本今夜不想令她太累,可谁叫她这般缠人。

言琛换了个令她舒服的姿势,放纵自己吻她要她,与她沉沦在这个夜晚。

这世上,他言琛的支柱是一个叫做言清漓的姑娘。

他从来没有与人说过,他曾阴暗地庆幸过——倘若没有昌惠二十六年的那一场变故,他言琛就没有机会遇到她。

他无法想象,没有遇到言清漓的言琛,此生会过成什么模样。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我离不开你,我才是你的包袱。

0415 第四百一十三章 讨厌别离天还不亮,码头处就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旅人与脚夫们行色匆匆,船主们大声吆喝,谁都没有闲工夫去注意两艘平平无奇的商船。

这几张是药方,经我改良过的,药效更好,还有这几张是毒方,我挑了些制作与用药都较为容易的,随便一个乡下郎中都能看懂。

言清漓统共给了言琛十七张药方,都是她今早匆匆写就,其中毒方比药方还多,管他用不用得上呢,有总比没有好。

言琛看着那一串串龙飞凤舞的字,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这丫头真是半点不藏私,第二个念头便是外祖母让她练的字都白练了。

收起药方,他扫了一眼正在那边等着的宁天麟,叮嘱她:庐陵的事你尽力即可,成与不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多打一仗的事,还有,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认真,好好等着我去接你,一根毛都不可少。

言清漓抿唇笑了,一一应下。

她逃出盛京杳无音讯这件事,怕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阴影,言琛宁可让她留在四殿下身边,也不让她动身去西川找他。

那星连……就劳烦哥哥照料了,待他伤好了若是想走,你随他便是。

阿漓,该启程了。

宁天麟过来打断。

言琛冷眼瞥过去,那人则笑着回视,用那种不达眼底的笑。

宁天麟就在身后,言清漓也不好再同言琛说什么了。

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她抬眸朝言琛看去,身体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热度,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见了。

莫忘了每日一封信。

言琛看似是在提醒她,实际是在提醒某些人别耍手段。

言清漓乖巧点头:记得了,明日就开始写。

这是他们说好的,哪怕只有几个字也无妨,让他知道她安好便可。

言清漓才转过身,言琛忽地又攥住了她的手臂。

人既然交给你了,你务必要确保她平安无事。

这话是冲着另一个男人说的。

言清漓能感觉到宁天麟身上骤然传来的冷意,本王自己的女人,自然会照顾好,不劳将军费心。

言琛没兴趣与他口舌争锋,松开了手。

两艘商船前后驶离,天际微蓝时,江面上起了白雾,很快就看不清码头上的人影了,可那女子依然立在船舷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里。

身旁的男子则望着她。

裙发轻扬间,她眼里的怅然若失是那么明显,同她颈间露出的几点红痕一样,刺疼了他的眼。

就这般舍不得?实在看不得她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宁天麟不由攥紧了手指,后悔昨夜成全了他们。

若你想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男人语气平淡,听着却比江风还冷,言清漓心知他这是气话,她已经上了贼船,若现在她敢说个想字,他怕是会直接将她敲晕了带走。

换做往常,她可能会说些好听的哄上他一哄,可此刻却是不大能提起心情。

她摇摇头当做回应。

那你为何不开心?仿佛我是那个生生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有情人这种话可不像这人能说出来的,言清漓听出他醋到了极点,只好开口安抚: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欢别离。

不喜欢与人分别,不喜欢告别的场景。

方才还半梦半醒似的,这会儿被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言清漓拢了拢斗篷,朝身旁之人淡笑:风有些大,我们快进去吧。

阿漓。

这回轮到宁天麟不动了,他叫住她,却盯着江面的波纹问: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用诺言束缚她,是他的最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这么做。

言清漓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点头:阿漓始终记得。

宁天麟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

每当他觉得无力的时候,就会一再向她确认,她也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可这次同样的回答却无法再安他的心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忽略她看言琛时的眼神,与看他的就是不一样。

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离盛京越来越近了,离他一直期待的那天也不远了,可现在他却希望这艘船能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停止,给他们再多一些时间。

他想拴住的,从来就不是那具躯壳。

言清漓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再说话,担心他在这里站太久了会受风寒,刚想过去拉拉他,他却忽然偏过头。

我亦不喜欢别离,所以阿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你也不要离开我。

言清漓微微一怔。

他这话乍听起来强势,可再细听却像是某种祈愿。

仿佛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她心里撞了一下,她对着那道清隽又执拗的背影,无声地说了句好。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她睁开眼时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与四殿下之间的感情,说没有是假的,说有,却也不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晚秋一到,大地就开始荒凉。

到了汝南,言清漓没有见到陆眉,一问才知,他半月前被陆大人的故友给请走了。

早不请晚不请,偏她快到了的时候请,言清漓十分肯定是宁天麟是故意将他弄走的,她甚至怀疑陆眉许是都不知她来,否则那厮肯定会想方设法与四殿下同去接她。

也罢,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人早晚能见到。

上午才送去庐陵太守府的拜帖,下午就有了回应,玉竹他们还没到,宁天麟便挑了两名汝南府的婢女同她去,宋益给她当车夫,另外还派了两队人护送,但也只能送到城外十里。

麟王是敌非友,除非他孤身不带护卫,否则赵家不可能让他入城,而她就不同了,她是以探亲之名给言如递的拜帖。

一盏茶还没用完,太守府的侍女就进来低声说我们夫人到了。

言清漓站起身,很快,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几道人影晃过,一名美妇人带着仆婢们出现在她面前。

我还当夫君用假帖子诓骗我,原来真的是三妹妹你,怎么瘦了许多?言如一袭宝蓝色褶裙,外披墨青色大袖褙子,头上簪了两支步摇,静时端庄大气,动时又多了几分娇娆,这身行头低调不惹眼,只有行家才能看得出绝非凡品。

再看她现今的模样,气色极佳,比从前丰腴了些,韵味更胜三姨娘吴氏,却没有吴氏身上那股小家子气。

言如快步走向言清漓,眼里含着关切:年初听说你的事时,我还求了你姐夫派人去寻你,想着让你来我这里避一避,如今总算见着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会说话的人,连假话说得都动听。

年初时她还是朝廷缉拿的要犯,言国公为了与她撇清关系,都急火火地将她从家谱上除了名,她与言如早就没了来往,担心她?来她这里避一避?言清漓算是信了坊间的传闻,看来赵攸确实待她这位二姐姐很好。

旁的可以作假,下人的态度却做不得假,她从进入太守府时就有意无意地向下人们问起言如的事,每个人都是一副打心底敬畏的模样。

要知道底下的人最会看人下菜,倘若言如不得赵攸看重,下人们或多或少也会轻慢她。

她与宁天麟的关系差不多天下皆知,这个时候来看自家姐姐?明眼人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不开口,言如就不问,只与她叙话往昔,说些有的没的。

在说完她前不久才让人去言婉修行的庵里送了香火钱后,言清漓顺着这话切入了正题。

认真说起来,我如今已算不得言家人了,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过来,我还以为二姐姐不会轻易见我,心中颇为忐忑,连拜帖都准备了好几份。

言清漓先作苦笑状,随后又真情实感地看向言如:没想到是我多虑了,二姐姐仍待我同从前一样。

想那时我身负乱党罪名,连父亲都避我不及,早知二姐姐一直惦记着我,我便早些来看你了。

先开口的人多少会显得有求于人,言如明知她是宁天麟的人,心知肚明她的来意,却决口不提这些,这是想将主动权攥在他们手里,等她忍不住开口后,好向她与四殿下提条件。

可言清漓这话一说,便好似赵家正巴巴地等着她来呢。

果然言如的眼神微微一闪,眨动一下后又恢复如常。

三妹妹说的什么话,在府中做姑娘时,我与你最是投缘,你我相互关照过,这等情谊哪里是一张族谱可以割断的,何况我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我,还有大姐姐,我们都是亲姐妹,一家人,你出了事,我这个做姐姐能帮衬的,自然要帮上一把。

二姐姐说的正是清漓想说的,其实我这趟过来,也是念着我们姐妹之情,不忍看着你与姐夫行差踏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想要帮衬你们一把。

我是替麟王来做说客不假,但绝不是来求你们的,我来是要给你们指条明路。

言如的眼角微微抽动一下。

三妹妹这话何意?0416 第四百一十四章 讨价还价言清漓轻叹: ? 你我二人知根知底,二姐姐还要继续装傻吗?你知道我绝非善类,我也知道你几斤几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言如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无奈一笑,也不兜弯子了:三妹妹有话就直说吧。

可算不用拐弯抹角地说话了,言清漓喝茶润了润喉口:我听闻麟王向赵公递了橄榄枝,可赵公与姐夫却多番拒绝?言如眼波流转:我屈居后宅,对公爹与夫君的事情不甚清楚,但这件事略有耳闻,好似是公爹不愿受降于乱臣贼子。

言清漓点点头:临难不屈,赵公与姐夫这等气节令清漓钦佩,可清漓还是要说句不好听的,此举实乃愚蠢。

言如眼神微冷,但她最擅长的就是掩饰,闻言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没想到忠君爱民,恪尽职守,到了三妹妹的口中竟成了愚蠢?忠君爱民自然不蠢,蠢的是忠奸不分,麟王殿下手中持有先皇的遗诏,是为匡扶正统,而盛京那位才是弑君篡位的真小人,为了忠护小人而舍身,二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愚蠢?言如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三妹妹依然这般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我还道你怎会突然来看我,原是过来当说客的。

随后她也惆怅叹气:可是自古及今,举事之人大都打着正义之名,那遗诏是真是假,想必也只有写就它的人才知道了。

言清漓同意这话,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份遗诏是我亲自带出宫的,绝无作假,不然二姐姐以为,我堂堂国公府的小姐,怎会忽然成了朝廷通缉的反贼?不过是有些人狗急跳墙,急于追回对他不利的东西罢了。

在言如吃惊的目光下,言清漓缓缓将宁天弘谋反那日的事情说了。

言毕,见言如低头陷入沉思,她也不急于催问。

就算二妹妹所言为真,那当今圣上也是祭过天地宗社而登基的,庐陵不过是一方小地,哪里会知道诸多内情。

若说不辨忠奸,那也是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在先,名正言顺登基的皇帝我们不忠,难道要忠半路杀出的麟王吗?然而她话又锋一转:不过三妹妹的好意,我还是会转告于公爹和夫君的。

不瞒你说,麟王此前派人来过三次,我听你姐夫的意思,好像还许过侯爵之位?可是……有些话,男人与男人间不好说,譬如讨价还价,但女人与女人间就容易多了。

言如向言清漓歉意一笑:你也莫怪姐姐妇人之见,这古往今来过河拆桥之事也不少,麟王能蛰伏多年而不出,城府之深不可测之,何况他身边不乏如盛家这种大族相助,岂是我小小赵家可比?再者,这棋局输赢,须待局终时方晓,一子落错,不但满盘皆输,还会落得个人人厌弃的下场。

言清漓算明白了,赵家的担忧无非就是两点。

一是担心四殿下看重的只是庐陵这块地,不会重用赵家人。

二是鹿死谁手还不知晓,倘若赵家投诚,四殿下赢了好说,若输了,他们不仅没有前程可言,还会落得个反叛的骂名。

言清漓没见过赵家父子,但已经猜到这二人中必定有一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

知道症结所在,也就知道怎么治了。

言清漓略一思忖,道:的确,世人往往更在乎眼前能得到什么,而非未来可能得到什么,清漓只能说麟王殿下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但我说得再多,恐怕也无法完全消除你们的顾虑。

正如二姐姐所言,棋局就是赌局,端看敢不敢赌了。

赵公与姐夫不敢赌是人之常情,但是清漓可得提醒二姐姐,庐陵并非麟王殿下的唯一之选,据我所知,他已从阴山关调兵,倘若我今日无功而返,我不确定他明日会否兵临城下。

赵家以为四殿下不会轻易动他们,她偏偏就要告诉他们,以此相挟是没用的,宁朝之大,沃野之地又非庐陵一个,能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没有,庐陵不过是占了个好位置罢了。

三妹妹这是在威胁了?再怎么说她代表的也是赵家,被人指着脸说没种,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见言如站起身,那样子似是要逐客,言清漓又不慌不忙地解释:二姐姐误会了,麟王殿下若真想这么做,清漓又何须走这一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不断打鼓,告诉自己言如既然肯见她,那就说明赵家是可以松动的,否则言如大可找借口拒见她。

这场赌局,赵家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输或赢不过两个结果,依我之见,不妨将宝押在麟王殿下身上。

二姐姐是个有野心的人,你隐忍了近二十年,千辛万苦才得到今日的一切,难道就打算为了赵家的两个男人付诸东流吗?涉及到言如的自身利益,她的神情有些松动,言清漓一鼓作气:要是二姐姐仍然犹豫,那清漓就再给你一颗定心丸吧——这场博弈,麟王殿下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言如转身看她,挑眉:哦?三妹妹何以这般笃定?因为,兄长会相助麟王。

言如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言清漓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字道:兄长会与麟王联手。

你们担心只有麟王一个对抗不了朝廷,那么多一个言琛呢?言如的眼神飞速变换,从惊愕到猜疑。

你与兄长,究竟是何关系?她嗅到了这话中深意。

言清漓笑:二姐姐在说什么呢?我与兄长自然是兄妹关系,但是……她语气变得略为暧昧:又比兄妹更近一些。

这已经算是承认了,但为了令言如更相信,她又拿出了几封早就准备好的信,都是先前在嘉庆关言琛写给她的,又略略提了嘉庆关的事。

兄长的字,想必二姐姐也认得,你一看便知几封简短的书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却字字句句透出关切爱护,言如已为人妇,当然看得出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关爱,并非全是兄长对妹妹的叮嘱。

她倒是难以想象,那位总是遥坐云端的长兄,高洁如他,居然也会对女子说出这样细腻的话,并且这女子可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的妹妹。

怪不得兄长只待你不同,原来你们竟真的是这种关系……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言如将信还给她时,神情已恢复平静,平静中又仿佛有一丝调侃:不过我可听说麟王曾言与你有婚约,三妹妹果真是人见人爱啊。

点到为止,对于她是如何处理与不同男人的关系,言如好奇却不多问。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省时省力,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与人解释这些乱七八糟的扭曲关系。

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是假象,言清漓学着言如刚见到她时的模样,亲切地挽住她:我早说了我是来帮二姐姐的,二姐姐这回可信了?你可要多劝劝姐夫,让他早些看清形势,莫真做了那愚而不自知的勇夫。

她这三妹妹当真是不在嘴上吃亏。

听她讽刺自个的夫君,言如微恼却也没得反驳,便又装起了无知妇人:庐陵的事一向是公爹说了算,你姐夫也不能完全做主,如何答复,只能明日再知会你了,你我难得相见,先不提这些了,去我那里坐坐……次日,言清漓终于见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姐夫赵攸,相貌中上,却器宇不凡。

她也不知言如做了多大的努力,总之赵家终于肯归顺,但前提是答应他们三个条件。

其一,庐陵可以向麟王输送粮草,但天下大定前,麟王不可驻军庐陵,并需麟王代七皇子亲自手书一封,许赵家世袭罔替的爵位。

求个保证无可厚非,言清漓直接替宁天麟答应了。

其二,是言如提的,要将她娘吴氏完好无损地送到庐陵。

总归是要去救言家人的,且她来时就料到言如可能会提这个要求,遂同意。

其三,赵攸称自己事多繁忙,总是无暇陪伴妻子,希望妻妹能在庐陵多留一阵,等西川局势稳了,他们会亲自送她回去。

这是怕麟王使诈,假意称与言琛联手,将庐陵骗到手后却又抹杀了他们赵家人,留她在这里做个护身符,等到言琛真的反了,他们也就踏实了。

言清漓有些后悔昨日默认了自己与四殿下和言琛的关系,她还是小看了言如这女人,她在这里,四殿下肯定不会对赵家人怎样。

也罢,只要言家人安全了,哥哥那里应很快就有音讯,她就再与言如演一阵子姐妹情深吧。

料四殿下那性子不可能同意第三条,言清漓索性就留下不走了,让宋益回去复命。

0417第四百一十五章 重聚落叶随风满地,授衣节这日,三更起就有百姓坐在巷子口烧寒衣,四更时便陆续有车马出城,到了五更时,当了一夜值的官兵好不容易熬到了快下差,出城的队伍却已排起了长龙,不由得叫骂了几声倒霉。

上坟的,去庙里祈福的……五更一刻,换班的人终于来了。

城外十五里,一辆载满纸衣的马车消无声息地拐进丛林间,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从林子的另一边出现,停在了早就侯在此地的一行人面前。

宋益挥手,四名影卫上前帮那车夫撬开了两口大木箱子,层层纸衣之下,言国公头一个被扶出来,随后孟氏与吴氏相携,言珲则挥开一名影卫的手,沉着脸自己翻下去。

几位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四人同时挤在一口箱子里又颠簸了一路,此刻脸色都十分难看,后面那口箱子里,言国公的几位姨娘也都晕头转向的,二姨娘刘氏更是直接跑去了一棵树后呕吐。

车夫上前与宋益做交接。

人齐了。

之后又压低声音道:我们将军还有句话带给你们主子——铁皮葫芦,速摘。

宋益道了声多谢。

那边言国公等人被转移去另外两辆马车,可孟氏却不肯:老爷,快让他们将婉儿接过来,不能丢下婉儿啊!言国公正心痛于他那些古玩字画——不是他不想带,而是这些人不让他带。

于是没好气儿地吩咐宋益:可听到了?还不快去接人!心想着到了西川,务必要让长子将这群下人狠狠惩戒一翻,再想个法子将那些珍宝取回来。

国公爷误会了,我等并非听命于言将军。

不是琛儿?言国公先是一愣,随后惊慌后退好几步,那你们是谁?明明是琛儿的亲笔书信……言国公边说边重新掏出言琛的信。

言琛并未在信中过多解释,只有四个字——随他们走。

这么做的目的也是防信笺旁落,被人早早知道他要反。

是言将军请托我们主子麟王殿下,将你们送往庐陵。

麟王?庐陵?吴氏自觉抢了言国公的话,低头噤声,内心慢慢燃起喜悦。

言珲一听是麟王,立刻戒备地看向周围:我大哥何时与麟王扯上了关系?个中缘由,国公爷与二公子到了庐陵便知。

盯守国公府的人不知何时能发现里面的人被调了包,宋益催促他们尽快上车。

先开始这些影卫还敬着言国公等人,可云里雾里的言国公与言晖仍表现出抗拒,孟氏也因为女儿不在说什么都不肯上车,宋益怕节外生枝,只得让人半押半送地将他们都塞进了车里。

十日后,庐陵一直都知道庐陵富饶,却不知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里的百姓仍能像太平盛世时那般闲适度日。

在太守府的十日,言清漓最多的感慨就是言如,倘若上一世她也有言如这等心计与眼光,也不至于被情字遮了眼,看中了……她摇摇头,将脑海中的男人摇了出去,专心碾药汁。

这位二姐姐倒是记得她的喜好,每日都命人送来好些药材供她鼓捣,庐陵物产丰富,药材也应有尽有,这些日子她一直与瓶瓶罐罐相伴,乐得清闲,仿佛回到了在言府做小姐时。

青……花嫣,去取些胡蔓草来。

一不留神,险些唤错了名字,叫花嫣的小丫鬟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捧来几株胡蔓草,看向言清漓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畏惧。

谁家的好小姐会成日摆弄这些剧毒之物啊。

言清漓看在眼里,轻轻一笑,让她下去做别的事,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日子,应当再有两三日,就能见到玉竹与青果了。

才出去的花嫣又折返回来:小姐,郡丞夫人请您去堂屋,说是有客要见你。

想曹操曹操就到?言清漓赶紧擦了手,衣裳都没换就匆匆赶了过去。

结果,却不是她以为的人。

陆眉一身玉色便服,束她送的那枚发冠,全身无一饰,却是神采英拔,比之他做纨绔公子时更惹眼,惹得堂屋的婢子们都在偷偷瞧他。

听到动静,陆眉转过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里瞬间盛满了光,目光在她身上胶着了一瞬,才起身朝她颔首:清漓姑娘。

言清漓明白他这是碍于言如与赵攸还在场,虽然她与陆眉有过婚约,还上过同一张通缉令,其中关系惹人遐想,但只要他们不表现出来,谁又好说什么。

她耐下心中激动,矮身回了个万福,问:可是麟王殿下有吩咐?在不确定言琛会否向朝廷倒戈前,赵家人心里不踏实,宁天麟答应暂不进入庐陵,但派人给未过门的妻子传个话总不能拒绝吧。

心有灵犀一点通,陆眉同赵攸说的也是这个来意。

正是,殿下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瞧瞧你可安好。

那边赵攸当即笑道:麟王殿下当真是多虑了,我若敢慢待清漓,夫人第一个不饶我。

言如也掩唇笑:清漓是我妹妹,我爱护她还来不及,陆公子大可让麟王殿下放心,待三妹妹回去时,保管她多长几两肉。

陆眉顺势道:既如此,麟王殿下还有些话带给清漓姑娘,陆某可否借一步说话?言如扯了扯赵攸:公爹不是还有事找你?你去吧,我带陆公子与三妹妹逛逛园子。

赵攸会意,之后言如将他们带到前院的庭园,陪着逛了会儿就寻了说辞离开,但留他们孤男寡女在这里又不合适,便叫了两个婢子跟着。

下人们也得了主子的授意,离得很远避嫌,不听他们说话。

在行至转弯处时,陆眉便将人拉到了一块石壁后面。

言清漓跌进了他的怀里。

清儿。

陆眉用下巴轻蹭她的头顶,见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自私,但事实就是,在得知嘉庆关的危难时,他祈求的就是她一个人的安好,不敢奢望太多,怕上天不答应。

他抱得很紧很紧,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发颤,胸膛也在发颤,胸腔里的跳动异常强劲,仿佛要撞进她的心里。

言清漓也环住了陆眉的腰,安慰他:见到了,数数我可少了一根头发?陆眉还真就配合她的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嗯,挺好,全须全尾的。

言清漓扭头轻笑,她不是很想提嘉庆关的事,便问:对了,你不是在——他支开我时我便觉得有异,后来听说他离开了汝南,便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你了。

你从——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买通一两个大头兵将他的行踪告诉我,有何难?那他——他尚不知我回来,我直接来了你这儿。

话都没说出口,他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四殿下对陆眉千防万防,却还是没防住,待陆眉回到汝南,那人大抵会想将这厮大卸八块,可是又动他不得,不仅如此,还得客客气气地问他,怎得回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他好着人去接。

言清漓想到宁天麟吃瘪这个画面,一下没忍住,躲进陆眉的怀里咯咯笑起来。

结果才笑两声,就被拎出来堵了嘴。

男人的吻急促且凌乱,与他方才镇定自若甚至有些调侃的语气天差地别,言清漓原本担心被人瞧见想躲开,可他的舌头闯进来时,她又有些沉溺。

好在陆眉是有分寸的,估摸着那两个婢子快到这里了,最后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咬,就与她分开了。

陆公子,夫人请您留下用膳。

两个婢子变成了三个婢子,其中一个是后来传话的。

要留人也该是赵攸留,言如一个后宅妇人怎好留外男用饭,都是聪明人,这是在提醒他天色已晚,陆眉婉拒后准备告辞。

将要离开庭园时,言清漓趁人不备低声问他:真不用我送你出城?陆眉扬起唇角:又不是自此不见,过几日我还来看你。

你还能出得来?本公子是座上宾,非阶下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言清漓抿唇偷笑:你莫要这般嚣张,他那人会秋后算账的。

这厮耍起无赖:不怕,有娘子你为我撑腰。

当晚,陆眉才走不久,言如又遣人请她过去,原来是言家人已到城外,言如希望她随她同去,毕竟言琛与麟王,麟王与庐陵这些事情,由她解释最为合理。

言清漓没想到宋益这么快就将人带回来了,后来一琢磨,猜他八成是日夜不停地赶路。

果然,庐陵城外的风顺亭,当她见到灰头土脸的言国公一行人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第四百一十六章 遇险言家众人这十日几乎都是在马车里度过的,吃不好睡不好,往昔意气轩昂的国公爷被折腾得面色蜡黄,看起来十分憔悴。

娘!盼了许久的言如在看到吴氏那一刻跑了过去,她身后的两名婢女赶紧跟上。

如儿!母女团聚,吴氏眼里泪汪汪的,言如从婢子手中取过一件雅蓝色披风给吴氏披上,又命下人给言国公送了一件。

宋益来向言清漓复命:言姑娘,既然人安全送到了,言将军那边……言清漓懂,只有她的话言琛才会信,她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书信交给宋益,速速送到西川去吧。

那边裹好披风的言国公抬头瞥见言清漓,猛地一愣,随后像是见了鬼似的指着她:你……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因为这个不孝女受了诸多牵连,言国公气得牙根儿痒,说着就向前走:你这孽女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居然还有脸回来?是嫌害得家里还不够乱吗!宋益一个箭步挡在言清漓面前,言国公生生止住了脚步。

言清漓对宋益说了声无事。

她对在场的言家人无恨也无情,都是看在言琛的面子上罢了,她淡淡道:国公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何时有我这个女儿?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您这位父亲。

这声国公爷算是结束了她与言国公那点少得可怜的父女情分,也划清了她与言家的界限。

言如忙道:父亲有所不知,清漓妹妹此番是代麟王殿下来做客的,麟王殿下正坐镇汝南,过些日子便会来接人,父亲可莫让阿如为难。

这是在提醒言国公,你既已将人逐出了家门,就不要再摆父亲的架子。

也是提醒他,人家如今是麟王的人,她若有个三长两短,麟王过来兴师问罪,我可帮不了你。

言如的话加上周围那群黑衣侍卫冷冷盯过来的目光,言国公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下意识地退到了言晖身边。

照二妹这么说,大哥当真与麟王勾结在一起,你们也投靠了麟王?言珲冷不丁地开口,他先是看向言如,慢慢地又转到言清漓身上,目光昏暗地闪了一闪。

话虽直接,却也是言国公想知道的,似是想起了自己还有长子撑腰,便又中气十足起来:不错,之恒做事向来稳妥,这么大的事他怎会不与我商量?如儿,你速速与为父说清楚,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言如看向言清漓,后者明显没有插手的意思,言如便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风大,我们回去的路上再说吧。

等等!一直失魂落魄的孟氏忽然冲上来抓住言如,言如与吴氏都吓了一跳。

如儿,救救你姐姐吧,你姐姐还在庵里!说着又疯魔似的抓住吴氏:妹妹,看在你我一同服侍老爷多年的份上,你帮我说说话!帮帮我!言清漓看向宋益,宋益迅速低声说了言婉的事,她点点头,看起了热闹。

吴氏正在软声软语地安慰孟氏,看似关心,却从头到尾没劝说言如。

言如也面露难色:二娘,我也十分惦念大姐姐,可此刻皇上必定已经发现你们离开了盛京,大姐姐那里十有八九是逃不过搜查的,此时去寻,说不定会被人顺藤找到庐陵来,等过些时日吧,风头过了后,我定求夫君派人去接大姐姐。

这明显是在推辞了,也难怪,孟氏母女欺压吴氏母女多年,风水轮流转,言如会帮忙就怪了,更何况西川没有动静之前,依赵家父子谨慎的性子,的确会选择保持低调的。

孟氏求不动人,又立刻转头看向言清漓,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向她祈求:清漓,你行行好,你让他们将婉儿也接过来吧!二娘求你了!言国公见她居然去求这个被他扫地出门的不孝女,老脸上挂不住,让言珲赶紧去将孟氏拉走,可孟氏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硬是挣开了言珲,饿虎扑食一般朝言清漓扑过来,不过被宋益及时给拎开了。

清漓,二娘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二娘错了,二娘给你道歉,可是婉儿她毕竟也是你的姐姐,你就救救她吧!孟氏哭求。

言清漓没料到孟氏居然会向她下跪,微愣一瞬后,她又漠然地转过头去,孟夫人,我早已不是言家人,此事你求不到我头上。

言婉可从未将她当成过妹妹,她揽这个麻烦做甚?说罢,她就要上车,可身后的孟氏居然咚咚咚磕起头来。

清漓,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那你能否看在之恒的份上救救婉儿?之恒待你不薄,若之恒在,他一定不会撇开婉儿不管的……求你了……我求你了……言清漓身形一顿,陷入沉思。

那人重视亲情,否则不会担心困在盛京如同累赘的他们,那人亦重视手足,否则不会将弟妹送去军营与庵堂磨炼思过。

若是那人在场,确实不会抛下言婉不管。

可这些并不是能令她动恻隐之心的主要原因。

她慢慢转过头。

孟氏的额头已经磕肿了个包,言珲在边上拽她,她就死拽着宋益。

纵有诸多恶行,可孟氏努力保护女儿的模样,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片刻后,言清漓微不可见地叹了叹:宋益,派人去找找吧,尽力就好。

-官场之人谁不知道言国公就是个草包,不过身为赵攸的岳丈、镇西大将军的父亲,但是这两重身份,就足够令赵家父子礼敬于他,在赵家父子的盛情之下,言国公很快就没了不安与拘束,一场接风宴下来,他便开始自在使唤起了府中下人,一日之后,就大有成了半个庐陵城主人的模样。

你爹这等作风,也不知姑爷会不会因此轻看了你。

吴氏有些忧心。

言如完全不在意,娘就放心吧,夫君早知父亲的为人,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还是我叫他说的。

见女儿将赵攸拿捏的死死的,吴氏也算彻底放了心,不多时,一个婢子进来禀报:夫人,二舅公子方才从马厩里牵走一匹马,说要出去找乐子,管事不敢拦,叫我向您知会一声。

言如与吴氏相看一眼。

这才一日就闲不住了。

二哥还是那副德性?吴氏点头:皇上下令禁足之前,有个青楼女子来府上找过,说是有了身子,最后叫孟氏给私下打发了,老爷至今都不知道。

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言如勾了勾嘴角:还是二哥最像父亲。

吴氏掩唇笑:你啊,这话同娘说说就罢了。

母女二人还有许多话要说,言如懒得理会那败家子,便吩咐婢子:去告诉管事,二舅公子要银子要马,给他便是,只要他不将乱七八糟的人带回府中,就随他去吧。

两刻钟前言清漓正在给言琛写今日的信,许是明日就能见到玉竹与青果了,她心情甚好,便多写了几句话挑逗他。

——明月似君心,坠入绵绵里,绵绵情怯怯,愿与君同许。

她忍不住想象那人看到这首情诗的模样,必是心里如同有只爪子在挠,却又因着有下属在场,只能控制着表情将信收好。

花嫣。

言清漓向外叫人,无人回应,平时她总是遣走婢子独处,以为那两个丫鬟去哪里做事了,便也没在意,自去取了火漆。

回来时却发现油灯里的火苗微微在晃,她不做多想迅速蹲下身,背后一只男人的手抓了个空。

言珲没料到她反应还挺快,急忙勾腿去绊,言清漓被绊了个踉跄,等稳住身子时言珲已经扑过来,抓住了她已经摸到香囊的右手向后一拧。

言清漓忍着疼,赶紧用左手袖口里藏着的银针刺向言珲,可惜对不准穴位,只是将言珲给刺痛,言珲抬手狠狠一挥。

男女力量相差悬殊,更何况言珲早有防备,言清漓整个人被他打翻在地,在头痛目眩中失去了意识。

0419第四百一十七章 闯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去孟氏处处刁难吴氏母女,如今却得在人家屋檐下躲雨,虽然吴氏并未得意欺人,但孟氏仍以颠簸不适为由,一整日都没有出过房门。

谁叫人家生了个能耐的女儿呢?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孟氏忍不住叹气。

事到如今,她也不指望言婉替她争气了,能平平安安就好。

想及此,还多亏了言清漓派人去寻,孟氏起身从首饰盒子里挑了只镏金玉镯,打算去向言清漓道谢。

太守府之大不亚于国公府,孟氏连问了几个下人才寻到言清漓的住处。

这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丫鬟也不见,孟氏踟蹰了片刻还是迈步进了,谁知刚到正屋前,就和才出来的人打了照面。

……珲儿?见来人是孟氏,言珲暗暗将匕首插回腰后。

孟氏十分惊讶在这里见到他,又见他还抱了一名女子出来,当即脸色大变,以为他寻乐子居然寻到了言清漓的婢女身上,可细看一眼却发现根本不是婢女,孟氏倒抽一口凉气:你……你对她做了什么!?母亲放心,儿子没有对她做什么。

没做什么人怎会晕?孟氏心急如火,但见言清漓的衣裳尚且完好,又略松一口气,骂道:你啊你……当真是死性不改,你胡来也要分分时候!这里可不是盛京,娘没法护你,她也不是当初那个没有靠山的私生女了,她如今是麟王的人,就连那赵家父子都要瞧她几分脸色,又岂是你能动得了的人?孟氏万分庆幸自己来得巧,连忙上前推搡起言珲,趁现下无人,你还不快快将人送回去!言珲不耐:送什么送!送掉我的前程吗!孟氏一愣:你……你说什么?言珲无暇解释,虽说此处僻静基本不会有人来打扰,但他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他绕开孟氏向外走:母亲若真为我好就什么都别问,速速回房,就当今夜没见过我,等儿子飞黄腾达了,定将你接回盛京享清福。

孟氏愣在原地,知子莫若母,她很快就明白——言珲这是要把言清漓带回盛京换仕途!你给我回来!孟氏追上去拦住他:珲儿,娘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些变化,你且先忍一忍,你大哥不是让人带了话,等风声小了就将咱们接到西川?无论如何,你大哥不会害咱们,盛京你万万不能回,皇上已经不再信任咱们言家,你就算——皇上为何不信任言家?还不是因为他言琛!不提言琛还好,提到他言珲就恨得神情扭曲:他言琛想反,我不想反!父亲听他的,我可不听!他言琛干的好事,休想连累到我!母亲真以为他会为了我们好?太祖父千辛万苦才为言家挣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他若当真为我们考虑,就该在与麟王勾结之前先断了与言家的关系,免得牵连父亲与我一同沦为了罪贼!言珲将戴着手套那只手举给孟氏看,从小到大,府中只有他言琛说话的份!我呢?我唤他一声大哥,可他自视甚高,从不将我看作弟弟,对我说罚便罚!凭何?就凭他是嫡我是庶?他明明身居高位,不肯为我谋个一官半职也就罢了,还反将我扔去守城门,好啊,他做大将军,我做城门卒,我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啊!母亲,你可知那段日子,旁人都是如何在背后嘲笑我的?孟氏一时哑然。

言珲冷笑,目光从言清漓脸上扫过,如今,我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谁都休想阻拦我!见言珲这是铁了心,孟氏险些晕过去。

她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没人比她更清楚,没有言琛,皇帝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再说赵家发现人不见了必会立即通知麟王,若是被麟王的人给追上,神仙老爷都救不了他。

不行,娘绝不会让你走!孟氏拼命阻拦,拉扯中碰翻了两只花盆,言珲唯恐被路过的下人听到动静,情急之下狠狠推了孟氏一把,孟氏踩泥滑倒,咚的一声,撞到了头。

娘!言晖赶紧扶起撞晕的孟氏,好在有泥土垫着,只是轻微磕伤,言珲将其扶进房中简单处理,随后带着言清漓匆匆逃离。

太守府的马车出入城畅通无阻,很快便消失在了庐陵城外。

……盛京向来比北地冷得要晚些,可如今也已嗅到了冬日的气息,朔风凛凛,寒风刺骨地让人直打颤。

裴大人,您稍安勿躁,非是奴才不给您通传,而是陛下正在与苏国舅商议要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勤政殿前的太监讨好地看向面前披着黑裘的男子,见他执意要等,便道:门廊里冷,要不奴才命人带您去偏殿?不必了,就在这里等。

裴澈再次压下想要硬闯勤政殿的冲动,留在门前继续等待,太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勤政殿内,炭炉一刻不熄,暖如春日,可宁天弘的目光却如冬日般冰冷。

依舅父所言,那日放走言安的,不是杨肃就是裴侯?苏韶摇头:只能说极有可能是其一,据我所悉,那日言安应在五更时出城,正值杨肃的人与裴侯的人交换之际。

宁天弘陷入沉思。

他与宁天麟交战节节败退,固然有机括弩不足的缘故,但也未必不是有人将行军路线泄露了出去,而能获悉这些消息的,绝非普通细作,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大概是苏韶也想到了此处,眉头紧锁道:可裴侯一向瞻前顾后,做事缩手缩脚,当年盛贵妃一案他也多少有些干系,他岂会有胆量投靠麟王?宁天弘沉默片刻,冷笑:裴家可不全都是无胆之辈,舅父可还记得章西围场那次?那次被怀疑之人也不少,可裴伯晟与杨肃却是不在其中的。

苏韶胡须抚至一半,陛下莫非是怀疑……不言而喻,宁天弘眯起眸子,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朕不去怀疑他。

当下正是急用人之际,裴澈更是不可或缺的将才,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贸然指摘,苏韶便又道:既然已得言氏女,麟王那边一时片刻的还能拖上一拖,陛下不妨暂将这份怀疑放在心里,留心观察,倘若他真有二心,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宁天弘略一思忖,觉得苏韶此言有理。

乌伦格桑一死,交易也戛然中止,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丢了嘉庆关不说,图纸也没拿到,苏凝霜更是不见踪影。

眼下重中之重并非是揪细作,宁天麟已经快攻到了盛京,需得先逼他退了兵。

宁天弘涌起一股恼火,不长眼的太监此时又硬着头皮进来禀报,宁天弘正要发火,那太监赶紧跪地。

陛下息怒!是裴大人,裴大人有要事觐见,已在外侯了一个时辰,许是当真有急事,奴才瞧着,若再不来通报,是要拦不住了。

--【作话】--裴澈篇开启~第四百一十八章 孽缘 < 天下谋妆(古言NP)(落笔清欢)|PO18情愛原創来源网址: https://www.po18.tw/books/747701/articles/10021431第四百一十八章 孽缘裴子阳,你好大的胆!若朕今日不肯见你,你还敢硬闯不成?裴澈才一入殿,宁天弘不悦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臣不敢。

宁天弘冷哼:还有你裴子阳不敢做的事?苏韶立即道:子阳,陛下正为乱党之事头疼,你到底有何紧要事?裴澈静默了一瞬,看向宁天弘:陛下可是擒获了言国公之女,言清漓?宁天弘一愣,眯眼打量起他:你倒是消息灵通。

人是昨日送到的,他今日便知,朕差点儿忘了,你与那言氏还有些恩怨,怎么,急入宫就是来向朕要人的?若是为这个,那朕无法答应你,言安可是从你与杨肃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朕怎能放心再将人交给你?裴澈什麽都没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陛下还是先看看这个吧,今早有人送到驻兵所的。

他将信交给了宁天弘身边的太监。

认出信上的字时,宁天弘眉头收紧,随着目光向下,他的脸色也愈发难看,待过目后更是将信狠狠一摔。

这个老四!他当真以为朕没了乌蓬相助,就守不住这万里河山?一个月,他倒是敢出狂言!见他发怒,殿内的几名宫婢连忙跪了下去,管事太监见状,连忙让无关人等都出去回避。

信上说了什麽?苏韶问。

宁天弘直接仍给了他,舅父自己看吧。

看完后,苏韶的脸色与宁天弘如出一辙。

信是麟王亲笔所书,大意是要他们完好无损地交还言氏,否则,不出一月必取盛京。

当真狂妄。

这信上字迹强劲有力,一呵而就,看得出当时写这封信的人是愤怒无比的。

苏韶又反复看了两遍,忽然眼前一亮。

陛下稍安,麟王这是在虚张声势!苏韶分析道:麟王与我等交战许久,看似我等落于下风,但麟王损兵折将也绝不在少数,否则他也不必停驻在汝南养精蓄锐,眼下就算他真打过来,也没有绝对胜算。

这信正说明了他急。

他急,是因他怕陛下会对言氏不利,怕,则说明那言氏于他来说的确很重要,这不正合了我们先前的判断?只要我们牢牢握住麟王的软肋,他又怎敢轻举妄动?宁天弘来回踱了几步后也逐渐冷静。

不错,宁天麟曾宣称要迎娶言氏为妻,如今未过门的妻子被擒,他若坐视不管,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辈,落人口实?即便是装装样子,也得弄出点动静,否则他身边那群乌合之众,见他如此心狠,谁又哪敢死心塌地追随?且据言珲所说,宁天麟应与言琛早有联系,那么言氏必然就是那根纽带。

宁天麟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不可能会沉湎于儿女情长,与其说他看重言氏,不如说他看重是言氏背后的价值,而今言氏在他手里,难怪他会急,看来这言氏值得留上一留。

……从勤政殿出来后,裴澈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裴大人,早些出宫吧,再晚就要落宫门了。

裴澈淡淡应声,人却没往宫门的方向走。

管事太监在后面盯了半晌,见他进了隆佑门后,先是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然后赶紧回到殿内禀报。

宫道深深,通往永嘉宫的路石有些陈旧,两侧的宫墙却是重新漆过的,只因永嘉宫与慈寿宫都在这个方向。

此前宫中几十年没有太后,慈寿宫便一直空着,直到苏太后入主,工部才做了修缮。

宁天弘将她囚禁于永嘉宫,旁侧就是苏太后的慈寿宫,再隔几道宫墙便是御林军的禁苑,重重保障下,真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永嘉宫内,朱嬷嬷正指使着宫人搬佛像。

早几十年前,这里是给太后与皇后用来礼佛的,昨日这里关进了人,太后命人严加看管,不仅派了身边的两个婆子——朱嬷嬷与武嬷嬷,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宫女太监,那些太监个个身手了得。

裴大人留步,这里是后宫,还请您速速离开。

瘦长脸的朱嬷嬷见裴澈走来,连忙上前阻拦。

可说是阻拦,神色却没那么惊讶,像是早知道他会过来。

后宫?裴澈朝门内斑驳的石影壁看去,里头住的人是陛下的妃嫔?那倒不是,里头关着的是罪妇言氏,太后娘娘吩咐了——既不是妃嫔,那便算不上后宫。

朱嬷嬷没想到裴澈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如此不讲理,一时被噎住,瞪眼看着他走了进去,忙快步跟上。

屋内,武嬷嬷正面无表情地将盛了水的汤匙送到一名女子的嘴边,不出意外,那女子依旧视而不见。

武嬷嬷撂下碗:你以为不张嘴我便拿你没辙了?武嬷嬷在慈寿宫里是负责管教下人的,手段一大堆,索性直接捏住了那女子的脸颊,硬将水向她口中灌。

铁链哗啦啦的响,水顺着下巴狂流,忽然,有人握住了武嬷嬷的手臂,将她一把推开。

不过一瞬的事,武嬷嬷就觉得手臂快折了,痛得嗷呼出声,朱嬷嬷给人扶起来后,本想帮几句嘴,结果被裴澈眼里的寒气给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瞧见她呛了水吗?言清漓只顾着咳嗽了,直到听到这个声音,才身子一僵。

裴澈余光扫过锁在她手脚上的镣铐,将拳头捏得死紧。

呛死了她,坏了陛下的大事,你们有几颗脑袋赔?朱武二人这才回过神来,武嬷嬷辩解道:裴大人有所不知,这言氏昨日到现在水米不进,只能用这种法子逼她开口吃些东西,您放心,奴才们都有分寸,不会真伤着人的。

都滚出去!武嬷嬷道:哎呦,这可不行,太后娘娘吩咐过,让奴才们日夜盯守言氏,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人,免得出了什麽事。

我在这里能出什麽事?出去,我有话要审问她。

朱武相视一眼,也不好太得罪裴澈,那奴才们去外屋候着。

慢着。

裴澈又叫住她二人,把锁链打开,碍事。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朱嬷嬷却听懂了。

方才她得了上头的吩咐,说是裴大人若来了,做什么随他,只一点,盯紧了来报。

都是苏太后身边的人,裴家叔侄与言氏那档子污糟事朱嬷嬷是知道些的,且听说裴侯夫人的死不仅与那死了的前世子夫人苏氏有关,也与言氏有些关系。

朱嬷嬷忙向武嬷嬷耳语两句,武嬷嬷这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镣铐,随后两人便退到了帘子外去。

裴澈知道那女子一直在无不嘲讽地看着他,等那两个婆子都走了,他才朝她看过去。

她哂道:原来你们已经黔驴技穷到这个地步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了好一会儿。

你们抓了我也是白抓,我不过是麟王殿下用来笼络人心的一枚棋子,他压根就不在意。

她模样狼狈,只穿了里衣,前襟还湿透了,手腕因挣扎也有擦伤,可即便如此,她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并且还在想方设法地保护另一个男人。

裴澈的手松松合合,最后还是没忍住去擦她脸上的水珠。

可她立即躲开了,并警惕地看向他。

裴澈收回手,瞥见那厚厚的门帘轻轻晃了晃。

眼睛不在了,耳朵还在。

他看向桌上原封不动的食盒,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既然威胁不到他,那你何必寻死。

第四百一十九章 激怒 < 天下谋妆(古言NP)(落笔清欢)|PO18情愛原創来源网址: https://www.po18.tw/books/747701/articles/10029784第四百一十九章 激怒寻死?她冷笑,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寻死了?裴澈不与她争辩,掀开食盒看了看,一荤一素一汤水,他微微蹙起眉:你只需知道,即便你死了,这消息也飞不出皇宫,兴许连这永嘉宫的宫门都出不去,麟王更无从知晓。

言清漓睫毛轻闪,抿紧干裂的唇。

既死无意,那便好好活着。

一碗尚存余温的汤水递到她面前。

言清漓看向他。

喝了。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她的眼中渐渐充斥鄙夷。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她死了无法向宁天弘交待,她扭过头冷笑:死了也总比落在你们手里强,拿开,我死也不会趁你们的意!……唔你……唔……男人宽大的手掌突然禁锢住她的后颈,汤水与他滚烫的舌一同闯进了她口中,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迅速顶起她的舌根迫她吞咽下去。

言清漓双目圆睁,全身紧绷有如冰冻。

裴府那次她意识不清,细枝末节根本不记得,言府门前他也只是浅浅一吻,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回在清醒之下与他实实在在的唇舌交缠,她慌忙推开他,惊怒之际又见他含了第二口。

唔……这次她牙关紧咬,双手死命推在裴澈胸前,奈何抵不过男人的气力,在与他对视之中很快便被撬开了齿关,男人强韧的舌卷着汤水进来,她与之奋力抵抗,反倒像是暧昧斯磨,她只得赶紧将汤水咽下,在他的舌头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喂你,或你自己喝。

裴澈擒住她扬起的手。

言清漓气得胸膛起伏,心跳因愤怒变得极快,她不断用目光将眼前的男人咬碎撕碎,但见他拿起汤碗又要含第三口,她的眼中立刻闪现出一丝慌乱。

我自己喝!裴澈将碗交给她。

在他的注视下,言清漓缓缓捧起碗,勉强喝了一口,汤水是什麽味道已经尝不出来,此时她的意识还停在方才,既嫌恶又有些说不清的混乱。

她抬起头,见裴澈仍在看她,只得又喝下一口……最后一口喝完,她立刻将碗放下,抱膝缩到床榻的阴影里,冷冷道:问也问了,喝也喝了,我人死不了,裴将军可以回去复命了。

片刻后,她瞥见那双黑靴离开。

你且安分些,有我在,这里无人敢为难你。

言清漓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怒。

她也不知这怒火起于何处,只是觉得他这种嘴上说着照护的话,实际却是在利用她的行径虚伪无比。

她真想扯开他那张伪君子的面具,让他趋炎附势薄情寡义的真面目暴露在她面前,也好彻底粉碎掉年少时留在她心底的那道影子!裴澈,你就不想为你娘报仇吗?言清漓向他的背影喊道。

见他停步,她忙道:你娘是被我活活气死的!你不恨我吗?我明知她心疾发作,却分毫没有口下留情,硬生生将她气到吐血!听说她老人家之后又苟延残喘了两日?好在老天有眼,终于让她死不瞑目!见裴澈手握成拳,她快意笑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害母之人就在眼前,你居然什麽都不做?枉你还自诩孝顺,简直贻笑大方!裴澈知道她在激怒他,手指握了又松。

不得不说,她仍然知道如何让他痛。

他沉下气,看向那道帘子:你我之间乃私事,私事如何凌驾于国事?言氏,你该庆幸自己尚有用处,否则,我断不是今日这般待你。

佞臣走狗!言清漓抓起汤碗朝裴澈离开的背影砸过去。

帘子外的朱嬷嬷与武嬷嬷吓了一跳。

下一瞬,门帘掀开,裴澈向急忙退到两旁的朱武二人吩咐道:进去收拾,给她换身衣裳,无需上锁,将一应物什全都换成软物。

方才屋里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朱武二人哪还敢有异议,连忙应是。

裴澈走后,言清漓起伏不定的心也慢慢平复。

从庐陵到盛京,言珲日日给她服用蒙汗药,她昏昏醒醒,只记得快到盛京时有人来接应,想来言珲早就被宁天弘所收买……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一时心软应了孟氏,倘若有宋益在城外守着,言珲也不至于这般顺利。

武嬷嬷指使下人进来将屋内所有易碎的物件都搬走了,言清漓冷眼看着她们折腾,心里恨道裴澈这是要完全绝了她想死的心。

将屋内差不多都搬空了后,武嬷嬷又命人带她去沐浴。

浴后,两名宫女竟是捧来一件藕紫色襦裙与一件软烟罗纱衣。

我不穿这个。

言清漓看了一眼那露骨衣物,冷冷拒绝。

穿不穿可容不得你。

武嬷嬷耷拉着脸让人给她穿上,一连昏沉多日,言清漓使不上太多力,挣扎了几下后便只能任由她们侍弄,在给她梳了个素净的垂挂髻后,宫人又取来两条挂着金铃的串珠系在她的脚踝上,这也是她身上唯二的两件饰物。

脚上挂铃,走动有声,做什么都逃不过宫人的眼睛。

裴澈再回来时,就见她穿成这幅模样坐在床边。

他眉心微拧地看向武嬷嬷,武嬷嬷道:奴才们已为言氏收拾妥当,将军有任何吩咐只管唤一声,奴才们就在外头候着。

武嬷嬷带着宫人识趣地退到帘子外,出去前又向言清漓轻蔑地看去一眼。

只是略一拾掇便有这般颜色,若是精心妆点,不知得是什麽倾国倾城的祸水,难怪那盛京一绝的裴家大爷也会忍不住与她私通,还舍不得一刀杀了她为侯夫人报仇。

指甲扎进手心,言清漓饱含讥诮地看向裴澈:竟不知裴大将军私底下还是个色欲熏心之人。

有什么不知呢,当年他年少热血,便已对楚清那具身子多有迷恋,更何况如今这具貌美皮囊。

看到裴澈将取出几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似乎是些点心果子,言清漓继续嘲他:裴澈,你千万别说你还对我余情未了,若真如此,你就不怕你娘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裴澈的手一顿,随后又动作如常。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求一死。

我裴澈坐到今日之位,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影响到的,言氏,你不必激我。

说了这般恶毒的话他仍然能忍住不动怒,言清漓实在分不清,他到底是真舍不得殺了她,还是怕殺了她后无法向宁天弘交待?但不管是哪一种,此时都已容不得她多加猜测。

只见裴澈朝床这边走来,似有解衣之意,言清漓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缩紧脖子向后仰:裴澈,这里好歹是宁天弘的后宫,你就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她身上的衣物薄如蝉翼,只不经意地一瞥,胸前大片雪色便尽收眼底。

裴澈移开眼,身子朝她压低,我既能出现在这里,自是得了陛下的默许。

0422 第四百二十章 你算什么东西等等!言清漓连忙抵住他的胸膛,我……我想做笔交易。

裴澈眉角微扬:做什麽交易?你让我见宁天弘,我要亲自同他说。

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此事事关麟王,你可做不了主!陛下既将你交给了我,你的事我便都能做主。

言清漓一滞,神色骤然发冷:你算个什麽东西,也配做我的主?话音才落,房中霎时陷入寂静。

裴澈面色不佳,半晌无话。

外头的武嬷嬷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片刻后,她才听到裴澈冷淡地开口:既如此,那这笔交易终止。

言清漓有些后悔图那一时的口快,故作镇定道:你说终止便终止?你擅自拒绝我,就不怕宣德帝怪罪?裴澈根本不上她的套,你今早还为了麟王绝食,而今却要以他的秘密来自保,不觉得前后矛盾吗?谁说我要自保了?她抬眼看向那个男人,眸光里尽是鄙弃,我要交换的,是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说着,她用力推开裴澈,再将纱衣攥紧,挡住胸前风光,这一套动作下来,她对他的嫌恶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

裴澈轻抿着唇,先是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随后又重新向她逼近道:不想见我,那你想见谁?言清漓暗自捏紧手指,目光扫过自己身上这身暴露的衣装。

宁天弘既然默许裴澈来她这里,一来是因为她气死了裴家老夫人,想卖个好给裴澈。

二来,无非是觉得,她如今身为麟王的未婚妻,假若裴澈羞辱了她,那便等同于羞辱了麟王。

若真是逃不开要遭那一通羞辱,那她宁愿那个人是……裴凌。

对,就是裴凌。

她扬起头道:我要见裴凌。

年初时铜流县的事韩绍已向裴澈回禀过,明明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她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仍是抽疼了一下。

他淡笑道:那你可要失望了,数月前他南征平乱,尚未归来。

不在?她晶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那明显的失落再次刺痛了裴澈,他忍了又忍,终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你就算见到他又能如何?莫非你以为,事到如今他还会护着你不成?言清漓不说话。

裴澈就一直看着她。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逐渐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拼命想要压制自己不该产生的妒念,另一个却在不断问自己:她不是一直恨着裴家所有人吗?当初她与裴凌情投意合是假,以身相许是假,她翻脸得那么干脆,抽离得那么决绝,任裴凌如何挽留,她不是都没有回头吗?可是为什么现在又这般信任他?她始终不吭声,神情怔怔,仿佛是突然得知那个人无法出现后,就有些慌了神,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

一通内心交战后,裴澈听到自己冷声说道:如果你忘了自己当初都对他做过什么,那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你苦心钻营,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使他与我决裂,继而又害死他至亲祖母,在达成目的后,你又翻脸绝情,一脚将他踢开,使他沦为整个盛京的笑柄……在做了这么多事情后,你凭什么以为他还会像从前那般待你?倘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你怕是早就生不如死了!她终于有了反应,摇了摇头。

旁的不好说,唯这一点她十分确定,裴凌绝对不会伤害她,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放她与陆眉全身而退!她斩钉截铁道:不会的,他绝不会那样对我。

四目相对,裴澈的视线游移在她的双眼之间。

他想从中找寻到哪怕是一丝丝的她对那个人的怀疑,可她目光笃定,没有分毫动摇。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她的确是全身心地信赖着裴凌。

也是这一刻,他也终于发觉了自己的爱其实无比丑陋与自私。

过去他时刻告诫自己,裴家欠她良多,他亦欠她良多,他早就没有资格去在意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麟王也好,言琛也罢……只要她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可当她活生生的,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又不加掩饰地告诉他,她开始信任甚至是喜欢上另一个裴家男人时……他这才发现,他所有的大度都只是骗骗自己而已。

从始至终,她恨的只有他裴澈一个而已。

虽已无数遍确认过这个结果,但这一次裴澈却生出了些许不甘,以至于他产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告诉她,他早已认出她是谁,想告诉她,他从未背叛过她,这些年他一直在为了给楚家翻案而奔走,再告诉她,她自以为在武英侯府精心设计的一切,其实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就连她如今成为阶下囚还能安然无恙,也全是因为他在保着她!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的爱绝不比任何人少,只是她都不曾看到。

可他也没忘记,这些他自以为的爱,这些看似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一切,其实都是他亏欠她而应该做出的补偿,又怎能当做爱她的证据宣之于口。

帘子外传来武嬷嬷轻声呵斥宫婢的声音,裴澈下意识地攥紧拳。

她身为麟王之妻,又是盗走先帝遗诏的祸首,宁天弘十分恼恨她,即便不杀她,也必会让她吃些苦头。

他好不容易才将看管她的差事讨来,若不对她施些惩处,惹来宁天弘怀疑是次之,就怕到时宁天弘更加不信任他,将她交由别人看管,那事情的发展便不由他控制了。

至少也该做做样子。

裴澈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一句话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交谈:多说无用,还是收起你那些小伎俩吧。

的确,交易只是言清漓想躲开裴澈的借口,见他戳穿她,她赶紧转动脑筋想其他的法子,可裴澈却没了继续与她周旋的意思,他继续起了谈话之前的事,二话不说就将外袍脱了,还扯松了里衣领口,言清漓不免开始慌了。

她向床里躲去:裴澈,你若真敢碰我,他日麟王殿下定会将你碎尸万段!0423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裴澈无视她的威胁,攥住她的脚踝将她拉回到床边,直接搂过她的腰朝她压了下去,并欺上她的脖颈。

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颈上,身上的纱衣也被他大手一挥扯开了一些,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言清漓汗毛乍起,挣扎得更加剧烈。

你放开我!……裴澈!我怎么说也曾是裴凌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你这般对我,将他置于何地!裴澈将她挣脱出的手臂重新纳进怀里,微怒地反问道:那你当初千方百计勾引我时,又可曾记得自己是他的妻子?今日这般,难道不是你自找的?言清漓扭头躲避他的亲吻,呸!那还不是你先对我存了龌龊之心,否则我如何勾引得了你!你若不三番五次地主动接近,我又如何会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是因为你本就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你虚情假意故作专情!实际上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即便不是我,你也早晚会对其他的女人动心!一番对峙后应是她占了上风,因为裴澈没再说话,也没再继续轻薄于她,只低伏在她颈边沉沉喘气。

言清漓趁机抽出双手去推他,结果又反被他攥住双腕压在了耳边,他俯身看着她,低沉道:别动!再等一等。

等什么?等着你羞辱我吗?言清漓也气喘吁吁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嘲意满满地笑起来:裴澈,我可是气死你娘的人啊,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的仇人吗?你现在这样只会令我觉得你是贪恋我这幅身子又不敢直说!否则,你若真是意在羞辱,倒是去街上寻几个乞儿来!裴澈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他这种眼神令言清漓极为反感,仿佛在问她怎能说出这种话。

她扯起嘴角冷笑: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觉得我自甘下贱?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都是因为谁啊?一想到自己居然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负心汉,言清漓便觉眼瞎心也瞎。

他越不爱听,她就越要说!你这种虚伪卑鄙的小人怎配与我兄长齐名……在我眼里,像你这种脏进了骨子里的男人,就连街上的乞丐都要比你干净百倍!裴澈只觉得胸口若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震得他五脏六腑生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就是我勾引你又如何?我不过是受命混进你们裴家行挑拨之事罢了,你以为我真的愿意?你应当还记得我那日不太清醒吧,我不妨告诉你,苏凝霜给我下的催情药是我将计就计自愿服下的,否则我根本无法在清醒之下,委身于你这种肮脏的男人!够了!房中忽然传出砰地一声。

帘子外的武嬷嬷惊得连忙回正身体。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言清漓慢慢睁开眼,只见裴澈五指成拳,砸在了她的耳畔处。

她轻轻笑了,看向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心里畅快无比。

的确,裴澈气得不轻。

气她轻贱自己,更气令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这个罪魁祸首。

她认为他虚伪肮脏,认为他朝三暮四……那种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冲动又到了嘴边,可他终是忍住了。

这件曾经就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况且,他们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几个误会那么简单。

楚家满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一道根本无法跨越的血海深仇!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裴澈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身下的人赶紧爬起来缩去了床角,警惕又不乏讽刺地看向他。

夜深了,漆黑如墨的夜空笼罩着深宫,像极了一层浓郁不散的哀愁。

半夜醒来的言清漓仍然蜷缩在角落里,一直保持着裴澈离开时的姿势,她双腿发麻,慢慢地舒展开来,这点轻微的动静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立刻吸引了两名值守宫女的目光。

莫说是睡觉,她便是如厕都有人跟着,言清漓已经习惯了身边时刻存在的这些眼睛,她自顾自地按摩起双腿,可没多久,腹中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昏暗中,她一声轻叹,先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麽,不多时,又抬起头朝桌子看去。

白日里的餐食已经收了,桌上仅剩下裴澈带来的几包点心。

她移开眼睛,打算忍着饥渴继续睡去,可片刻后又慢慢睁开,目光再度落回到那几包点心上。

倒是没想到裴澈居然会被她几句话给气走了……不过有句话他说的没错,这宫里人盯得她紧,她想要饿死自己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再被那人强喂……铃铛声响,房中两名宫女警惕地看过去,只见那绝食已久的言氏居然慢腾腾地挪下了床,还拆开了一包糕点。

油纸声窸窸窣窣,四块摞得整齐的方糕被昏黄的灯火映得颜色金黄,香甜的气味更是勾得人馋虫大动,可那言氏却迟迟不动。

是桂花栗粉糕?言清漓怔怔地看着。

裴澈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她连忙拆开另外一包。

糖蒸酥酪。

再拆。

雪片芙蓉酥。

……原来是巧合,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来回看了看,选择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思绪也随着这满口的桂花香气,飘去了那年的花开满城。

时年盛京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吴胜记,据传东家的父亲曾给宫里的御厨当过师父,糕点做得那叫一个美味别致,尤其是桂花糕,松软绵香回味无穷,堪称一绝,每日铺子尚未开张呢,慕名前来的人就已经将街巷排得水泄不通了。

爱吃桂花糕的她自然也得去凑凑热闹,只可惜去了两回都赶上人家卖光了。

此事后来也不知怎的,叫当时总与她没话找话的裴澈给知晓了,再后来,她一连三日给裴老夫人看完诊,药箱里都会多出一盒吴胜记的桂花糕……手里的糕突然就难以下咽了。

言清漓也不知自己怎得就总是能想起这些旧事,她冷冷地看向手中的半块糕,慢慢收拢掌心给捏碎了。

原想将剩下的也给毁了,可经历过饥荒的她又不忍,索性扭头回到床上,眼不见为净。

食物总归是没错的,错的是人。

两名宫女见状蹙眉相视,也不知这言氏又抽了哪门子的疯,只好上前收拾了去。

次日清早,迷迷糊糊的言清漓是被人给推醒的。

宣德帝终于召见她了。

0424 第四百二十二章 破釜沉舟勤政殿的陈设与昌惠帝在位时一般无二,就连内室门外那道绣金龙的门帘子都没换过,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龙椅上的人换了。

如今身着龙袍的这个男人与她有着切骨之仇,言清漓见到宁天弘不肯跪,两名内侍便上前来将她强行按跪。

宁天弘居高临视着她。

他对这个女人印象颇深,慧觉寺中她与麟王设局,扳倒朱家嫁祸给他。

随后,她又以美人计入局,破坏苏裴两家的姻亲关系,促使裴氏叔侄决裂。

还有先皇藏匿的那道遗诏,若不是被这个女人给偷偷带出宫去,麟王又怎能名正言顺地造反……想起此前种种,宁天弘愠怒的同时又有些佩服她,这样聪慧大胆的女人,也难怪裴氏叔侄与麟王都看中了。

听人说,你昨日要见朕?他沉声问道。

言清漓挣不开身边的两名太监,便冷冷一笑:昨日是想见来着,可今日不想了。

内侍总管连忙斥责道:大胆言氏!胆敢出言戏弄皇上,速速掌嘴!宁天弘倒不甚在意,抬手制止她身边那两名阉人。

朕听说,你自打来了就不吃不喝?怎么,想活活饿死自己?见言清漓只是冷哼一声不屑回答,宁天弘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身为女子,朕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你若死了,麟王怕是就要伤心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言清漓哂道:宁天弘,我知道你留我这条命的目的,但你若想以我要挟麟王殿下,那就死了这条心吧!殿下他心怀大业,岂会为一女子心伤?更何况他与我定亲,不过是看在我身份特殊又护送先皇遗诏有功的份上,娶我只是顺势而为,我若死了,殿下刚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改娶盛家的女儿。

宁天弘扣着言家人,就是担心哥哥会有异动,此次言珲倒戈,怕是他与四殿下联合之事也瞒不住了。

说了这么多,就不知宁天弘信不信,言清漓看过去,只见其不疾不徐地在奏案上翻找,最后翻出来一封信,对着她晃了晃。

你当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分量啊……宁天弘笑:你有所不知,麟王为了你已心急如焚,早早地就将这封信送到了朕的案前,甚至撂下豪言来威胁朕,大有为了你要与朕拼个你死我活之意……言清漓的心咯噔一下。

她面上镇定,内心却有些慌了,她竟不知麟王殿下竟然直接给宁天弘去了信,那信上都说了什麽?宁天弘兴致更浓地观察起她的表情,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言珲当真是给朕送来个好礼物啊……我身为麟王殿下名义上的未婚妻,我落在你们手里,殿下自然会来要人,不然如何堵悠悠众口?宁天弘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怕。

虽然她一直隐藏得很好,但这细微的变化仍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点点头道:确实得堵悠悠众口……不过你就不好奇吗?满心抱负的麟王,到底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让步?……朕对此,可是好奇得很呐!见言清漓的脸色彻底变了,宁天弘也终于确信了这女人对麟王的重要性。

听朕一句劝,不要再做那些无谓之举,老老实实地给朕呆在永嘉宫,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朕可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言清漓已经不记得宁天弘后面又说了些什麽,也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走回永嘉宫的。

铜镜前,两个宫女正在忙碌着,一个为她上妆,一个为她绾发。

宫人们早都得过吩咐,所有能伤人的首饰一概不能用,为了配她方才换上的这件水蓝色纱裙,宫女只能在她头上点缀一朵淡雅的绢花。

许是太素了些,上妆那个又提笔在她眉心处画了一枚兰花花钿,这样一来,便瞬间鲜亮了不少。

可这人虽好看,神情却是有些呆滞,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在游神,又因进食太少的缘故,肤色略显苍白。

两名宫女瞧了又瞧,最后从一水的胭脂中挑选出一个合适她的颜色,补在了她的颊边。

言清漓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这张娇颜若雪的脸庞她早已见过多次了,可此刻被精心妆点后,她却生出了一种陌生之感。

她忽然一把推翻了铜镜,又将那两名侍候的宫女也给狠狠推开了,还恼怒地将妆奁上的胭脂水粉等物件都给砸了。

滚!都滚!她趴在空空如也的妆台上,肩膀轻轻耸动着。

噼里啪啦的动静将外头的两位嬷嬷给引了进来,看见满地狼藉,脾气暴躁的武嬷嬷率先指着言清漓骂道:罪妇!也不瞧瞧自个是什麽身份!没将你下大狱那是陛下开恩,你还真当自己是这宫里的主子了?朱嬷嬷倒没那么大火气,她清楚这言氏虽是阶下囚,可她毕竟得了骠骑大将军的几分青眼,倒也不至于因为她砸了几件死物,就去招惹裴澈的不快,意思着斥了几句后,就只让人赶紧将地上的东西给收拾好。

等两个嬷嬷都走了后,言清漓悄悄抬起头,趁那两个宫女正埋头忙于清理之际,迅速俯身拾起了一样东西。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四殿下那么做,分明就是在告诉宁天弘:你可以随便与我提条件,只要你别动她。

像她这样一个具有莫大价值的人质,宁天弘怎会不好好利用?他会不会利用她逼迫四殿下退兵,甚至是投降?言清漓在心里空焦急。

她信了,这回是真信了。

信了那人在高山雪顶上牵着她的手,指向莽莽苍原时对她说的那番话,信了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在乎她,在乎到可以与他最看重的江山比上一比。

她为之感动,更为之害怕。

犹记星连曾说他的帝星不穩,可如今宁天弘手里已经没了所向披靡的乌蓬连弩,他师出有名,又得海内支持,只要西川能够全力襄助于他,他称帝指日可待,她根本就想不出还有什麽因素能阻挡他走向那个位置。

除非……那个因素是她。

宫女们已打扫完毕,用粗布小心翼翼地包着那些容易割伤人的瓷片去处理。

言清漓悄悄摊开掌心,看向这枚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漏网之鱼,在心中无奈叹息。

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不能,也绝不允许他们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最后居然毁在她这里!只要四殿下见不到活着的她,就一定不会答应宁天弘的任何条件。

打定主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手里那枚残片抵在了脖颈上,可手却在轻微地发抖。

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吧。

她还没有亲眼看到父亲沉冤昭雪,也没有看到苏家与裴家的倾覆之时……也多少还是有些留恋的吧。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掠影……原来这短短的几年间,她居然遇见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比她上一世的十八年还要精彩……不过此生虽短,却也有很多人爱她,想了想,倒也值了。

……0425 第四百二十三章 你才知道我爱你吗裴澈下朝后得知宣德帝秘密召见了言清漓,本欲出宫回府的他又折返回来。

此时她人已经离开了勤政殿,他寻了几桩无关紧要的事情奏报给宁天弘后,就匆匆赶去了永嘉宫。

北风萧瑟,吹落了树上的枯叶,加上昨夜才下过一场小雪,这会太阳一出来,雪水融化,地面就有些脏,负责殿外的朱嬷嬷正指使着宫人清扫,见裴澈到来,忙墩身问安。

裴澈本已径直走过,余光却瞥见两名宫女正在倾倒一些女人用的脂粉水粉,他脚步一停,转头走了过去。

朱嬷嬷跟上去解释:言氏今日被陛下召见,不知是不是殿前失言受了罚,回来后就砸了些东西,还冲宫人们撒了气。

裴澈根本就没细听朱嬷嬷的话,他一直盯着那些破损残片,忽地问了一句:数过吗?那两名宫女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旁边的朱嬷嬷愣了愣后面色大变,急忙向她们询问:这些东西你们清扫过后可有查数过,能拼凑完整吗?那两人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解释说这大大小小瓶瓶罐罐的加起来总有十来样,且她们才刚刚清扫完出来扔,还没来得及数呢。

糟了。

裴澈一个箭步冲向内殿。

入眼便见到令人眼晕的一幕——那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已将手中残片抵在了脖颈上。

他脸上顿失血色,伸手探向腰间,朝服未换,只携带了一枚将军令牌,他急忙掷出去打落了她手中之物。

言清漓手上吃痛,却无暇去管,赶紧又朝着那枚被打掉的残片扑了过去,只可惜裴澈更快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给拽了回来,力气之大她整个人直接摔进了裴澈怀里,然后被他抱得紧紧的再动弹不得。

你……这一个字抖得厉害,比起惊慌与后怕,裴澈更被她眼中那强烈的求死意志震慑到说不出话来,他咬着牙厉声问道:你就这么想死吗!后面跟进来的朱武二人均倒抽一口凉气,负责清扫的那两名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断解释着已经打扫得很仔细了,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就发生了这种事。

言清漓挣不开裴澈的铁腕,见朱嬷嬷已经快步上前将地上那枚残片收走了,她转向裴澈的目光中满是愤怒与绝望。

这次没死成,他们之后定会严加防范,怕是再想找机会就难了,都怪这个人来坏事!她发疯似的想要挣脱裴澈的禁锢,那个人却死死抱着她不放。

方才她已经扎破了皮,随着她的一番挣扎,脖颈上冒出一滴滴米粒大小的血珠,裴澈急忙朝那几个宫人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金疮药!武嬷嬷回过神,忙诶诶应声,又恶狠狠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婢,叫她们随她过来受罚。

唯一的机会被裴澈给夺走了,除了愤怒与绝望外,言清漓的心里更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她眼泛泪光,冷冷道:不必了!皮外伤而已,我死不了,你满意了?裴澈仍对方才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他没法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后怕的心情,将自己忍不住发颤的声音给平穩下来,说道:……你我之间的恩怨还不曾了结,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了的。

你我之间的恩怨?言清漓喃喃道:是啊,我们之间还有不少恩怨呢……继而她又大怒起来,梗着脖子对他喊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啊!你不是想为你娘报仇吗!为何还不动手啊!当年她不想死的时候他不见踪影,而今她想死,他却一再阻拦!裴澈不吭声,只是加重了拥着她的劲力,生怕一松开手,她就会再去做什么傻事。

言清漓恨恨地盯着这个坏她事的男人。

方才他闯进来的一瞬间,他眼中的关切她绝对没有看错,那样千钧一发的关头是根本来不及作假的,她能感觉到裴澈的确很在意她的死活,身为女人的直觉也令她隐约察觉到,他的这份在意并非只是为了向皇帝交差。

她嗤笑道:……还是说,你压根儿就舍不得我?你给我送吃送喝,我不吃,你就要亲口喂我,还要心疼我被脚镣拴着,阻止那些下人对我动粗,就连我受这么一点点小伤你都要万分紧张……她眼中交织着诸如愤怒、了然、失望、质疑等诸多复雑的情绪,在一声声咄咄逼人中向裴澈靠近并揭穿了他:我看你根本就不恨我,而是爱上我了!爱上我这个害死你娘的凶手!一直没说话的裴澈忽然厉声将她打断:是!我是爱你!言清漓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轻易就承认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将余下的质问都梗在了喉咙里。

房内寂寂,裴澈眼角泛红,将她的手臂掐得越来越紧,他看着她的眼睛也质问起她:你难道今日才知道我爱你吗?我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难道你之前都没有感觉到吗!我以为我爱你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被怀疑!他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番话来,甚至说完后他就已经开始后悔,可随之而来的,又有一种吐露心声后的轻松。

轻松转瞬即逝,一个清脆又响亮的耳光甩在了裴澈的脸上。

要掉不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言清漓愤怒又心酸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盯着这个她曾全心全意爱过的负心人。

她当然早就感觉到了,早在她还是裴家妇那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倘若裴澈对她无心,她如何能那么轻易就将他勾引,如何能顺利完成那些计划……可也正因为他喜欢上了如今的她,她才愈发觉得过去的自己是个笑话!随着他这句亲口承认的爱意,曾埋存在那个叫做楚清的少女心底里的人,那些相爱缠绵的回忆,终究是变成了碎梦一场……原来对这个男人来说,爱上一个人,居然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悲凉与不甘交融在一起,言清漓颤抖着呵出一口气:别对我说爱这个字,你不配!就是他眼下这般深情难忍的模样,她瞧了就觉得恶心!她万分心疼曾经的自己,扬起手就要再扇裴澈第二次,可这次却被他给攥住了手腕。

她甩脱不开,恨得直接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一刻,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言清漓,铆足了力气,想要让这个人也尝一尝那种血肉剥离的痛楚。

裴澈闷哼一声没有收手。

0426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不会让你死(裴澈H 有强迫)没错,他累她受尽折磨,累她家破人亡,如今的他确实不配再去说爱她,可他也绝不容许她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她想死,除非他裴澈先死了!裴澈的眼尾更红了,任由她去泄恨,直到她尝够了血的腥锈味后将他狠狠推开后,他才冲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对着她的唇重重吻了下去。

他的吻带有强烈的攻击性,湿润又滚烫地与她贴合着,言清漓不断挣扎,拼命捶打着这个亲吻她的男人,可裴澈却将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背后。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会让她更恨,可是恨,不也是支撑人活下去的一种动力吗?想起她那决绝赴死的眼神,裴澈不再遅疑,在她的抗拒中拥着她一起摔进了床榻。

震荡的一瞬间,床帐被他一把拽落,他的舌也随之闯进了她的口中,粗粝的手掌下滑至她的小腹,三两下就挑开了她的下裙。

别碰我!脚上的铃音随着言清漓的踢动响彻整间房,裴澈用膝盖顶开了她拼命合紧的双腿,手掌探入她裙下,穿过阴阜直奔她下身娇软,穴儿微潮,花叶儿被他强行分开,以中指按压在上面。

……把你的脏手……拿出去!裴澈的唇舌占据着她的口,她说出的话都变成了阵阵呜咽。

他的身体如山一般地压在她身上,任她怎样都挣脱不出,那细腻的软肉很快就因裴澈手指的不断摩擦而变得湿润起来,稍一挤压,便能入进去一些,他持续不断地吻她,抠弄着她的穴儿,很快就将手指插入了半截。

言清漓立刻绷紧了身子,极力向后缩腰,可裴澈却牢牢抠住她穴儿内壁,转着圈地在里面抽送扩松。

他的吻也随即加深了,韧舌强势地与她勾缠在一起,分毫不离,她躲不开这令人窒息的亲吻,下体也逃不掉被手指越发深入的侵犯,身体的本能开始令那里可耻地分泌出水液,甬道里很快就湿滑无比,裴澈手上略发力,一指完全没入,在她体内搅动抽插不间断,没多久,便由一根手指变为了两根……当她的身体完全容纳下他的两根手指后,他的吻则转而温柔起来,他收回了到处掠夺的舌,只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来回吮吻,伴着手指在她下面时快时慢地抽插,等她抗拒的力气渐渐松懈下来,他才又探回她的口中由慢至快地与她交缠。

言清漓被迫承受着这缱绻而又漫长的亲吻,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了。

时间久了,她头脑渐渐昏沉,呼吸间嗅到的也都是属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那是晨起的朝阳,在经历过晚霞后,终究与深邃夜幕融为一体的味道。

他身上的气息是她曾眷恋过的,他的亲吻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她被这种熟悉的亲密感一路拉扯着,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与他旋转着冲向黑暗,最终来到那些她不敢,也不愿再见到的记忆面前。

游船、画舫、天地间……那些个纵情欢愉的画面,此刻就像画卷一样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他们赤裸交缠,交颈喘息,她因他给的愉悦而止不住地呻吟颤抖,他因她热烈不断的回应紧紧抱着她,给予她更多。

纵然她百般不愿,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感官始终没有遗忘他。

就是这个男人让她尝到了情之美好,让她知道了与心爱之人鱼水交融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那时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缠绵都来之不易,令她倍感珍惜,记忆深刻到时至今日都不能彻底忘记。

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渐渐沉湎在此刻的柔情温存中。

忽然,遍布楚宅的哀嚎骤然响彻于耳际,血与大火在这一瞬间灼烧起她的身体。

言清漓感觉到那些楚家冤魂全都冲过来一起打她的耳光,她连忙惊醒,在裴澈用下身取代手指抵住她的那处时,疯了似的开始挣扎起来。

可惜晚了。

就如同她当初发现这个男人其是个薄情狗辈之时那样晚。

比手指粗壮许多的性器顶进了身体里,虽然未完全进入,但那强烈的刺激感仍使她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也使她彻底清醒过来。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在清醒的意识下与这个她所厌弃的男人交合,纵然她如今这幅身躯早已被多人采拮,可她却独独不能接受他,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言清漓赶紧在裴澈的舌尖上狠狠咬下,血腥味散开,她终于从那个能迷乱人意识的亲吻中挣脱出来。

可他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她才一扭头,他便再度追覆上来,在她激烈的挣扎中动胯向前顶了几顶,便彻底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紧紧塞满着他,她牢牢裹缠着他,肉韧挤压内壁激起更多的疼痛和爽麻感,两个人的动作都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唇与唇还颤抖地叠覆在一起。

他要了她,在她百般不愿的情形下。

片刻后,一滴泪珠染湿了他们贴在一起的面颊,裴澈的心狠狠一颤,他赶紧侧过头去,故作亲吻她的脖颈,实际上是不敢看她流泪的眼睛。

那白皙的鹅颈上有一抹断断续续干涸的血迹,方才只要他再晚进来一步,那枚瓷片就会划开她的喉咙。

裴澈眼角红似渗血,闭目,再睁开,狠下心来再次向她的双腿间撞了撞,耳边随之传来她的低声闷哼。

她的里面还没有完全湿透,紧窄的穴儿容纳他粗壮的性器很是勉强,他抬起手,遅疑一瞬后,还是覆在了她的胸乳之上。

他隔着肚兜揉捏,时轻时重,湿吻从她耳垂一路向下,沿着她的脖颈舔舐那道干涸的血痕。

她胸前的莓果因着他的抚弄也迅速挺立,绞紧的穴儿随着他不断的亲吻与爱抚变得更加软糯,直到里面滑腻到能容他进出了,裴澈才开始抽送起性器来。

房中吱呀吱呀地传出了有规律的动静,里头的金铃声也响了好一阵没停了,取药回来的宫女脸色微红地等在外面,倒是在后宫见惯了各式场面的嬷嬷们见怪不怪,摆头让她们去做别的事。

房内,青蓝绸面的帐子晃出了浪波,里头热气浮动,上下交叠的男女都未褪尽衣裳。

男人在上,衣袍完整,甚至连足靴都未曾脱下,身下的女子纱衣肚兜也俱在,只腰上系着的裙子掉了,细长白皙的双腿屈悬在男人的腰胯两侧,随着他快速有力的冲撞而绷直了小腿,勾紧了脚尖,踝上的铃铛如奏乐一般清脆作响。

这房中明明很吵,却又莫名地安静。

即便男人下体的律动再有力,那猛烈的撞击使得身下女子簪在发上的绢花都掉落了,她也仅仅只是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言清漓努力咬着唇看向虚空。

她不断回想着楚家遭受变故的那一日,想她被关在苏府遭受苏凝霜迫害的那些日子。

她拼命地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些能勾起她百般恨意的事情上面,可当裴澈的性器一下又一下地凿在她体内最深处时,那些好不容易凝聚成形的画面便又被冲击得七零八碎。

下体里饱胀不堪,阳具飞速地插入拔出,不知疲惫地要她一遍又一遍,撞得她娇穴红肿,那使得她腰腹酸麻的热浪就如同不断从她穴儿里流向臀缝的汁液一般,滚滚地涌遍她的四肢百骸。

言清漓恨裴澈,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具身体不听她的使唤。

恨自己明明恨他厌恶他,却又能在与他的交合中得到快感。

她拼命麻木着自己的感官,安慰自己这并不怪她,这是她如今这幅已然成熟的身体惯有的反应,与她的本心无关。

可即便这样安慰着自己,当那一阵阵热浪从小腹袭来时,她依旧会觉得万分难堪,打心底对那个曾在悲惨中死去的自己感到愧疚,也感到对如今这个身怀刻骨仇恨的自己的背叛。

又是一阵连续几十下不停的深插重顶,新一轮袭来的情潮猛地打断了言清漓的思绪,她微仰起头,脖筋抻紧,在裴澈忽然直起身,用力攥住她的乳房进行冲刺时,她终是克制不住,发出了两声媚人的呻吟。

那插在她体内性器紧跟着重重地弹动几下,一股股的热流浇灼而出。

事毕,裴澈缓缓松开了她的乳,低着头沉默片刻后,退出了她的身体。

他终于抬起头去看她,正好对上她冰冷的视线。

好在,她眼中那股轻生之意,如今已经被一片炙热的恨意所取代了。

这回你满意了吗?她问。

对楚清,他许是被其灵动的个性吸引,对苏凝霜,他许是看上其背后的利益,那么他对言清漓呢?他说爱上了她,可她自问什麽好事也没对他与裴家做过,他能爱她什麽?无非就是这具美丽的皮囊罢了!她不该恨自己,要恨,也该恨这个始作俑者!裴澈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去拢她凌乱的衣衫。

言清漓对他这个举动更是恨得想要发笑。

分明就是以爱之名对她行羞辱之事,却还要做出一副多么关心她的样子……这个虚伪的男人,他根本就没爱过任何人,他永远都只爱他自己!她侧身躲开了裴澈的触碰。

身体还残留着性事后的余韵,才一动,下身便缓缓流出了那人留在里面的白色浊液。

言清漓嫌恶之心骤起,看向裴澈的目光闪了又闪,眸中积聚了数不清的阴云。

这会儿他已理好了衣袍,想必是得了满足,转头对她沉声说道:别再去做那些傻事了,你再等些日子,我同你保证,到时你一定能回到麟王身边。

是啊,再过一阵子他大抵也享受够了她这副身躯,到时宁天弘利用她,提条件去胁迫四殿下,四殿下想救她就一定会答应,她想不回去都难!想到她今日被裴澈所阻,方才又遭他一翻凌辱,言清漓怒极而抖,冲着那人的背影诅咒道:裴澈,我一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裴澈离开的步伐顿住,没回头,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好,我等着你。

0427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天上明月庐陵城外东北方一百七十里的青州城近郊,麟王大军扎营在此。

宁朝疆域辽阔,与西北的风沙不同,这中原大地的夜空就像是被清水洗涤过的,繁星数不胜数,若伸手可摘。

宁天麟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起多年以前,有个姑娘曾傻兮兮地指着越州上方那片那灰蒙蒙的夜空说,东边那几颗是她的家人,西边那颗是他的母妃,虽然他们的至亲都不在了,却依然每时每刻都在天上看着他们。

他嘴角漾起笑意,却又缓缓沉下。

不管多难,他都走到了今日这步,只要再穿过前方这片中原大地,盛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同她看星星的他,到了剑指盛京这一步时,他一定会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可是为什么现下这光景,他却丝毫开心不起来?若是她在就好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步子很轻,并非军中将士们常见的强有力的步伐,宁天麟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本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陆青时,你最好有事。

盛京来的密函算不算有事?轻柔的月光在陆眉白色的大氅上洒下一层徽光。

温文儒雅如宁天麟,在穿上鳞甲后也会给人一股疏离感肃殺之感,可陆眉跟着行军了许久,却半点没沾上粗糙气,依然是清雅出尘的一个人,翩翩公子的模样,不过细看之下,他眼下微青,面容也略显疲倦,想来也是多日都不曾睡好了。

听到盛京来了消息,宁天麟立即转身从陆眉手中夺过信,见封口火漆已开,他面覆阴云道:陆眉,你敢私拆本王的密函?陆眉仗着自己目前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倒也不怕他,事关于她,我看看又何妨?因急着知道密函里的内容,宁天麟无暇与之过多计较,只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将此事暂且记下,赶紧展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宁天弘够狡猾,居然将她囚禁于内宫之中,根本无法进行营救,但好的消息是,她暂无性命之忧。

你还打算在此等西川军吗?陆眉问。

宁天麟凝眉沉思。

当初裴澈的人来传话说铁皮葫芦速摘,意指朝廷外强中干,可采取速攻之策。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只待西川起事后,他们两军联合就万无一失了,可眼下阿漓被擒,他就必须得尽快营造出气势,令宁天弘感到压力,这样一来,他才能将阿漓当做筹码留作后用,不去动她的性命。

不等了。

宁天麟收起密函,向大营的方向疾步而去。

陆眉冷冷一笑,算是满意他这个回答。

等言琛到来虽然更加稳妥,但时间也将拖得更久,只要她还在敌人手中,他的心就始终悬着放不下。

他无法完全相信那个裴澈,也不想管这天下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反正他孑然一身,只希望她一个人安好,这就够了。

宁天麟到了帐中,立即命人叫来了盛兴,并传令今夜二更突袭百里开外的青州。

盛兴十分惊讶:今夜?不等西川军了?西川军赶来至少月余,我刚得了消息,如今宁天弘正在四处招兵买马,我们不能给他时间了。

盛兴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意图:是不能给他时间,还是不能给你自己时间?这事不是早都定好了吗?怎么说不等就不等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他宁天弘还有没有什么后招?他若真与我们殊死一搏,仅凭我们一支越州军,可不敢说有绝对的胜算!天麟,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那言家女子?大局为重,你怎能为了一个女人——三舅!宁天麟知道盛兴想说什么。

盛家的几位伯舅一直对他与阿漓的事颇有微词,但盛家一门为他出生入死,且初衷也都是为了他好,他不能不近人情。

想了想,他放低姿态对盛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舅,言琛之所以愿意助我,那都是因为有阿漓在,倘若他知道阿漓身陷囹圄,而我却无动于衷,他又岂会再助我?……三舅放心,我心中有数,断不会急于求成,更不会因儿女情长,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开玩笑!这声三舅叫得盛兴心软了。

他是王,本可以直接对他下令,可他却愿意耐心做出解释,还不是因为他当他是家人,他敬重他这个当舅舅的。

盛兴犹豫了,在反复同宁天麟确认他只是攻打青州,不会再向前冒进后,这才叹了一声,单膝跪地道:也罢,属下这就去传令。

盛兴走后,陆眉也准备回去了,走前他又转过身问:你可有想好到时要如何向他解释?这个他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言琛至今都不知她已落入宁天弘手中。

本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宁天麟神情微冷,不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陆眉却不依不饶:可人是你弄丢的。

那也轮不到你来提醒我!宁天麟早就看陆眉不顺眼了,偏他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眸中掠过几道杀意。

陆眉,阿漓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之前你与她的事就罢了,倘若今后你还敢肖想她,本王不介意让你从这世上消失!什么劳什子的未婚妻,还不是你擅自替她做的决定?外面起了风,帐内吊着的油灯轻轻晃了晃,陆眉将披风系紧了些,转身就向外走,边走边嗤笑道:看来你始终是不明白啊……这厮故作深沉将话说一半,宁天麟终是忍无可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月色还是那么明亮,陆眉驻足门口,也学着方才宁天麟的模样,抬头看起满天星辰。

你不是喜欢看天吗?那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你与我,与他,与他们,其实根本就没什麽区别,于她来说,我们都只是那围绕着月亮的星星……他转过头问那上位之人:你可有见过哪颗星的光芒能吞没月亮?见那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陆眉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护不住她,还总想困住她,可笑。

0428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为了裴家好宣德元年辜月初五,麟王继续挥军向东。

初七,下雪,麟王军行至青州正西百里之处险路时,其谋士陆眉见山道落雪却无一脚印,曰不可进。

麟王遂遣小队前往探路,果有埋伏,是青州太守郭阳早早得了消息,伏精兵五千于山道两旁。

麟王命盛璋之子盛旻与盛兴之子盛乾悄悄分两路绕道上山偷袭,郭阳措手不及,被盛家两兄弟夹击,最终斩首于山道。

主将既死,余下部众固守青州城两日后,出城投降。

同日,朝廷又接到了几起边陲动荡的消息,除一些原本就不安分的藩王外,其中,还包括镇西将军言琛起事。

自西边加急传来的消息称,言琛斩钦差,发檄文,怒斥当今皇帝卖国求利,勾连乌蓬,背弃嘉庆关万千百姓,共列罪状十数条,叹天子者,无道则人皆弃之,理应讨伐,其顺应民意,拥兵自立,自推为西川王。

宣德帝当朝震怒,斥其一派胡言,并以谋逆罪对言安与言琛等人削爵革职,又点兵点将,誓要将这些叛党尽数诛之。

可战火四起,以朝廷眼下的实力,应对麟王以及散处叛乱就已消耗不少,再加上西川,实是乏力,一时之间朝野惶惶,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无不担忧,是以当日下朝后,宣德帝立即将苏相与裴侯等肱骨要臣传至勤政殿商议。

子阳,你来说说,朕如今该怎么办。

在场几人中独独点了他的名,裴澈抬眸看去,宁天弘已换上一身赭石色常服,正立于明窗前,不知是在看景还是在思考,看起来倒无多少急色,像是心中已有应对之法,只是想听听他的想意见。

想了想,裴澈道:臣以为,应立即往熙河口增派人手,拦截西川军。

陆路行军慢,言琛定会选择从熙河口走水路,眼下寒冬将至,等熙河口水面结起薄冰,船只的行进速度便会大幅减慢,只要我们能将其拖延,不令其与麟王叛军形成联合攻击之势,那我们便有机会逐一击破了。

这是个以实际着眼并无藏私的建议,宁天弘赞同道:朕早在言珲前来报信的那一日,就已从凉州调兵增援,并秘传了裴凌前往,防的就是今日之变。

闻言,裴伯晟微微一愣。

从凉州调兵就罢了,怎么连裴凌也被派去了熙河口?裴伯晟立即暗暗看向其他几人。

同为天子近臣,宰相苏韶及兵部的几人都无甚反应,料想是早知陛下有此安排,反倒是他此刻才知,他既不知,那子阳定也不知……裴凌可是他裴家的人,陛下此前竟瞒了他……裴伯晟终于品出些滋味儿,转而看向裴澈。

今日朝上他已觉出些不对,连郭贞义与周泰安那等多年不曾领兵,身形都已发福的武将都被皇上下了任务,而今就连在外的裴凌都被秘密派往了熙河口,可子阳身为骠骑大将军,却仍被留置盛京……虽说护驾也极为重要,但逆贼大军如今尚未打破盛京的防线,将他留在皇都未免大材小用了。

宁天弘为何不敢用他,裴澈心里清楚得很。

无非是疑无实证,便只能将他若鸡肋一般,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陛下何不启用言氏这名人质去与麟王谈判?若能使其退回到阴山关去,那我们便可专心对付言琛一人,不必再担心腹背受敌了。

以女人换取利益,就如同当初将嘉庆关卖给乌蓬一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也只有在场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臣知晓。

宁天弘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裴澈。

多日前,永嘉宫的人来报,说裴澈去了一趟,什麽都没做又走了,他还当裴澈对那女人心软了。

可第二日又来人传,说他辱迫了言氏,只不过后来他再也没去过了,倒叫人一时摸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同麟王谈判?裴澈知道这个回答极为重要,稍有不慎,便会加深宁天弘的疑心。

他不假思索道:麟王不是自言看重此女?那便断其一指,命使臣一并带过去,倘若他不同意退兵,次日就再送一指,如若他依然不同意,那便说明他所言有虚,此女也就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宁天弘笑了,以指朝他点了点,又摇了摇头。

他还真怕裴澈会对那言氏心软,悄悄将人给放了,不过眼下看来,在他心里,裴侯夫人的仇恨应该暂时是大过了私情。

再等等吧,眼下还不急。

意料之中的,宁天弘没有采纳裴澈的提议。

还有,人既交给了你,那你便得给朕看好了,这个女人为了麟王连命都可以不要,想来她是清楚自己的重要性的,像之前那种事,断不可再发生了。

之前的事指的是被她寻到机会自裁这件事。

从勤政殿出来后又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后了,裴伯晟才面容严肃地叫住了裴澈。

子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陛下生疑之事?不然熙河口阻击言琛,他为何不派你去?放眼朝中,还有谁比你更擅水战?裴伯晟压低声音说着话,眼睛还得扫着前后左右。

地面已被宫人扫得干干净净,可琉璃瓦顶却还覆着薄雪,裴澈眺向白雾蒙蒙的层叠殿宇,不答反问:父亲可有想过,若有朝一日社稷易主,我们裴家将会如何?此为大不敬之语,但裴伯晟也深知这并非荒谬的设想,陛下再如何粉饰,也掩盖不了朝廷外厉内荏的事实,若此次朝廷能度过这场难关自然是好,如若不能……裴伯晟眉头深锁。

裴家打从站了宣王那天起,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日,麟王上位掌权……他闭目,不敢再深想下去。

裴澈望向身边父亲鬓边鹤发与下垂的眉眼,恍然发觉他这两年实在是衰老得厉害。

犹记儿时,父亲带着他与兄长去郊外骑射时那英姿劲发的身影,再对比如今这幅苍老的模样,他实在做不到真心去怨恨他,可一想到那少女因裴家所遭受的苦难,他又实在无法原谅他。

内心的矛盾最终只能是化为一声叹息:父亲以后就会知道,儿子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裴家好。

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裴伯晟陡然一惊。

他父子二人政见不合他是早就知晓的,想起休弃苏氏那日,他们父子于书房中的争执,那时子阳便已表露出对陛下的多有不满。

他正要细问,却见裴澈往了另个方向走,那是去往永嘉宫的方向。

知子莫若父,裴伯晟心里并不相信他在陛下面前那套痛恨言女的说辞。

他若真恨,早就该在他娘刚刚过世那会儿就去找人清算了,何至于能对苏氏痛下杀手,却单独放过了言氏?想到家中子孙皆被那女子所魅惑,裴伯晟不禁生怒:你忘了你娘临终前的叮嘱了吗!发妻临终前执意要将那言女休出裴家,也不允她披麻戴孝,足见对其的痛恨。

可家中这两个儿郎在这件事上却都没什么骨气。

若再叫裴凌知晓,子阳又与那言女纠缠在一起,那这叔侄二人怕是永无和解之日了。

见裴澈步履不停,裴伯晟更是气得头疼:站住!你还去找那女人做甚!是嫌她害得我们裴家还不够吗?回答他的,只有冬日里呼呼而过的寒风。

0429 第四百二十七章 默守同样的风也将永嘉宫的花窗吹得呜呜作响。

屋里炭火烧得旺,寒风驱不散室内的暖,言清漓静静地坐在床边。

脚上有铃,她不爱走动,因为即便走了,也走不出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她便只呆看着倾洒进来的阳光。

原以为裴澈会日日过来对她做那档子事,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自那日之后他再未来过,可人虽没来,却应是叮嘱过这宫里的人。

因为自打他走后,她在这里的日子突然就变得相对好起来了。

她不必再穿那若坊间歌姬的衣裳,且朱武两个嬷嬷对她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甚至还在屋中摆了书籍供她打发时间,就连新换来的四个轮流看守她的小宫娥,也会时常与她说说话,嘘寒问暖。

想想也是可笑,原来过去的她,居然就是被这些所谓的关怀体贴给打动的,那时的她竟是如此傻,还以为他的这些好只会对她一个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当初傻过,如今的她才不会再被这些虚假的表象所蒙蔽了,而且,将她关起来的不就是这些人吗!裴将军。

屋外传来武嬷嬷叫人的声音,言清漓一愣,居然想曹操曹操就到了,她眼神立刻暗下去,手指抠紧了床沿。

裴澈准备掀帘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还是那日之后他第一次过来,不是没有空闲,而是……罢了,来都来了。

他定下心神,掀帘入内。

她今日穿了身日落色交领上衣,腰系藕白相间裙,乌发挽起,极是素净简单,此刻卧在床边看书,听到他来了,也并未抬起头。

房中宫婢向裴澈见礼,识趣退出。

裴澈径自落座桌边,探向香椿木制的茶壶,温热的,又看向盛在木碟中的各色茶点,只有桂花糕的碟子中少了一块,他唇角微浮,就知道若全都准备她喜欢吃的,她定会惊疑不敢吃,他又转目看向那名看书的女子。

她双腿置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单膝屈起,时不时将搁在腿上的书籍翻过一页,因房中暖烘烘的,她未着袜,雪白秀足从裙底探出,自然舒展,圆润的脚趾排列整齐,趾尖微微上翘,模样很是惹人喜爱。

裴澈的目光在那裸足上多停留了一瞬,移开,落到她的脸上。

她微垂着头,松挽的发髻遮了部分脸颊,让人瞧得不太真切,但这幅娴静看书的模样却令他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那个总爱坐在树下看着医书陪他练剑的少女,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抬起头来朝他莞尔一笑,唤他一声子阳哥哥。

想必是他看得太久引起了那女子的不满,她微微侧过了身,裴澈赶紧收回视线,沉声开口道:若是还缺什麽,或是想做什麽,你就同她们讲。

言清漓轻蔑一笑。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的?裴澈听出了她的讽刺。

他知道那日的事令她十分不喜,更加厌恶于他,可若极度的憎恨能超越她想要赴死的心,那他不后悔那么做。

把我这铃铛解了。

片刻后,裴澈听到她提出了要求,他抬眸看去,她拎起裙角,正露出一截脚踝。

这东西虽不是脚镣,却比脚镣更加羞辱人,若她是那被关起来的笼中鸟,待主人来了兴致将她赏玩时,便一直高兴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尤其是那日裴澈压着她做那事时,这铃铛就一直在旁叮叮当当的,叫人万分羞耻。

言清漓早就想将这东西摘了,奈何它是以铜线穿制,结实得很,且每当她想拆解时,便会立即遭到看守之人的阻止。

好。

裴澈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

言清漓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滞,却也不领情,这原本就是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

不过既然能提要求,那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了想又道:我还要出去走走。

想必这属于出格的要求,因为裴澈没像方才那般爽快地同意,而是迟疑了半晌才道:可在院子里走走。

裴澈听到她的冷笑,想同她解释这禁令是皇帝亲自下的,走出房门已是他的权限内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但见她又侧转身子开始看书了,似是不想再搭理他,他涌到喉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这样宁静的能再次停留在她身旁的片刻,是他多年来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即便她不与他说话,他也舍不得走。

可他也知道,她不喜欢他留在这里。

裴澈指尖轻握,再度看了她几眼说道:我尚有公务,你若无别事,那我便走了。

步伐放慢了几步,裴澈没有听到她开口,只好迈着大步离开。

…随着西川这一起事,百官心里都没了底。

去年此时发生的政变还历历在目,大家都怕哪日一睡醒,盛京就已被敌军给攻破了。

是以,人人都想得知今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没什么万全的应对之策。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时,他们也好提早做些准备,至少将家眷先送走,但当下又都犹豫不敢,毕竟今上看起来稳如泰山的,此时若人人都在准备出逃,传到他的耳中,怕是要落下大罪。

可圣意又岂是人人都能随意触及的?那便只能旁敲侧击了。

今夜盛京城内各大酒楼的雅阁都座无虚席。

二更鼓过,裴澈终于从传杯弄盏中脱开身,下楼时,恰好对面阁室内也涌出了醉醺醺的几个人。

言珲被簇拥在中间,身边是些六品左右连朝都上不得的小官,乍见裴澈,这些人皆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上前拜见,恭维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倒是将主角言珲给冷落了。

原来是裴大将军……幸会!幸会!言珲推开众人,有些步态不稳地上前来。

放在从前,他连拜见裴澈的资格都没有,可如今他靠检举有功,得了五品殿前副指挥使的官职,隶杨肃所管。

别看只是五品,那是能在御前走动的,今后十有八九会升做将军,且今日其父与其兄被革职削爵后,宣德帝不仅没有抄没言府宅邸,反而是赐给了他,也难怪他如此春风得意,身边围绕着一众追捧之人。

裴澈今日也饮了不少酒,想到她会落到如今境地都是拜此人所赐,他实在无法给言珲好脸色,甚至在听到他上来攀交情时,两次想要推开烈阳剑的剑鞘教训他一番。

好在他理智尚存,与这些人淡淡应付了两句后,就寻了借口步下梯道离开了。

出酒肆,在外等候多时的元忠忙将裴澈的马牵过来。

他本是裴凌身边的小厮,如今裴凌不在,他因着机灵,偶尔也会随在裴澈身边侍候,并且他还怀揣着一个伟大的梦想——希望终有一日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缓和裴家这对叔侄的关系,那定是大功一件,老侯爷要赏的!裴澈翻身上马,朝酒楼又瞥去一眼。

言珲等人也已经出来了,不过看样子似乎都意犹未尽,有得知言珲癖好的,便投其所好,张罗着去听曲儿,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在努力巴结着这位未来新贵。

裴澈唤了一声元忠。

元忠忙颠颠地凑上来:爷,何事吩咐?04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想见她你立刻去一趟城外驻兵所,转我的话给铁衣。

裴澈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随后将一枚出入城的腰牌抛给了元忠。

啊?这……这……元忠捧着那枚腰牌,张着嘴看向裴澈,又转头看向言珲等人,心说怎么连一向稳重的世子爷,呸呸,二爷,也变得同他家凌少爷一样,干起缺德事了。

让你去你就去!见裴澈神色阴沉,元忠哪还敢迟疑,忙揣好腰牌麻溜地去办事了。

暮夜降雪,回府途中,裴澈想散散酒气,任马慢行在长街巷尾中。

喧嚣散尽,马蹄哒哒点地,他闭目仰头,感受着飘雪落在脸上再融化的凉意。

现下这种局势,宁天弘认为自己还能博上一博,他口中的时候未到,应当只有在言琛突破了熙河口,朝廷无力阻拦两路大军后,他才会不得不启用她这枚人质。

裴凌那里他已着人去传讯,希望能及时赶上吧。

到时只要她能顺利出城,他就有许多种法子将她送走。

可是私心里,他又有些不希望那一日来得太快。

雪渐渐下大了,道旁垂枝上很快就挂满了洁白的雪。

裴澈目光扫过,不知怎得,就蓦地想起了白日里她那双雪白的赤足,继而又想起她倚在床边看书的模样。

心里好似瞬间长出了一只虫儿在抓挠,脸上的热意更甚,借着微醺的醉意,他尽情地回忆着过去与她的那些美好光景。

想他们的初见,想自己那时花空心思的追求……那时的她应也对他怀揣好感,因为她从未严词拒绝过他的示好,人前若闺秀一般,对他表现得淡淡的,私下里又因着初见时闹出的笑话,与他吵吵闹闹的像一对小冤家。

现在想想,他们在一起,没有惊心动魄的开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那段彼此心悦的时光比醇酒还要醉人,一路上,裴澈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可是冷风一吹,这些记忆又散成了雪花飘落,怅然失落的情绪坠满了心头。

等她回到麟王身边后,他应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吧,就连默默守着她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一股强烈的思念猛然席卷上心头。

裴澈猛地勒停马,静默一瞬后,他忽然扯缰转身,打马向皇宫奔去。

到了宫门前,他下马将武器与马都交给了守门的羽林卫。

骠骑大将军漏夜前来,卫军以为他有紧急军务要奏报,立即开门放行。

此刻已是亥时三刻,各宫各殿早都歇了,永嘉宫因情况特殊倒是人人都醒着,就是谁也没想到裴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言清漓冷着一双眸子看向来人,下意识地将指甲嵌进掌心。

他穿的不是白日那件绛紫官袍,而是一件深色圆领直袖常服,墨色鹤氅外面尚有落雪,且他身上有酒气,一看就是刚刚从宫外赶来的,这么晚又是醉醺醺地来她这里,不必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澈立在门口,在对上她眼中的厌恶与抗拒时,他才有种如梦初醒之感。

他方才就是忽然很想她,那种想要见她的心情淹没了他的理智,催赶着他的躯体。

此刻他开始后悔自己头脑一热的冲动,可既已来了,又是深夜前来,若转身就走的话,身后那几只眼睛不知又要如何奏报上去。

想了想,裴澈转头对外面的婆子与几个宫婢吩咐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

武嬷嬷得过苏太后的吩咐,说裴澈过来时,一定要将其盯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及时禀报。

苏太后的吩咐那自然就是皇上的吩咐,听到裴澈赶人,武嬷嬷起先不愿,但见裴澈不悦地沉下脸,武嬷嬷慑于其气势,怂了几分。

又回忆上次将他辱迫言氏之事禀到御前时,皇上也没说什么,甚至还笑了笑,再结合他这一身酒气,便料想他此刻过来应当也是为了做那事,怕是不喜有人听着……想了想,便说自己到侧殿候着,这样有任何吩咐,喊一声她也能及时听到。

将眼睛赶远了后,裴澈才重新回到言清漓那里。

方才他进来时,她应当是刚刚晾干头发,正准备要休息。

出去说了两句话后回来,她已立在桌旁,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紧紧按在那只香椿木茶壶上,那大概是她在这房中能找到的唯一防身之物,裴澈相信,只要他敢向她靠近一步,那只茶壶下一瞬就会朝他砸过来。

他收回眼,解了身上的鹤氅,随手扔在了窗下用来给宫婢们短暂休息的椅上。

他知道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转动,他也不看她,更没有靠近她,径直走向她的床榻,靴不除,衣不脱,直接重重躺下。

正当言清漓不解他这一番举动时,她听到他低沉开口道:你兄长今日起兵了,我收到消息后急入宫觐见,这会儿有些酒意上头,只在你这里休息片刻,你放心,我今日没有心情。

哥哥……哥哥起兵了?言清漓怔愣一瞬后,眸中现出喜色。

不过这短暂的惊喜也并没有令她忘记裴澈还在这里的事实。

她朝床榻看去,那个人闭着眼,呼吸沉沉,躺下后就再没动过。

她盯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见裴澈胸膛平稳起伏着,看样子是真的很累睡过去了,她才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只不过警惕心仍在,眼睛时不时就瞟过去。

不知是不是怕弄脏床铺,裴澈只是搭边躺着,足靴悬于床外,处于外侧的修长右腿更是直接垂落在地,全然是一副放松的姿态。

再向上看去,他似是觉得有光刺眼,以左手臂遮着双目,侧看鼻骨如峰,颌线流畅,仰躺之下,那凸起的喉结随着呼吸缓慢浮动,极为性感诱人。

言清漓发觉自己盯着他看得有些久了,赶紧转回头,同时自嘲一笑。

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确实是先被这个男人卓绝的样貌给吸引了去,随后才掉入他情意绵绵的陷阱里。

他的演技何其好,五分情也能演出十分,令她误以为他永远只会心悦她一人,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是个多情又薄情的男人!想起自己因他而受过的苦,言清漓的目光中转瞬就含满了怨恨,再盯着裴澈的脖颈时,她只恨此刻不能有把刀直接割断他的喉咙,再在他惊愕濒死之际,告诉他,她其实就是那个被他背叛撇弃的楚清!她肆意设想着那令人痛快的场景,突然,她的目光被那人腰间的蹀躞吸引——那是一种经过改良更便于骑射的腰带。

言清漓紧盯着那腰带上的挂囊,等回过神时,她才发觉自己居然已经走了过去。

许是走动的声音惊醒了那人,四目相对,她先是微愣,随后淡定地扯过被角搭在了裴澈的身上,冷冷道:你睡够了就早些离开,我还要休息。

说完,转身就要回去坐着。

裴澈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挣,他则用力一拉,她人便趴在了他的胸前,紧接着他一个翻身,她又到了他的身下。

0431 第四百二十九章 挽留(裴澈H)挨得近了,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言清漓略惊慌地看向裴澈。

他眼底漆黑一片,呼吸也有些重,黑沉的眸光掠过她的眉眼鼻唇,然后对着她的嘴唇亲吻下来。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裴澈停在了她的唇边。

她这般反应,令方才因她的关心而乱了心神的裴澈稍微清醒了几分,也有种从梦境突然被打回现实的茫然感。

好在他调整得很快,沉声道: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他作势要起身,然而她抵在她胸前的手却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袍,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很轻,且也立即就撒手了,但裴澈依然为之一震。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她垂着眸,细密长睫轻轻忽闪,不染自朱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裴澈黑沉的眼底逐渐亮出细碎的光。

心里那只虫儿又开始到处乱抓了,醉意也从三分化做了五分,他注视她的眼神渐变混浊,复又低下头去试探。

这次她没躲,只睫毛闪得有些厉害,模样令他忆起了他们初在一起时她的害羞与青涩,他忍不住的,直接碰上了她的唇。

绵软唇瓣相贴,他张口含吮了几下,发觉她竟真的没有抵抗后,浓烈的情感便再也抑制不住,抬手扣住了她的头加重了亲吻。

情动欲涌,唇舌勾缠,浅浅的酒气弥散在两人的口中。

她发出轻轻的低哼,若在邀请,更是惹得裴澈腹中起火,手掌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腰身,更为用力地去亲吻她。

随着亲吻愈发激烈,两人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许是终于头晕了,她侧开了头,裴澈便顺势含住了她的耳垂,舔吻她细腻的颈,她因细痒而缩了脖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作推人状,力气却不大。

欲拒还迎间,那流连在她腰际的手掌也扣在了她的左乳上,隔着薄薄的寝衣缓慢且用力地揉捏着,听到她细若蚊吟的哼迎声时,那手一顿,随后立刻就挑开了她的衣裳。

粗粝滚烫的手掌没了阻碍地覆在上面,言清漓感觉到裴澈的呼吸骤然加重,湿吻一串接一串地印在她的脖颈上,手上的劲力也大了不少,乳肉柔软如流水般在他掌中流动,没抓揉几下,他便将她有些松散的寝衣给剥开了,哒的一声,肚兜上那根细细的绳带也随之断裂。

衣裳卡在臂边,胸前风光大泄。

香肩锁骨,雪肌玉乳,她脸色微红,眸中水雾迷离,喘息着等待着他。

这样的她简直令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裴澈眼神幽暗,迅速解开腰带褪下衣袍,他劲瘦结实的身躯上遍布旧伤,肌理虬结清晰可见,随着他脱衣裳的动作,肩背肌肉鼓起,若起伏的山丘。

他俯身吻住她已经泛红微肿的唇,又一路从她下颌吻到锁骨再吻上胸乳。

他爱恋地含住她绵软的乳肉,来回流连,一寸寸吻过,留下些朱粉色的痕迹后,又以舌尖卷住她连硬起来还依然小小粉粉的乳头,放在口中用力含吮咬吸。

言清漓仰头喘息,胸乳不自觉地向男人口中送的更深了。

左边那只也同样被裴澈攥着揉着,从尖点上传来的刺激感遍酥头皮,听到自己喘息得愈发急促,言清漓赶紧咬住唇,忍下到了唇边的动人呻吟。

此时此刻,他对她的爱抚与当年他对楚清一模一样,可现如今的她在他眼里,已经是另外一个女人了。

她强行将自己从那骨酥肉痒的感觉中里割离,目光在裴澈扔在地的衣袍中暗暗寻找。

可下一瞬,他忽然拎起了她的双腿。

她的臀部被抬离了床面,两只小腿被裴澈攥在手中向两边分开,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那一处上,言清漓脸一红,立刻就要抽离,他却稍一附身扛住了她的大腿,在深看她一眼后,低头埋进了她的两腿之间。

娇粉的穴儿如绽放的鲜花,裴澈以口吮她的阴唇,舌头快速在穴缝间滑动,吸吮阴穴时发出的轻浅动静在安静的房中显得格外清晰,言清漓大惊失色,想要阻止的声音却在那绵滑细痒的感觉到来时,只能化为一声难耐的呻吟。

在男人口舌的刺激下,她的穴儿不断向外溢涌着花液,她紧紧攥着身下被褥,不由得舒服得绷紧了腰,可迷离的双眸里却暗流过一道的朦胧的恨意。

从前她与裴澈在一起时,他还从未舔过她这里,如今,却是对别的女人做了。

恨归恨,身体的感受却难以忽视,不消片刻,她那里就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

裴澈显然也有些急,放下她后立即扶出筋韧盘结的阳具对准了她的穴口,那里娇软湿泞,早已溢液的红色菇头怼着穴缝,湿哒哒的花唇立刻裹住它向内收缩,裴澈覆在她身上向前用力一顶。

滋地一下,粗长的肉棒就顶开了娇穴,言清漓忍不住歪颈娇呼,短暂的吃痛后,她又被饱满充实的感觉给填满了,穴儿死咬着裴澈那根巨物,软肉霎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套住它阻它前进。

裴则似乎极爱吻她,他又低下头寻到她的唇。

她下面的小嘴与上面的同样滑腻,他亲吻不停,劲腰随之聳动,突破她里面的层层阻碍。

待整根都扎进去后,他的律动立即就加快了,阳具若脱缰野马,迅疾有力地在那甬径中奔腾起来,又若刨进了雨后湿软的土壤里,势不可挡地为自己凿出了一条能够顺滑进出的通道。

强烈的扎实感令言清漓头皮发麻,那硕大的菇头每一次都要狠狠撞在她的宫口上,她被裴澈吻住的口中发出一叠又一叠的呜咽声,身体剧烈的晃动使她必须得用双手牢牢抓住他坚硬的肩膀,就这样被他一边亲吻一边重重地肏入了几十下后,她的小腹内就急涌出一股热流。

裴澈赶紧坐起身,下压她的双腿至身体两侧,粗硕的性器继续大力地从各种角度抽插她的粉穴,穴肉裹着肉棒外翻,糜软的穴儿里喷着出水,她顶起腰肢,因快感来临而抽抖个不停。

他亦不停,和着水液插得她那处发出了咕唧咕唧的声响,那沉甸甸的囊袋持续不断地打在她的花唇上,打得淫液四溅,啪啪交合之声不绝于耳,言清漓口中的呜咽也随着高潮的刺激与这飞速不停的插干变为了破碎的呻吟。

裴澈的目光一直紧锁在她脸上,看着她浮起红潮的脸,看着她想要咬牙抑制声音,却又不得不紧拧秀眉哀哀呻吟的模样。

她的这些愉悦反应都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眼眸深深,胯下若不知疲惫,按压她双腿的手臂肌肉绷紧,劲腰不断向她双腿间凿送,粗硬如铁的阴茎在她的体内如入无人之地,飞度地贯穿。

她私处的娇唇早已被他插干得粉红肿胀,入得她宫腔内波涛汹涌,在这样连续有力的肏干下,任言清漓如何控制,也不得不发出了高低错落的吟哦。

0432 第四百三十章 迎合(裴澈H)她的身体因不断的颤栗而泛粉,眼尾也因多次的高潮而染红,乳儿乱晃间,她不得不用藕臂抱紧胸前跳跃的乳,努力抵受着男人激烈猛力的凿击。

那小腹中强烈的痉挛使她朱粉色的乳头全部翘立起来,裴澈在看了许久那跳来跳去的小尖尖,终是忍不住低头含吮了几口。

在他含乳这个过程中,他也没有丝毫没有停下过对她穴儿的捣弄,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溅射到了她的淫液,在上下同时的刺激之下,言清漓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张地动山摇,会将人抛上抛下的水床里,在裴澈攥住她双乳将两只乳头都含进口中时,她的穴儿深处登时又激射出几股热液,她赶紧咬住边上的被子,抑制住自己高昂的叫声,将指甲深深扎进了裴澈的皮肉里。

而他亦被她体内那滚烫的潮水刺激得性器难忍,精关立开,喷薄而出的白液与她的花液混在一起,又统统被他最后关头的猛冲给顶回到了她宫腔深处。

余韵过后,他依然没有拔出来。

言清漓眼前的白光渐渐消失后,她喘息着转过头,对上了裴澈看向她的目光。

他眼底黑沉如墨,却又专注而炙热,似藏了一团无形无色的火焰,她虽看不到,却能感受到那热烈到不加掩饰的情感,若一坛埋在地底数十年的酒,开启后散发出的那股飘香十里的酒香,醉人到令人想要忽视都难。

这样的眼神她身为楚清时曾见过,可此刻他的情感却比当年她看到过的更加强烈,强烈到令她恍惚以为,这个人是真的真的很爱她。

她一时间被震住,待想再看时他已低头吻了她。

这次他的吻小心翼翼,温柔无比,若她是什麽珍宝,那插在她身体里的性器也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充血胀大。

亲吻中他又翻身而起,压在了她的上面,并攥住她轻抵在他胸前的手带到了自己的腰后。

言清漓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玉指不由自主地慢慢抚过他背上的每一道疤痕。

这样的回馈令裴澈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流转,他的吻变急,舌头顶进去,发现她口中粉舌也同样在微弱地迎合着他。

他抵着她的舌根搅弄得天翻地覆,插在她体内的性器又狠狠抽顶起来,身下女子随之发出浅浅嘤咛,攀在他背上的手指也收紧了,穴儿也紧。

裴澈动情不已,长街上那些被风雪吹散的回忆又重新聚拢起来。

他将她身上歪歪扭扭难以蔽体的寝衣与肚兜统统扯去,俯身抱紧了她。

赤裸相缠的两具肉体紧紧相拥,若水浪浮沉,整个床帐内都散发着腥甜的热气。

才做过一回,他却半点不疲,甚至比方才更加勇猛有力。

言清漓被裴澈那发狠的力道撞得眼前白光又起,没了衣料的阻隔,他粗粝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游移在她身上。

身体被他入得上下摇晃个不停,已经无法一边亲吻一边被他插干,她没了束缚的嘴唇咬了又咬,在那灭顶的快感中发出了呃呃嗯嗯的呻吟,娇媚绵长地回荡在裴澈的耳边。

上一次听到她这样的声音时,他们之间还没有这些磨灭不掉的恩怨情仇。

这一刻,裴澈切身感受到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只有彼此的时光,那时的她眼中只有他一人,他也仍是那个可以向她恣意袒露爱意的少年。

他眸光幽沉,从下至上地托起她一只胸乳攥在手里,柔软的奶肉从他虎口处溢出,顶端粉果被他用力挤得向上挺立凸起,他埋下头深深吸吮,将那奶头吸咬得发红发胀。

从前他总是收着,怕她承受不住不敢放肆地要她,此刻情感迸发,他再也控制不住,用粗长的阳具毫无保留地嵌进她的身体,将自己积蓄甚深的感情毫无保留地以这种方式向她宣告。

粗壮的性器插进了宫腔,言清漓发出了高昂又急促的吟叫。

可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明明于性事上早就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但此刻在被眼前这个男人满满占据着时,她的快感竟会来得如此频繁且强烈,几乎是裴澈每插干她数十下,她就要颤抖着到达一回。

她眼看着自己的两只乳房被裴澈都吮出了鲜艳的痕迹,奶头也红肿淫靡地沾满了亮晶晶的水痕,她腰腹几番上弓,抖着身子又泄出了一大滩水液,而她越是如此,裴澈的眼神就越是幽深,要她也要得愈发疯狂。

不知是否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浓郁醉人,一时间言清漓觉得自己好似也开始醉了。

此时此刻她的身体感官满满充斥着的都是这个男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去想些别的,只能跟随着他带给她那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欲望而游走。

肉体交缠,她眼波迷离地看向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索取的男人,仿佛看到他成熟俊朗的眉眼逐渐褪去了几分坚韧,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显青涩却又份外耀眼飞扬的少年人模样。

她的心突然为之一颤,一种莫名的感情从心底奔涌出来,双腿不由自主地就勾住了裴澈的腰。

裴澈的呼吸显而易见地粗重了。

他埋头在她耳畔含咬她的耳垂,舌头如灵巧的鱼儿一般向她耳朵里钻,抱着她连续不停地狠狠干了百十下,在她嘤嘤颤抖着又一次泄身后,他又提起她一条腿扛在了肩上,吻细密地落在了她的小腿上。

被他不间断地入了许久,言清漓早已香汗淋漓,腿也已经没了力气,搭上去又从裴澈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他再次提起来,这回却是将她的右腿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如此一来,她便轻松了不少,可那双腿也张开得更大了。

裴澈低头扫了一眼,看到她的花唇可怜兮兮地卷着叶儿,肉穴已被他入出了一个小小的圆洞,他的眼里立刻便染上了更浓烈的欲,那裹满了那淫液的阳具仿佛更加壮大了,狠力一捅,嫩穴与里头的千层褶皱甚至是她宫口前的屏障,都风卷残云地歪倒着给那坚硬的阳具让了路。

裴澈着了魔地就这样狠狠贯穿着她的身体,言清漓被他插干得直接泣出了眼泪,双手紧紧抓着头下软枕,奶乳摇晃得像要跳跃出去,她口中惨烈又媚人的叫声也逐渐沙哑。

这个姿势下,裴澈几乎要将她一张娇穴给插坏了,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轻些……你轻些啊……闻言,裴澈捞起她的腰肢,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脱离了床榻。

天旋地转后,她与裴澈的位置交换了,他躺在下面,她趴在他身上,他们的下身仍在交合着,他的阳具还在快速地向她的穴儿里插送。

虽是女上,可她被肏弄得连身子都立不起来,那凶猛的力道颠撞得她才起身便又立刻软倒在裴澈胸前,饱满的蜜乳水坨坨似的沉沉垂下,乳头不断蹭着他胸膛在他眼前晃。

裴澈被她那对奶子蹭着晃着觉出口干,却也只能看而碰不到,他沉下眼,按住她的两瓣臀,抿起唇屈膝向上狠送,那速度快到性器进出时都成了残影,只能听到啪啪啪地一声声急速的皮肉拍击声。

言清漓彻底被干趴在了裴澈的身上,手指死死抠抓着他的胸肌,眼前也时黑时白。

她被他紧按在身上入,腰如流线下沉,到了臀儿又圆滑上翘,裴澈插得实在是又快又久,她红潮满脸,微仰着头,樱唇根本闭合不上,口中发出一连串急速的啊啊吟叫。

汹涌浮沉间,她娥眉紧蹙,娇舌悬在口中,被那猛烈不停的撞击给撞得竟是连唇边都溢出了一丝晶亮的涎液。

她这动情到不能自控的模样惹得裴澈欲火焚身,抱着她又是一个转身,将她重新压在了下面,低头覆在了她唇上。

0433 第四百三十一章 心软夜近四更,守在侧殿的武嬷嬷都已托腮打起了瞌睡,房中的动静才终于歇了。

烛盏已经快燃到底了,言清漓的眼皮十分沉重,却仍坚持着缓缓睁开来,悄悄向侧旁看去。

裴澈正侧对着她,闭着眼,沉沉的呼吸间尚残存着几分浅淡的酒气,那俊朗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为立体了,他裸露的胸肌与大臂上也遍布着她用指甲勾划出来的痕迹。

言清漓微微蹙眉,没想到自己将他抓成了这样。

她原以为他醉了酒,很快就会疲乏得睡过去,可四场情事过后,这男人仍然意犹未尽,后是见她劳累不支几欲昏厥,他才将她拥在怀里安静地抱着。

言清漓是强撑着没让自己睡得太熟。

她屏住呼吸,极为缓慢地将裴澈搭在她腰上的手给轻轻拎了下去,想来是昨夜确实酒醉,又连着做了几回,此刻的他依然呼吸平穩。

言清漓不放心,又定睛观察了他片刻,确实不见他醒来的迹象后,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脚一沾地便腿软地险些栽倒,好不容易穩住身,穴儿里积存的精液又顺着大腿根滑流下来。

她无暇去擦,弯腰在那扔了一地的凌乱衣裳中找到了裴澈那条蹀躞带。

端在手里仔细检查,果真在其中一个挂囊中发现了一把袖珍匕首,是用来切割东西用的,想来是裴澈的身份摆在那里,又得皇帝信重,进宫时无人敢搜他的身,这才叫他给带了进来。

言清漓耐下心中激动,缓缓抽出匕首。

匕刃锋利,泛幽幽冷光。

在拿到这东西的那刻起,她的心脏就开始越来越激烈地砰砰狂跳。

她冷冷地朝床上那个熟睡的男人看过去,努力平复住紧张的情绪,直待心跳渐渐平缓后,才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这次她很小心,没有惊醒到他,她立在床边,目光落在裴澈的脸上,再慢慢到他的脖子上。

方才的四场情事有多么和谐愉快,此刻的她心里就有多么地怨恨。

今夜他对她所做的事,当年他以差不多同样的方式都对楚清做过,欢愉中他所展露出的那些情意,也与当年她身为楚清时所见到的相差无几,甚至比当年他对楚清更加浓烈。

凭什么?凭什么楚清要在不甘心中痛苦死去,而他裴澈却能仕途平坦另粉红颜?她发过誓的,一定要亲手殺了这个薄情寡性的男人!匕首高举过头顶,言清漓咬紧牙,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只要对着这个男人的脖颈扎下去,他必血溅当场。

只要他死了,他欠她的也就偿还了,那个属于楚清的灵魂也能得以安息慰藉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抬起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言清漓发了几次力,可自己的手腕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给拴住了。

她呼吸颤抖,死死盯住这个男人,想着自己因他而受过的苦楚,想着亲眼见到他背叛自己的那一幕。

他与苏凝霜背着她暗通款曲翻云覆雨时,是否也像今夜这般激烈缠绵?他迎娶那个女人之时,又可曾想到过她尸骨未寒家门含冤?眼一厉,心一狠,她终于挥刃向下刺去。

可刀尖将要触碰到裴澈的脖颈时,她的眼前又突然跳出来一个潇洒俊逸的少年郎君,用手指轻弹着她的额头,笑着唤道:清清。

她的心转而蓦地一痛,匕首就生生悬在了那一处,泪水也夺眶而出。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言清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停手了,她踉跄地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挫败感。

而此时,裴澈也慢慢睁开眼,起身。

为什么不动手?他看向那失魂落魄的赤身女子,静静地问。

在她今夜主动挽留他且没有抗拒他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察觉到将等着他的会是什麽了。

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步入了她设下的陷阱,只为了蒙蔽自己。

泪划过脸颊,言清漓借着将发丝挽去耳后的动作将残泪擦去,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这个男人有负于她,明明自己也恨毒了他,可为什么……为什么时至今日,在他负了她又欠了她那么多的情况下,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抬起头,不再掩饰自己那强烈的恨意,眼锋如刀地朝裴澈瞥过去,我只是觉得,若就这样让你死了,着实是便宜了你!眼下,她也只能将自己理不清的思绪归结为不想让裴澈这么痛快就死了,她应该让他也感受一下她当初尝过的痛苦,让他在临死前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会针对裴家,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取他的性命!她该让他知道天道好轮回,是楚清回来向他复仇的!裴澈什麽都没说,下床披上衣袍去扶她。

言清漓挥开他的手,躲过他同样为她披过来的衣裳,她想自己起身,却因腿软无力起了两次才站起来,见状,他再不容分说地将她抱起。

其实在她举起匕首时,他真的想过,若是能就这样死在她手里也好,如此,应能消解她不少心中之恨。

可也不知为何她最后没有下手,而他也及时清醒过来——不行,他还不能死,她还需要他的保护,至少将她安全送回到那个人身边之前,他这条命都还不能给她。

他轻叹一声: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着这话,他将她放回到松软的床上,拉过被褥遮好她赤裸的身体。

他说的没错,这个机会是她自己错失的,言清漓气恨到无话可说。

外头传来那值守婆子的轻咳,提醒道:将军,四更天了。

若此时再不回府更衣,怕是要赶不及早朝。

裴澈转头再看了她一眼。

他要得狠,她身子狼狈,怕是稍后宫人进来后看到这一情形,她不知又要对他生出多少怨恨。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拿到利器的第一时间,是先想着如何殺了他,而不是为了麟王去伤害自己。

看来却如她所言,在亲手殺了他之前,她应是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这样也好。

……0434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会一会他宫中的日子就这样在表面上平静,实际却暗藏汹涌之中一日日过去。

到了望日,西川王言琛已率万余先遣部队进发至了熙河口。

此为要道,宣德帝提早做好了防范,遣凉州总兵协同熙河口守军一同在此阻截。

不仅如此,他还将那一支由虎贲郎将裴凌所率领的平乱大军也调拨至此。

三路兵马汇在一处,人数庞大,可领军的三人却是不太能合得来。

按照宣德帝传来的密旨,是由凉州总兵田大荣总领,熙河口守将李克义与虎贲郎将裴凌协领。

凉州总兵军阶最高,由田大荣总领倒也无话可说,可李克义却私心里觉得,他本就是驻守熙河口的守将,且无人比他更了解这里,陛下偏偏不提拔他,反而是从外面派来个总领军,虽说只是为了应对此次的西川变乱,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憋屈。

至于田大荣那里,他与李克义都是从军数十年才爬到今日的位置,而那小小年纪的裴凌,资历尚浅,参军不足三载,就已是虎贲郎将?并且他年初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人跑去他凉州地界平乱,行事如此张狂,简直未将他这个凉州总兵放在眼里,偏他擒了些山匪蟊贼,陛下还多赞其有功。

田大荣表面虽也认同裴凌,心里却实在不服,认为裴凌有勇无谋,靠的都是家世与运气。

是以,这三人同守一处熙河口,意见总有分歧。

更确切地说,是田大荣与裴凌有分歧,李克义先做看客,待争议不休时再站在田大荣这边,毕竟最后有权做决定的仍是这位凉州总兵。

西川军的勇猛举世皆知,宣德帝也并未指望着熙河口一役中能全歼西川军,他此次的目的是为防,拖慢言琛的脚步即可。

为此,李克义早就在西川往来熙河口的必经之路上连设了数道关卡。

田大荣却坚称此举不够,还要亲自下场。

比起拖延,他更想要一举击杀言琛。

言琛的伐帝檄文中重点提及了嘉庆关,当初慕晚意向凉州求援,他以自顾不暇为由给拒绝了,为此田大荣有些心虚,料那冷面杀神定是将他这笔账给记下了,眼下他只率一万军先遣,若不赶紧趁机将此人除去,日后难免要留下祸患。

江畔古道上,左侧丛林幽静,右侧水面雾霭茫茫。

汗血宝马上的男子战甲染血,用布条缠握在手中的冷月剑剑锋微转,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姿。

这已是言琛踏入熙河口地界的第四日了,那李克义应是钻研过奇门之术,惯会利用风水地形布阵,这几日他遇到的伏击多不胜数,闯关一样,倘若此次只有他自己,怕是当真要被困上一阵子了,好在最后均化险为夷。

前方看似又陷阱重重,踏云感受到危机在原地踢踏,言琛微眯起眼眸注视前方,继而又看向白雾朦胧的江面,片刻后,他又转头看向身旁同样骑在一匹赤黑骏马上的道衣青年。

冬日里,那青年只着单薄的道袍,背负一把木剑,侧颜看去,那五官清秀流畅,气质空灵,额侧飘落的两缕碎发更是显其俊逸,那双看向前方的澄澈双目,也并未因着这几日的厮杀而沾染到分毫煞气。

星连先是观察四周片刻,而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最后他朝言琛点点头,整个人从马背上弹起,再悄无声息地落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树上。

微风飒飒,他墨色的道袍若隐身于浓密的枝丫间,他一直闭目感受着风儿流动的方向,言琛也不急,命全部人都静静在原地等着。

就这样等了大概两刻钟之久,忽然,那青年猛地睁开眼。

同一时刻,狂风大起,他飞身而下,拔剑直奔几棵参天大树,凌厉的剑气将那几棵树劈出了几道深痕,他再以内力一一劲击,树木应声倒下。

也是奇了,成片的树林在出现这一块缺口后,那风向紧接着就发生了转变,雾气转眼被吹送至林间,也赫然显露出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江船。

正潜伏于其中一艘船上的李克义登时一惊。

在经过这几场伏击战后,他深知西川军中定有同样熟识气奇门遁甲术的高人,见阵法又被识破后,他赶紧吹响口中鸪哨,潜于水下的伏兵齐刷刷地从水中腾起并冲上岸,藏在江船上的一众弓弩手也举弓对准了江岸边的古道。

可那道衣青年一直未曾停手,他身形极快地穿梭在林间,那需得樵夫抡起斧子劈上片刻的大树居然就被那年轻人用剑气给一一劈开了,足见其内力深厚可怖。

一棵又一棵的大树倒下,一时间拦住了岸边伏兵的脚步,再加上那变了方向的雾气也都被风吹去了岸上,看不清里头的情形,李克义也不敢贸然下令放箭,怕会伤及自己人。

见李克义被挡,潜伏于陆路上的田大荣按耐不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厉喝一声,策马挺枪,在白雾蒙蒙中直杀向言琛。

言琛也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即纵马相迎,两军激烈地战在一块。

听到岸上已经打起来的动静,李克义忙催船靠岸,前去支援。

田大荣从未与言琛交过手,在此之前,他对诸如裴澈、言琛这些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了大将军的后辈们的实力均有所疑,可在兵刃相触的那一刻,田大荣的心便凉了半截——传言非虚,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绝非这位昔日镇西大将军的对手。

战不到十余合,田大荣便抵挡不住,不再贪战,打算撤退。

而因嘉庆关之事,言琛是必定要取此人项上人头的,他目光骤沉,当即打马追上,在背后取弓拉满。

箭出,前方奔逃的田大荣头盔坠落,继续披发而逃,而此刻,踏云也已载着主人追奔而至,言琛干脆利落,一剑将人刺落下马。

……李克义设置的关卡逐一被破,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裴凌的营帐中。

李将军约莫是也没想到田将军会那麽快就败落,才一到岸就被生擒了。

王甲将前方战报逐一汇报给那半躺在椅中,将长腿搭在舆图上,抱胸闭目,面无表情听着的年轻男子。

裴凌回应给王甲的,是冷声一笑。

皇帝的旨意是拖,而田大荣非要急着去送死,这能怪谁?倒是言琛……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快一些。

裴凌将目光定在了舆图上的某一点。

他与这天下大部分的人一样,有关朝廷出卖嘉庆关一事,也是最近言琛起事后他才得知的。

算起来,就是他将她与陆眉送到嘉庆关后没几个月就出了事,那时的她人在哪里?可有离开嘉庆关?是不是已经与陆眉去越州投奔麟王了?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明知现在心急早就晚得不能再晚了,可裴凌仍是心乱如麻,可眼下言琛已经打过来了,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且他也急着去见那个人,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知有关她的消息。

打定主意后,他起身:走吧!也轮到我去会一会他了。

会一会这位昔日里百般瞧不上他的大舅兄。

0435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认输?怎么可能!身后的刘刚想起什麽似的,赶紧从怀里摸出几封信叫住他:头儿,盛京才来的信。

裴伯晟时而会给裴凌去信,信中内容无非就是为他与裴澈说和,后来他连拆都懒得再拆,转身瞧过去,果真又是他祖父的笔迹。

不过刘刚说这次有些不同,他从最下面抽出来一封,是裴澈的信。

裴凌剑眉微蹙,略感惊讶。

他与这人断绝往来许久,他平白无故给他去什么信?想了想,许是因为得知他被派来熙河口吧,对方是言琛不容易对付,大抵是写来指点他的。

裴凌怎会领情,又因方才想起了言清漓的事情,他心中恼火,直接就将裴澈那封信给扔进了火盆。

刘刚眼疾手快地赶紧又给捡了出来,赔着笑道:万一有啥急事呢,回来再看,回来再看!说着又揣回自己怀里了。

裴凌知道刘刚和王甲与他祖父同一个心思,都期盼着他们叔侄能够早日冰释前嫌,见状,也没再多加理会。

田大荣阵亡,李克义被擒,眼下这熙河口的主事之人就是他了,从前将士们随他南征北战地平乱,每一场战前,大家都摩拳擦掌群情激昂,可今次包括他自己在内,人人的心里都仿佛压了一块重石,因为此次他们的对手,不再是那些普通的乌合乱党,而是以神勇著称的西川军。

熙河口城外摆子坡,言琛行进至此,一里开外便见大队人马已经在前方等着他了。

他遥遥向坡上看去,那高坐马背上的领军男子黑金甲胄加身,日头晃过,他倒提在手中的关王刀映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言琛目光微沉,神情更加冷肃。

裴凌亦看清了言琛,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曾带着言琛的令牌到铜流县,大摇大摆地接走她与陆眉的臭道士。

裴凌将目光落回到言琛身上,两个男人遥遥相视,目光里都是敌意。

如今他们分属于不同的阵营,战场相见无需废话,见西川军快到近前,裴凌剑眉一拧,下令道:放石!滚滚落石从坡上滚下来,此举是为了阻挠他们登坡,不必言琛多加指示,西川军中立即有一队步兵出列清障,余下的兵众在躲避落石的过程中也不见阵型混乱。

裴凌又下令放箭,然而西川军将士们百炼沙场,面对这种情形半点也不见慌张,前排步兵高举起盾牌,一层又一层地铸起了厚重的盾墙,防住了密密麻麻的箭雨,他们就这样在一声声气势磅礴的嘿吼嘿吼声中不断向坡上逼近,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到令裴凌都在暗自佩服,也难怪言琛敢就带着区区一万人打头阵,还在短短几日内就突破了李克义设下的多重屏障。

眼看敵军将要冲上坡,裴凌令兵马后退。

到了坡上,言琛亦叫停了前进的队伍。

两方人马正面相对,势必是要战上一场了。

裴凌这边,刘刚率先拍马舞刀而出,并笑曰:老子早就想与传说中的西川军过一过手了!对方既出将,西川军中一副将也立即请缨,言琛许之,那位将军挺铁矛出马,自报姓名后,亦当世赫赫有名。

刘刚半点不敢轻敌,几乎将毕生所学都倾数使出,可还是在武艺与经验上都略逊一筹。

王甲见刘刚力怯,险被矛尖掀倒,急忙飞马来助,二对一之下,西川军中那位将军在坚持了二十余合后,才显颓势。

言琛不想浪费时间,打算速战速决,阻了另一位将上去帮忙的副将,正要传令全力进攻,对面却鸣金收兵了。

裴凌这一遭不过是想试试西川军的实力,如今已亲眼见过,对方的实力在他的人之上,那便没有硬碰的必要了。

他遵皇命,令大军撤回城内抵守。

可熙河口四通八达的优势在守城时就成了劣势,此地易攻难守,无法像其他城池难那样能够固守不出,需得攻守兼顾,不然宣德帝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派了三路兵马到此蹲守。

接连三日,裴凌都被言琛步步紧逼,不得不派人出去迎战。

西川军的将士们齐心同死,默契自然不是他这由三路临时混成的大军可以比拟的,这三日,双方虽均有损伤,但明显是朝廷军的伤亡更加惨重一些,刘刚与王甲也都负伤归来。

对方这还只是一万余人,再这么耗下去,等西川的后续人马都赶来,结果显而易见。

到了第四日,言琛终于等到了裴凌亲自出马。

天儿愈发地冷了,他已许久不曾收到她的消息,他甚至希望是宁天麟从中作梗拦了她的信件,不过情况到底如何,还得他亲自去瞧一瞧才能放心,如此,就必须得速速取下渡口准备船只,在大军一到就立即出发。

他暂时压下心中忧虑,将精神投入到战场上。

两军对垒,双方相隔百丈,两个男人也再度对视上。

言琛看向裴凌,当初那性情火爆一点就着男人,如今已沉淀许多,端看他那日及时收兵便知,他不再是那个逞勇好斗的热血儿郎,已经在这短短两年间成长为一个懂得把控全局的年轻将帅了。

不过他也心知这个如鹰似狼的青年始终没有对他心爱的女子死心,看着对手愈发优秀出彩,言琛亦有种想要为了自己的女人与之竟个你死我活的冲动,可战场上要抛却儿女私情,就目前而言,死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

想了想,他扬声开口道:裴少将军,你我这一战,当真有必须打吗?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日国公府竹园中,言某曾与你说过的那一席话?另一边,裴凌勾唇一笑。

那番教诲言犹在耳,在这近三年的从军生涯中,他亦会时常想起——身为将领最忌逞强自大,因为背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

言琛是铁了心要拿渡口,若他举西川全境兵力来攻打此处,别说三路兵马,便是再来三路,也不见得有绝对的胜算,故而宣德帝才只是下令拖延。

裴凌当然知道他率领的这群乌合之众敌不过言琛的西川军,不过此刻他也想明白了为何皇帝会指派他前来。

那是因为,他是个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会畏战脱逃的人,必定会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他战得越久,拖延的时间就越长。

倒真叫那狗皇帝摸透了他的性子。

认输?怎么可能!裴凌也扬声回应道:当年言将军那一席话,叫我受益匪浅,不过我等奉天子之命固守于此,断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0436 第四百三十四章 势均力敌言琛则坚持道:裴少将军乃忠心赤胆之人,言某佩服!然,忠邪不可并立,善恶不可同道,前有嘉庆,后有熙河,汝所忠奉之主若为爱兵惜民之人,又岂会枉顾你身后那千万将士的性命?像裴少将军这样的忠正之人,为一个自私自利的嗜血之徒卖命,可值?你一人之命便也罢了,还要搭上那些誓死追随于你的将士们一起,可值?接连两句质问,令裴凌的眉心渐渐锁紧。

言琛是当真不想与裴凌打这一场。

一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无意义的交换属实没必要,打仗又不是逞勇,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

二来……他也有种感觉,裴凌死在别处便也罢了,若真死在他的手上,她不知会有多难过。

裴少将军,言某并无劝降之意,因我自信迟早会拿下这里!我只是不愿见到将士们相互残杀的场景,既然能避免,那你何不再考慮考慮?若你肯撤兵,让我西川军渡河,那我言某人也可在此起誓,进城后绝不碰你的一兵一卒!裴凌握着刀柄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固然不畏死,可他也深知,若他坚持战到底,那么不仅是他,他背后那些追随着他的将士们,也都会随他一起,血洒于此。

将军!我们不怕死!对!我们不怕,我们誓死追随将军!刘刚与王甲都清楚裴凌在顾虑什麽。

他们头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怎可能会怕死?再者他背负的姓氏,也绝不容许他降敌,他若降了,置裴家于何地?让盛京的老侯爷与大将军如何在皇帝面前自处?他们这群草莽出身的粗鄙之人,能从人人唾骂的山匪变成被百姓敬仰的军爷,还不是托了他们头儿的福,他们又怎能让他为难?有了刘刚与王甲的带头,裴凌身后的将士们都更加坚定地想要大战一场。

裴凌回过头看去,那些表忠之人大都是一路跟着他南征北讨的,是他自己那一支人马。

难道这些人都与他一样不怕死吗?也不尽然,他今早还看到不少人写了家书,年关将至,谁不盼着战事早日结束,回去阖家团圆?可此刻他们又如此坚定地支持他,又真是因为对皇帝那一颗忠心在撑着吗?他身为主帅,自己都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时常做些先斩后奏之事,若他手底下这些人忠于皇命,又岂会跟着他这么久。

他们忠的,其实是他罢了。

被这样坚定地拥护着,裴凌不禁感到心潮澎湃。

这样的场景是他从前在京师卫安然自得时从不曾想过的,那时的他也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同他小叔一样,成为统领千军受人爱戴的将军。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从最初那因情而去建功立业的幼稚想法中脱离了出来,找寻到了做这件事的真正意义。

他开始感激起当初那个激励了他的女子,同时,亦想起了上一次与她临别时,她吻上来,对他轻声叮嘱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舍身卖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剑眉舒展,裴凌不由得有些无奈又苦涩地一笑。

当时以为那是她舍不得他而流露出的真情,原来竟也是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提前给他的隐示。

想了想,他还真是从未跳出过她的圈套啊……一环又一环,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女人的掌中物,不论他跑得多遠,也从未逃出来过。

听到对面阵营的齐心呼喊,言琛不由得心下发沉。

接着他又听到裴凌铿锵有力地喊道:言将军,我方才就说过了,无论是降是退,都绝无可能!那青年一手扯缰,一手提刀,战意已十分明显。

言琛见状,便知此战到底是无可避免了。

他于心中一叹,抬起手,正准备发令,却又见那青年独自驱马上前。

今日我裴凌就与你单挑一场如何?若你败了,即刻绕道!若你胜了……那人甩动起手上的关王大刀,洒脱恣意道:那也是我裴凌败于你,而非降于你!怎么样,你可敢应?双方主将出马,一场定胜负,既可速战速决,又能免了大军拼殺,血染成河。

远远相隔,言琛感受到了对面人投来的挑衅目光,他也不由得被其激起了几分少年人的斗意,无视一旁劝他三思的声音,他纵马前行,拔剑,指向对面的男人。

言琛,应战。

话毕,两匹战马同时向对方冲去,两个男人的眼里也都闪耀着锐不可当的光芒。

几十斤重的关王大刀在裴凌手里舞得虎啸生风,是细细的冷月剑根本无法抵御的,言琛不与之正面相对,他足勾马镫,身体悬于马腹侧面,躲过了斩来的刀锋。

踏云与主心灵相通,又飞速转过马身,带着言琛专攻裴凌难以防守的背后。

裴凌甩刀向后,以刀柄锵锵挡住冷月剑锋,他不若对方一剑在手身形灵巧,只得迅速转马回战。

刀光剑影,战马飞驰,两人你来我往交手了五十余合居然都不分胜负,精彩激烈的打斗,叫两方将士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裴凌那把关王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有时冲进人堆能连斩数人,不过以往他所遇到的对手也无人有言琛那般精湛的剑术与武艺。

眼下,对方攻速极快,战马还与主人有着惊人的默契,裴凌手持重器,没有对方灵活,在言琛发起猛攻后便只能不断防守,根本无暇出招去攻。

马上交战显然对他十分不利,他剑眉竖起,又抵抗了几回合后,终于抓住机会反击,以刀柄另一端的霸王戟将言琛挑落下马。

刘刚等人立刻大声叫好。

对方可是声名赫赫的镇西大将军,而他们少将军后起之秀,能与之不分高下,还将其打落下马,怎能不叫人激动!西川军将士们见状也都万分紧张,不过紧张归紧张,他们对自己将军的实力还是绝对信任的。

言琛并未让自己狼狈落地,不过在他踩在地面的同一瞬间,锃亮凶煞的关王刀刀锋又朝他劈来,言琛赶紧凌空侧翻躲过,与裴凌拉开了一段距离。

两人保持着战姿,一个持刀,一个执剑,都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

0437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输了有进益!言琛出言赞道。

承让!裴凌嘴角斜勾。

话毕,两人的眼神又同时变得凌厉起来,朝对方攻去。

这一打又是天崩地动,果然落地后的裴凌就有机会进攻了,不用分心控制战马,他出招的速度骤然变快,长刀轮转间,横斩,竖劈,霸王戟反刺,一招又一招,打得地面上尘土飞扬。

言琛无法靠近他的身,且战且退,几次不得不抬剑格挡那险些落在他身上的长刀,刀锋抵着冷月剑刃擦出火花,微弯下坠,情状凶险万分。

这是战场不是竹园,持的是兵刃也非竹枝,双方都是在以命搏杀,是下了死手毫无保留的。

言琛凝眉肃目,伺机寻找着突破口。

他站在顶峰许久,已多年不曾与谁打得如此酣畅淋漓了,他暗自惊艳于裴凌的成长,心中斗志也更甚。

对方之所以猛攻,是因为手持重器长久对战于其不利!于是,言琛不断消耗着裴凌的体力,三十余合后,裴凌又是一刀斩过来,言琛掐着距离故意没躲,刀锋斩裂他胸前的战甲时,血染胸口,他却飞旋而起,踩住刀面急速突进,趁裴凌将那斩进地面的重刃奋拔而起时,他又凌空翻转到其背后。

只见半空中剑光四起,裴凌的背上数道弯月剑痕交错立显,喷薄的鲜血一瞬间就浸透了他沉重的锁甲。

裴凌重重一声闷哼,才抬起的刀又砸落在地,他知道下一瞬言琛落地后,那冷月剑定然要刺穿他的身体。

他厉喝一声,肩臂肌肉撑紧了铠甲,集全身力气迅速转刀向后,言琛只能收剑,但他却又同方才一样,飞起踩住了刀面,一脚踹在了裴凌的肩上。

这一脚大概用了十成十的功力,肩膀处传来骨裂般的剧痛,刀柄脱手,裴凌整个人向后滑出了数米远,他捂着左肩单膝着地,再抬起头时,那人不知何时更换了兵器,手里握的竟然是他的刀!也是,他自己虽不敢说十八门武器样样精通,但也都会耍上一耍,他言琛能有如此功绩,又怎能不会使刀。

只见那刀锋竖立,凌空闪出耀目光芒,已朝他的面门劈来。

这一击来得太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裴凌已来不及躲,便无所畏惧地睁眼直视,脑中忽地蹦出来一个念头——他还没来得及问呢,她如今是否安好。

在刘刚与王甲等人惊呼着打马冲上前时,言琛及时收了力。

沉重无比的关王刀精确地停在了裴凌的额前,只差分毫,不过那凌厉的锋锐之气仍是在他面额上斩出了一条血痕。

这死生瞬间,刘刚与王甲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直到对面的西川军将士们爆发出了欢呼声后,他俩才回过神来。

两次落败竟都有些相似,裴凌扯唇一笑:我输了。

虽然输了,但他却觉得十分轻松,想来这个结果……也算没辜负她的良苦用心吧。

裴凌已力竭,不顾背后伤痛,索性就直接躺在了地上,此刻的他才终于显露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浑样。

言琛扔了刀,回身几步捡起了自己的冷月剑。

他又何尝赢得轻松,两年前他尚能保留,如今竟是要使出全力才能将其打倒,这个年轻人并非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他们相差的时间与阅历。

经过裴凌身边时,言琛驻足停下,对那已将双手垫在脑后躺着望天的男人说道:我先前所言仍作数,只要你的兵不反抗,我就不会动他们。

以言琛的为人,他的话自然可信,裴凌对此毫不担心。

等等。

他叫住言琛,描绘云形的双眼微微闪烁,显露了几分紧张,她……还好吗?裴凌在心中默数,数到七时才听到那个男人冷冷回答:很好,不必你挂心。

-却说麟王占领了青州城后,宣德帝两次派人去夺,目前他陆续调集各地兵马,全数集中攻打麟王,只短短十几日,双方就大大小小地交战了数十场。

正当宣德帝自信觉得可以逼退麟王时,西边居然传来了裴凌战败被俘的消息,彼时他正在朝上,闻说言琛已于十日前就夺了熙河渡口,如今正率大军往东驶来,他急火攻心,直接涌出一口鲜血,匆匆退朝后,第一时间叫的不是太医,而是先将武英侯父子给传了去。

可当初安排裴凌去往熙河口一事,裴家父子是最后关头才得知的,应当来不及与裴凌互通消息才对,纵然宁天弘对裴家有疑,却也开罪不出一二。

他当初下旨拖延,结果三路兵马,竟只守了不到十日?而那裴凌居然还是因为阵前逞勇,与言琛独斗才会被其所擒,宣德帝因此迁怒了裴伯晟,在勤政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可光发火有什麽用?逼不得已之下,他打算启用手中人质,可若如裴澈此前建议,你来我往的谈判恐怕是来不及了。

着人带上言氏,明日就去青州与麟王谈判,叫他交出先皇遗诏,再退兵回阴山关一年内不可再犯!他若不同意,就给朕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刀剐了那女人!众人相互看了看,后苏韶问道:陛下以为派谁前去为好?就派……此事不好叫太多人知晓,宁天弘原想说派言珲,毕竟人质是他送来的,且他出卖麟王与言琛,是断不可能再投靠于他们,可一张嘴又想起前几日言珲在青楼鬼混,出来后竟叫人给拖进暗巷打成了重伤,此刻正躺在府中昏迷,连床都下不了。

言珲过去在京中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又趁夜行凶还蒙着面,凶手至今没查出来。

宁天弘话音一哽,脸上阴郁色更深。

言珲不堪用,裴澈他又信不过,派杨肃去吧!一语定音。

想到她明日就可以脱离牢笼,裴澈暗自欣喜的同时又袭上了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不过这次他忍住了没有去看她,一是不想令她察觉宁天弘明日就要拿她去威胁麟王,怕她又生出自我了断之心,二是他也得为明日路上截人做一些万全的部署。

是夜,处理完朝政的宣德帝正要休息,苏韶忽然紧急求见,随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乌蓬使者。

0438 第四百三十六章 计划生变只不过他与那几个使者皆侯在殿外,倒是内殿中一胡装女子正在与宁朝最尊贵之人对话,她不若塞外女子体型健壮,还以蝶形面具覆面,并被赐了坐,足见皇帝对其的重视。

苏凝霜说起话来仍旧是温温柔柔的,但语气却分外不客气:……你无需同我说这些,这天下太不太平,你的皇位能不能坐稳,苏家能不能保得住,这些都已与我无关。

如今,我只想达成我自己的心愿罢了,你若想要,就答应我的条件。

她寻了许久的图纸,兜兜转转,居然被乌伦格桑藏在了老乌蓬王的坟墓里!羌人的丧葬习俗与汉人不同,即便是王室,也不讲究大修陵寝大肆陪葬,有时甚至只掩埋而不起坟垄,这也就避免了偷墓之人的惦记。

何况那老乌蓬王的坟墓对于乌蓬子民来说,就等同于宁朝列位皇帝的陵寝一般,谁敢大不敬地去起棺开尸?藏在这种地方,也难怪乌伦格桑那几个王弟王叔没一个人能找到。

而她能想到,也多亏了塔娜大妃临死前故意气她的那番话——我们羌人宁可死,也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得到图纸后,她没有蠢到立即返回宁朝,她孤身无援,宁天弘随意就可拿捏她,甚至卸磨杀驴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先去找了当时夺位胜出的乌蓬新王——乌伦格桑的王弟乌伦必格勒,将图纸献给其一半,再告诉他,只要他帮她回到宁朝,助她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就将另外一半也给他。

苏凝霜的突然出现,对于宁天弘来说同样是雪中送炭。

他原以为这个女人早就死在了乌蓬王室的乱斗中,却不想她着实厉害,竟然毫发无损地带着图纸回归了,可这炭也不是白送的。

宁天弘有些犯难:并非朕不愿将人交给你,而是眼下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裴澈身为肱骨重臣,朕若无凭无据地将人拿下,文武百官怎么想?裴澈又岂会束手就擒?至于言氏……朕目前也只能答应你,先将她暂扣手中,不会交给麟王……不过你放心,待朕平息了乱党之后,这两人对朕亦无用了,随你处置。

宁天弘自有他的考量。

倘若苏凝霜再早回来半年,不,三个月,他都会想尽办法答应她的条件。

可眼下敌军已快要集结打到盛京来了,他就算即刻开始打造连弩,短时间内怕也难以造出庞大的数量,再者造兵器所需的材料也是个巨大难题。

为防万一,像言氏这种重要的筹码,他还是得留上一留。

不过人要留,图纸他也得要,毕竟有这么重要的利器在手,即便败北,也能东山再起。

苏凝霜笑了: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仅凭几句空口白话就想换我拿性命得来的东西?我若答应了,那就真是白活了。

她起身向宁天弘行了个乌篷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宁皇陛下无意于我的图纸,那我便去寻找需要它的人。

站住!宁天弘沉声叫住人,揉着眉心道:朕一旦败给麟王,那么不光是你要的那两人,这整个天下河山都会是他的!到那时,你以为乌篷会为了你这个外族女人向他发兵吗?别说那乌伦必格勒如今还没得到你的图纸,即便得到了,他眼下元气大伤,也经不起大战,他只会无止境地拖着你罢了!宁天弘晓之以理后,又开始动之以情,以皇兄自居,话里话外关心起苏凝霜,说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与她始终是站在一处的,还说当年亲眼见到裴澈那般对她,他亦心痛万分,只恨当时无法替她做主,而今虽然做了皇帝,却又因外部威胁不断,不能事事随心,所以她得助他,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达成她所愿。

甚至他还提起了裴冲,说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寻他们孩儿的下落。

前面虚情假意的话苏凝霜还忍着听听,可在听到他提起裴冲时,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你休要提我的冲儿!那把火到底是怎么起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宁天弘话音一滞。

那时他为谋皇位,半点差错也不敢有,只好将裴冲这个污点给抹去,结果派去的人全军覆没,裴冲也不知所踪。

起初他以为是被有心人劫走,想要利用那孽子做他的文章,可后续一直不见什麽动静,就没再浪费精力去查了。

被苏凝霜揭穿后,宁天弘略感不悦,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作关怀就显得可笑了。

他微沉下脸,拂袖回到龙座上:霜儿,你既是个聪明的女子,那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朕也是身不由己!我可以把图纸先给你!苏凝霜忽然说道。

宁天弘闻言一喜,但他知道没那么简单,这女人定有别的要求。

但你需得亲手拟一道圣旨给我,将你答应我的事全部落于笔墨,盖上印玺。

当年裴澈就吃亏在只得了先皇的口头承诺,而今有天子亲笔御书在手,就算想赖也赖不掉。

宁天弘想了想道:朕答应你。

还有,苏凝霜银牙咬紧,忆起了大雨滂沱中,那男人不断挥剑刺向她的一幕,如今她这身上的伤痕,每逢阴雨时,仍会觉得苦痛难捱。

她压下满心恨意,转头勾起嘴角道:我如今身份多有不便,还需陛下为我提供安全的容身所,不然我若哪日遭遇了不测,这图纸难保不会落入他方势力之手,届时这神兵利器天下人皆有之,可就不是什麽稀罕物了。

宁天弘手背上的青筋鼓了鼓。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妄想一拿到图纸就除掉她,她留了后手。

…夜将明,一夜不曾合眼的裴澈匆匆赶回城,却意外见到了理应于今日前往青州的杨肃,居然同往日一样来上朝了。

问之,才知昨夜内侍监的人到其府中传了话,暂缓了与麟王谈判之事,再问,杨肃也不知具体因何,只低声与他说,好似是乌篷新王秘遣了使者过来,怕是与乌篷有关。

紧接着当日朝上,宁天弘忽然下旨,命官员与百姓向朝廷捐献铜铁,名曰前线战况告急,将士们缺刀短甲,国难关头,要大家齐心协力。

与麟王谈判原本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忽然叫停,那必是有了取而代之的法子。

又是乌蓬,又是大肆征收铜铁……裴澈不由心下一沉,料定与那乌篷连弩有关!他片刻不敢耽搁,急将此消息传给麟王。

0439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青州城主府,侍从微躬着身引领着身后的两人穿过庭院回廊,来到宅子正中的一间屋前。

侯在屋外的吉福快步走下来:言将军,星连少侠,殿下已恭候多时了。

星连还算客气,向吉福点了点头,倒是言琛,只在那白面内侍的脸上定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塌上石阶,也不等吉福通报,便直接推开了门。

西川盟军今日到来,盛家几位将军早已来此等着与言琛见面,在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屋内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他身上。

盛家几人对言琛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此刻终见,短暂的惊艳过后,最为年长的盛璋将军正想开口结交,言琛却目不斜视地走向了上首之人,随后其腰间白光一闪,在身后几位盛家将军们摸向兵器时,他手中的剑就已经抵在了宁天麟的脖子上。

盛家人谁也没想到此人行事作风居然这般乖张,纷纷拔出兵器指向他。

剑拔弩张之下,宁天麟抬手示意盛璋与吉福等人不要轻举妄动。

言琛剑刃向内,在宁天麟脖子上压出了血痕,当初人交给你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人是在庐陵被掳走的,赵家难辞其咎,于是,得知言琛将至的赵攸夫妇早几日就到了汝南渡口等着,言琛一到,他们就立即当面向其解释了此事。

果然,这么久没她的消息是因为她出事了!身后的盛兴听出言琛因何而怒后,开口道:言大将军,此事你得讲讲理,庐陵赵氏不允我们的人马入城,劫人的又是您府中二公子,说到底这也是你言家的家务事,怎能全怪到我们殿下的头上?宁天弘再次抬手制止盛兴。

说再多,人也是他带走的,答应照顾好的也是他,无论如何,终究是他掉以轻心,这些日子以来,他内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他转目看向言琛,并未因剑架在脖子上而有半分紧张,他语带诚恳道:抱歉,此事确是我之过,作为阿漓的兄长,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言琛听出了其弦外之音。

道歉是向身为兄长的他,而非作为她的男人的他。

屋内尚有盛家人在场,顾及她的名声,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当然不能宣说出口,言琛只能愤怒地攥紧了握剑之手,向宁天麟的脖子又下压了几分,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交待!吉福生怕言琛一个不慎伤到他主子的颈脉,见宁天麟不愿多说,赶紧开口帮忙解释:言将军稍安,言姑娘安好着呢!若非皇帝突然改了主意,她现下都已完好地回来了,不过您放心,宫中有殿下安排的人在照顾她,到时与殿下里应外合,一定会将言姑娘给营救出来!一旁的陆眉也看够了,向立在门口一副置身事外半点眼力见也没有的星连投去一瞥后,懒懒开口道:对错重要,还是救人出来,想必在场的诸位都心里有数吧!说罢,他起身朝言琛略一颔首。

言琛向陆眉看过去,对面那丰神如玉的年轻男子与他印象中的纨绔儿郎判若两人,想到她逃亡的一路幸有此人关照,言琛对陆眉还是存了几分感激之意的,但他看向陆眉的眼神却有些复雑,感激中似又隐隐夹杂着微妙的敌意。

剑入鞘发出铮地一声,盛家人与吉福都松了口气。

一翻极为短暂地引见后,正事说起,宁天麟将自己刚从盛京收到的紧急消息告知给了众人——宣德帝正在打造乌蓬连弩,一刻都不能等,必须即刻发兵。

于是,众人商议决定将两路大军分成五路,同时攻打宛城、立水等地,这几座城池乃盛京外围的固守防线,不过分成五路军就意味着兵力也将要分散,所以还需一路人马负责随时支援其他几路并输送补给。

宁天麟与言琛还有盛家的三位将军已各领一路军,剩下的那一路却无合适人选。

这一路虽是支援,可兼运着粮草就至关重要了,需得慎重择定领军将领。

盛璋老将军建议其下一名副将,言琛思忖一翻,却道:我这里倒有一人,兴许更为合适。

青州城地牢,阴暗逼仄的牢房里,被收走兵器卸除甲胄的裴凌正低着头坐在一堆枯草之上。

他战败被俘,被西川军押运至此,一路上言琛虽未短他吃喝,却也因长久处于被关押的状态而显得有些狼狈。

通道里传来数人的脚步声,裴凌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狱卒领着总跟在麟王身边那个太监停在了他的牢门前。

裴少将军,我们殿下有请。

吉福命人打开门,几个狱卒上前为裴凌带上镣铐后,将其推了出去。

站在这间明光几亮的屋子门口时,裴凌轻蔑地勾起嘴角。

他先是略带挑衅地看向坐于上首的麟王,随后扫过分坐在两侧的众人,在看到陆眉时,他神情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陆眉在这里,那她是不是也在?宁天麟态度温和,请裴凌也入座,并未将其看作阶下囚。

裴凌瞅了一圈,与陆眉隔着一把椅子坐下了。

时间紧迫,宁天麟没有兜圈子,给了盛璋一个眼神,盛璋便替其开口,简要阐明了当前形势,言明宣德帝已是强弩之末,绝无胜算,问裴凌可愿弃暗投明。

裴凌在路上就已猜到麟王的意图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懒洋洋地笑道:我裴家人还没死绝呢!我投了你,岂不是要同我祖父与叔父战场相会?不必劝了,绝无可能。

他起身向押他来的那几个卒子抬起双腕,示意他们再将他押回牢里去。

宁天麟也笑了:你叔父裴澈早就投靠本王了。

裴凌闻言一愣。

言琛也一愣。

他说这话可有证据?你的内应是裴澈?他二人同时发问。

盛家人也都知道宁天麟在盛京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但为保护那人的身份,他一直不曾透露过其姓名,此刻突然得知,大家都忍不住惊诧,竟是那年少有为名震苍陵的骠骑大将军裴澈?此事在场的怕也只有陆眉早就知晓,那也是因为他得知她与裴澈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凭自己推断出来的,而非麟王主动告诉他的。

料想接下来的谈话有可能会涉及到她,宁天麟遣退了盛家几人,又命吉福去外头守着。

清场后,他将裴澈最新传来的一封密信交给了裴凌。

—————作话:存稿空了,明天的更新时间不确定(???︿???)0440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齐了裴凌半信半疑地展开。

裴澈的字他是认得的,可看完这通传递绝密消息的信笺后,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他想不通那人投敌的缘由,因他所了解的裴澈并非随风倒的墙头草,何况祖父效忠于宣德帝,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贪生怕死而背弃整个家族?且以他的为人,就算他想叛,也必然是直接了当与裴家划清干系,光明正大地叛!又怎会鬼鬼祟祟地去给人做奸细,如此上不得台面!不可能!他没有理由!铁证如山面前,裴凌将手中的信团了扔到地上,英俊的面容上写满了不悦,暗忖麟王莫非是为了令他归顺,故意请人模仿了裴澈的笔迹?蓦地,他想起了裴澈送去熙河口的那封他没有看过的信,不如让言琛将刘刚也提上来,拿出信比对不对!就不知刘刚是否还带在身上……明明裴凌嘴上说着不相信,可他又忍不住去想,那封突如其来的信,莫非……是裴澈写来劝他降的?言琛对于裴澈是麟王内应这件事,与盛家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这么说,清漓如今由裴澈照看着?他微蹙着眉,问向宁天麟。

据麟王所言,她被囚在内宫,由苏太后派的人时刻看守,那裴澈要如何照顾她?宣德帝会准许外臣进入内宫?她曾嫁过裴凌,裴澈算她的长辈,他二人应当不会太熟。

可不知为何,在听到她与裴澈的名字同时出现时,言琛的内心仍是产生出一丝细微的波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听出言琛语气中不安,宁天麟嘴角微浮,可不等他开口,那边裴凌已然错愕道:言清漓……她……那个女人在盛京?在裴澈身边?他像是忽然就明白了什麽,错愕之色骤然褪去,转而面布阴云,我说呢!原来是为了她!她去投奔麟王,裴澈就追随而至……裴凌气得一拳砸在边上的红木案上,好一个裴澈!他居然一直在惦记我的女人!话出,言琛猛地一抬眼。

你什麽意思?裴澈惦记你的女人?他眯起眼眸,神情冷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析出了冰晶。

陆眉心道不妙,想阻拦却慢了一步,裴凌咬牙切齿地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与她因何和离,还不是因为她与裴澈搞在了一起!言琛只觉脑中轰过一声。

旋即他愤怒地拍案怒斥:你休要胡说!这种话若传出去,她今后还如何见人!我胡说?裴凌嗤地一笑,忆起当初她那副被裴澈弄到爽的模样,不禁又脑补出了过程,气得脸色又铁青了几分。

然被绿的是他,事后他还得替他们遮掩……一想起这件令他心痛万分的憋屈事,他眼里就染了几分红意:是我亲眼所见,亲自将他们捉奸在床的!捉奸在床!?言琛的神情若碎开的冰面,他努力消化着这四个字,额上青筋不住地跳,面色也是青了白,白了青。

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她会与裴澈有瓜葛,可裴凌信誓旦旦,又说是亲眼所见亲手捉奸……当初她拿着休书回家,裴家给出的理由是她不孝,犯错不肯受罚,忤逆长辈,将裴老夫人给气到病危。

现在想来,她身为言家女儿,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除非是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否则裴家岂敢罚她?岂敢休她?又是多大的错事能直接将裴家老夫人给气死?如果真的是因为她与裴澈……那倒是对上了。

言琛想起当日裴侯寿宴上,裴家下人悄悄来禀后,裴侯与裴凌就立即离席的事。

若裴凌所言为真,叔叔与侄媳通奸这种事是断不能传出去的,他二人身份都特殊,一旦传出去,损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声名,更是牵扯了裴言两家,乃至苏家,所以裴家无论如何都得将事情瞒得死死的……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想至此,言琛忽然转向宁天麟,饱含怒意的声音从他抿紧的薄唇中吐出:是你!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她向他坦白过她的身世,他知道她打从成为言清漓那一刻起就开始替麟王做事,包括接近他,包括她嫁给裴凌……这些都是为了给这个男人铺路!所以他也有理由去怀疑她与裴澈通奸这种事,也是受宁天麟之命!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宁天麟也沉下脸来。

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他确实做过许多不择手段的事情,但绝不包括她。

他负手冷声道:我与阿漓的感情无关任何利益!当初为阻她嫁进裴家,我甚至一度将她送走!若非她居然跪下来求我,我又岂会愿意她接近别的男人?此事他陆眉最为清楚!好,事情又甩到他这边了,陆眉叹了叹,确实,他是当事人,也是见证人,他开口替言清漓解释:言将军,清儿这么做是有她的苦衷……他忽然话音一顿,略有迟疑。

若要帮她解释清楚,就会暴露她与裴澈的旧情,但看她之前的反应,似乎又不想被人知晓这件事……这边言琛尚未从她与裴澈通奸的震惊中完全缓过神来,那边裴凌又炸了。

阿漓?他锋利的眼神射向宁天麟,警惕且充满敌意的问道:你又同她是什麽关系!听麟王的意思,貌似他二人很早就相识了?甚至于她嫁给他这件事,也是麟王点头做主的?还一口一个阿漓,居然叫得如此亲昵!她嫁给他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裴凌的脑子里已然乱成一团,心脏砰砰砰地也跳得极快,他的眼周因被欺骗的愤怒而成片涨红,对着宁天麟再度吼道:快说!门外将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吉福很是着急,他们殿下遇万事都能稳如泰山,唯独到了言姑娘的事上,一碰上就乱。

眼下哪里是争女人的时候,吉福真想进去阻止掉这出闹剧,可他也知道,凭他根本阻止不了,再者他还有另一种念头——此事若解决不了,这几人也根本无法共事。

果然,宁天麟表面平静,心底却也压着一股窜涌的火。

明明他才是阿漓的第一个男人,明明他最有机会成为她的唯一,结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却接二连三地出现来扰乱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今还居然敢在他的面前争风吃醋!他抬眸扫过这屋中的几个男子,极致的愤怒下他反而勾唇淡笑:竟是除了裴澈,人都到齐了。

————作话:明天工作有点多,摸不了鱼,停一天,周末继续!0441 第四百三十九章 玲珑心他语气中含有讽意,言琛微蹙起眉,顺着他的视线在房中扫了一圈,不解他这话的同时,又隐隐有种将起波澜的不安。

宁天麟朝裴凌冷冷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与阿漓的关系吗?好,本王告诉你,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更早与她相识!我与她扶持至今,心愿相通,两情相许!若非前路有太多的阻碍,太多的不得已!若非她不肯完全听我的话!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遇到她!一个个的都自诩为她的男人,那这种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被其他男人分走了心,这种锥心剜骨的痛苦,凭何只有他一人承受!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捅在了裴凌身上,他怔在那里有些懵。

什么两情相许……怎么可能!他攥紧的拳头上指节发白。

那女人同他在一起是彼此心悦,与裴澈私通时又说难以自持,同陆眉在一起算什么?患难与共?那麟王呢?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麟王,又说他们是两情相许!那女人是八瓣玲珑心吗?岂能如此多情!他正要反驳麟王的一派胡言,宁天麟却抬手指向了他,平静的语气下有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你……实际上只是她寻到的一把趁手的工具,她嫁给你,不过是替本王分裂宣王党羽!她嫁的是‘裴’这个姓氏,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裴凌瞳孔骤缩,话音梗在喉咙里,攥紧的拳头也赫然松开来。

最初时,她确实对他避之而不及,甚至目光一度看向的是裴澈,后来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同他走得近了……再后来,她与裴澈出了那档子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向他解释,而是想方设法离开裴家,摆脱她裴家少夫人的身份……所以,她从未喜欢过她是吗?只是利用他是吗?不会的……不会的……见裴凌失神,宁天麟觉出一丝畅快,接着又指向陆眉。

你,不过是得了个好时机。

你明明可以与阿漓扮作兄妹,却偏要同她假做夫妻,你敢说你这么做只是出于保护她而没藏半点私心?你在她孤独无援时趁虚而入得到她的人,因为你心知,只要有了与她的这层关系,你与她之间就再也分割不清了!她心软,瞧不出你工于心计,但你别以为本王瞧不出来!陆眉眉心拧起。

他之所以与她扮做夫妻,起因是遇见了那香料商人于氏……被麟王恶意曲解,他想辩解一番,但是才一启唇,却又闭口沉默了。

倒也确实无法完全否认他花了心思这件事。

陆眉与她的事情浮出水面,言琛的心便沉了下去。

她果然与这陆家子……上次见面,她因晚莹身故而伤心欲绝,他自然也无心过问她与此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但凭猜测也不难知晓,想必他们那一路定是惊心动魄,两个人相互支撑相互依靠,在那样的过程中,极易产生情愫。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与陆眉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肌肤之亲都有了!言琛不由感到心中苦涩并生出了些许妒意,这种难忘的经历,他与她都不曾拥有过。

继而他再看向陆眉时,眼里仅存的几分感激已然褪去,目光变得冷冽起来,嘴角也紧绷着。

在他冷睨着陆眉时,那上首之人又指向了他。

你,宁天麟在看向言琛时,眼里的敌意是远大过看裴凌与陆眉的。

他似是压抑着怒意,停顿下来抿了抿唇,随后怒斥道:你就更加可恶了!那时她在你眼里,无论躯壳还是灵魂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你明知你们一脉同源,你却依然将她染指!做出这种有违天理伦常的恶行,你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呆在阴暗处,根本没资格以她的男人自居!陆眉早就猜到她与言琛之间的感情不纯粹,闻言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畅,反观裴凌,却像是被一记惊雷炸在了耳边。

染指……妹妹?他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麟王到底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言琛与她,她与言琛……他们兄妹两个……乱伦!?前面有关她与麟王的私情与此事一比,好似一下子就显得没那么严重了,裴凌五脏肺腑中一阵翻腾,控制不住地想象出了她与言琛两个人赤身裸体拥抱在一起做那种事情的场景。

只是这记惊雷的余音还在他耳边嗡鸣着呢,另一道又落了下来。

宁天麟最后又指向稳稳坐着的星连,然而他话音一滞,因为那人回应向他的目光清澈且平静,仿佛置身事外似的,还隐隐带着几分好奇,似是想听听接下来他会如何指控他。

宁天麟不由恼道:还有你!故作懵懂无知,令本王卸下防备将你安放在阿漓身边,实际上你居心不轨!若你真不谙男女之事,又是如何对她做出那些……依本王看,你分明就是装傻充愣扮猪吃虎的狼子!这回不止裴凌,再加上言琛,他二人齐齐扭头转向星连,皆黑眸闪烁,神情震惊到有些扭曲,可后者却坦然地回视着他们,甚至含着几分无辜。

在言琛看来,此人第一次出现在她身边,是漏夜送她回府那次,当时她道这少年人是她的友人,他亦承认,且他当时的眼神就如此刻这般坦然明净,让人根本无法往其他方面去想。

再之后,这少年人又成为救下麟王的世外高人,他便知,此人实际为麟王一派,后来在荒村碰巧遇上他时,他也说自己是从越州找过来的,更加证实了此事。

若说令他察觉出这少年许是对她有意,还得从他冒死前来西川报信,甚至拖着断腿悄悄跟着他一起去接人那次,但是他完全不曾想到,这根本就不是单恋!而是……甚至是……短暂的寂静后,是裴凌先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

可笑的是,他满腔的酸楚与愤怒,在面对这一屋子的男人时,却不知该第一个向谁发出。

他目光游移在在麟王、言琛与星连三人之间,看了又看,最终定在了言琛身上。

0442 第四百四十章 她的苦衷这个明面上作为她兄长的男人,看起来正直不阿的男人,私底下也同样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那女人在床上时有多勾人他最清楚了,她居然能对着自己的兄长分开双腿露出自己那张骚穴!而那作为她兄长的男人,居然也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入得进去!他们俩第一次到底是谁先主动的?是言琛挑逗了她,还是她主动勾引的?不论如何,那翻云覆雨的画面都不堪想象,裴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感到恶心发寒,可不想不想,他又猛地想起了一事。

当年端王与蛮族通敵被告发,他被先帝传进宫中审问,那时她回国公府求援,之后就小住了几日……其中有一日,他还与言琛在宫里撞见了,还瞧见了他脖颈上被女人嘬出来的痕迹,当时他居然傻傻地以为是这冷面冰山暗地里养了什麽骚浪蹄子……原来……原来那个女人……居然……竟是……一股气血上头,裴凌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一个眨眼就冲上去抓起了言琛的衣襟,怒吼道:她是你妹妹!你怎能对她下得去手!你怎麽敢她做出这种事!!敢如此揪着言琛质问的,裴凌怕是当世第一人。

许是理亏,言琛也并未将其震开,他目光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歉意,但这歉意也仅仅是因为那时她尚为人妇,他却忍不住与她敦伦。

若说他对不住裴凌的,也只有占了他妻子这一件事,身体里同样的血脉确实令他们的关系难以启齿,可他对她的感情却没什么好否认的。

言琛抿着唇,回视着裴凌道:她是我妹妹,但我爱她。

这淡淡的一句话,直接激起了裴凌想要殺人的冲动。

难怪人人都传这位言小公爷只疼爱一个妹妹,难怪言琛第一眼就瞧他百般不顺眼,甚至借考校他功夫的名由来教训他!也难怪他与她和离那日,言琛会全力将他阻拦!敢情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丑陋的关系!与陆眉和她在青楼做戏不同,这可是一顶货真价实的大绿帽,裴凌忍无可忍就要向言琛动拳头,还好星连及时上去将他二人给分开了。

见星连多事,裴凌的矛头也随即转向了他,他愤怒中又有几分无奈地低笑道:对了……还有你呢……就连你这个臭道士都睡过她!星连眨了眨眼,忍住了没去纠正他道士的称呼。

话糙理不糙,别管是谁睡的谁,反正是睡了。

可就为这么点大的事情至于争论这么半天吗?竟然还要大打出手……星连实在不理解他们这几个人到底为何要气成这样,明明她花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心思,都比对他的要多,他们到底还有什麽可不满足的。

他对裴凌说道:你不能怪她。

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都不能怪她。

她上一世凄苦不得善终,这一世随心所欲地活着有何不可?你们若介意,离开她就是了。

都走吧,剩他一个最好。

好一番主持公道的大度言论,直接令房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离开他?压根儿就没人想过。

半晌后,也只有颓然憔悴的裴凌喃喃出声:上一世……这一世……?方才麟王指着言琛时,好像也提到了什么躯壳和灵魂……他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都不像他这般迷惑,恍然间,他才发觉原来知道的最少的只有他自己。

言琛倒是知晓她的过往,上一世的最终,她与她娘亲为保贞洁,入火海赴死,烈火焚身之痛,确实算没有善终,可这凄苦一说何来?楚家虽不算高门,却也养着仆婢,她在楚家的生活谈不上奢华,但也应当没吃过太多苦才是……事已至此,陆眉只好站了出来,我方才就说了,清儿她有苦衷。

他在心里对言清漓默默说着:对不起,就算你日后会怪我,我也得把这些事情给说出来。

燕召兄,你还记得多年以前,你叔父曾有过一个红颜知己吗?陆眉看向裴凌。

裴凌愣了愣,脑中塑出了一个略有些模糊的身影——是那个总陪在裴澈身边,时而会玩笑般拿他逗趣儿的女子。

那时候,他那位不知被多少女子恋慕着的小叔,若狗皮膏药一样黏在那女子的身后,天天追着人家清清清清地叫。

当时他虽然还不愿意认裴澈这个从天而降的叔父,但也默认了这名女子日后可能是要被裴澈收房的,更或许会成为他的叔母。

你是说……楚清?裴凌迟疑着道。

说完,他就脸色突变,蓦地想起言清漓那女人曾经化名过楚清给言琛写家书!他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到令他心慌的恐惧感。

陆眉点头:不错,清儿就是楚清,就是那个被扣以谋害太子与贵妃私通的太医楚道仁之女。

说着他顿了顿,向听到裴澈的红颜知己后猛地抬起眼皮的言琛投去一瞥,继续道:亦或说,她的灵魂属于楚清,且她的上一世也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割断双腕血尽而亡的。

这般残忍的话即便用再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依然听得人通体发寒,尤其那受迫害的还是自己心爱之人。

陆眉察觉到对面的言琛似乎微微晃了晃,不由在心中叹息,料这人也只知皮毛而已。

他自己虽然也所不知多,但又如何想象不出她的遭遇,陆眉渐渐红了眼睛,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道出:还有,若我没猜错,她在死前应遭受过其他非人的折磨,始作俑者,想必是当时嫉恨她与裴世子有情的苏家大小姐苏凝霜,至于更为具体的……陆眉抬眼直看向宁天麟,在场的,想必也只有麟王清楚。

去抄家的是苏氏的长兄苏凝宇,而苏凝宇最后又落在麟王手中,他绝不相信此人死于牢房走水!不必回头,宁天麟也能感觉到数道目光同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慢慢拢起拳,两种想法在内心交战。

为公,他当然知道说出一切可以令这些人同仇敌忾,不再内斗。

为私,他却不想让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去更多地了解她,懂她,甚至是心疼她。

陆眉还是第一次对宁天麟诚挚万分地行了一礼,即便对方根本没回头。

麟王殿下,如今清儿还在宣德帝手中,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等齐心协力,尽快救她回来吗?就算要争个胜负,那也得有清儿在,不是吗?她若不在,我们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又有何意义!陆眉将身子压得更低:还望你能暂时摒弃成见,对大家开诚布公!宁天麟不回应,他就始终保持着行礼之姿。

好在,那上首之人终是妥协了。

宁天麟缓缓闭目,艰难开口:本王所知,也并非出自阿漓口中,此事还得从我擒了苏凝宇说起……0443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兵败如山倒冬寒卷过长街,往年进入严冬腊月里,盛京的大街小巷早就有人开始张挂灯笼,可今年,临近年节的压抑的气氛竟不比去岁先帝崩逝那阵子好多少。

才入夜,几队巡兵又开始挨家挨户地敲起了门,这段日子,朝廷从百姓手中征收了数不清的铜铁器,先开始还从周遭的县镇开始,到了现如今就连京城人家也不能幸免,城外的佃户们都在抱怨,说连垦地用的锄头钉耙,吃饭用的锅子都给收走了,名为捐献,实为搜刮,若敢反抗,官兵们便会以逆君之罪将人抓去大牢。

此举当然不是宣德帝的本意,只是一层一层传到下面,真正实施起来就变了味儿。

宁天弘也知道这样会有损他早年辛苦建立起来的贤名,可眼下他又别无他法,若皇位不保,徒留贤名又有何用?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麟王与西川的五路大军已压至离盛京最近的几座城池,朝廷每日都会将一批新打造出来的乌蓬连弩送往前线阵地,只可惜这图纸来得太晚了,即便手持连弩的士兵可以以一敌十,那绵绵细流般的补给又怎能抵挡得住敵军如洪水猛兽般的攻势。

当听到五座城池几乎是同时被围攻的消息后,朝堂上就已经有人开始唱衰,又因听说裴凌已经归降于麟王,宣德帝毫不留情面地痛斥了裴氏父子。

裴伯晟跪伏在地,称要亲自去将那不肖子孙擒回,裴澈念其父年老且多年不曾征战,也主动请缨。

相比于裴澈,宣德帝私心里还是更为信任裴侯,再者,裴伯晟身为裴凌的祖父,孙子还敢打殺了爷爷不成?结果裴伯晟这匹老马前脚出征不过两日,后脚就传回由言琛率领的一股西川军已将立水城给突破了。

紧接着,又是麟王所率的一路军打进了宛城,不仅如此,另一边的盛璋还碰巧遇上了朝廷一支输送连弩的队伍,缴获了不少兵器。

这一日的朝上,宣德帝面容沉沉。

敌人以迅疾之速,接连破了两城,众人都心知肚明,余下的三座想来也抵受不了太久,百官束手无策,那早年被先帝打过几板子后便一直病恹恹没上过几次朝的张阁老,也已没了当年那股犟劲儿,被皇帝问及其有何建议时,那小老儿叹了又叹,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称老臣无能,随后将官帽一摘,叩首在地辞官。

有他起头,后面又有几个言官跟随效仿,不过也有人提议迁都,古来至今历朝历代也有不少迁都的例子,只可惜这个建议被宣德帝严词拒绝了,并斥了那提议之人。

这股临危不惧的气势维护住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可下朝后,他却驱走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坐在那把华丽的雕金龙椅上近两个时辰之久。

闻讯找来的苏太后与苏国舅都火烧眉毛了。

陛下,你怎么还在这里!苏韶焦急之下连君臣之礼都忘记行了,指着大殿外道:再过几日怕是连盛京也守不住了,还是快些走吧,留得青山在,怎愁没柴烧!舅舅带着太后与皇子们走吧,朕不会走的。

宁天弘平静回绝,目光随后落在掌下盘着金龙的扶手上。

这得之不易的皇位他才只坐了一年,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不能将这座建朝至今的皇都白白拱手让给那些反乱之人!大不了就同这座皇宫一同化为灰烬!他宁天麟想做皇帝,那便在废墟焦土之上登基吧!苏韶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几句,可宁天弘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们速速走吧!朕就算败,也会在这里守到最后!苏太后最了解他,这是打死也不肯做丧家犬,便温声劝道:弘儿,万莫灰心,你还没有败!你想想你手中的兵器,有这样的东西在手你还怕不能东山再起吗?你需要的是时间,听母后一言,先离京暂避,等养精蓄锐后,再来夺回皇城!知子莫若母,苏太后这番话准确地激起了宁天弘的几分不甘心,见他眸光微闪,苏太后又赶紧说自己已派人往济北送了信,那济北太守是苏家培植之人,全然可信,并且已做好了恭迎圣驾的准备。

在苏太后与苏国舅的轮番苦劝下,宁天弘终于动摇。

与此同时,大殿金门外的一角,覆着面具的胡装女子抿起嘴角,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开。

次日,被皇帝闲置许久的大将军裴澈突然接到了指令——皇帝命他立即动身,去增援其父裴伯晟,叫务必拿下裴凌,断了麟王的补给。

将不信任的人支走,由此可见,宁天弘是坐不住了,想跑。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还在他与麟王的预料之中,裴澈快马加鞭地赶往城外神锋营,将铁衣给揪了出来,问麟王的人如今到了何处。

铁衣想了想,回道:已经出发了,应当……最多两日?不行,等不了了。

若换他是宁天弘,既动了弃京出逃的心思,那自然是越早走越安全,所以,宁天弘很有可能会在今夜或明早就悄悄动身,而他要跑,必定会带着她这枚人质,在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见裴澈眉心拧起,铁衣低声问:爷,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异动了?裴澈没有说话,而是思索着宁天弘最有可能往哪个方向逃。

虽然他们已经料到他许是会跑,但是这比他们估算的要早了几天,原以为他宁天弘至少会有些骨气,等到五座城池都没了后才会考慮出逃……如今倒是有些麻烦了,眼下能听他随意调遣的只有神锋营的人马,绝不可贸然分散开来。

裴澈在脑中飞速地回忆着当年那份苏家党羽的名录,不断筛选后,心中有了大致的方向。

此前先帝修建的皇宫密道,宁天弘上位后便给封死了,之后有没有另修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若想往济北去,十有八九是要经过西山马场的。

裴澈做好安排后,正要前往西山,又猛地想起她现在许是浑然不知,万一被羽林卫带走时,以为是皇帝要拿她去要挟麟王,抵死反抗可就糟了。

于是,他又立即折返皇宫。

—————作话:没有存稿的压力这不就来了……着急就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就更着急……熬不住了,为了身心健康我不能再熬夜写文了,(ノдヽ)赶上这几天白天又有点忙,所以真的hin抱歉,接下来几天的工作日我不一定更得出来,但是周末我一定会来的,大家放心放心!也就剩个十章八章就结束了,我不会跑路的,感谢理解!0444 第四百四十二章 意外冬日黑得早,此时天已鸦青,正临近城门关闭时,贩夫走卒们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如平日一样排在城门口,井然有序地等着出城。

不多时,队伍的末端忽然出现一行人,这些骑在马上身材魁梧的番邦人士看起来十分不好惹,不待那打头阵的人举起令牌与文书,商贩们就自觉地退到两侧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这是一行乌蓬使者的队伍,他们有御赐的通行令,城门校尉不敢多加盘问立即放了行。

另一边,正要入城的裴澈望向了这群乌蓬人。

看他们车马齐备全副武装的样子,怕是也得了什麽风声,知道盛京这座城将要不保,准备回乌蓬去了,就不知宁天弘在逃走前是否又与乌蓬人谈了什麽交易。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下该担心的事。

裴澈收回目光,打马就要向皇宫去,可在此时,他忽地察觉到一道冷冽的目光,他立即回身看去,恰见那乌蓬队伍中拥簇着的唯一一辆马车的车窗合闭,隐约可见那窗后是一个耳佩银环蓄着短须的乌蓬男人。

这些使节初时是秘密入京的,宣德帝也并未引荐于朝上,不过宫中不少人都见过他们,裴澈知道此人乃是这乌蓬使团的领头特使,他还曾派人去这些乌蓬人所住的驿馆暗查过,身份上并无可疑之处。

他停驻下来又看了几眼,见对方并未再看过来,他便匆忙进城。

而这些异族之人出城后,大家又重新排好队伍,好似即将到来的战事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生计,又或者是麟王与西川军善待百姓的美名在外,令人打心底觉得,即便皇城易主,于奔波忙碌的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改个年号的事情罢了。

比起底层百姓接受现状的麻木坦然,巍峨肃穆的皇宫里倒是显得有些慌乱。

变乱只在一夕之间,昨日皇帝还照旧早朝,今日就忽然抱病了,后也不知是哪个宫人最先开始传的,说是勤政殿那位和慈寿宫那位其实已经由北衙统领秘密护送出宫避难去了。

风声一起,很快就私下里传开了,那些没有被带走的妃嫔听到消息后都栖栖惶惶,胆子小的就守在自己宫里哭哭啼啼,坐不住的就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宫外以探望之名求见,在被内侍监总管委婉回绝后,又有人不死心去了太后的慈寿宫,同样遭到了拒见后,皇帝与太后已经弃宫而逃的消息便愈传愈厉,最后是一向深居简出的孙皇后出面主持了大局,任何人都不得在皇上与太后养病期间再去打扰。

可谁人不知,这位孙皇后除了有先皇的亲自指婚外,既无娘家依仗,又一向不得宠,她的话毫无威慑,且她这么一说,反而叫人更不安了。

裴澈一进宫,便敏锐地察觉到宫中的羽林卫似是少了许多,他心下微沉,立即加快了去往永嘉宫的脚步。

永嘉宫门前,羽林卫副使带着一众卫军奉命来提人,正准备撤离的朱武二位嬷嬷见到他们愕然一惊:人……不是已经提走了吗?那羽林卫副使闻言也同样一惊。

陛下离宫是大事也是绝密,为免引人注目,要分三批走密道出宫,而他正是第三批里面受命来押运麟王的未婚妻,也就是反贼西川王的妹妹言氏的。

谁提走的!这一声质问并非出自那羽林卫副使。

裴澈从一众羽林卫后面疾步上前,那副使乍见本该离京的他,也是微微一愣,裴将军?你怎么……裴澈一把推开了那挡了门的两个婆子直入内殿确认,掀开帘子,往日她就坐在那张床上安静地看书,而今那里空空如也。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期待过能有只茶壶忽然向他砸过来,他四处查看,就连转过去的净房和浴房都看过了,就是不见她的身影。

这根本不可能!羽林卫直接由皇帝辖管,连他都无法将她安全带出宫去,到底是什麽人,能在重重羽林卫的眼皮子底下轻而易举将人带走!裴澈强稳住自己已经乱掉的心神,出去揪住朱武二人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那羽林卫副使显然也有些急,眼下更无暇去管他裴澈为何还不离京,也向那两个嬷嬷发起追问,毕竟皇上命他们来押人,结果人却不见了,这该如何复命?心知坏事了的朱武二人半点不敢隐瞒,连忙道来。

半个时辰前,有几个乌蓬使者忽然来到永嘉宫提人,称陛下为答谢乌蓬的帮助,已将言氏交给了他们。

朱武二人提前得了太后的旨意,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提走言氏,却没想到来人不是羽林卫而是乌蓬使者。

仅凭几句话,朱武二人当然不肯,道若无圣上旨意,断不会将人交出去,谁知那些人居然真的就拿出了陛下的亲笔御旨,上面明确提及了将大将军裴澈与麟王之妻言氏都交给乌蓬处置。

朱武二人虽不知上面为何还有裴澈的名字,但像她们这种能跟在太后身边服侍的,若连今上的笔迹和圣旨的真假都分辨不出,那也爬不到今日的位置了。

这圣旨如假包换,还盖着皇帝的大印,凭她们如何觉得奇怪,也只以为是上头忽然改了主意,便按照旨意将人交给了对方。

说着,朱武二人还将那道圣旨毕恭毕敬地取了出来,证明她二人确实是听命行事。

乌蓬使者……原来如此。

这些乌蓬人被宣德帝尊为贵客,不仅允他们自由出入皇宫,更许那领头特使在宫中乘撵,如此殊荣,旁人都以为是他们提供了那乌蓬连弩的缘故,看来,她便是被这些人放进轿撵中大摇大摆地带出了宫。

裴澈想起城门前遇到的那一队人。

当时,她便在那辆马车中吗?原来他与她曾离得那么近吗?此刻的他万分懊悔,可他与那乌蓬特使并无交集,但他们却问宁天弘要了他与她两个人,如此说来,这乌蓬特使背后另有其人,且这人定与他和她都有关联,还来者不善……记起当初宁天弘似乎提过曾派人去乌蓬寻找连弩的图纸,裴澈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可那女人当时被他一刀穿心,难不成还活着!?他骤然胆寒心惊,若坠进了冬日的冰河里,恐惧使他浑身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被寒意一寸一寸侵蚀了血肉。

他恐惧的并非是苏凝霜兴许还活着,而是因为她很有可能再次落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中!0445 第四百四十三章 心绪西山脚下护城河畔,北衙军与羽林卫两队人集结于此近一刻钟后,杨肃疾步赶到队伍中央,低声向已等得有些不耐的宣德帝说了几句话。

宣德帝惊道:被乌蓬人带走了?杨肃点点头,将羽林卫副使的话转达圣听,说是拿着陛下的圣旨……宁天弘气息一梗,额上青筋鼓起,面色也多番变化。

百密一疏,竟然让苏凝霜那个女人给钻了空子,当真是小看她了!他咬着牙在心里低骂了几句后,只能拧着眉摆摆手:罢了……速速走吧!守在西山马场山腰处的铁衣遥见山脚下的两队人马开始动身,立即抬手命所有神锋营将士们准备。

可就在此时,他这边也收到了裴澈派人快马来传话,说是言氏并不在这队伍之中,铁衣赶紧又打出另一个手势。

他们将军料得不错,宣德帝的确走了西山这条路,所以神锋营的人也几乎全被布置在此处了,这会儿听到言氏中途被乌蓬人截胡,而裴澈只带了十个人去追,铁衣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岔子!他现在只盼着他们将军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等他带人到了之后再行救人之事,他赶紧下令全部人撤离,末了,又回头望了山下一眼,单独调出来两个人,让他们去另一个方向迎麟王的队伍,倘若遇见了,便告知麟王可往济北方向去追宣德帝。

…星辰朔夜,几匹骏马在前方急速飞驰,铁蹄踏地,白雪飞起成沙。

隔着雪雾,后面的宋益都快看不清前面几人的身影了,他不断策马,向旁侧同样被主子们甩出一段距离的西川王的一众随卫看去,对方也同样向他们这群顶尖的暗卫投以警惕的目光。

彼此双方都起了几分竞逐之心,继续打马跟住各自的主子。

前头,这些人的主子们倒是难得没有了相争之意,他们现在想的只有尽快赶到盛京,不然也不会不约而同地从两座不同的城池,分别带着十几名护卫,脱离大军先行一步。

没别的,就算还见不到她,也只想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同时,他们也担心宁天弘会比他们原先预想的,更早出逃。

陆眉与星连落后了一段,他二人的马虽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马,但也不如前面那两个人的,陆眉还是生平第一次想念起雪美人。

别看那匹懒马养尊处优,它可是西域白龙驹!若认真起来,绝不逊色大宛汗血马,当然,怕也只有性命受到威胁时,那匹马才会认真一回。

想起雪美人,自然就想起她曾像个孩子一般与那匹懒马打闹置气,可想着想着,陆眉又感到心痛如绞。

这样的痛楚从那日之后就时时伴着他了。

虽然他早就猜到那些她所隐瞒的过往一定伴随着冷酷与残忍,可当那些残忍由一个个冰冷的文字从麟王口中组合而出后,就仿佛生成了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在每个夜晚都会变成梦境来困住他,让他亲眼看着她在无尽的苦痛中挣扎,而他却只能如看客一般,捶凿着那道无形的墙,在墙的背后无能为力地嘶吼。

清儿……星连察觉到一旁的陆眉似乎慢了半个马身,侧头看去,他低着头捂着心口,但下一瞬他又抬起头来,夹紧马腹朝前追去。

很奇怪的,仙云山只教过他相面术,从未教过读心术,可方才他竟是能看出陆眉在想些什麽。

而且很巧,他们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风雪将他单薄的袖管吹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一片皮肤呈深红色,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水泡与一条深深的刀痕。

在下山之前,他从未伤过他人性命,更不知原来要一个人死,竟然还可以使用这样多的手段。

他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楚,于是他试着用滚水烫了自己,并割了自己一刀,真的很疼很疼,可她当时遭受的,遠比这要多得多,也疼得多。

夜色掩映下,那少年清澈的眸子黯了又黯,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填满了他的内心,哪怕他暗自运起静心诀也没能压制下去,索性也就不管了,甚至他还将那御寒的心法也抛诸脑后,任凭刺骨如刀的寒风刮在自己的身上,想去感受那种不足她受过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前方,宁天麟与言琛两人肩上的狐领已经落满了雪。

比起早已得知一切的宁天麟来说,言琛的神情则显得更加阴冷沉默。

他真的很生她的气。

气她就为了隐瞒与裴澈的区区一段情,就要将自己真正背负着的切骨之仇隐瞒于他,气她时至今日居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就这般不值得托付吗?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在她眼里也这般易碎吗?会连她一段旧情都无法容忍?她睡着时喊着的疼,抱着自己独自蜷在角落里,那些个她总是在毫无防备时才流露出来的脆弱,原来是遠超于火海焚身的痛苦,若非从麟王口中辗转得知,他相信,她一定会隐瞒他一辈子!他气啊,气她总是这样独自扛着一切,可是这些肝火郁气,已经早都化在了另一股透骨酸心之中了。

她在暗无天日中受尽折磨时一定渴望着有人能去救她,那些煎熬难捱的日子她也一定不止一次地想要赶紧死去,那个时候的他在哪里?为什么上天没有让他们早一点相识,而那个幸运的与她更早相遇并得到了她的人,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她!这是他言琛捧在掌心都怕融了化了的人,怎么可以落到别人手中遭受到如此非人的折磨!他心中从未起过如此深的殺意,想要殺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再殺了那个没有珍惜好她的人!他裴澈不配!不同的心情驱使着四个男人为着相同的目标往一处奔去,忽然,宁天麟率先勒停马,其他几人也紧接着看到了前方岔路口处,夜色下伫立着的一个骑马男子。

赤黑战甲,胯下也是黑色乌骓,连武器上的血迹都未曾擦去,一看便是下了战场就直接赶来的,不是裴凌又是谁。

陆眉与裴凌的交情比其他人都要深些,他越马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武英侯亲自去擒你了吗?裴凌扯扯嘴角,点头。

他虽未言明结果,但他人既然能出现在此,必定是他祖父裴伯晟擒人不成反被擒了。

宁天麟既意外又有些不意外裴凌的到来,他冷声问:那你走了,谁在护运粮草?谁去护运不行?朝廷连他祖父都给派出来打仗了,早就无人可用,又如何同时挡住五路大军?事到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放心吧,有我的两个得力干将在,短不了你们衣食。

他回应的话语听起来依旧欠揍,只是他的神情显然没有故意调侃之意。

他望向前方黑夜中唯一一条覆着白雪的长路,只知道越往前去,他心中的惧怕便越甚。

明明一心急着赶来,可要到近前了,他又有些不敢了。

从那一日起,他就仿若陷进了一座走不出去的迷城里。

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居然就是他小叔的毕生所爱?可她们分明年纪不同,形貌也不同,但却有人来告诉他,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已死之人又以另一种方式复生,这到底是何等荒谬之事!可这天底下最荒谬的事却是摆在他眼前不争的事实。

如果她真的是楚清,如果她真的如麟王所说经受过那么多的……他无法想象她那样一个俏皮灵动的姑娘,在经受那一切时是怎样的绝望无助,又是如何忍着万千恨意周旋在他们这些裴家人苏家人身边的。

他更加厌恶起裴澈,厌恶他这个在感情上毫无作为小叔,当初她在苏氏手中受尽折磨时他在做什么!他整日颓丧借酒浇愁,最后甚至将那毒妇给娶回了家!裴凌抬起头,将眼中的热意倒仰回去,口中呵出一口白气。

如果麟王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什麽都可以理解了,也什麽都可以原谅了。

他不会再执着于她是否欺骗他利用他了,谁让那都是裴家欠负于她的。

但是唯有一事,他想以他自己,以裴凌这个独立之人的身份,亲自向她求证。

这是缠在他心里的梦魇,他不相信她与他在一起时半点真心都不曾有过,那些个抵死缠绵的夜晚,他亲眼见过她化出水一般的眼眸里全都是他一个人,他不信连那个时候的她也在作假,他一定要听她亲口告诉他,她对他到底有无哪怕是一丝丝的感情。

重新汇聚在一起的几个男人,继续沉默不语地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遇见了两名神锋营铁骑。

这两名铁骑压根儿就没想到出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碰见了麟王一行,毕竟按照铁衣将军所说,麟王应当还有两日才能抵达。

既然他们提早到了,这两人也忙将宣德帝的去向告知,并且转达了铁衣的话:此时宣德帝身边只有两队护卫,队伍里又有太后皇子等老弱妇孺,是捉拿他的绝好时机。

却不成想麟王与西川王听罢后,根本不关心能不能擒下皇帝,只急急追问起乌蓬人带着人质去了哪个方向。

0446第四百四十四章 努力自救月如银盘,连绵如墨的山峦将青灰色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覆雪的路面若白缎般泛起明光,数十名乌蓬护卫护送着使团一行匆匆驶过,留下深深的蹄印与辙痕。

车轮碾上石子,重重地颠了颠,言清漓猛地醒过来。

惊觉双手被捆住时,她出现短暂地迷茫,随后记忆很快如潮水般涌回来。

是乌蓬人。

还有……马车内昏暗,后脑还隐隐作痛,言清漓努力睁开虚焦的双眼,看向对面那个佩戴蝴蝶面具的女人。

破蛹之蝶,若展翅欲飞,那女人露出来的一张嘴噙着淡淡的笑,正如很多年前站在她面前时那般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得胜的意味。

你可终于醒了,我方才还想着,若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为你寻个郎中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尚未耍弄一翻就死了,怎麽能对得起她这一身伤痛,又怎泄得了她心头之恨?听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声音,言清漓将牙齿咬得发颤。

在永嘉宫外她被推上那辆辇车时,便觉得面前这个戴面具的女人十分眼熟,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确认,便被乌蓬人打晕了。

你居然没死。

她清楚地记得宁天麟曾与她说过,裴澈因为裴冲和裴老夫人之事,重伤苏凝霜致她不治身亡,原来她竟然没死!这么快就认出我了,不枉你我曾姐妹一场……苏凝霜抚上面具,轻叹一声:是啊,老天开眼,让我命不该绝,只可惜,我只抓到你这贱妇一人……说着,她又莞尔一笑,端详自己手中央那处贯穿的伤疤,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总会一桩一件地讨回来的。

她收手,朝言清漓倾了倾身,目光缓慢地将她上下打量着,嘴角浮起笑意:听说裴澈时常去永嘉宫看你?稀奇,他竟然还未对你这贱人失去兴趣……这样的打量令言清漓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当年苏凝霜嫉恨她与裴澈有肌肤之亲,命人用滚水泼她之前,便是此刻这样的语气和目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言清漓警惕地问,但问完后她便觉得自己问了个无用的问题,端看苏凝霜如今的装扮,又能差遣这些乌蓬人,明显是要带她去乌蓬的。

苏凝霜呵呵笑起来:那自然是要带你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我们姐妹两个也好叙叙旧。

叙叙旧三个字被苏凝霜咬得很重。

乍逢仇人的那股恨意冷却下来后,言清漓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命运怎会如此可笑呢?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让她再次落回到这个毒妇的手中,等到了乌蓬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麽?苏府后宅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是刻进她灵魂深处不敢直面的噩梦,面对与上一世几乎相同的情景,言清漓的身体开始克制不住地发起了寒,手心也几乎在瞬间就沁出了黏腻的汗。

苏凝霜又抬指轻划在她脸上,这张未染脂粉的脸蛋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更加娇嫩脆弱了。

还真是我见犹怜啊……她歪头含着笑,带着几分不解地自语道:难不成,他还真喜欢上了你这女人不成?……既如此,我可得让你好好活着,需得让你亲眼瞧瞧他裴澈是如何跪在我脚边苟延残喘的……言清漓用力掐着手指上的肉,努力与心中那股恐惧对抗着。

好在,她没有让自己在此生最恨之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她冷声回敬:三句离不开裴澈,怎么,你嫉妒他喜欢我?她是懂如何戳这个女人痛点的,果然,苏凝霜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但随后她似是听到了什麽笑话一般大笑起来:我会嫉妒你?言氏,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男人他没有心,他的心早就死了!言清漓嗤地一笑:是吗?可我瞧你惦记他惦记得紧,以为你还心心念念着他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对狗男女害了我!我忍辱偷生至今,为的就是让你们也尝尝我受过的痛苦!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化作了刀子,在划疼她脸颊之际,言清漓看准时机,猛地抬起一脚踹开了苏凝霜。

她不由得再次感激起慕晚莹当初强迫她练习扎马步,这一脚兴许对习过武的成年男子仍旧不值一提,但却让苏凝霜吃痛不轻。

她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低声呻吟,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这并不是让她最惊慌的,让她最慌的是,她的面具掉了。

左右脸颊上各一道粗长的凸起来的,若两条红色蚯蚓般的伤疤,生生毁了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

言清漓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后她立即扑上去,骑在了正在抓面具往脸上按的苏凝霜的身上。

她的双手虽被捆住分不开,但掐住那女人细细的脖颈足矣!这也是裴澈的杰作?言清漓的眼神分外明亮,痛快地低声嘲着:他都这般对你了,你居然仍然放不下他……苏凝霜,你才是这世上最下贱之人!苏凝霜被她这番话气得胸口更疼了,可被扼住了喉咙的她,别说开口说话了,就连喘口气都难,她死死抠住言清漓的手,不断蹬着腿想引起车外人的注意。

不过你别以为谁都同你一样贱,你喜欢的男人,我瞧不上!也不稀罕!面对前世害死自己的人,言清漓生出了使不完的劲儿,她死死掐着苏凝霜的脖子,神情坚定果决。

既然裴澈也是苏凝霜复仇的目标之一,那么他应当不知道这个女人还活着,但乌蓬人既然持有宣德帝的圣旨,那便说明他们与宁天弘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她是条件之一,而裴澈作为宁天弘的心腹,八成也是清楚此事的。

既如此,那他……朝廷定不会派人来追他们,而哥哥与四殿下,更是不知她这里发生了什麽。

所以,同上一世完全一样,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殺了这个女人!哪怕让她就这么死了便宜了她,也绝不能让自己再次成为俎上鱼肉!苏凝霜的脸已经肿胀成了紫青色,两道长虫般的疤痕在充血后仿佛都活了过来,随着她痛苦挣扎的表情变得蜿蜒狰狞。

快死!快死!言清漓在心里默念着,双手因太过用力而发着抖。

就在苏凝霜黑色的瞳仁渐渐向上翻去时,车厢门忽地开了,寒气伴着月光闯进来,那作为乌蓬特使的羌人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去拎起言清漓将她甩去一旁。

后背撞在箱座上,言清漓顾不得疼,赶紧又朝外看去。

外面有许多乌蓬护卫在伴行,听声音人还不少,跳下去就算没摔死,大抵也会被后面的铁蹄践踏而死。

好,总比被那女人带回去慢慢折磨强。

得以喘息的苏凝霜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那乌蓬男人扶起她,她一边咳嗽干呕着,一边颤抖地指向车厢门,拦……拦住!那乌蓬男人回过头一看,见言清漓正要跳车,忙又大惊失色地拽着她的头发给拽了回来。

之前以为这样一名柔弱的汉人女子被打晕后断无反抗之力,便只草草捆了她双手,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这回不敢再轻视了,那乌蓬特使将言清漓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又吩咐外面的人再取一截绳子过来,要将她的双脚也给捆上。

还捆什么捆!死里脱生的苏凝霜直接抽出了那乌蓬特使腰间的弯匕。

本想着带人回去后再好生招待,经此一劫,她是真真等不及了。

她一瘸一拐地着朝言清漓走过来:贱人……这便割了你的脚筋!那种陷入绝境的悲哀无望令言清漓再次生出了对那段过去的恐惧。

她疯了似的挣扎起来,苏凝霜命乌蓬人牢牢按住她,裤管被撩起,她的脚踝暴露于寒冷的空气中,心也坠入了深渊。

可就在此时,马车骤然急停,苏凝霜一个没站稳,握着匕首跌回到座位上。

车厢门微敞着,言清漓看到前方道路中央,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0447第四百四十五章 血战世道不安,时有人死在路上,最前方开路的两个乌蓬护卫对视一眼,拔出刀,下马上前查看。

后方的人也都在向这边观望,谁知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

十数道淬了毒的铁蒺藜毫无征兆地从道路两边飞掷而出,等在原地的大部队一下子就成了不会动的靶子,七八个乌蓬护卫瞬间落马失去了战斗力,而那倒在路中央的人,也忽然飞转过身,伴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那两个前来查看的乌蓬护卫尚来不及反应,脖颈就已被双双割开。

铁蒺藜之后又是一波箭雨,但箭流并不密集,想来埋伏之人并不多,且这会儿乌蓬人也已经有所防备,没有最开始那般惊慌了,那路中之人趁着大部分敵人还在忙着抵御流箭时,脚踩疾风,目标明确地冲向了中间那辆特使的马车。

可这些乌蓬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他才飞身落到车厢顶,四面八方便就传来嗖嗖嗖的破空声,那是区别于普通箭矢的闷闷的连发音,他立刻在半空中飞转身子躲避。

擒住头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人在第二波弩箭袭来前迅速飞身下落,一剑劈断了车辕。

马车两边的乌蓬护卫立刻围拢上来,他甩出手中利剑,闪烁着银光的锋刃飞旋着绕他一周,最先靠拢上来的几个乌蓬护卫瞬间喷血倒下,旋即他接住剑,踢开前方一人,眼锋向后凌厉一瞥,回身横斩过去,眨眼间又解决了另外两个冲上来的乌蓬护卫。

这边,十名神锋卫的箭袋也已经空了,面对着比自身多出近六倍的敵人,他们明知一场死战无可避免,却与那冲入敵群的男人一样没有退缩,怒吼着冲了出去,同自己的主帅一起陷阵厮杀。

被斩断车辕的马车此时也止住了摇晃,借着明亮的月光,言清漓终于看清了那个在人群中奋力突杀的玄衣男子的面容,她瞳孔震荡,万分难以置信。

……是他。

她能看到裴澈,一旁的苏凝霜自然也看到了,她同样百般不解,甚至踉跄地扑到了车门前去确认,嘴里喃喃着:他来了?他怎么会来?明明在城门口时他还遇到了正要入城的他,明明他此时该去前往支援裴伯晟去才对,怎会这么快就追到这儿来了!而后,她忽然扭头看向言清漓,隐在面具后面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但随后她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一定是宁天弘派他来的!她绝不相信裴澈冒死前来是为了言氏!方才乍见到裴澈时,言清漓也同样以为他是奉了皇命,可她与苏凝霜都不是傻子,若真是奉命前来,又怎会只带了这么少的人,他这孤注一掷的模样,更像是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仓促追来的。

所以……他是为她而来吗?发现她被乌蓬人带走,专程赶来救她的吗?言清漓的心里顿时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可同时她也起了丝丝缕缕的涩意。

楚清最爱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来救过她,而今物是人非,他却肯为了不爱他的言清漓豁出性命。

外面,发觉敵人才只有十来个人的乌蓬人恼怒不已 ,立刻展开了反击。

可对方人虽少,殺气却极盛,尤其是那为首的玄衣男子,哪怕已经受了伤,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出剑果决,招招毙人性命,飞溅的血液已经浇红了他周围地面的雪,以他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片禁区,一个又一个靠上去的乌蓬护卫都死伤在了他的剑下。

可两方人数实在相差悬殊,任他再厉害,神锋卫们再英勇,以寡敌众的情况下,裴澈身边那片禁区仍是越缩越小,何况对方还配有乌蓬连弩。

言清漓看到他帮一名神锋卫挥剑打掉了两名乌蓬护卫的弩箭,随后立即飞去前方杀了那持弩的两人,可对方人多,倒下两个后还有更多人补上来。

连发的箭弩很快就从多个方向飞射过来,神锋卫们虽早有预料,背靠着背互相掩护,可仍有三人不幸中箭。

裴澈当机扯下黑领大氅,翻转在穿梭的流箭之中,躲掉一部分,又用衣袍卷掉了一部分,余下的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他四肢与后背顿时开了数道口子,甚至还有一发万分凶险地擦过他脸颊,可他看都不看,若感觉不到疼似的又踹倒了两个正在装箭的乌蓬人。

这黑铁连弩虽然杀伤性强操作也简单,但缺点也有,一次只能射出一发也就是十只箭,之后就得装下一发,且近战中也很容易伤到自己人,譬如方才被裴澈躲开的那部分箭弩,就射中了对面的几个乌蓬护卫。

乌蓬人不敢再贸然举弩,以刀剑围杀为主,反正对方也只剩下几个人了。

言清漓看着鲜血染了裴澈的半边脸,心慢慢地揪了起来。

其实以他的身手和轻功,只要不再恋战,想脱身应当是有机会的,可他在背后被砍中一刀后,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后俯身捡起了一把乌蓬人的刀,在极度不利的境地下依然没有生出退意,而是右手执剑左右握刀,飞旋在人群中继续左拼右杀。

言清漓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说恨他,却因他出现在她最绝望之际而产生了几分动容,可若说感激他,也没有,她因他而受过的苦还少吗?且他如今拼命相救的,也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意中人,他欠楚清的,始终就没有还。

可无论她内心如何矛盾,在看到有个乌蓬兵瞅准空隙朝他背后放冷箭时,她仍是握指成拳,下意识地喊道:背后!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穿过混乱嘈杂的交战声传到了那个人的耳中。

裴澈回过头,一个神锋卫已经及时冲过来替他挡了,十发弩箭连射进血肉之躯里,那个神锋卫的胸骨皆被震碎,碎骨插进五脏六腑中当场毙命。

裴澈怒而一剑刺入那个乌蓬人的腹中,拔出滴血的剑后,他慌张地朝马车望去。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瞬间的一眼仿佛定了格,他就站在那月光雪地之下,焦急地望过来,车里的人能看清他,他却看不到昏暗车厢内的人,可他知道,此刻,他所爱之人就在其中,随时有着性命之危。

他的担心到达了顶点,信念也强烈到了极点!上一次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护住她!裴澈转身又投入到这场死战之中。

十一人对抗六十个全副武装的乌蓬护卫,赢面基本为零,他们打从追出来那一刻起就抱了必死之心。

身边一个接一个的神锋卫倒下,可每个人在咽气之前,都会竭尽所能地再多杀一个乌蓬人,能多阻拦一刻是一刻,如此,才能为铁衣将军及其他营中兄弟赶来争取时间!马车内的乌蓬特使一边钳制着言清漓,一边紧盯着战局。

他也并非真的是什麽特使,而是奉命带队来保护那个与王上达成协定的汉人女子的。

身为乌蓬新王乌伦必格勒身边的亲卫长,他认出了裴澈就是今晚在城门前遇见的那位宁朝将军,且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的几个护卫以卵击石的举动并非是莽撞地来送死,目的应当是为了截停他们,这么说来,后面必定还有更多的追兵!他当即以乌蓬语命令外面的护卫赶紧击杀掉这几个人,并用汉话告诉苏凝霜,没有时间修复马车了,让她赶紧准备好,待会要骑马。

不行!留活口!苏凝霜能听懂几句乌蓬语,她连忙拉住那个乌蓬特使,愤怒阴森地指着外面被包围起来的裴澈与仅剩的两名神锋卫喊道:他也是我要的人!你敢殺了他,我与你们王上的约定就不作数了!抓活的!我要活的!那个乌蓬男人浓密的眉毛竖立起来,告诉苏凝霜他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了,很快就会有追兵赶来。

可怕什麽来什麽,说话间,后面就隐约传来凌乱的马蹄声,那乌蓬特使探头出去一看,不好,一大队身着宁朝军甲的铁骑已经驶来。

看到铁衣终于带人赶到了,裴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以剑抵地撑起了身,又斩杀了两名攻上来的乌蓬护卫。

可忽然间,那马车半扇虚掩着的车门被人猛地踢开。

阴影中,高大威猛的乌蓬男人手持弯匕架在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的脖颈上,推着她走了出来。

0448第四百四十六章 废了你一身武艺都别动,不然我殺了她!都不准过来!裴澈几乎是与那乌蓬特使同时开口的,他抬手示意铁衣,眼睛紧紧盯住那把压在言清漓脖颈上的匕首,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心知对方既以人质的性命相要挟,就说明他们也想求一条生路,当不会轻易伤人,可他又生怕神锋卫们的靠近会令那乌蓬人感到恐慌,从而拿不稳匕首。

铁衣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见裴澈孤身一人处于敵人的包围中,虽担心,却也不敢贸然行动,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个被乌蓬人挟持的女子。

跟着裴澈出生入死许多年,铁衣只见过他为两个女人发过两回疯。

第一回那个不是活的,只是一幅画,第二回,便是这次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若再察觉不出这位曾为裴家少夫人的言氏与那画中女子之间的渊源的话,他就当真对不住将军长久以来对他的栽培与看重了。

铁衣不敢有过激的动作,只能焦心不已地命人将这些乌蓬人给围了。

所有乌蓬人都紧张地扭头四看,原本他们才是优势的一方,哪成想突然变作了劣势,见状,人人都将手中的刀剑与臂弩更精准地对向了裴澈。

言清漓看着这一幕,嘴角噙起淡笑。

她的笑是为自嘲,当了许久的人质,却没想到最终她能威胁到的人不是四殿下,而是裴澈,这难道不可笑吗?裴澈看到她露出这样淡漠的笑,担忧之心更甚,生怕她会主动蹭上去,毕竟她一直都有求死之心。

我与你们乌蓬人并无恩怨,此次只为带回她,只要你放人,我立刻让你们安全离开此地,决不食言!他冲着那乌蓬特使喊道。

乌蓬人不傻,更何况汉人在他们心里都十分狡诈,怎么可能将手中唯一的保命符就这么给交出去?那乌蓬特使正要与裴澈谈判,车厢内另一道女声先他而出。

到底是你想带她回去,还是宣德帝命你来带她回去?车厢阴影中又走出来一个覆着面具的乌蓬女人,不,不是乌蓬人。

苏凝霜温温慢慢的声音还是比较好认的,铁衣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心下一骇:这莫非是……怎么会呢?他亲眼看到将军那一刀扎进她的心窝处,苏家后来不是也秘密发丧了吗?将军还命他去起过棺,确认里面是否有尸骨……苏凝霜以为她的出现必然会震惊到裴澈,她设想过很多种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情形,可实际上,他既未惊,也未怒,甚至连目光都十分吝惜,看都没看她一眼,始终落在她身边这个被绑住的女人身上!她神情骤冷,声音也染了几分阴森:裴子阳,你可知道我是谁?苏凝霜压制着滔天怨怒,她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他若敢说不认得她了,那她定要立刻抹了他所视之人的脖子,大不了玉石俱焚!裴澈知道现下激怒这毒妇绝无好处,他淡扫苏凝霜一眼:假传圣旨带走陛下所要的人,苏氏,你若想再死在我剑下一回,就动她试试!否则,就赶紧放人,看在太后娘娘与国舅爷的份上,我留你一条生路!听到他这番话,言清漓的嘴角深陷了几分。

所以,他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因为宁天弘的命令,如此,压在她心头上的重量也就减轻了几分。

她冷眼看向这外头因她而起的尸血遍地和为了救她已经负伤的裴澈,心里无半点负疚感。

裴澈这个回答算是合了苏凝霜的心意,她了然地笑了,笑声由小渐大。

她就知道,在他心里,区区言氏怎么可能比得上楚清那个贱人。

不过……我若就这般放了她,那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那你想如何!裴澈大抵猜到了她的意图。

我想如何?方才她还为没能擒住这个男人而感到惋惜,这会儿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苏凝霜抠住掌心的疤,想起了那些折磨她的每一个噩梦与夜晚,如今,终于到了让他们这对狗男女偿还的时候了!要我放人可以,但你要随我一起走!她指向铁衣等人,再让他们全部退下不许跟上来!待我到了安全之地,自然会放了言氏。

裴澈冷笑:痴人说梦!除非一人换一人,否则……他手中剑起,目光微眯,今日就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他敢说这话,就是断定苏氏这个毒妇最恨的人是他,最想报复的人也是他。

言清漓睫毛微闪,看向那个愿意用自己来换她的男人。

裴澈是不知道苏凝霜有多少恶毒手段,还是笃定苏凝霜对他有情而不会对他怎样?亦或是他有绝对的自信能从中脱身?……管他呢。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在担心这个男人后,言清漓的心一沉,立刻事不关己地垂下眼。

半晌后,苏凝霜扬唇一笑:好,那就一人换一人,不过……铁衣注意到裴澈的食指在剑柄上微不可见地敲了两下,这是在告诉他们接下来见机行事,等对方将人放过来后,不必管他,立即攻杀,他自有法子保全自己。

不要相信他!挟持着言清漓的乌蓬人不同意了,打断苏凝霜提醒道:他没有这个女人好控制!苏凝霜当然也知道裴澈没那么容易对付,她话还没说完呢,瞥了那乌蓬人一眼后,朝裴澈冷酷地挑起嘴角:……不过,你需得先废掉自己的一身功夫!不然我怎敢放心留你在身边?言清漓猛地掀起眼皮。

将军不可!听到对方居然提出这麽个要求,铁衣第一个坐不住了。

废去武功,那岂不是变成了一个废人,今后还如何带兵打仗!?见裴澈不看他,铁衣急得大吼大叫:将军!万万不可答应他们!耗子偷猫!耗子偷猫!耗子偷猫乃是神锋营中的暗语,铁衣意在给裴澈传递讯息——他这就安排最好的弓箭手待命,一定能射中那个乌蓬人。

裴澈听到了,可这并非万全的法子,这一箭万一没中,反倒会激怒对方,她命悬于对方的刀下,生死也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再退一步,即便中了,她身边还有苏氏那个毒妇,其他的乌蓬人也必定会惊慌反抗,届时他们臂上弩箭乱发,她同样会性命不保。

所以,就算此刻有个九成会成功的法子摆在他面前,只要还有一成失败的可能,他也断不会拿她的性命去铤而走险!看到裴澈坚决地并拢双指摆了摆,不准他轻举妄动时,铁衣真是头一回生出了想要违抗军令的心,好在他将要铸成大错之前,身后传来了数道急促的马蹄声,一看,竟是麟王与西川王等人。

0449第四百四十七章 羡慕铁衣见到他们这些人时有一瞬间的惊诧。

惊他们这么快就到了,诧他们居然放着大好良机不去擒宣德帝,反而是来了这里。

神锋卫们给宁天麟与言琛让开了一条道,陆眉、裴凌、星连紧随其后。

阿漓!清漓!遥见前方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却没有打斗时,他们几人的心就已经悬了起来,到了近前看到她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那因匆忙赶路而起的一身薄汗也瞬间变冷。

言清漓乍听到宁天麟与言琛的呼唤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但她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异常显眼的男子,她迷惘的双眼一亮。

是四殿下!还有哥哥!……青时也在?星连也来了?他的腿可养好了?还有……那是……是裴凌吗?他怎么会与四殿下一起!言清漓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一时间她心里记挂着的人来了一多半,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居然能在此时见到他们。

她从那几个男子身上逐一看过去,内心激动之下,竟是忘了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地向前邁步,随后又被颈间的疼痛拉回到现实。

这些乌蓬人的首领显然也因为他们几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的出现而更加警惕起来,压在她脖子上的刀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别动她!五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

细细的血珠连成了一条线从言清漓白皙的颈上滑落,宁天麟与言琛等人均攥起了拳,喉结不约而同地轻轻向下一滚,似是生怕动静大了会惊扰到那伤人的刀锋。

言清漓不畏惧疼,她扬唇笑了,这次是欣慰的笑。

还是与上一世不同的,这次她可不是一个人了,她相信即便自己今日死在这里,应当也不会再抱有上一世临死前那般大的不甘与怨念了。

可是……她看着那几个男人担忧而又惊慌的脸孔,又忍不住生出了无尽的求生渴望,她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裴凌只看了那边被包围负伤的裴澈一眼,就完全投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身上,他低声询问铁衣:乌蓬人提了什麽条件?说话间,他目光一转,又被言清漓身旁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引去,总觉得几分眼熟,不由得剑眉蹙起:那女的是谁?不待铁衣答,陆眉就在旁冷淡一笑:是前武英侯世子夫人,你的前婶母,苏氏。

他这双阅女无数的眼睛,凭苏凝霜的身形与露出来的那张嘴和下颌,一眼就认出了她。

在此刻之前,陆眉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至少不会对女子无礼动粗,可现下他看到这个本该死了的女人时,心中那股愤怒绝不亚于亲眼看到他爹被逼死之时。

裴凌听到他这话后惊愕一瞬,盯着苏凝霜的那双眸子顿时翻滚出滔滔凶光,还真他娘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恶妇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敢跑回来再对她不利!若叫她又一次得逞,那他们这些男人简直没用透顶了!言琛及时展臂拦住了怒发冲冠就要闯进包围圈的裴凌,你以为你快得过对方的刀剑吗!他不是没想过营救的法子,他们离她不过几十步之遥,可任凭他们的剑再快,又哪里敌得过对方紧压在她脖颈上的匕首。

况且,周围还都是些蓄势待发准备殊死一搏的乌蓬护卫,他们的弩箭一定会赶在他们靠近之前打进她的身体里,想要顺利又没有风险地救出人,除非在一瞬间将所有的乌蓬人都杀死,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几个男人之中,也就只有星连相对平静了。

他星星般明亮眼睛在言清漓与裴澈之间看了又看,最后定在裴澈身上,略一蹙眉,垂下眸对旁边几人说道:她会平安无恙的,我推演过她的命数,此一世她绝非短命之人。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宁天麟等人虽然对星连的本事深信不疑,但他那些术数之论在此性命攸关的之际则显得单薄无比,这番话并未宽慰到他们多少,而且,就算她安全度过了这一场危机,又怎能保证她不会在危机之中受伤?那边,苏凝霜在发觉这些个男人都心系于言氏这个贱人后,感受到了浓浓的殺气,她立刻抽出了身边一个乌蓬护卫的刀,架在了言清漓的脖子上。

她这一举动就像是突然触碰到了某个机关,令那五个男人再加上一个裴澈,同时紧张地抬起手悬在了半空中。

苏凝霜被他们这齐刷刷地举动逗得发笑,可又忍不住更加恼火,恼火言氏何德何能,竟得了这么多优秀男儿的爱护!她狠狠地拽住言清漓束在背后的一把头发,将她拉得仰起了脖颈,扫视满场一周道:妾身的胆子可小得很,也举不稳这把刀,你们谁若再动一下,休怪我受到惊吓,不小心割断了她的喉咙!她那细细的一截脖颈左右两边各抵着一把凶器,裴凌的心几乎被吓到停跳了,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疯妇!你胆敢伤她,我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苏凝霜藏在面具下的妙目一转,疯妇?燕召,婶婶从前可待你不薄,你如此说,真真是叫人伤心。

嘴上说着伤心,可她嘴角的笑容却十分的无所谓。

她早就被所有人厌弃了,她的夫君,她的家人,甚至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养大的孩儿也早就疏远于她,如今,兴许也不在人世了……那这世上还有什麽可以令她留恋在意的呢?如今她还强撑着用这幅丑陋的皮囊活下去,无非就是要报复那些祸害她的人罢了!你这丑妇早已不是裴家人,休要不知耻地以我长辈自居!裴凌可没陆眉那般好的素养。

当初苏氏不过是被枯枝划了下脸,都要成日覆着面纱,如今以面具遮脸,不敢真面目示人,无非就是她那张脸没法见人了!他心知自己这位前婶母在意什么,便专挑她最在意的去骂。

这般明目张胆地去攻击一个女子的容貌,绝非君子所为,可他裴凌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更何况苏氏这个恶毒女人对她的所为所谓,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他杀,骂几句还算是轻的!从疯妇到丑妇,苏凝霜握刀的手恨得打颤。

言清漓也是服了裴凌这性子,他仍旧是那样,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男女勿论。

但同时,她也因着这人在被她伤到体无完肤后,依然会用那颗赤诚之心维护她而感到窝心。

宁天麟已从铁衣口中简短得知了乌蓬人想要以人质换人质的目的,他面色一沉,上前道:放了她!本王给你们做人质!他这话一出,不禁铁衣吃惊,就连身边的言琛与裴凌也侧目看向他,言清漓更是面色突变,朝他喊道:不行!陆眉头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帮腔:你们可知他是何人?这位可是麟王殿下,有他给你们做人质,不仅在场之人无人敢对你们出手,便是这整个宁朝也没几人敢动你们!同样的,这些人也绝不敢轻易动宁天麟一根汗毛,否则难保今日宣德帝的下场,不会是未来乌蓬新王的下场。

可言清漓宁愿自己死了,也绝不肯让寄托着楚家冤魂全部希望的宁天麟为她涉险,方才她还开心见到陆眉,此刻便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并以自己的性命威胁道:四殿下,你若敢过来,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见她竟真的挣扎着伸长脖颈往刀刃上凑,又被身后的乌蓬人和苏氏给及时拽住时,宁天麟与他身旁的几个男人的心一整个大起大落。

而裴澈虽依然凝眉冷目地持剑屹在那里,但失了不少血的他已脸色苍白,更是对她与麟王之间那种毫无保留的关心而感到羡慕。

倘若他与她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无法挽回的事,她应当也会这般待他吧。

0450第四百四十八章 仅他能救被遠遠丢下的宋益等人这会儿也已追了上来,没得到主子们的发令,言琛的随卫们同神锋卫们站在了一起,宁天麟的死士们则悄无声息地潜去了四面八方。

察觉到对面又来了更多的人,这些乌蓬护卫更加不安了——这要真打起来,他们这不到六十个人定是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苏凝霜身旁那位乌蓬特使对陆眉那番话动起了心思,一边警惕地盯着四周,一边低声问苏凝霜:那个人真的是麟王?他们这些人只听说过麟王的名号没见过本人,但若他是真的,有这样一名人质在手,不愁没法活着离开。

可是,不是说麟王正在率军攻打五城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万一此人是个假的,那只要他们一换人,对方定然立刻冲过来殺了他们。

苏凝霜冷哼一声,模棱两可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的王上派你们来保护我,你们只管听我的命令便是!……还是说,你打算违抗王命独自逃回去?既如此,我就直接殺了这个女人,谁都别想走!你!羌人都有着自己的信仰,被质疑忠心的乌蓬男人颇为恼火,却又莫可奈何,只能在心里骂了苏凝霜几声疯子。

乌蓬人的长刀对于苏凝霜这个不会武的女子来说确实是有些拿不稳的,她情绪激动地说着这番话时,那把刀也在她手里晃了几晃,言清漓这一侧的脖颈就被其中的某一下给划开了道血口子。

离她最近的裴澈见她不吭一声忍着疼的模样,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继续被那个毒妇所掌控,吼道:苏氏!你方才的话可还作数?裴澈这一愤怒开口,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言清漓看向那个人,他眼里浓浓的关切与奉命前来那四个字相互矛盾着,她下意识地垂下眸,不愿去想,也不愿去管,又一次地避开了他。

见裴澈明明是向她问话,视线却始终对着旁人,苏凝霜攥着刀柄的手指泛起了白,沉下眼道:当然作数!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个男人失去所有的尊严,像一条濒死的狗一样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卑微地活着!永遠跪伏在她脚边!好!裴澈扔掉了手中的烈阳剑,从腰后掏出匕首。

剑落地发出的声音使言清漓的眼皮微微一跳。

铁衣此刻的脸色已经比失了血的裴澈还要白了,众多神锋卫们的语气中也饱含了绝望,纷纷劝他三思。

这情状引得宁天麟凝眉侧目看向铁衣:方才他们还说了什麽?铁衣方才只说了对方放人的条件,还没来得及说细节,这会儿他若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带着恳求的口吻与宁天麟说道:苏氏当年险些命丧我们将军之手,她恨我们将军入骨,要我们将军废去武功去交换言姑娘!麟王殿下,你……见言琛、陆眉和星连三人顿时都转头向他看过来,铁衣话音一顿,后面的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也心知肚明说了也没有意义。

那苏氏既为复仇而来,又怎肯让旁人去交换。

裴凌的神情已然骤变。

废去功夫?如何废?岂不是要断手断脚?他立即看向裴澈,可才张开嘴,又猛地想起命悬一线的言清漓,那句不可就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宁天麟也冷了脸。

他绝非惋惜裴澈这个人才,而是私心里不愿意让她瞧见那个男人为她的付出。

断了手脚筋又如何?同样的代价,他相信他自己包括他身边这几个人,人人都会愿意为她做,只不过苏氏的目标太明确,即便他比裴澈更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于那个一心只想报仇的毒妇来说,也是一文不值的。

在众多神锋卫的苦求声下,裴澈握着匕首的左手紧了紧,随后举起了右腕。

这一刀下去后,他这只手应当就再也握不住剑了。

他又抬起头看向那依然垂着眼眸不肯看他一眼的女子,遥想起那段青葱岁月,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总是很喜欢看他练剑,他知道,她打心里崇拜他,喜欢他顶着盛京双绝那样一个虚名,喜欢他那副武艺高强潇洒卓绝的模样。

可是,这样一个被她所崇拜着的男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出现。

他习武多年,勤学苦练了多年,最终却连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都没保住,那这一身功夫要来又有何用!没有任何遅疑的,刀光闪过,右手经脉断开。

血水顺着裴澈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的手指,一滴接一滴的掉在白皑皑的地面上。

苏凝霜的眼眸狠狠一颤,言清漓也终于看向了他。

她的瞳孔同样也在发颤。

年少时他恣意风发满腔抱负,那一身绝顶功夫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了,为了她……他竟然……真的废了?……再也不能拿剑了?若此刻她再坚信裴澈仅仅是贪恋她这具美丽的皮囊,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他一定是爱着她的,可是他到底爱她什麽,她至今都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她不明白言清漓这个人哪里值得他甘之如饴地舍弃掉这么多!她强迫自己从裴澈不断滴血的手腕上移开眼,也逼着自己将脑中那些一闪而过的,能续接筋脉的方子药材都给擦除出去。

是这个人欠她的,不论她是言清漓还是楚清,她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收着!裴澈抬起左手去安抚那些已然躁动的神锋营战士们。

对方要求他废去武功,只挑断一根手筋可遠遠不够,他紧盯着言清漓颈边随时能要了她性命的两把凶器,缓缓俯下身,突然,那个乌蓬男人出声喝止道:等等!这个男人的身手他们在场所有的乌蓬人都是见过的,让他自己在手脚上划几刀,谁知道有没有诈?谨慎使然,那乌蓬特使以目光询问苏凝霜,由他们亲自动手。

苏凝霜先是有些遅疑,但她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曾苦苦哀求过这个男人,在雨水泥泞中艰难爬行时他可半点都不曾心软。

于是,她冷冷地勾起嘴角:我只要人活着。

那乌蓬男人立刻朝身边两个举着臂弩的乌蓬护卫一甩头,处于包围圈外的铁衣等人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可是根本来不及制止,就听啪嗒两声闷响,箭矢已经出膛。

裴澈没有躲。

他也不能躲。

因为一旦躲了,乌蓬人便会认为他不是真心想要换她,拿她性命去赌,这种事他绝不会碰!一连串尖锐的弩箭前后脚地钉进了他的左肩与右小腿,箭矢又带着血液与碎骨穿透他的肩膀与腿骨飞射出去,他整个人也被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向后一耸,随后重重地单膝跪下。

铁衣与诸多神锋卫们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后,均眼含泪花地大喊着:将军!!裴凌怒不可遏,再次打马,这次宁天麟与言琛一同将他拦下。

他们二人要冷静得多,对裴澈也没有多少同情心。

她因为此人受过的痛楚可比这多得多,如今他只是为她粉碎两骨而已,根本偿还不了一二,且让他拥有这样一个仅他能救的机会,都是他们裴家祖上积德了!最重要的是,对方也已经同意交换人质,裴凌等人若此时冲进去,场面必将大乱,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裴澈这两发连弩也等同于白受。

很显然,神锋卫们的激愤使那些被重重包围起来的乌蓬人若惊弓之鸟,苏凝霜与那乌蓬特使都在左看右看,眼看着她颈上已经鲜血淋漓,裴澈一声厉喝:都给我退后!敢上前者军法处置!0451第四百四十九章 我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左臂已经完全动不了了,断骨扎进周围的血肉里,裴澈玄色的衣袍已经被染成了浓到化不开的黑墨,地上也满是他的血与掉落的箭矢,可那剧烈到令人发昏的疼痛不仅没令他皱一下眉,反倒是叫他苦涩的笑了。

当初她有多痛呢?两个月,受尽万般折磨后被弃尸荒野,而他这短短一瞬间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呢?他抬起头,眼含着几分希冀地看向那个女子。

这次她没有躲了,也朝他看来,那双同她过去一样灵动的眼眸大大地睁着,冻到发白的嘴唇在轻轻颤抖。

她这样看着他,倒叫裴澈有些不知所措了,但他很快又弯起了嘴角。

不论她如何将自己武装成铁石心肠的模样,他爱着的这个姑娘始终都在心底藏着一抹柔软,不然,她也不会狠不下心来对他这个昔日的爱人痛下杀手,即便他在她的眼里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也不会若此刻这般,因他这幅凄惨的模样而动摇了几分内心。

言清漓目光中那一丝丝的怜惜令裴澈感到万分满足,可同时他也万分唾弃自己,觉得自己不配。

注意到她衣裳单薄,白裙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尤其是站在高大的乌蓬人和身穿胡绒袄的苏凝霜身边,轻瘦得若一片羽毛,裴澈赶紧挣扎着起身。

她还在等他,她已经等他太久了,不能再让她等下去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裴澈居然还能再站起来。

言琛看着那个男人勉力站起的身影,眉心渐蹙,倒是也有几分动容。

他也曾中过乌蓬人的弩箭,当时有软猬甲护身,依然被震断了骨头,而裴澈是被十支弩箭连穿而过,腿骨必定早就碎断成片了,就这样还要站起来,那剧痛可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悲怒不已的铁衣再次注意到裴澈断了手筋的右手,食指正似抵抗着一股强大的压力般,颤颤地抬起来,又缓缓地点了两下。

是在叫他们做好准备,仍按之前的计划,等言姑娘过来后,立刻就发起攻击,同样的,也不用管他。

放人!裴澈咬着牙站稳了身子,气势依旧地将目光投向言清漓身旁的两个人。

这还是他今夜头一回正眼看过来,但苏凝霜已然呆立在那里。

对她而言,裴澈残臂断腿的模样自然是解恨,甚至于觉得他身有残缺的模样终于与如今的她再次对等了。

可她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能看到他变成这幅模样,至少也不会是在此时,因为她万万没料到他方才竟然没躲!怎么会躲不开呢?除非是他不想躲,为了言氏那个女人。

言氏……言氏……他爱的不是楚清吗!为什么对言氏也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不对……苏凝霜手中的刀落败似的撂了下去,一旁的乌蓬人见她放下了刀,便也收起了抵住言清漓脖颈的匕首,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所有的乌蓬护卫立刻将臂弩从裴澈身上移到了言清漓身上,这也是为了让敵人不敢使诈,否则一旦有异动,先解决的就是人质。

陆眉率先下马,言琛他们也紧随其后,赶紧绕到马车正前方去接她。

她目前仍处于乌蓬人的箭尖所指处,哪怕他们都心急如焚,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人质互换,裴澈也撑着残破的身躯一步步朝她走去,他拖着一条断腿,走得很慢,左肩和右腿不断流淌的鲜血在他身后的雪地上拖出了红尾,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噙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大碍。

别怕,慢慢走过来。

我在,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言清漓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血染全身的男人,脑中空白一片,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他轻声安抚甚至是有些哄劝般的低喃声中,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

这几十步远的距离,却像是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时过境迁,当年楚清没有等到的人,换成言清漓终于等来了。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迟来的如愿呢?真可惜啊,她是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激的。

被绑缚在背后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言清漓面无表情地从裴澈身上移开目光,将自己目光所及之处,放在了等在前方那些真正爱她的人身上。

可是余光中,那个男人踉跄前行的身影又是那么的明显,还有,她的心,为何会有一点点疼呢?虚假如愿的,又岂止是言清漓一人。

从痴恋到痛恨,苏凝霜以为只要毁了裴澈这个凉薄寡情的男人,让他从盖世英才沦为一个只能匍匐在她脚边的废物,求她,讨好她,如此,她就会开心了,也爽快了。

可此刻,她看着那两个互朝对方走过去的男女,感受不到半点胜利的喜悦,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可笑至极的丑角。

那人的目光仍然投注在言氏身上,可这个女人在他方才被箭矢射穿时连一声都没有吭过!呵,原来,他爱一个人时也是这般卑微、可怜,为了那个女人受了险些丧命的重伤,后半生也只能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结果言氏根本就不在乎他……笑话,一切的一切都是笑话……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知结果会是个笑话,却依然要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个女人!楚清也就罢了,言氏凭何!如果连这般待他的言氏他都肯豁出性命去爱她护她!那为他付出牺牲了这么多又被他亲手毁了的苏凝霜到底是什么!这一瞬间,她终于大梦初醒。

她最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那个人的爱或是恨,哪怕用尽万千手段,她从来,永遠,都不可能会得到。

殺了那个女人。

苏凝霜平静的声音中透着诡异的阴冷。

既然她不能如愿,那他也别想如愿!身旁的乌蓬人惊愕地看向她,殺了那个女人?那他们所有人都别活了!他用乌蓬语骂了句疯子,这次没有听她的话。

苏凝霜眼看着那两人即将交汇,对裴澈向言氏轻声细语呵护备至的模样倍感恶心!她着急又后悔,后悔方才没有当着裴澈的面直接殺了言氏这个女人!她算是看明白了,任何肉体上的折磨与伤害,都及不上让他爱着的人死在他面前令他痛苦!见乌蓬人不听她的号令,苏凝霜愤而摔出手中的乌刀:殺了她,我让你殺了那个女人!她尖利的叫声犹如惊雷一记,令本就草木皆兵的乌蓬护卫们顿时一惊。

也不知是谁先手抖按下的机括,总之,那啪嗒一声轻响,犹如爆竹的引线,迅速点燃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寂静夜晚。

清清!!裴澈一声厉吼。

这一刻,时间仿佛突然停止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言清漓看到前方等着她的几个男人在一瞬间变得目眦欲裂,争先抢后地朝她奔来,而余光中,那个她不愿直视的男人也朝她飞扑过来。

紧接着,骤然而响的弦音从四面八方破空弹起,不必转头,也来不及转头,她也知道那是什麽声音。

可她忘记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浑身是血扑向她的男人。

他方才……叫她什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澈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那张尚未闭合的唇,在疑惑中被他用力向后推倒。

在摔向冰冷雪地的半空中时,她回忆出了他的唇形。

清清。

也看到了他取代了她方才所站立的位置,映着月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从不同方向飞来的箭弩连续五次从他的胸膛穿过,一声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传入她耳中都是长音。

那具曾经令她觉得强健无比的身躯,此刻就若漏了洞的风筝一般,在她面前颤着,抖着,最终缓慢又沉重地跪在了她的身前。

寒风呼啸而过,神锋卫们愤怒的冲殺声响彻夜空。

言清漓耳中那种缓慢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长长的嗡鸣,她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了,仿若与天地隔绝,只剩下她与跪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恍若隔世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上流出的血迅速染红的她的鞋袜衣裙。

看着他缓慢地抬起头来,恋恋不舍地朝她笑了笑,又抬起右臂,似是想要拂去她眼角的泪。

只是那手太沉了,悬在半空又坠落下去,而他也低下了头,等了很久,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我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

——我以为,我爱你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被怀疑。

那颗泪终于掉了下去,与满地的鲜红融在了一起。

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坚定地相信过他。

0452第四百五十章 硝烟散去上元阖家欢,楚宅今日热闹非凡,甭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今晚的团圆宴,唯有后院闺房里的三个小姑娘在忙里偷着闲。

小姐,夫人今年就给您做了这两身新冬衣,您都翻来覆去的试了五六回了。

粉妆玉琢的小丫鬟嘴里嘟嘟囔囔的,眼睛却不断地在匣子里挑选适配自家小姐的首饰。

旁边的玉竹飞她一记白眼:沉香,你再碎嘴,后院那几筐黄芪就归你洗了。

一听要洗黄芪,那丫头连忙求饶:好姐姐我错了!咱们小姐今日要去会情郎,当然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啦!嘴上求饶,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嘘!你这妮子给我噤声!坐在镜前被服侍着梳头的少女脸色绯红一片,又瞄向沉香手中的匣子,我要右边那支。

哪支啊?沉香点点这支又点点那支,在自家小姐佯装生气前拿起一支宝石蓝镶金蝴蝶簪,一声哦拖得七拐八拐的,原来是世子爷送的这支啊……在主仆三人的娇笑打闹声中,穿着深蓝对襟夹袄的妇人忽然找过了过来,神情一冷,眉眼一竖。

清儿!这声温柔的清儿中夹杂着严厉,三名少女立即止了音,玉竹和沉香忙低下头叫夫人,楚清则灵眸一转,冲那妇人撒起了娇:娘,您果真是我的好娘亲,这么念着女儿,我才刚回来躲个懒,您这么快就发现了……可是今日撒娇哄人那一套不管用了,楚夫人既生气又担心地指着大门的方向:躲躲躲,你可知出了什麽事!那武英侯府的世子……来找你了!清儿,你的心思娘管不住也管不了,可你怎能让他找来家中?还不赶紧去将人打发走!你爹这会子还没上值呢,若叫他发现,你一个月都别想出房门!诶,你慢些跑……娘将人请去了堂屋,你爹还不知道呢!急匆匆地跑去堂屋,楚清竟真的看到了那身穿黑锦红色窄袖袍的年轻男子,只不过他今日好像与往日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

……子阳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有些嗔怒地询问着,可那人也不答,只定定地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满含思念与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他们许久不曾相见,可他们明明前几日才见过的呀。

她恼怒地一跺脚:裴子阳,我同你说话呢!你跑来做什么?不是约好了在城外放灯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晚上说,非要跑来我家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那男子紧紧地抱住了。

咳,小姐……耳畔传来玉竹不断提醒着的声音。

小姐?小姐?…………软塌暖枕,红炉围膝,这不是楚宅,是她搬出言府后住进的那处一进院。

言清漓从这个已经做了多次的梦中醒过来,合起书卷,揉着太阳穴道:屋里太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睡了多久?不到一个时辰。

玉竹扶她起身的同时暗暗探了探她的脉搏,轻柔的语气与当下这安静温暖的感觉相得益彰,陆公子与星连少侠过来了,说是盛京难得下这么大一场雪,要带您去堆雪狮呢。

是啊小姐,雪可大呢,也不冷,出去玩玩吧!说着,青果就带着两名男子进了屋。

星连拍了拍肩上的薄雪,陆眉也脱下充满寒气的厚氅丢给青果,玉竹朝他悄悄摇了摇头,陆眉略一颔首,随后一屁股坐在塌边的暖炉旁,对那坐在塌上的女子长眸弯起:街坊们在巷子里堆了好多雪兽,卖相虽不及嘉庆关的雪塑,但也别有一番风趣,要不要去瞧瞧?星连极为附和陆眉的话,摊手在言清漓面前,掌心赫然出现一只由两颗雪球垒成的雪葫芦,只是他掌心热,那葫芦呈到她面前时顶端那根柄都化没了,只剩下短短一个尖。

见星连垮下脸颇为懊恼的模样,言清漓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今日有些懒怠,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陆眉与星连对视一眼。

沉默一瞬后,陆眉又提议:那……李勉你可还记得?李兄设宴府中,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同去,说是要给我们好好接风洗尘,除除晦气,你可想去?言清漓刚想摇头,但又想起当初正是这位通政司司正家的公子助他们逃出盛京的,也确实得找机会好好答谢人家。

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阿来还好吧?你们如今还在李公子府上住着吗?陆眉神情一怔,随后垂下眼眸,慢慢握住了她的手,陆家的宅子已经解了封,我回府了,清儿,此事我前几日就与你说过的。

言清漓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歉意地一笑:瞧我,刚刚睡醒,脑子尚有些懵。

房中四人都心情沉沉地望着她。

她又岂是这一时发懵,小半个月了,她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那个惊心夺魄的夜晚,在他们都惊恐地以为她躲不掉那些弩箭的时候,是裴澈护了她,又死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她唯一的反应只是连着昏睡了两日两夜,醒来后不哭也不问,不喜也不怒,甚至没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有提过那一晚的事。

她说话做事还同平时完全一样,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原本就安静的她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哪怕是与她十分挂念的两个婢女团聚,她也没有展露出他们想象中那般开心的模样,甚至于她一直拥护着的麟王终于踏进了那座巍峨的宫殿,擒住了落荒而逃的宣德帝等人,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甚好。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呆在房间里,要么看书,要么睡着。

可他们都清楚,她没有生病,宫里最好的太医诊过了,玉竹也日日悄悄为她把脉,她的身体除了被囚禁太久有些虚弱外,无任何大碍。

她只是时常会走神,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周围人同她说话。

言清漓见陆眉沉默下来,被包裹在他掌心的她的手指展开,从他的指缝间一一穿过,安慰地握住他的手摇晃道:能回家就好,四殿下一定会还陆家一个公道的。

陆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哪里是担心这个,他又哪里还有家。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记得他们说过的话,言清漓又问起星连:要回仙云山了吗?何时启程?0453第四百五十一章 风沙不止星连觉得心里发堵,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雪葫芦在暖炉旁被烤得化水了。

几日前他确实同她提过,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需得回师门复命,可她当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了好。

他将已经不成型的雪葫芦丢进了暖炉里,雪水碰到热炭发出滋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

等这边的事情稳定了,我就离开。

说完,他等着看她的反应,可她盯着那暖炉似乎又有些出神了。

历史上很多大事的发生其实都没有那麽的轰轰烈烈,就像夺下这座皇城一样,不过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悄无声息,不费吹灰之力。

宣德帝带走了羽林卫,撇下他的子民逃了,留下的士兵放弃了反抗,百姓们一觉醒来就发现这天下再次易了主,可这些于他们又有何干呢?雪狮子照堆,日子也得照过,当然,也有不少人开心地挂起了灯笼,终于没有持刀官差再上门搜刮了。

去年,荣臻长公主出面保宣德帝登基,一年后,也由她亲自推翻了他,揭露了他挟制自己与众多官员家眷,并弑杀先帝的罪行。

背着弑君之名的宁天弘成了罪人,被先皇遗诏钦点为太子的七皇子宁天礼又是襁褓中的婴孩,且在被护送往越州的途中还沾染了病气。

如今的宁朝已经千疮百孔,若无一位英明果决拥有铁血手腕的君主坐镇,怎能守护好这凋零社稷?定是很快就被虎视眈眈的别国蚕食。

为了整个大宁江山的稳固和百姓安居着想,众官举推麟王为帝,大势所趋之下,即便有些人怀有异议,也断然不敢声张。

如今,离登基大典虽然还有些日子,但是四殿下已是这宁朝天下名副其实的掌控者了。

言清漓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替那个人感到开心,也替即将能沉冤昭雪的楚家冤魂开心。

可也仅此而已。

没有激动得想哭,也没有想要开怀大笑,只是有种心头大事解决后的轻松,可弦绷久了的人忽然变轻松,反而会觉得空乏,太空乏了,便觉得倦。

见她又开始靠在软垫上发呆,这次陆眉二话不说地将她拽了起来。

玉竹,去取她的靴子,青果,你家小姐的披风。

陆眉逐一吩咐着,看这架势是不去也得去,玉竹与青果别提多感激陆眉的强硬了,两人接连应了两声,取靴子的取靴子,拿披风的拿披风。

言清漓根本就不想去看劳什子的雪塑,这种美好的东西,冬去春来后,就会变成一滩滩烂泥,塑得越好,等冰雪融化了,就会越发觉得惋惜。

如果明知做一件事的结果注定是悲伤的,那又为何要去做呢?不碰不看不想不开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想拒绝,可对上那两名男子投来的担忧目光后,她又失去了拒绝的心力,就任由陆眉俯下身子,将鹿皮靴套在了她的脚上,又任由青果将裴凌送她的那件雪狼皮斗篷穿在了她的身上。

收拾妥当后,陆眉与星连一左一右地伴在她身边,青果和玉竹在后头谢天谢地,一行人还没等走出院子,迎面又碰上了言琛,见这阵仗,他微一蹙眉:去哪里?陆公子要带小姐去堆雪狮!青果嘴最快。

言琛在她苍白的面容和愈发削尖的下巴上定了定后,将她的手从陆眉手中牵了过来。

走吧,陪你一起。

被另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从自己手上夺走所爱,陆眉微一挑眉,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眼下大家都无心相争,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担心上面,可所有人又都默契地不敢问。

不敢问裴澈之死,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什麽。

言清漓看向言琛冷毅的侧颜,雪白的狐领衬得他更加有疏离感了,若是不了解他,根本就想象不到他这个人也会有温柔可亲的一面。

感受着言琛宽厚手掌中的热度,言清漓的心里也起了丝暖意:兄长今日不忙吗?她隐约记得早上玉竹提过,言琛昨夜亲自带人将东躲西藏的言珲给捉了。

换做之前,她可能会想问一问他,言珲有无求饶,他会如何处置这个背叛了言家的罪人。

可是此刻,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子里灵光一现,便又化为云烟消散了。

言琛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他突然顿住脚步。

言清漓赶紧停下,后面的陆眉和星连他们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随我回家吧。

他转过头来对她说,沉着的语气里透着一分不冷静,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刻就走。

回家?回哪个家,是原国公府的家,还是他在西川的家。

不论是哪个,言清漓都知道,这个男人实际上问的,是她要不要同他一起走,他们血脉相连,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里都会是她的家。

星连听不出言外之意,但是陆眉却听懂了,他心头一紧,迅速看向言清漓。

她则看着言琛,却又仿佛没在看他,神思不知因他这个问题又飘去了哪里,呆滞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言琛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

他知道眼下她定是没心情去想这个问题,可是他看不得她现在这幅样子!已经半个月了,不论她对那个人到底怀着怎样一种感情,恨也好,爱也罢,在他为了救她而死,亲眼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后,正常人不该有情绪起伏吗?可她却若忘记了此事绝口不提。

一句裴澈险些脱口,言琛终是忍住了。

那系铃之人已经死了,他们任何人都不知该如何去解开它,难道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吗?裴凌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六个人寂静不语地站在院子里这一幕,他轻咳一声,那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随裴凌一起来的,还有铁衣,言清漓在看到铁衣时,睫毛微微一抖。

铁衣站在宅门外没有进来,隔着门槛向言清漓行了军礼,并说道:新皇下令查抄侯府,属下是觉着,在查抄之前,有些东西,也许有必要让言姑娘你看一看。

私心里,铁衣是迁怪言清漓的,他们的将军最终没能为国家为百姓战死,而是死在了儿女情长之上,这于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来说,是不光彩的。

可他也做不到不去尊敬言清漓,毕竟这是他们将军拿命换回来的女人。

看与不看取决于你,若你不想看,我这就让他走,若想看,便随我来吧。

裴凌转过身,负手等在门外。

他也不知道铁衣到底想让她看什麽,可是他知道,这也许就是治好她如今这幅模样的药。

言清漓沉默地立在院子里,雪狼皮制成的斗篷密不透风,可她却从脚底慢慢生出了寒意。

地上也骤然起了一团风,薄薄的雪沙在风团中转圈飞舞。

裴凌觉得不仅仅是她,他们每个人都若那逃不出风团的砂砾,若风不止,他们就会一直在里面困顿挣扎。

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裴凌微不可察地一叹,对铁衣说道:你走吧,她不想去。

等等。

鞋靴踏在雪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随你们去。

0454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旧物从前风光无两,门客络绎不绝的武英侯府,如今已草木萧疏,连下人都瞧不见几个了。

铁衣走在稍前,然后是言清漓与裴凌,再隔着几步遠,言琛和陆眉等人跟也在后面,总归今日大家都无事,就一起来了。

裴凌举目望着这萧索的府邸,几分感慨又几分无所谓地道:他已经对裴家手下留情了,只是抄没了家产,收押了相关人等,并且还给我们宽限了几日……反观隔着几条街的苏家,无论男女老幼,九族之内,现下都已经被打入昭狱等候发落了。

你……有些话裴凌不知该如何说裴家当年虽未直接参与先太子案,但也算得上帮凶,何况她受过的那些苦,也是因裴家人而起,他不知道今时今日的她对裴家还存了多少恨,也不知道裴家落得今日这个不算好但也不算绝户的下场,会不会令她不满意。

身侧女子的目光投向了花园里那棵枯败的老菩提树上,裴凌料她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打算闭口不再提时,她脚下忽然踩到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他赶紧攥住她的手臂。

没事吧?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陷入了沉思,从后面大步赶上来的言琛以为她扭到了,正想要背起她时,她淡淡地回了裴凌方才的话:应该的,你从龙有功,功过相抵,四殿下心里清楚的。

裴凌一愣。

功过相抵吗?他扯扯嘴角,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

正在前方扫雪的元忠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先是惊讶,毕竟府上许久没来过客人了,后再一细看,视线定在言清漓身上,元忠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少……人家早就不是裴府少夫人了,元忠拉着长声,眼珠子向右一溜,落到裴凌身上,爷……您回来了,这是……要在家中用饭吗?元忠来回看着他们这一群人,挠挠头,心想府里可就剩下一个厨子了。

好在,他主子没说要用饭,只让他去将二爷已落锁的书房给打开。

元忠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转身做事前还向老相识青果挤眉弄眼地算是打了招呼,得到了青果一记冷眼。

言清漓注意到那小厮穿着白麻粗衣时,她的手指微微勾起,有种被冷风忽然吹醒的感觉,后知后觉的品味起裴凌方才的话。

原来四殿下给裴家宽限的这些日子,是为了让他们给那个人处理身后事。

她的意识好像突然又陷入了麻木,没有回应玉竹问她有没有扭到脚的关心,只是盯着自己一下一下踩在雪上的脚印,仿佛这条通往那间书房的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言清漓还是第一次踏足裴澈的书房,可她却没有感到陌生。

也许是因为这间书房只是寻常的布置,没有什麽特别之处,又或许是因为边几上的剑兰还在生机勃勃的长着,用了一半的墨条也还摆在桌案上,种种迹象都给人一种这间书房的主人只是短暂外出的错觉。

裴凌和玉竹是同言清漓一起进来的,言琛和陆眉却不约而同地止步在了书房门外,星连见他们二人没进去,也下意识地跟着停了下来,青果见状,便将邁进门槛的前脚悻悻地收了回来。

言清漓转过头,见他们几人还站在外面吹风雪,略显无奈道:没什麽可避嫌的,都进来吧。

陆眉瞥了裴凌一眼,虽然她不介意,但这宅子如今仍是裴家的,主人家没发话,他们这些外人怎好擅入私人之所。

裴凌真是觉得他们这些伪君子的做派很可笑,都跟到这里来了,还不是都想知道裴澈到底留下了什麽东西?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呢!只是他眼下也没心情嘲他们,冷冷道:让你们进就赶紧进来。

言清漓无心留意身边的几个男人,她已经站到了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置放着的书籍,大多数都是兵书,她虽然没看过兵书,但很多书名她居然有印象,譬如这本《纪效新书》,还有那边的《司马法》,都是当年那个人常挂在嘴边的。

在与她视线平齐的上面那一层,书籍都很旧了,且有明显的翻阅痕迹,想来是那个人平日会时常翻看的,便摆放在了随手可及的位置。

她不由想象着那个人与她站在脚下的同一个位置,下意识地抬手去抽取其中一本,可手才碰上,却又瑟缩回来。

刚好此时,博古架旁也传来沉闷的石块摩擦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随之看过去,只见铁衣卷起墙上的一幅画,画的后面,已经打开了一道暗格。

裴凌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小叔的书房里藏着这么一处机关,只见铁衣从暗格中取出一只木匣子,神情似有一丝犹豫,但还是在那机括盘上左右各转了几圈,啪嗒一声,锁开了。

并非他有意窥私,而是将军有几次开匣都没避过他,他们习武之人眼力好,即便他没有刻意去记,但只要扫上一眼,印象总是有的。

铁衣将那匣子递到言清漓面前,道:将军对这里面的东西视若珍宝,时常会拿出来翻看,也许……铁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得多了,显得他有意美言,不说,他又为他们将军抱屈。

罢了,交给了她自己看吧。

言清漓捧着那沉甸甸的匣子,却遅遅没有打开。

她生了胆怯,因为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她最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答案。

可最终她还是打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些插着藕色帽塞的药瓶,在场的几个男人就没有不认得这个东西的,就连铁衣都知道。

当年将军与我等在苍陵作战时,日日随身带着这么一个瓶子,先开始大伙都以为里面装了什麽救命丹药,却没想到,就仅仅是个空瓶子而已。

铁衣说着,眼睛就红了,先开始,我们都猜测这或许是将军夫人送的,他新婚离家,定是思念家人,可是那些年里,将军从未给遠在盛京的妻儿去过一封家书,也从不提他们的名字,哪怕九死一生时,也没有对他们留下只言片语,唯时常叮嘱我,若他哪一日不幸死在战场上了,就将他的尸骨带回盛京,葬在漓水河南十五里外的一座无碑陵墓中。

像武英侯府这种世家贵族都有独属的陵地,不管坐落在哪里,总归不会是在漓水河南那种孤野之地就是了。

言琛与陆眉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有了几分猜测,可看向她,她却没什麽反应,只是神情平静地一只一只摩挲着那些小药瓶。

随后,她又拿起匣子里几颗鹅卵石中之一,认真端详,但是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迷茫了。

0455 第四百五十三章 他在哪里这并非什麽特别的东西,言清漓真的已经不记得这几颗石头的由来了,可是渐渐的,那些模糊遠去的记忆又变得清晰。

应当……是在他们相互表露心迹后不久吧。

他陪她去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溪边采药,看到了几颗被溪水冲刷得圆润透亮的鹅卵石,那人忽然独自发笑,她好奇便问,于是他取笑她曾在这里摔过的几个跟头,要她将这几颗石头带回去留作纪念,毕竟若不是因为这几颗石头,他们可能还没有这个缘分……那时她说什么来着?好像是恼羞成怒了,拿石头丢他,说你喜欢你就自己带回去。

……他真的悄悄给带回来了。

言清漓握着手中的鹅卵石,垂下头默了片刻后,放下,又拿出匣子里一只残旧的小兔子花灯。

这个东西她记得。

那是昌惠二十五年,也就是楚家出事前一年的上元,那年她十七岁,女扮男装与裴澈逛闹市猜灯谜,裴澈给她赢来的花灯她两只手都快拿不下了,她不服气,也非要露一手,结果连猜几题都没猜对,后来好不容易猜对一题,便趾高气扬起来,叫他随便挑选,于是,他指着一只小兔子灯说:就要那只吧,然后又低下头在她耳边亲昵道:多谢公子相赠。

她扮起男儿来有模有样的,裴澈又故意挑选了一个女儿家家喜欢的小兔子,还与她做出那副亲昵的举止,惹得那花灯摊子的老板以为他二人是断袖,在他们提灯走开后,在背后大叹了一声世风日下。

可是,他送给她的那些花灯,最后都去了哪里呢?她记不得了,或许是随手把玩,又或许送给堂姐和管事阿伯的女儿了吧……手中的花灯好像变沉了,言清漓放下灯,又拿起了一枚香囊。

裴凌在看清那枚香囊上的绣样时,怔了怔,随后他了然地闭上眼,嗤地一笑,是为自嘲。

如今看再这丑丑的东西,言清漓自己也想笑。

若是当时裴澈也送她这么丑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佩戴出去的,可那时她却要求他戴着,他没戴,她便认定他是嫌丑丢了。

谁知,她以为他早就丢弃掉的东西,却一直默默伴在他身边,保存得十分完好。

是她以己度人了。

抚摸着香囊上两只形似水鸭的鸳鸯,言清漓的思绪也回到了她与裴凌大婚的那一夜,想必他就是那晚确定了她是楚清吧,细想来,也是在那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转变了。

她猛地将思绪打住于此,那后面所有的她以言清漓的身份面对那个人所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包括他当时的神情,他的反应,她都不愿意再深想。

香囊下面还压着一枚由黄色锦布包着的符,言清漓断定这东西不是她送的。

玉竹在旁红着眼睛轻声提醒道:小姐,这平安符你也有,钟灵寺的。

钟灵寺……她将楚家人的灵位供奉在了寺中,捐了不少香油钱,寺里的和尚便赠了她一枚护身符,说是由百年前圆寂的方丈大师的袈裟做成,统共只有十八枚。

他……也去过钟灵寺吗?她这话是自言自语的,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裴澈也拥有同样一枚护身符,就说明他去过那里。

铁衣以为言清漓在问他,回道:将军是去过几次,后来每个月的初一都会命人往寺里送香油钱。

铁衣也不是每次都随行,去了也都是等候在寺外的,所以他并不知裴澈是何时得了这枚护身符的。

言清漓回想起自己每次前往拜祭时,楚家人的灵位前都是干干净净,摆满了干茶贡果的。

寺里的和尚说,是有善人捐足了香油,僧人们每日都会为寺中所有供奉的牌位诵经超度,每个月还会再做一场法事。

她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眼前又浮现了那人浑身是血跪倒在她面前的一幕。

什麽圆寂百年,什麽开光袈裟,这东西根本就不灵验。

她丢下那枚护身符,将蝴蝶发簪与玉佩同时拿起。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他的赠礼,一个是她为此的回礼。

这枚玉佩花去她存了一年的私房钱,但是水种仍是比不上那些贵胄公子哥们随手从腰上扯下来打赏给乐坊歌姬的。

言清漓盯着这枚玉佩看了许久,手指轻轻抚过鸦鸟的羽翼。

如今,这枚玉佩看起来比当年更加清透莹亮了,不知是被人抚摸过多少次,用掌心的温度沁润多久,才能达到这样的成色。

她将玉佩攥进掌心,按在了心口处。

言琛与陆眉都有些不是滋味儿地瞧着这一幕。

他们虽然不知这些物件的来历,但也猜得出,那是属于她与那个人之间独有的回忆,就如同他们各自拥有的一封封传递思念的家书,患难温情中相赠的发冠。

只不过,都没有那匣中之物于她而言那么深刻,那么有意义。

言清漓放下玉佩,端起发簪。

楚家出事那日她就戴着这支簪子,簪子上尚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她出神地看着那破损的蝶翼,仿佛看到了残垣废墟中出现了一个人,正在疯了似的大声唤着她的名字,一具又一具地翻看那些焦黑的尸体。

所以,后来他有赶去楚宅的是吗?就像她梦中那样,他没有抛下她不管,只是去得迟了,是吗?言清漓忽然觉得这房里憋闷得很,她放下簪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抓起箱子里最后剩下的那封信。

不是信,这是……金象一百零八对,宝珠四十箱,玉凤镶金簪一十八对,翡玉金镯三十六对,宝玉石狮一对,金筒一对,夜明珠一箱,南海鲛羽纱八十八匹,蜀州蚕丝锦缎八十八匹,翠龙马一对,庄院两间,铺面两间,水田五十亩,旱地三百亩……这是一份聘礼清单,很长很长,端看那连贯苍劲的笔体,越写越奔放的字迹,也猜得出书写之人当时激动又兴奋的心情。

言清漓持着聘礼单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这是他那晚想要给她的惊喜吗?在他心里,他早就认定她是他的妻子了,是吗?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娶她了,是吗?言清漓想起了她以女史身份进入裴澈的军营时,他拒绝了她的诱惑,说他今生今世只有一妻,不会再纳任何女人。

所以,他当时口中所指的妻子,其实就是她楚清,是吗!可是,她的这些疑问无人能再回答她了。

她的勇气随着那礼单上一串串喜气洋洋的物件飞速消失,她都没有看完,就慌不择路地将那礼单折起放了回去,又将那些簪子玉佩花灯瓶瓶罐罐统统一股脑都塞了回去。

许是扣上盖子的力气大了些,匣子的底座被震开了一条缝隙,言清漓隐隐看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轻轻一拉,原来是一层薄薄的隐藏的很深的抽替,里面躺着的……是一张房契?玉竹始终都陪在她的身边,但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契书上的房屋坐落在哪里,就只看到了那立契人的名字并非裴澈,她就仓惶地将那张房契合拢,又将它与方才那些旧物都放在了一起,双手抱着匣子,转身,如她来时那般,一步一步缓慢又有些摇晃地往外走。

去哪?言琛拦住了她。

本以为看了这些东西后她多少会有些变化,可她这幅对周遭一切都茫然无觉的模样,反倒更叫他们担心了。

玉竹也追上去挽住了她的手臂,小姐,你要去哪里?言清漓看看言琛,又扭过头,看了看玉竹含泪担忧的眼睛,而后转过身,面向铁衣和裴凌,问出了那个她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你们把他葬在了哪里?漓水河南那座无碑陵墓吗?她的蝴蝶发簪被他找到了,她料想,他最后也一定为楚家人收了尸。

只是当年的楚家犯下滔天大罪,谁敢明目张胆地起坟?所以,他一定是将他以为的她的尸首,葬在了人迹罕至,又离他们初遇之地不远的地方。

可是铁衣却摇了摇头。

倚在窗边看外面雪片纷飞的裴凌此时微微仰起了头,出声道:在城外乱葬岗。

0456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两不相欠——自从将军查明这画中的女子被弃尸于乱葬岗后,他就改了口,要求我等在他死后不必入葬了,火焚后抛洒在乱葬岗即可。

——何时查到的?记得……是在办完老夫人丧事的那几日吧,我寻到了一个曾做过苏府家丁的男人,那人目睹了这画上女子的经历,将军听罢便提剑去找了苏氏,我亲眼看到那把匕首正中苏氏心口,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那日之后,将军就说不用将他葬在漓水河南了。

——那时我还以为他是过于悲伤才如此说的,毕竟回京这几年仗打得少了,不像在苍陵时需得整日提着脑袋过活,哪里会那么容易死?谁知将军居然开始为麟王做事,明里暗里的惹得皇帝怀疑,这要是哪日东窗事发了,不仅是他,就连整个武英侯府都会被牵连,凶险竟也不比出去打仗要少。

……雪下得太快了,鹅毛般的大雪很快就将元忠辛苦清扫出来的那条道路给遮了去。

言清漓抱着匣子,手里还攥着画卷,转身望着白茫茫的天地,想起了那一日言府的街角,他衣袍染血,默默地朝她望过来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他没有忘记过她,也没有抛下她不管,甚至这些年间还一直在为楚家平反搜集证据……是她误会他了。

我没事,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丢下这句话后,言清漓便踏出回廊,向着白雪之中走去。

玉竹抹了一把眼泪,再次追了上去,小姐!言清漓看向这世上与楚清有关的最后一个人,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安慰道:玉竹,我真的没事,你为什么要哭呢?玉竹微微一怔,赶紧又擦了把眼睛并笑道:小姐,奴婢没哭,奴婢只是想帮您拿着。

玉竹说话轻轻的,小心翼翼地从言清漓手中接过匣子和画卷,说着没哭,可眼泪还是悄悄从她眼角滑落。

言清漓抬指拂去玉竹脸上的泪,温声道:真的不必跟着了,我不会走遠。

在玉竹他们看来,她是不是也应该哭呢?可是为什么,她哭不出来。

现下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不然,他若活着,她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呢?同他再续前缘吗?那样的话,她许是会时常想起楚家众人的惨死吧……他呢?是不是也会因她毁了裴家,又蓄意气死裴老夫人多多少少感到介怀呢?他们再也不是从前单纯快乐的少年少女了,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面对彼此,所以,回不去了,现下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楚清因裴澈被断了手脚毁了身容,裴澈也为了她碎骨断肢万箭穿心。

她因裴澈而死,裴澈也还了她这条命,并在她上一世消逝之地,化作飞灰永遠陪伴了她。

就这样吧,恩恩怨怨的她已不想再多计较,就当做他们之间扯平了吧,两不相欠了。

也好,都好,就到此为止吧。

地上的积雪潮湿又黏脚,拖得言清漓双腿发沉,步子迈得沉重又缓慢。

玉竹和青果同几个男人都没有再去拦她,却又因不放心,只能离得很远在后面跟着。

他们看到她一路慢慢走着,似是往出府的方向去,可是在经过庭院时,她又顿住脚,转身去往了栽着一棵菩提老树的花园。

她于那老树前站定,白裘白衣,素挽发髻,雪花飞舞在她身边,这幅场景像是入了画。

她先是抬头看向那枯枝上覆着的雪,随后慢慢蹲下身来,将树脚下垒砌的石块搬开,跪坐在树下伸手探进树洞里,吃力地摸索着。

已经没有了,那刻在树洞里面的两个字,也同当年刻字的两个人一样,随着岁月风霜的侵蚀,消散无痕了。

言清漓落寞地坐在那棵树下,垂在背后的发尾与茸茸的毛领向着同一个方向吹拂,半晌也不见她动一下。

园外的人不免担心她这么一直坐在雪地上会着凉,却又因她说了不想被打扰而不敢贸然上前,最后是言琛发了话,让青果过去扶她去石凳上坐着。

青果应声,可才走出几步遠,就见元忠从花园另一边兴冲冲地小跑过来,手里好像还端着本书。

当年裴凌大婚之夜,元忠就是在此地被默默无声的裴澈给吓了一跳,将手中的靴子给摔了出去。

如今场景重现,他猛地看到悄无声息坐在树下的言清漓,虽没像上次一样跌个大马趴,却也被惊了一惊,想要及时停住,结果脚下的雪太滑,一下子就坐在了言清漓面前,屁股开花了不说,还险些踢到她。

这回众人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进了花园。

青果是最快跑上前的,先是寻问言清漓可有被那不长眼的奴才给碰着,随后一把推开元忠,怒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半点长进都没有!元忠那个委屈啊,捂着屁股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们走了,赶紧给少夫人送书来了……见青果瞪眼,元忠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转瞬间就在姑娘与夫人两个称呼间择定了前者,错了错了,是给言姑娘送书!元忠说自己方才回去扫雪时,在裴府门前捡到了这本被雪埋了的《医经杂论》,如今府里落败,门前别说人影了,就连野狗都不过来讨食,所以这书只能是他们这一行人掉落的,又是医书,便猜测是言清漓的,这不,就赶紧给送来了。

青果一看,立刻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出门前她家小姐看的正是这本书,结果突然被陆公子他们强行拉出来散心,这书也就忘记搁回去了,她便揣在了自己怀里,居然会掉了……青果后怕,她记得小姐说过这本书极难寻,倘若真叫她给弄丢了,她这个心腹丫鬟可就太不称职了。

青果立刻为此前凶人感到不好意思,对元忠和蔼了语气:那多谢你了,幸亏被你捡到,这还是当年你主子送我们家小姐的生辰贺礼呢,可万不能丢了。

元忠一手揉屁股一手挠脑袋,啊?生辰礼?生辰礼没有书啊……0457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才是那个软弱之人见裴凌等人都已朝这边过来,元忠立刻抬高了声音:书这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我们少爷怎会给少夫人当做生辰礼呢?当年少爷叫我准备的那可都是金器!不知花了多少箱金锭,匠人都请了十几个,打造了满满一大车呢! ? 少爷要求务必给少夫人一个惊喜,此事我亲自督办,趁黑从偏门拉进府的,可仔细着呢!就是不小心被二爷给撞见了……好在二爷当时也没说什么,还赞我们少爷有心咧!元忠重提旧事并添油加醋地帮裴凌和自己说好话,可言清漓却只听到了最后那句。

她的视线从树洞上移到了青果手中那本时常被自己翻看的医书上,拿过来,翻开,明明早就翻烂到倒背如流的书籍,如今再看,却仿若初见。

整本古籍都是由各种修补过的残页与前人流传下来的手抄页组成的,一页又一页,这么久以来,她都只是专注于医书的内容,没有细想过寻到这本书的难度。

现在看,这每一页应当都是来自于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的手中,寻书之人攒了一页又一页,终于拼凑完全,这其中需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难以想象。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死寂一片的心忽然就有了震动。

当年她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他怎么还给放在心上了呢?青果注意到言清漓拿着书的手开始发抖,赶紧唤了一声小姐?,便见她忽然将手里那本书狠狠摔向了菩提树。

你都有勇气去死,为何就没有勇气亲手将这本书送给我!!她突然间的举动与厉喊声使青果呆住了,元忠也懵了,快要到近前的玉竹与言琛等人也猛地停下脚步。

不知是气还是悲,只见她狼狈地朝前爬了两步,又抓起了那本书继续狠打那棵树,树梢上的雪花纷纷下落,轻轻掉在她的身上,头上。

你都有勇气做那麽多危险之事了,为何就没有勇气与我相认!我让你做这些了吗?我让你替我挡箭了吗?你分明早就认出了我,那为何不敢直接来面对我!而是让我自始至终都以为你是个负心薄情之人!你这个自私的男人!胆小的男人!既然不想叫我知道,那你倒是让我一直蒙在鼓里啊!你倒是安安静静的去死啊!如此我也好心安理得过我自己的日子,可你偏偏要喊出我的名字让我知道了这一切!在你已经离开之后。

她一下又一下地拿着那本医书拍打那棵树,墨蓝色的书衣已经破损了,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还在用拳头不断地打着,泪水也像是被关久了的猛兽,控制不住地夺笼而出,愤怒的质问逐渐变得悲怆沙哑。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赎罪了吗?你就对得起我了吗?……我告诉你没有!你没有!你一死了之是解脱了,那我呢?……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呢,你给我回来说清楚……我要你亲口给我说清楚!!裴澈说过这棵树曾被高僧开过光,那她的话也一定能被他听到,一定能的。

说完这几句话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慢慢地将头抵在了树上,捶打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且无力,在一阵轻声的呜咽后是悲凉的嚎啕,充斥了整个冬雪满园。

你能不能回来……回来给我说清楚……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你先不爱我的,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才是感情中那个最为软弱、最不坚定的人。

是我没有像你爱我那样爱过你,所以我才没有坚信过你对我的爱,才会那么轻易的就受旁人的影响而去怀疑你。

你说你很久以前就爱上我了,是啊,真的很久了,久到让我自惭形秽。

你其实也很累了吧,自责许久了吧,你到死都没有说出你为我为楚家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知道,你即便说了,我们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无法继续建立在家人的鲜血和生命之上,所以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就打算一个人扛了,对不对?毕竟单纯的恨,遠比痛苦纠结要轻松得多。

的确是啊,我现在只希望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一声清清,从没有看到过那匣中之物。

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都知道了,而你却不在了。

她这般恸哭的模样就连玉竹都未曾见过,听着她口中不断念叨着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两个丫鬟不由都掉了泪,慌了神,转头看向言琛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让她哭吧。

谁也没想到这话居然是裴凌说的。

他看着那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哭泣的女子,心从来就没有这么疼过,比那日长街上她坐在马车中决绝离开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想去宽慰她几句,可脚下却像生了根,无法上前,也迈不动步子离开,只能这般旁观着她。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她并非是他爱着的女人,而是那副画上的女子,就像他一个大活人无法走进画中一样,他也无法给予那个女子安慰,也参与不进她与那个人的爱恨悲伤中。

陆眉在旁轻声应和:发泄出来总归是好的。

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终以遗憾收场,他懂她的懊悔和难过,更何况她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也不是他们。

可是理解的同时,看到她如此悲痛的模样,他又难免心中苦涩。

陆眉触了触自己的脸颊,微湿。

言琛没有开口,因为在他的眼里,他们之间还有着很远的距离,比她当初对他隐瞒过去时还要远。

他不由得去想,倘若今日死的人是他,是陆眉,或是裴凌,她也会如此悲痛吗?应当不会吧,他与她的感情,或是任何人与她的感情,都还没有达到她与裴澈过去那几年之间的专注深刻,即便他们未来都与她还有更多的时间能够相处,能够去制造回忆,可是经历了诸多磨难后的她的心境,又怎能与少女时期的热烈相比。

想起那画中女子笑容晏晏的模样,言琛闭目,任凉风带走他眼角极为陌生的热意。

终究是他来得晚了。

大家都希望她能将心中压抑的情感抒发,唯有星连,这个一直若有似无的少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上前了。

那女子的悲伤似乎也将他感染,他擦去自己生平第一次流出的这个叫做眼泪的东西,在言清漓身旁蹲下来,温声道:莫哭了,他也许真的还会回到你身边。

言清漓止了哭,呆呆地看向星连,她知道星连从不与人说谎。

星连握住她破皮发红的的手,将自己温暖的内功送到她的手上,他与你很像,可是……又有些不同。

他斟酌着道:他也有着两世之人的面相,却没你这般明显,想来,是他的第二世还未到来吧。

0458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占有欲除旧布新,转眼又是一年的岁暮。

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吉福就带着数名内侍与一队禁卫军下到了昭狱中关押重犯的一间牢房前。

已被废黜的宣德帝宁天弘盘膝而坐,蓬头垢面,胡茬满脸,囚服上都是血,看起来是遭了些罪,但还没至于像当初同样进过这间牢房的苏家大爷苏凝宇那般狼狈。

他抬起头,看到那些没根儿的内侍手中端着的东西,撇嘴一笑。

成王败寇,不必问,也知道这是送他上路来了。

吉福半垂眼皮,向坐在地上的宁天弘淡淡扫去一眼:自个儿选一样儿吧。

话音一落,身后的三名内侍就端举着承盘上前。

宁天弘坐着没动,也没看那些盘中之物,口中发出低笑:他还真是急啊,怎么,朕一日不死,他就夜长梦多?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罢了,吉福也没去纠正他错误的自称。

宁天弘低声笑起来:朕守不住的河山,他就能守得住吗?那低笑逐渐变为狂笑,落败之人的双目中含着不甘心又绝望的光芒,你去告诉他,朕没有输给他!朕只是输给这满目疮痍的大宁江山!是我生不逢时,乌蓬,东阳,九夷残党,蛮族余孽……外敵未除,内乱四起,天灾人祸……如此时局,任谁人都坐不稳这个位置!你去给我告诉他,朕坐不稳这个位置,他也同样坐不稳!废话忒多。

吉福轻蔑地蹙着白眉,冲身后的禁卫军使了个眼色,又在三个承盘上定了定,最后冲着那盛放白绫的承盘抬了抬下巴。

给你体面你不要,既如此,就帮你一把罢。

白绫死死勒住这位曾经帝王的脖颈时,内侍总管的声音也微微扬起:传陛下旨意,废帝宁天弘不忠、不孝、不义,弑君篡位,谋害手足,不当配宣德二字,赐谥号为‘幽’,死后不得入帝陵!……吉福做事还是很麻利的,从进入昭狱到离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崇政殿,也就是过去的勤政殿中,处理国事一整夜的新帝撑头浅眠了一刻钟后,便将外头候着的人给传了进来。

死了?吉福躬身回道:回陛下,缢杀。

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吉福见他面有倦色,有些担心他的身子,但也知道定是劝不动他,便将他最想听的,每日都要一报的消息禀了上去:宋益说,昨日言姑娘去了裴府,回来后精神就好了些。

宁天麟默了默,合上奏折。

裴家,她终于敢面对那个人了吗?吉福觑着他的神色提议道:今日元岁,不如陛下将言姑娘请进宫来,一同用个饭,守个岁?当年他二人在越州守岁时的情景,吉福至今都还记得,即便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的用饭,殿下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会愿意来见朕吗?连日来的操劳令宁天麟的声音微哑。

即位这半个月来,他不仅要抓紧时间整顿朝堂,还要忙于清理废帝余党,固然繁忙,却也并非完全抽不出余暇,但他就是有些不敢去看她。

吉福忙道:自然会的,言姑娘一向最挂念陛下的身子,若她见到陛下这般憔悴,定是会心疼的。

想到那女子每回看到他时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脉,宁天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那种压制了许久迫不及待想要见她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去缅怀故人,吉福方才不是也说了,她昨日已经好多了吗?这半个月对他来说已经太久了,每一日都是煎熬,再久下去,他怕她真的就不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了。

备驾,朕去见她。

从前她就时常划清他们之间的身份,如今他做了皇帝,更不能叫她觉得他高高在上。

可是人到了崇政殿门口,宁天麟又收住脚步,冷声询问吉福:都谁在她身边?吉福不敢隐瞒,昨日人都在,他们是一同随言姑娘去的裴府,也是一同回去的,后来裴少将军最先离开,夜黑时陆公子也回了府,至于西川王与星连少侠,应当是一直陪着的。

龙袍下的手指慢慢收拢,这清润男子脸上的神情也从舒展逐渐阴郁下来。

站定许久,他又转身回到了案前,铺卷,提笔,书写。

……早起,玉竹如往常一样去到言清漓房中给她添炭,轻手轻脚地进来后,便见到了分外温馨的一幕。

暖融融的寝房里,她家小姐蜷在塌上,身上盖着薄被,头枕在小公爷的腿上,正在睡着,而星连坐在塌的另一边,手撑在塌桌上,歪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家小姐。

星连与小公爷都是醒着的,但二人都没说话,小公爷还抚着猫儿一般轻轻抚着小姐的头发,见状,玉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了。

言清漓其实也已经醒了,只是言琛这样摸着她的发,实在是有些舒服,她便贪懒了片刻。

小姐,时辰还早呢,睡会儿吧,等用饭了再起来。

玉竹见言清漓睁开眼,赶紧让她再休息会儿。

言清漓轻声一笑:都睡了多少日了,再睡下去,人便真的傻了。

她这说话的语气令房中的几个人都有了精神,看来她的心情是真的好多了。

言清漓坐起身,见言琛动了动腿却没有立即站起来,猜他应是腿有些麻,不禁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这样枕着你睡了一整晚?言琛淡淡地投她一眼:你说呢?无半点责怪之意,甚至于她还觉得他挺满足的。

昨日他们陪她到很晚,虽然她没怎么回应,但是一直有在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主要也就是青时在说,他行商时游历过南北,见闻最多,星连时而会发问。

后来很晚了,裴凌不耐烦地打断了青时,还说了什么就你能显摆,然后便叫她赶紧休息,自己带头,让大家都散了,可是往日嗜睡的她,昨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留宿在偏房的言琛便又过来哄她入睡,可不善言辞的他,也只能给他讲些这些年打仗的事,许是太过枯燥乏味了,听着听着,她倒也睡着了。

今日的心情与之前那些日子是截然不同的,言清漓浑身都觉得轻快,虽然那个人已经消逝的事实还在,但,至少她有了希望。

言清漓看向带给她希望的那个人,星连朝她勾勾唇角,是可爱又英俊的模样,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但一想到他再过几日就要回到他的仙云山上去了,嘴角的笑容又有些展露不开。

但是这样也好。

她这一世欠下的情债太多,不知何时才能还完,也不知该要如何去还,倘若星连能够不执于她,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哥哥尚有许多事要忙吧?陪我一夜了,今日不必再陪着我了。

言清漓后知后觉地对他们这几个男人感到歉意,这些日子因着她的事,他们都分外迁就她,居然都可以忍着不打架,坐下来一起好好说话了……她帮言琛在腿周的几个穴位上揉了揉,加快血液的流通。

今日元岁,除了陪你,我无别事。

言琛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不禁想到当初她在越州时,许就是这样日日照顾着麟王的。

元岁了?言清漓恍然发觉日子竟是过的这么快,也是她之前心思飘忽,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她看向言琛,那人眼里有些许期待。

仔细想想,他们是家人,可这几年兄妹两个却从未在一起度过元岁。

想了想,她对玉竹说道:将青时和裴凌也请过来吧。

说着又看向言琛,解释着:他们的家人都不在,今日大家就一起用个团圆饭吧,我也有些话……想同你们说。

言琛的心莫名就咯噔一下。

不说裴澈,就说宁天麟,她与他在越州时都有着长达一年之久的日日陪伴。

陆眉,是与她有着数月间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感情。

裴凌,他们二人成过婚。

而他呢?他与她,除了她刚刚成为他妹妹那数月的相处,之后都是聚少离多。

从前期待着她能尽早在他们之间做出抉择,结束这荒诞杂乱的感情,可真到了今日,他竟是希望能再迟些。

那个人呢?不请过来吗?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潜藏在内心中的那一丝怕。

他……言清漓也不是故意漏了那个人的,她有些无奈,不知他如今的身份还方不方便过来……也不知他是否愿意同除她以外的其他男人,一起坐下来和睦用饭。

房中一时沉默。

青果这时怯怯地进来了,小姐……说着话不断觑向外头,宫里来人了。

宁天麟身边的人,除了那个呆呆木木的暗卫宋益,青果都是有些怕的,她看着那白面内侍,大丫鬟的气焰都弱了几分。

言清漓赶紧披衣出去,吉福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礼。

见除了这几个宫人外,门外还等候着一辆马车,言清漓问:可是陛下要见我?吉福忙道:是,陛下忙于公务已多日不曾见过姑娘,甚是思念,这不今儿元岁,终于得了空,想请姑娘进宫团聚,哦,对了,陛下还特意寻了一位越州籍的厨子,准备了姑娘爱吃的卤水烧鹅。

言清漓注意到吉福说话时身子一直躬得很低,吉福从前虽然也对她客气有礼,但也不至于这般伏低,他这样子,倒是与在四殿下面前差不多了。

她注意到吉福带来的宫人手中捧着一个细长的匣子,隐隐猜到了些什麽。

他没让你带别的话吗?这冷冷的声音出自于言琛。

西川如今自立,又是宁朝的盟军,即便言琛出言稍有不逊,吉福也不好说什么,只猛地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应和着道:确实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姑娘!说着,他转身从宫人手中取出匣中一卷黄绫。

这黄卷一出,迟钝如星连都知道这东西叫做圣旨。

言氏清漓听旨!言清漓主仆三人就要下跪听旨,吉福连忙阻拦:陛下说了,不必跪。

言清漓微微一愣,便就站在了那里。

圣旨展开,吉福的语气立刻又变得高昂且严肃:今有言氏之女清漓,朕之未婚之妻,与朕同忧相助,携手至今,不离不弃,实乃朕之幸也!今朕登临九五,婚约依旧,特立尔为皇后,掌皇后宝印,主凤梧宫,承朕之后,同治江山!钦此!言清漓怔怔地听完。

他并未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没有向她展示他作为皇帝的威严,甚至含着几分恳求,提醒着她不要忘记约定。

但是这本身就足以代表着帝王之力的圣旨,又是那么强硬的将她拢入他的怀中。

接吗?还是不接?也由不得她想接还是不接吧。

言清漓缓缓抬起手。

不准接!吉福也是习武之人,但他哪有言琛快,直接被言琛从手中夺了圣旨。

你就在这里等着,哪都不必去!对她丢下这句话后,他眼泛寒芒地盯了吉福一眼作为警告,便拿着那黄卷大步出门了。

等言清漓追出去时,那人已打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0459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你怪我吗?得知西川王言琛入宫,宁天麟摆驾移步大殿。

从前隐匿起来的一身锋芒如今无需再遮掩,玄色绣金龙的常服显尽帝王之气,他目不斜视地从后殿走入,直到坐上那把暗金雕龙大椅时,才将目光淡漠地投向殿中之人,瞥见那人手中攥着的黄卷后,他眼色微沉,掠过一抹厉色。

西川王有何事要见朕?言琛轻抬手中圣旨,冷冷道:宁皇怕是忘了,舍妹已并非宁朝子民,她接不得宁皇这道圣旨,本王特来归还。

宁天麟并未让内官下去拿,只瞧着那人淡淡一笑:怎么,你如今又以她兄长的身份自居了?言琛微微挑眉:‘又’字何来?本王始终都有这重身份,无需切换。

这个曾经令他十分抵触的身份,却也成了他与她之间永遠的羁绊,令他在面对其他男人时说起话来格外有底气。

言琛抬起头,与那座上男人的目光直直相撞,谁都不肯避让,又强调了一遍:还请宁皇速速收回圣旨!真是头回听说圣旨还能收回来的,面对这明显挑衅的言语,宁天麟宽袖中的手指捏得暗暗泛白,只是眼下他心中的不安远大于与言琛一争高下,他实在没忍住问道:这是她的意思?莫非她已决定同言琛回西川,不愿做他的皇后,便叫言琛代为拒绝吗?无论是不是她的意思,你这般逼迫她,都为人所不耻。

言琛模棱两可地回答。

绷紧的弦被人猛地弹拨,宁天麟怒喝:朕没有逼迫她!这是她与朕的约定!约定?既是约定,她若愿意,自会履约,你又何需用这种东西向她施压!今日是圣旨,明日又是什麽?倘若她当真不愿,你难道还要将她绑进宫来不成!言琛同样是满腹怒气,眯起眼对宁天麟冷嗤一声:我看你分明就是怕!怕她拒绝怕她反悔,你便打算强行将她锁在你身边!如此不顾念她的心意,你对她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而是想满足你自私的独占欲罢了!言琛将那道圣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黄卷在地上滚动着展开,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冷凝了。

他摔得不仅仅是圣旨,亦是这位宁朝新皇的脸面。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挑衅了,而是赤裸裸地挑战皇权。

震动的琴弦回归平静,宁天麟冷笑:看来西川王是不愿与我朝结好了。

一声令下,在内官匆忙拾起地上的圣旨时,数十禁卫军已迅速入殿。

言琛瞧了一眼这阵仗,勾唇反讥:宁皇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此前他们能够并肩作战,并不代表着今后能永遠和平下去,西川是从宁朝版图中分离出去的一块肥肉,宁天麟若想平定天下,或早或晚都会盯上西川,反目是迟早的事。

住手!在那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急切的女声在殿外响起。

这与梦中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匆忙赶到的言清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出声后,方意识到自己十分僭越,她没有与言琛对视,赶紧平复气息入殿向宁天麟行了个万福。

阿漓有话想与陛下单独说,请陛下让人都退下吧,勿要为难阿漓兄长。

所有禁卫军都是从越州军中筛选出来的精锐,后面跟进来的吉福是拎得清的,见到这场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就算哪日真要与西川开战,那也断断不是眼下,他急忙向今日当值的禁卫军长使了个眼色,殿内的禁军们便收了武器,立在原地听候皇命。

宁天麟的目光打从这名女子出现后便一直黏在了她身上,凌厉阴狠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柔和了几分,心头那股火气也因她的现身莫名就消解了一半。

见她始终埋头保持着行礼之姿,他心中又颇为发堵,命禁军都退下后,瞥了言琛一眼,对她说道:阿漓,你随我来。

言琛攥住了言清漓的手腕,她转过头,对那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抽出手,跟着宁天麟过去了。

一路到了后殿,这里是皇帝临朝前歇憩的地方,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唯有他们二人,可不知为何,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情场都已身经百战的男人,此刻竟若那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见到心上人时,居然在心中微微打起了鼓,控制不住地有些紧张,为免被她瞧出来,宁天麟背朝着她,负手立于书案前。

言清漓知道他在等着她的话,可看着那道修竹般的高大背影,她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许是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她说话,他便先问了:你在怪我吗?他们分别了那么久,他担心她那么久,难得重逢了,天知道他有多想日日与她呆在一块,可因着裴澈的事,他又不得不给她独留出时间,让她去慢慢接受这件事,也让自己想想该如何同她解释这件事。

言清漓不知道他指的是怪他颁下那道圣旨,还是怪他向她隐瞒了裴澈的事,既如此,她便都答了。

若皇上是指那道圣旨,阿漓不怪你,毕竟是我有言在先。

若是裴澈的事,阿漓也不怪你,身后的声音短暂地顿了顿,他自己都不愿与我言说,皇上就更没有义务替他代劳了。

听到她不再满怀恨意,而是如此平静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宁天麟的眼神黯了黯,朕的确没有义务替他言说,可是……他忽地转过身来,深深地看向她,可是你就真的没有分毫怪过我吗?怪我半点都不曾透露给你,怪我为人如此阴暗,将那个人为你为楚家所做的一切都归功于自己身上,去博你的欢心与信赖。

言清漓也定定地看着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楚清的印象中,那个与她毫无交集矜贵非凡的四皇子,就应该成为他今日这幅模样的,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然而有幸变成了言清漓的她,居然相识到了险些与楚清同样陨落成尘的他,并与他结下了这段细密缠绕的缘分。

从试探到合作到动心,再到今日他愿意与她同治天下的珍贵情意,若她在这个过程中也能给予他同样的爱意,他又怎会时常患得患失,视她身边每一个出现的男人为洪水猛兽。

是她有负于他的感情。

0460 第四百五十八章 算了陛下对阿漓的拳拳爱护之心,阿漓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男女之情,本就夹杂着‘私心’二字,你瞒着我,是因你不愿失去我,害怕失去并不是什么错,阿漓从未怨怪过陛下,何况,没能回以陛下同样情感的我,又哪里有资格去怪责你。

没能回以同样的情感……宁天麟低吟着这句话,嘴上笑了,眼里却是有些冰冷:阿漓,你这算是在拒绝我吗?言清漓没有说话。

若换做从前那个心中只有仇恨的她,在一切事了后便再无所求,伴在他身边,当做偿还他为楚家洗冤的恩情也无不可。

后来的她,又遇到了诸多男子,欠下或多或少的情债,每个人都有心与她双宿双飞,不知该如何抉择的她,便打算把这个约定当做一个不得不去选择的正确答案,如此,也能减轻对其他人的愧疚。

可是今时今日的她,若再被问起她是否愿意留在四殿下身边,陪他困守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度过一生,她犹豫了。

宁天麟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朕听说裴澈同你一样,兴许会在未来的某一日,以另外一种身份重新回来,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等他?还是说,有其他人在你心中占据了更多的位置?言清漓摇了摇头。

不是等那个人?还是没有更加心悦的男子?抑或说都不是?反正也不重要了。

宁天麟握紧拳,语气中含着隐忍的愠怒:阿漓,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麽吗?言清漓默默垂下眼,阿漓记得。

既记得,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同我完婚,做我的皇后,我愿以性命起誓绝不会有三宫六院,一生一世只宠爱你一人。

爱是自私,所以他绝不会放手,即便要用他最不想用的方式,即便她心里还存有其他男人的身影,但只要她愿意同他在一处,那么时间,迟早会将她与她的心牢牢绑在一起。

说出这番有些赌气的话后,宁天麟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没有为难,也没有恼他,更没有因他以性命起誓而产生多少动容,她只是微提起裙角,恭恭敬敬地下跪,俯首,将头深埋在臂弯里,若这是陛下的旨意,民女遵旨。

伤心与愤怒在一瞬间就冲红了宁天麟的眼眸,他攥紧的双拳开始发颤,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告诉朕,嫁给我,你今后便要一直这样动辄下跪,开口闭口都是陛下和遵旨吗!言清漓在心中一叹:陛下为君,已经不再是阿漓的四殿下,阿漓若嫁给您,便也不再是阿漓,而是陛下的皇后,这么做,是应该的。

宁天麟气竭。

她明明最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他只想要与她若平凡夫妻那般恩爱相处,想要她毫无顾忌地唤他的名字,与他肆无忌惮的打闹发火,可她偏偏总是要用这种方式去制造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言琛说他在逼迫她,可她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逼他?他看着那道跪伏于地的身影,不断告诉自己:那便顺了她的意,就让她留下!无论她愿意与否,无论她心里有无其他男人,留下她!做他的皇后!即便日后只能与她相敬如宾,即便她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端庄美丽的木偶,至少也要让她这个人,永永远远地留在他身边!可是身体里那一股抗拒的力气,令他怎么都说不出这些话来。

许久许久,久到言清漓的双腿都已有些酸麻,才听到那人轻轻的一句话:起来吧,你既不愿意,便算了。

简短的一句话不知含了多少无奈,多少苦涩,犹如一把刀子割开了他的心,宁天麟闭上眼。

爱是自私,他确实很想自私地将她占有,但爱也是成全,所以他愿意放她走。

言清漓慢慢地抬起头,望向那人颓然转身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

她每每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去逼他妥协,这次也一样,她又一次仗着他爱她,得逞了。

昨夜宁天弘已被赐死,众口铄金,我无法施加酷刑于他,不得不给他个痛快,至于其他人,你想如何处置都依了你,但说无妨。

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疲惫沧桑,应是强撑着精神与她转换了话题。

高处不胜寒,不知是否是登上了这个位置所致,那人的背影又平添了几分寂寥。

言清漓听出他清润的声音中染了淡淡的鼻音,背过身去,应也是不想被她瞧见他黯然神伤的模样。

如今他已是宁朝新帝,万民所期,即便宁天弘的皇位得来不正,那也是按照祖宗礼法登基继位做过皇帝的,是他宁氏一族的子孙。

若四殿下才一上位便用十分残忍的手段打殺了手足兄弟,一来打天家的脸面,二来也会令百姓觉得他是一位暴虐的帝王,于统治不利。

言清漓懂他的难处,一切就按照陛下的意思,依国法处置了便是,阿漓没有什麽特别的想法,只希望有罪之人不要轻易逃脱,无辜之人也不要受到牵连,苏府中那些与当年之事没有干系的仆婢妇孺,若没做过其他恶事,能放的就放了吧。

裴凌说过苏家几房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主子仆人全部被下了昭狱。

滚滚车轮碾过刑场外的血流,朱家囚车上那些年岁不大的小丫鬟们啜泣的声音言犹在耳,还有楚家女眷们的下场,这些悲剧就不必再重演了。

另外,阿漓有个不情之请。

言清漓抬眸看向那人负手而立的背影,武英侯裴伯晟助纣为虐,理应当诛,但裴家的两位儿郎于陛下的社稷都有助推之功,且并未与苏家一党同流,虽不能功过相抵,但若可以的话,阿漓还是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将裴伯晟永久关押也好,驱逐流放也罢,总之,留他一命吧。

宁天麟已经隐藏好情绪,闻言转过身来看她,她的神情中没有怜悯,甚至说起裴伯晟那三个字时依旧有着淡淡的嫌恶,但是她的眼神却飘得很遠,看着他,又似不在看他。

他心里清楚,她不过是看在裴澈与裴凌的面子上,才开了这个口。

0461 第四百五十九章 替身此事不必你说,朕亦有如此打算,如你所言,裴氏叔侄于社稷有功,裴伯晟可免死罪,况且裴凌是个人才,朕想重用他,便不能太赶尽杀绝,想了想,他道:就将裴伯晟流放岭南吧,那地方湿热难捱,虫蚁遍地,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言清漓点点头:也好。

还有其他心愿吗?只要你说,我都为你达成。

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他又自称回我。

宁天麟以为她会提起苏氏那个害她至深的恶妇,可她的目光却缓缓落向后殿窗外的屋瓦,看了很久后才说:阿漓的确还有一个心愿。

白雪深深,那一排脊兽在雪面上投下了一道影子,那跃动在雪上的影子是一个踩着鹿皮小靴举着一串糖葫芦的清秀少女,也是抱着一个黑黢黢的婴孩朝她咧嘴一笑,露出豁口门牙的小姑娘,还是那个红衣飒飒,只因调侃她两句春心萌动,便红着脸与她追逐打闹的年轻女子……阿漓的心愿,是愿陛下能做一位好皇帝,令世道太平,令百姓安乐,不要再出现第二个蒙冤受屈的楚家,不要再有第二个上京认亲,却死于歹人刀下的言清漓,不要再有人流离失所亡于战乱,也不要再有人因饥寒交迫易子而食……这世上,苦难之人太多了,阿漓只愿陛下能怜民之苦,匡扶正义,纠明律法,令这天下大道公允,四方安定,海晏河清。

说罢,她再度跪拜于地,叩首,起身。

宁天麟盯着她这一番动作,眸光微微闪烁,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知道,此大礼与方才的截然不同,只因她这番话是对一位帝王所说,需显郑重。

他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因着不同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爱上她。

朕答应你。

他给了她帝王之诺。

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放她走,可不代表着要彻底放弃她,你既然没有选择我,那麽今后,你也不能选择其他任何人。

若她最终的选择是刽子手中的那把铡刀,一旦落下就会令他头断血流再无回转余地,那么他情愿这把刀永遠悬在他的头顶,哪怕要日日忍受着被她掌握住命脉的煎熬,他也不要与她永遠断去了关系。

言清漓微微一愣,旋即笑了。

好。

离开大殿前,言清漓提出要去见一个人。

得了命令的吉福引着她去往了曾经羽林卫在宫中的禁苑,如今也是禁卫军驻扎的卫所,近来这卫所的地下深处专门修了一座暗无天日的牢房,言清漓在吉福不断提醒着小心之中踏下了最后一级石阶,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她微微蹙了眉。

沿着通道向前走,路过了各种她见都没见过,令人触目惊心的刑具后,终于抵达了一片灯火通明之地,四名身着死士衣装,看起来与琥珀和紫苏差不多大的女子正在收拾着一些外用伤药,以及一件才褪下来不久的,已经完全染透血的血衣,在吉福的吩咐下,她们一语不发地向言清漓行了一礼,然后全部退了下去。

偌大的牢笼中,苏凝霜,言清漓勉强认出了这个女人,已经摘除了脸上的面具,可面具下的那张脸上,除了原有的剑疤之外,又多出了被火炭烧烫出来的坑坑洼洼的痕迹,但是被上了药,黑乎乎的也看不太真切,不过用猜的也知,她身上那件看似干净的衣裳下,想必也同她这张脸一样,已经惨不忍睹了吧。

宁天麟的手段她是心知肚明的,苏凝霜这个早就在世上不存在的女人,自然不必同苏家一众共同处置,这座单独的牢笼,才是她最终的归属。

言清漓细细观察着这个她毕生所恨之人,耐心地等了很久,苏凝霜才从昏厥中慢慢清醒过来。

待看见花颜月貌的言清漓就静静地出现在笼子外面时,她先是一懵,随后发了狠地冲着那女子而去,却忘了自己的双手还被吊在笼子两侧,起不来身,也跑不出去,凭白叫那铁链扯得自己手腕生疼,哗啦作响。

是你这个女人……你活下来来,凭什么是你活下来了!本已了无生气的苏凝霜见到言清漓后,立刻就变得愤恨难平。

与那笼子里的女人的激动相比,言清漓可谓是万分平静,她扯扯嘴角:是啊,如你所见,就是我活下来了。

方才她观察着苏凝霜这般惨状,却惊讶地发现,想当年她恨不得亲手啖其血肉的仇人,如今终于见到其落得比她上一世还要凄惨的境地,倒也没太多畅快的感觉了。

许是时过境迁,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心里已经装了比报复仇人更为重要的人和事,以至于吝惜于将自己的任何情感哪怕是恨,给到这些不值得的人。

她眼神淡漠地看着笼中之人,不骂也不嘲,只那嘴角噙着细微又不屑的笑,若打量市井上售卖的稀奇物件一般打量着苏凝霜,可反而就是这样的目光,更令苏凝霜难以忍受。

她永遠也忘不了裴澈挡在这个女人身前那一幕,为什么,这是她始终没想通的事情。

你以为他是因为爱你才会救你吗?意识到自己被那女人当做奇物打量后,苏凝霜就不再乱挣扎了,她忍着疼痛,发出连续又沙哑的笑声:你别忘了我说过的,那个人他没有心,他不爱我,也绝不爱你!因为……你只是一个替身,替身……她眼中暗藏精光,颇为期待地盯起言清漓的脸色,着重又缓慢地念着替身那两个字。

言清漓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神浮出嫌恶,似是不想与她多言了,我不过是来瞧瞧你如今过得怎么样,看来这里很适合你,就安心住着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后又响起了铁链声,苏凝霜在她后面大喊:不要自作多情了!他最爱的女人叫楚清!那才是他最爱的,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你不过是她的替身!0462 第四百六十章 与过去的自己道个别见言清漓终是停住了脚,苏凝霜方觉自己博回了一局,她忍不住笑,笑容扯动脸上的伤生疼,她也依然要笑。

那个女人啊……她与你一样,习医,相貌虽与你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你们的性子,乃至于一些习惯却是颇为相似的,当初就连我都曾恍惚过,觉得你们很像……苏凝霜大抵是觉得临死之前还能再反将她一军而感到痛快罢,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如今你知道了吧,你只是因着与那女人有几分相像,被他当做了替代而已!背对着苏凝霜的言清漓眼中映着火把的光亮,在那光亮中,她仿佛又看到那人被数道箭矢洞穿身躯,跪倒在她面前的模样。

眸光中的火苗渐渐被温润的泪液所模糊,言清漓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平静的声音中起了一丝波澜:呵……为了激怒我,当真是难为你了,竟编造出这样一个人来,真当我傻吗?倘若真有这样一个女人被他所深爱,他又怎会娶了你。

那是因为我算计了他!苏凝霜语调森森,不紧不慢。

很奇怪的,言清漓居然能在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她的得意,可随后她又有些伤感地笑了笑:他以为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日日酗酒,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即便如此,他居然还不忘跑去宫中为那女人一家子跪求皇帝几日几夜,还傻傻地信了那狗皇帝的鬼话,为了一个不可能被兑现的诺言,跑去苍陵为那皇帝老儿出生入死……你说他可不可笑?苏凝霜哈哈笑着,笑出了眼泪:是我算计了他啊……扮作那个女人的模样,与他娘,在他的酒水中下了药,可你知道吗?他居然没碰我,愣是敲昏了自己没碰我!哈哈哈哈……若非我那时已怀有冲儿,叫他误以为酒后乱性毁了我的清白,可他又在新婚之夜抛下了我……既如此,你又为何苦要负起这个责任……明明你不愿真心待我,为什么还要娶了我……娶了我又不肯好好待我……苏凝霜说的话起先还有些条理,可后面竟似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听着那些颠三倒四疯魔一般的呓语,倘若言清漓真的不知楚清为何人,定也会糊里糊涂。

可她懂了,从这些细碎的三言几语中,拼凑出了那段楚清死后的,她所空缺的记忆。

见言清漓出神地定在哪里,苏凝霜眼锋扫过去,现在你明白了吗?你只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我没有赢,你也没有赢,你我都是输家!等候在不远处的吉福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倒也不担心那笼中恶妇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觉得她的笑声实在刺耳,心想着回头还得哑了她的嗓子。

言清漓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悲也很可怜,一生都在纠结于一个男人的爱与不爱。

但是她并不同情,微微一笑:输赢于你来说兴许很重要,然而我并不在意……不过还是要多谢你告知我这段往事,苏姐姐。

苏凝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惊愕地朝言清漓看过去,那女子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没再说什么,却又仿佛说了很多。

从前言氏未入府时,与她姐妹相称,她只让她唤她凝霜姐姐,因为会唤她苏姐姐的那个人,是她此生最为厌恨的女人。

——苏凝霜,你且等着!我楚清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们苏家,满门倾覆!那女人临死前的恶毒诅咒猛地从脑海深处涌出来,苏凝霜瞪大了眼睛。

你……从言氏一点点渗透入裴府,毁了她的名声抢走她的男人,到大哥出事,再到如今宁天弘倒了,苏家没了……苏凝霜若被人堵住了喉咙,周身血液瞬间冰凉,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靠在了更为冰凉的笼子壁上。

望着她那双惊恐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睛,言清漓给了她最后的确定:我等这一日真的已经等了很久了,苏姐姐。

应声而落的,是苏凝霜瘫坐在地上。

言清漓本已经转身走出了几步,却又忽地停了下来,再次转过身,对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的苏凝霜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忘记告诉你,裴冲还没有死。

苏凝霜整个僵住,而后似听到了天大的喜讯般,从眼底迸发出了强烈的光彩,她几乎扑到了牢笼前,又被铁链拽着狠狠跌了回去,可也顾不得疼又赶紧向前爬,追着言清漓问:冲儿还活着?冲儿在哪,他到底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他没死?言清漓望着那在地上狼狈向前爬的女人,想起了曾经同样狼狈的自己,声音冷了几分: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日是我将他从火海之中带走的。

是了,庄子里没有孩童的烧焦的尸首,冲儿就是在那场火后失去了踪迹,苏凝霜的心盈满了喜悦,喜悦到直接落了泪,可下一瞬,她的心又猛地一沉,颤抖着嘴唇,阴狠地盯着言清漓问:冲儿是被你带走的?他在你手里?她似想到了什麽可怖之事,忽然扭曲了脸,厉声质问起言清漓:你想对他做什么!你都对他做了什麽!!言清漓遥想起那个孩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来,对她哭喊着她还没有带他放纸鸢,笑容便又大了些:苏姐姐,你对我做过那么多残忍之事,裴冲那个小畜生落到我手里了,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些什么呢?言清漓留了个悬念给那已经发起疯来的女人。

可悲又可笑,当初是她自己生生掐断了与裴冲的母子之情,而今,最念着这份母子情的竟然还是她……身后的铁笼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看来这个消息比起得知她是楚清,带给苏凝霜的刺激更大。

言清漓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后面大吼:言清漓!不,楚清!你个阴魂不散的贱人!你给我回来!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你放了我的冲儿!你给我放了冲儿……在那嘶哑激烈的叫骂与逐渐哀鸣的哭求声中,言清漓头也没回。

她不是苏凝霜,没有以折磨人为乐的兴趣,苏凝霜与其交给她,还不如就留在宁天麟手里。

你既这般惦记他,那便好好活着吧,千万别死了,不然,你就再也没机会救回自己的孩儿了。

丢下这句话后,言清漓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她将苏凝霜那个女人,与她自己曾经执着着的满腔恨意,通通都留在了这座永无天日的地牢里。

0463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出了宫门,言清漓意外发现言琛居然还在等着她,一直没走。

她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遠遠欣赏了他片刻,红墙白雪,他一袭墨蓝与白相间的衣袍,外覆洁白领毛的大氅,静静地立在那里,人如冠玉。

大抵是被她看得太久了,他淡定从容的神色逐渐有些不自在,垂眸检查了自己今日的装束,似乎也没什麽不妥,便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为何一直看着我?言清漓抿唇一笑,轻轻扫掉从宫墙上飘落到他肩膀上的雪,没什麽,只是觉得哥哥与白雪十分相配。

言琛听出她言语中的夸赞,不由勾起嘴角来,走吧,我们回去。

他没问她与宁天麟都说了什麽,也没问为何去了这么久。

不想乘马车,我们走走吧。

言清漓径自朝前走去。

言琛让车夫将踏云一并牵回,也跟了上去。

日头晴好,整条街上摊架比邻相依,往来着不少行人,游逛的,叫卖的,最热闹的莫过于攥写桃符与画门神的摊子,已经排起了长队,言清漓还看到有些衣着光鲜的富家小姐们今日都十分应景地作起了桃花妆,娇俏喜人,叫人看着心情都好,盛京的百姓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有生机了。

皇上已经答应我,不必入宫了。

她步子小,言琛也放慢了速度与她并肩行着,闻言他心头一轻,那就同我回西川吧,我那里自由自在的,会更适合你。

他虽然无法以夫君的身份给她名分,可他是她的哥哥,他们永遠都是一家人,相依相伴,就这么一直相守到老,想想也是桩极为美好的事,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她呢?言琛从未将陆眉裴凌星连这三个相对年轻的男子真正当做过他的对手。

他们三人之中,若真要说有些威胁的,应也就是陆眉吧,可他自信自己绝不比任何人差,至少他相信,他在她心中占据的位置是足够多的,即便她要做出那个唯一的选择,他也一定会是她认真考慮的那一个。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在雪地中踩出的脚印。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又漫长的,言琛数着她走出第七个脚印时,才等到她的回答:他说,我没有选择他,所以也不能选择其他人。

言琛骤然停步,神情也冷冽下来,他?他眼眸沉沉,冷笑道:岂有此理!他是你什麽人?凭何你的事情要由他来做主?罢了,还是我去同他——这是我与他的另外一个约定,并且,我也很乐意答应他。

这话令言琛神色一僵,他看着那女子,神色从惊疑慢慢到了然,淡淡的白气随着他微不可见的叹息散开来:是因为裴澈吗?言清漓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你们竟是都问了同样的问题……但是随后她又点了点头,也不全是。

不远处的摊子前有对年轻夫妇正在采买年货,麻布粗衣,却干干净净的,那男子挑了一支钗子插在了妻子的发间,女子应是很喜欢,但想来家中拮据,她又不肯要,最后倒也没扭过自己的夫君,二人还是付了钱,带着钗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言清漓看着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向往,曾几何时,她也很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我承认,不管我与子阳之间存在多少恩怨误会,那段年少时最纯粹的感情都跨越了两世,延续至今,于我来说,这段感情是极为特别的,并且也成为了我心目中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我不希望哪一日再见到他时,我的身份却不容我去弥补这个遗憾。

但是,即便应星连所说他是个两世之人,可他何时回来,以何种样貌回来,又能否像我一样保留着从前的记忆,一切都不可知,万一等我白发苍苍时,他却以一个孩童的模样回来了,那我又该如何是好?言清漓设想了一下那般场景,忍不住笑了笑,神情又微微黯然,说到底,这终归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期待罢了,我不能将这个期待当做我未来半生的另一种执念,去守着它过活。

我之所以答应与皇上的约定,更多的,是因为我心里已经不只装有一个人,当面对诸多美好时,做取舍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我若选择做了皇后,那么哥哥你一定会万分伤心,我猜想以你的性子,应当会选择孤独终老,此一生都不会再爱上旁的女子。

青时呢,陆家没了后,他也将我看做他唯一的亲人,还说过我若入了宫,他便要翻宫与我私会……虽是玩笑话,但是他啊,怕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到时他因此掉了脑袋,那我可真真是对不住琅姨。

言清漓一想到陆眉那副无赖的模样,必是搅得四殿下夜夜睡不安稳,需得时时提防着他,便忍不住发笑。

笑过后,她的神情又变得落寞,同样的道理,我若是选择了哥哥你,或是青时,那我便会对陛下感到万分愧疚,毕竟我曾不止一次答应过要与他相伴终生,而且……我若弃他而择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他定也无法接受,到时……还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我不敢想象的事来。

选择一人,就注定要伤害其他所有人,但我不愿意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说我彷徨也好,懦弱也罢,总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做出这个决定……所以,当他与我提出这个新的约定时,我心里是十分轻松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如此一来,这‘恶人’便是皇上,而不是我了。

身边女子脚步轻快地朝他歪过头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狡黠,言琛瞧着她这副模样,想到了当初随他一起去天山找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郎中。

他忽地伸手拽住了那女子的腰带,言清漓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个满怀。

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却毫无顾忌地拥着她,无论是艳羡的目光,还是诧异的目光,或是指指点点,他通通不在乎。

此刻,他确实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怕,倘若她真的选了其他人,他虽然依旧可以做她的兄长,但却永遠不可以再对她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连现下这般简单地抱着她,都会成为奢侈。

好你个宁四。

除非她打定主意独善一生,否则那个约定反推回来,便是有朝一日她若想安定下来择一人终老,那就只能选他宁四,毕竟若不选他,她也选不得别人……看似是遂了她心愿,实际上,他只是略退一步,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犹豫。

倘若她此一生真就不再去做任何选择,那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们这几个人继续互相竞逐,将这场荒唐的共妻游戏拖延得更久,坚持不住的,就自行淘汰。

可谁又怕谁呢?反正他是绝对不会退出的。

既然不想去西川,那你想去哪里?鼎鼎大名的言琛盛京城有几人不知?街上有些人认出了他,惊愕之余,探究的目光又投向他怀中的女子,猜测是哪家的小姐。

言琛自己是不怕人说道的,他浑然天成的疏冷气质使人不敢长久的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并且他宽大的手掌也抚着言清漓冰凉的长发,将她露出来的一点点侧颜给遮挡住了。

但是言清漓又岂是怕那闲言碎语之人?她不仅不怕,还抬手环住了言琛的腰,都说江南好风景,烟波浩渺,碧水青山,早年娘亲很想去瞧一瞧,但是爹爹一直没有余暇……她仰起头看向那人,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些撒娇:我想替娘亲去一趟,也算圆了她的心愿。

就她这副模样和语气,便是说出来的话是要言琛的性命,他应当也不会遅疑。

好,待我回西川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就去寻你。

言清漓笑:哥哥如今已是西川的王,时常往外跑,成何体统?去见我自己的女人,怎会算是往外跑。

长街漫漫,喧嚣鼎沸,言琛捧起怀中女子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0464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团年饭凛冬已过,春天就不远了。

别看只有玉竹和青果两个人,但是预备这么多人的团年饭却是有条不紊的,陆眉闲人一个,都不用人请就早早就过了来,写了联对画了桃符后,便同星连一起给两个婢子打了下手。

裴凌事多繁忙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但是被他提前派遣过来的元忠却一直在与阿来四处打杂,一会儿贴联对,一会儿去搬酒,一会儿又偷吃瓜果,被青果发现毒打一顿又状告给陆眉后,便灰溜溜地跑去擦桌摆椅了。

言清漓与言琛是一路走回来的,到家时刚好同裴凌碰上,他的脸色比昨日更臭了些,听青果悄悄说,她去请人时,裴凌正忙着应付裴老夫人娘家那头方家来的人。

武英侯府相比苏家的下场要好上许多,只被牵连了两族,方家是其中一支,也不知他们打哪得的消息,听说男丁都将被流放,而裴凌作为如今裴家的家主,也是两族之中唯一一个不仅没得惩处还被新皇提拔了的裴家人,这不,一大堆哭哭啼啼的方家女人就都求到他那里去了。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言清漓也不好去劝慰裴凌什麽,显得假意惺惺,毕竟裴家的事情,她是其中的一个因。

但是已经从裴澈那件事中振作起来,不再神游天外的她,在面对裴凌时,避免不了的会感到歉疚。

抛开裴家其他人不说,裴凌从未做错过什麽,他从一个高门贵公子,沦落到如今这般家破人亡的境地,她功不可没,所以这一晚上,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人似有话想说,频频朝她看来的目光,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做出帮厨的模样,呆在厨房没有出去,也不知陆眉和星连到底是如何替她应对总是冷脸的言琛与臭着脸的裴凌的。

好在,这样尴尬的时间并不久,饭菜齐备,大家都准备落座时,那个她以为不会来的人,居然也来了。

低调的马车停在了她的宅子外,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换了一身便服,苍青色袍,黑领大氅,吉福也没着内官服侍,隔后几步跟着。

坐在言清漓身边的言琛若没看见那人,只耳尖却轻轻动了动,而他边上的星连则抬起头向这四方宅院的上空瞅了瞅,嘴里轻轻数着一,二,三,四,五,六,随后他眼睛亮晶晶的,越过言琛与她低声说道:有六个人。

自然是那些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暗卫。

言清漓向星连笑了笑,心想怕是不止这些人呢,定是这整条街巷都是暗哨,兴许还有乔装打扮的禁卫军混在百姓之中随时待命。

他的身份比之从前更加尊贵了,废帝残余的暗党也不知有没有彻底清除掉,自然得小心为上,呆在宫中其实是最安全的,可他为了陪她用这一顿团年饭,还是冒着风险来了。

两个丫鬟与两个小厮认出了宁天麟后,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倒是满桌之人除了言清漓以外,无一人起身,也不知他们是何时达成这种默契的,想来是在她这里,便都默认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只是‘竞争对手’,不分尊卑贵贱。

宁天麟在经过玉竹他们时,淡淡的一声起,无意识绷住呼吸的几人这才松了口气,相互扶着起身。

不过,这人虽并未在意其他男人是否要对他行礼这件事,却应是对坐在哪里有要求,明明这张八仙桌很大,加上玉竹她们也都容得下,可他却偏偏站在桌旁不动,遅遅不落座,只无声地看着言清漓身旁的两个位置。

裴凌轻嗤一声,勾勾嘴角,兀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大有看热闹的意思,反正起身让座这差事也轮不到他。

言琛是稳稳不动的,不仅神色坦然,还同裴凌一样,也给自己斟了酒,架势分明就是绝不让位的意思,更何况他是她的兄长,坐在这个位置无可厚非。

陆眉瞥见言清漓为难的神色,轻轻攥了攥她的手以作安慰,随后潇洒起身道:宁皇大驾光临,自然得上座,便坐在我这里吧。

说着,他就主动坐到裴凌边上去了。

言清漓心里别提多感激陆眉了,她叫玉竹青果还有阿来元忠他们一起坐下来用饭,阿来和元忠就不必说了,再给他俩十个胆子也不敢。

青果那脑袋也摇得同拨浪鼓似的,并且她与玉竹压根儿也没想过与小姐他们一起用,倒不是将自己看做低贱的下人,反正平日她们也都坐在一起,只是今日特殊,并且她家小姐破天荒头一回将这些个不好对付的男人都给聚齐了,还这般和谐地坐在一起吃饭,这场面难能可贵,倘若加上他们几个,就像是在满筐鸡蛋里硬塞了几块石头,实在多余。

青果腹中墨水少,也只能想出此等比喻。

饭虽还未开始用陆眉就换了位置,但为表尊重,玉竹还是替宁天麟更换了新的碗筷,躲在门口偷看的青果直咂舌,玉竹出来后便立刻拉住她,将手里温着的酒壶塞过去,并窃窃私语:我的好姐姐,你胆子也忒大了,稍后也由你去为他添酒吧,我可不敢!玉竹向院中一角候着的吉福看去,嘘了一声:嗓门儿怎么那么大,小声些!青果疯狂点头,但是又忍不住朝房中觑了一眼。

五个英俊非凡的男儿陪着她家小姐一人,其中一个还是当今圣上,这若说出去可真是太有面了,瞥见宁天麟与言清漓低声说话时那温柔的神色,简直与青果在越州时日日见到的他大相径庭,忽然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皇上又如何?不还是得低声下气听咱们小姐的,小姐可真厉害,御夫有术!青果咧着嘴与玉竹说小话,却被玉竹一把捂住了嘴。

后知后觉的青果这才发觉原本就安静的房中似乎更加安静了,眼珠子转过去,便看到宁天麟的目光正投向她,神情也没有方才对她们家小姐那般柔和了。

你叫青果。

那人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青果打着哆嗦点头,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小姐身边跑过去一条野狗你都要派人去查一查公母,还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过她的腿可没有她的心那般有骨气,有些发软,膝盖总想触地。

言清漓见青果脸色煞白,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心想这丫头着实是跟着她久了,不仅胡说八道,如今竟还胆子大到都敢在背后编排起皇帝了,不若就吓一吓她也好,免得日后口无遮拦的,容易吃亏。

谁知宁天麟却轻轻一笑。

赏。

轻飘飘的一个字,使言清漓一怔,青果也懵住,直到院中传来吉福的应声,青果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没挨罚,还被赏了!这皇帝的架势与威仪可真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言琛目露不屑,裴凌冷哼一声,陆眉勾勾唇角,只有星连有些好奇,不知青果会得些什麽赏赐。

言清漓看到宁天麟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了几分,便知他此刻的心情比方才来时要好上许多,思来想去,怕是青果那句御夫有术中的夫字触动了他,可明明青果指的应当是他们五个人,又不单单只是他……唉。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气氛好像就没那么紧张了,虽然席间他们这几个男人仅仅是同她说了几句话,而他们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倒也都给足了她面子,一顿团年饭用得也算融洽。

言清漓看着他们,心中暖融融的,总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楚家,身边围绕着许多亲人对她呵护疼爱的那段日子。

这种感觉真的挺好的。

宁天麟无法留下同她守岁,饭毕便带人回宫了,她出门相送后,再一转身,就见裴凌不知何时抱臂倚在了廊檐下,淡淡的酒气自他身上散出,黑石般深邃的眼睛定在她身上,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0465 第四百六十三章 甩不掉这场交谈是注定避免不了的。

言清漓抬脚走到那人面前,抬起下颌,饶有兴致地在他面前绕了两圈,醉啦?裴凌从鼻孔里轻蔑一哼:可能吗?方才这人还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可她走近了围着他转圈看时,他的目光又无处安放,最后偏移到别处去了。

言清漓眼珠子转了转,负手立在他面前,听青果说,你今日被方家女眷绊住了脚?我知道你平生最怕女人哭闹纠缠,不如这样,明日她们再来,我便叫玉竹和青果替你出面应对。

裴家无主母,裴凌也没妻妾,元忠想必也不大得用,他一个大男人面对一帮子哭哭啼啼又不讲理的女人,着实是件很头疼的事,恰好四殿下走时同她提了,说是琥珀与紫苏都想要回到她身边,那明日正好叫她二人随玉竹青果同去,端是站在那里,也能起到个震慑作用。

你打算以什麽身份替我做这件事?裴凌的目光又游回到她身上,在她那张被酒气晕染到微红的脸颊上定住。

言清漓一愣。

是啊,这本该是裴家女人出面的事,她以什麽身份?见她没了方才要替他出头的神气,裴凌扯起嘴角自嘲道:该纠缠的避我如蛇蝎,倒是不该纠缠的,一下子全来了。

该纠缠的,是说她吗?不仅不神气了,就连眼珠子都开始左右闪躲,裴凌挪开了令她倍感压力的目光,声音稍沉:裴家风光时,方家不知跟着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倒了,一起吃瓜落儿也是该着,既受了裴家的荫蔽,便不能只乘凉而不担风雨。

此事你不必管了,我应付得来。

裴凌既如此说了,言清漓也没再坚持,总归这是他的家事,而她也早已不是裴家少夫人。

一时间相对无言,夜晚冰凉的风逐渐将两人身上微热的酒意吹走。

许是太过安静稍显尴尬,半晌后,他们又同时看向对方。

抱歉。

对不住。

话音双双一滞,裴凌率先轻笑:你同我说什么抱歉?是裴家对不住你。

他擒了自己的祖父,自然也从其口中问清了裴家在当年所充当的角色。

知而不言,冷漠旁观,何尝不是一种恩将仇报?那时她嫁给他,日日对着他们这些恩将仇报的裴家人,想必万分厌恶与难熬吧,怪不得会那般急着甩脱他。

言清漓摇头:裴家是裴家,你是你,我感到抱歉的是对你,很抱歉当初利用了你。

仅仅是利用吗?裴凌望向她那一双饱含真诚,如浸泡在清湖底的黑石子一般的眼眸,心里那句早就想问她的话,在终于找到机会能问的时候,却梗在了喉头,卡在了嘴边。

他大抵是知道自己怕什麽的,怕听到她说出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行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你何时启程?到底是没能问出口。

用饭时,言清漓宣布了自己想去江南的决定,想了想,答:上元之后吧。

你不是与他有婚约吗?他肯放你走?她没注意到裴凌语气中隐约的、小心的试探,只是有些调皮地一笑:他拿我无法。

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连她自己都捋顺不明白的感情,便只好又将与宁天麟的新约定当做挡箭牌给拿了出来:过去我虽同陛下说好要与他青灯长伴,但如今我不愿,他总不能因此打殺了我……只是让我答应他,拒绝了他,便也不可以与其他人双宿双飞。

这样很好,没了束缚,天地广阔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裴凌眼睫一颤。

在得知了前尘往事所有始末之后,他有自知之明。

自己作为一个原本在她计划之外,迫不得已才被她拉进局中的裴家男人,又没有像裴澈那般与她有着磨灭不掉的回忆,同其他男人相比,他应当不会在她的抉择之列,为此,他极为头疼,也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

可居然,他们谁都没能拔得头筹,彼此都半斤八两。

他那颗原本快要冻僵了的心,随着她这番话又重新跃动,好似心头忽然落下来一口灶,灶上煨了一壶水,慢慢烧热最后咕嘟咕嘟欢快地冒起泡来。

夜幕深深,阿来和元忠挂在廊檐下的红灯笼暖融融的,在人的脸上投下了暧昧朦胧的光影。

言清漓发觉裴凌的眼神同方才不太一样了,好像忽然就……变亮了,变得坚定,热烈,份外有神采,就像是黑夜过去后天边的那颗启明星,清晰透亮,满含希望,又逐渐被更加明亮火热的朝阳给取代。

你方才说,裴家是裴家,我是我?他倏地朝她倾身过来。

被这高高大大的男人笼罩是十分有压迫感的,言清漓出于本能想要后退,裴凌却拉住了她的手,锁住了她的眼睛。

言清漓定了定神,看着他点头:没错,当年你尚年幼,恩恩怨怨的自然与你无关。

那你还恨裴家吗?言清漓先是遅疑,而后摇头:恨与不恨我不已想再过多纠结,总之,我与裴家算是两清了。

得到她算是不再恨的回答,裴凌眼中的热意更甚,如熬满了糖浆的锅子,铲勺一搅便浓郁到化不开。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变得醇醉逼人,此刻他只需再低一低头就能亲到她了,但是他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这么欢欣雀跃地盯着她看,对,是欢欣雀跃,言清漓敢保证她没有看错。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裴凌,你是不是对我还——是,始终都是。

他回答得果断。

其实也多余去问,裴凌对她揣着什么样感情,她一直都清楚。

可是我方才不是说过,我已经答应了四殿下,此一生都不会再嫁人了。

在有些紧张的时候,她又脱口四殿下,忘了那人已是皇上。

可你还说了,这样很好。

裴凌的目光在她唇上描了描,我也觉得很好,原还怕你嫁了谁,既然你谁都不嫁,那我便可以一直追着你跑了。

后面那句本是他心中所想,可兴许是酒意使然,他偏偏对她说了出来——是,老子就是喜欢你,爱你,只要你不厌烦,那我就缠定你了,别想甩掉我。

言清漓瞳孔震荡。

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亏欠你的裴家已经没有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武英侯的嫡长孙,也不再是谁的侄儿,你要将我看做是一个叫做裴凌的普通男人,不可以因为我从前是谁,或是因为我姓什么而对我心存偏见,那不公平。

裴凌以拇指轻轻蹭了蹭她凉凉的脸颊,唇边得意的笑容令他仿佛又化身回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了。

也不必觉得亏欠,谁叫我乐意,也不必劝,我不管你过去是谁如今又是谁,我只知道我裴凌喜欢上的是一个叫言清漓的女人,一旦认定她,永遠都不会变。

言清漓这才发觉这人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竟然连她在想什麽都猜得半点不差。

罢了,她亦不想为难自己。

0466 第四百六十四章 你可别后悔谁说我要劝你?我不过是替你觉得可惜,你这样的男子应配一心人,不过……既你乐意,随你便是。

言清漓也冲那人挑衅一笑:还有,不妨告诉你,我身边像你这般想的可不止一人,到时后悔了别怪我没有早早告诉你。

四殿下的用意她明白,哥哥的坚持她也懂,青时就更不必多提,定是上天入地都要与她绑在一起,谁若敢娶她,那他必是陪嫁。

后悔?可笑。

裴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想了想道:当年我向昌惠帝请旨清扫蛮人残党,其实那并不是容易的事,那时的我只能算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又因为某些个人原因,时常冲动冒进,有一次还牵连那些追随我的战士们与我一同陷入险境,当时,所有人的眼中都只剩下鲜血和无尽的杀,杀,杀,你知道我们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吗?言清漓虽然不明白他忽然说起这些是什麽意思,但仍是顺着想了想,想到了言琛初到西川时与九夷人那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为了……活命?裴凌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摩挲到下颌,对,就是为了活命,因为放弃会死,投降也会死,拼到底反而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命。

言清漓还是不太明白这与他打算一直追着她跑有什么关联。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裴凌嗤地一笑:平时瞧着挺机灵的,这会儿倒是笨了。

不知宁天麟给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备了什麽赏赐,厢房那边忽然传来青果兴奋的欢呼声。

在那令人不自觉也跟着一同开心的笑声中,言清漓听到耳边还有一道轻轻又低沉的声音:我不后悔,因为你也是我的命。

关于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这件事根本就毫无意义,反正无论她如何作答,他的选择都会如此。

若是放弃了,那麽今后的裴凌就是个死人,所以,他宁愿在这场兴许永无休止的战斗中,与敌人拼杀到底,让自己轰轰烈烈活着。

下颌被人向上一提,熟悉的侵占性的男人气息向她压了下来。

言清漓习惯性地去踮脚闭眼,可唇瓣就差一点点就能相触时,陆眉接连几声的咳嗽好巧不巧在她与裴凌的耳旁响起。

见谅,见谅,不小心被冷风呛了,没惊扰二位吧?被风呛了?怕是被醋呛了,言清漓脸蛋微红,垂下头去抿唇偷笑。

裴凌投向陆眉的眼神自然是厌恶至极的,只不过明确了自己未来所要走的路之后,他心中阴霾尽散,好心情道:小爷今日不想同你一般见识,走了。

潇洒邁出几步后,他复又停下,转身看向言清漓的神色重回认真。

从前你说我是个狐假虎威的二世祖,我认,但如今裴家已不再,一切推倒重来,你且瞧着,今后的裴家在我手中,绝不会比从前差。

言清漓先还讶异裴凌变得如此稳当,竟然没同陆眉置气,此刻又听他这么一说,更觉惊讶,没想到自己当初气上头的一句话,他竟一直搁在心里。

此人记仇,不好相与。

陆眉在她身边站定,撂下一句评语。

听到他这酸不溜秋的话,言清漓嘴角笑意更浓,挑眉看向身旁的雅容俏公子,才要开口,陆眉便抬手一挡。

你什麽都不必同我说,莫说是江南,便是阴曹地府我也势必要跟着,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这没得商量。

随后,他也潇洒越过她,昂首阔步地朝裴凌的方向走去,八成是要寻人家的不痛快。

知她懂她最会替她圆场的当属陆眉,可论起耍无赖,也无人能及他。

言清漓一路笑着走出廊下,头顶飘落下来几片雪花,她停脚,扬声开口:你也有话要同我说吗?抬头朝房上看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正单膝屈起坐在房顶上,额前细碎的发随风微拂,他白皙秀致的脸庞上,一双若他背后漫天星辰般明亮的双眼朝她看来,手里还捏着些尚未来得及送到她这里的雪。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立刻滑下来跳到她面前,可此刻,他却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被星河涤荡过的眼眸也同星星一样在闪烁着,一时间,言清漓竟是没看出心思透明的他正在想些什么。

不是在等我吗?怎么还不下来?她这般说完之后,星连才同她此前想象那般,利落地滑落到她面前,可他下一瞬却又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同飞回房顶。

今晚的夜空让我想起了上次我们一起看星星。

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攥住的手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沿着经脉流向四肢。

印象中星连是藏不住心事的,总是想什么就同她说什么,可今日他抬头望天的模样,明显是心事重重的。

想着过几日便要离开的他,言清漓也能猜到几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随雪花消散了。

她与其他人都只是短暂分别,就连与裴澈,都有着再度重逢的可能,唯有星连,怕是此一别便再无机会相见。

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落寞与不舍,虽然时至今日她都不觉得自己对这少年人的情感能称之为爱,她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当是一种如影随形般的陪伴,踏实,或是在他身上瞧见了她所羡慕的,也再也找不回的纯净的自己。

但是她不能再贪心了,天上的星星终归要回到属于他原本的地方去。

是不是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同我开口道别?哪知身旁的星连摇摇头:我不喜欢道别,所以我不打算同你道别了。

她微微一怔,随后了然,是啊,道别总是伴随伤感,你已经从我这里学到太多你不该拥有的情绪,这一种,就不必学了。

星连点头,然后半晌无话,二人沉默地看了片刻的星星,他又忽然转头来问她:我走了,你会悲伤吗?会。

言清漓毫不遅疑。

真的会吗?真的。

她是人,是人便有感情,当然会悲伤。

想必星连很高兴听到她这个回答,他一扫方才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天上东瞧瞧,西看看,嘴角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我原本是有些话想同你说的,可是现在又不想了。

在言清漓感到疑惑之时,他又揽住她的腰带她稳稳飞下来。

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一起回去守岁。

安静温暖的夜晚,是炉火中跳动的柴,噼噼啪啪的,也是陆眉与裴凌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讥讽,热热闹闹的。

旧去新来,又翻过一页。

0467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旧宅一早醒来的言清漓发现星连真的不告而别了,悄无声息的,就连陪她一同守岁的言琛等人都没有察觉。

她猛惊之后四处寻找,言琛安慰她别急,与裴凌陆眉他们帮着她一起去找。

她猜想他或许又同平时一样跑去了哪里,然后到了晚上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她身边。

可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新帝登基大典,那少年再未出现,他甚至都没有等到四殿下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就悄悄走了。

黯然神伤是避免不了的,但她也记得星连此前说过不会与她道别。

新帝登基的当日,便改了年号为建元,并追赐昌惠帝谥号为灵,宣德帝谥号为幽。

大多数皇帝死后的谥号均为溢美之词,灵幽二字却为恶谥,意斥他们一个昏庸无道,奢侈淫靡,一个暴民残义,德行不一。

对自己的父兄追加恶谥,记他们的丰功伟绩于史书,供后人警醒唾骂,建元帝此举无疑是打破了宁朝乃至于前几朝的先例,可是百姓们却纷纷叫好,更是对他这位敢于大义灭亲的帝王有了更多的期许。

在追加谥号的次日,建元帝又追封抗羌有功的归德将军慕震霆为一等护国公,其嫡长孙也就是如今依然驻守在边关的慕晚意为抚远大将军,其妻慕氏也获封诰命,慕家已故的儿郎以慕城将军为首的也均得追封,而慕家尚在世的老夫人更是被赐予一根鹰头杖,鹰有慧眼如炬之意,此杖上可敲打昏君,下可杖不良臣子。

但最值得一提的,还属慕老将军那位以女子之身投身疆场的嫡长孙女慕晚莹,以力敵乌蓬王乌伦格桑,最终与其同归于尽,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挽救所有北地百姓免受外敵的践踏的功绩,被建元帝追为四品宣武将军,并特赐封号摘星,意为女子亦能摘星揽月,不弱儿郎。

宁朝此前并未出现过女武将,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今后,怕是这宁朝朝堂便不再只是男人的天下了。

而天下文人之首的陆翰林,与其夫人因维护正统被逼身亡之事自然也得给万千学子们一个交代,总不能寒了文人志士们的心。

除此之外,建元帝还重启了当年先太子被害一案。

此案牵涉甚深,证人从被昌惠帝打入冷宫曾为贵妃的夏氏,到先太子妃身边宫女的乳娘,再到废太后苏氏的亲信嬷嬷,苏家知情的党羽……铁证如山之下,只用了八日,旧案便被推翻,终以废太后苏氏连同幽帝及其舅父苏韶毒害先太子,栽赃于先帝贵妃盛氏而落幕。

这其中所牵连到的最无辜之人,当属太医楚道仁。

当楚家重得清名之时,言清漓没有哭,她更多是的如释重负,因为这是楚家人应得的清白。

在废太后苏氏和苏家家主苏韶及一众党羽被处决的那一日,她没有去观刑,而是带着玉竹,与她两个人一起去了裴澈葬楚家众人的漓水河南畔,将这个迟来的消息告知给了她的父母。

费尽心机,千辛万苦,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至于太子与太子妃还有荣臻长公主三人之间那些隐藏甚深的纠葛,属于皇家秘辛,且不光彩,便如窗沿上的浮沉,在这桩案子之中被轻轻拂去了。

这些无关痛痒影响不到大局的事情,她本也不在意,那人却还是于定案前的一日冒着风险又一次出宫,来征询她的意见。

落雪消融,寒梅绽开。

南下的前一日,言清漓打开了那只匣子下面的抽屉,取出一张地契,在玉竹与青果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装时,她留住了琥珀与紫苏,独自一人去到了那个始终没有勇气踏足的地方。

城东热闹依旧,言清漓走在这条分外熟悉又已面目全非的街巷中,百感交杂,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熟悉的街邻早已搬迁,易了新主的房屋也漆的漆,改的改,沿街铺子里卖的东西都不知变了几茬,唯有楚家那座黑漆漆的宅子,多年如一日,成了一片禁地。

记得那年她还是裴家妇,与青果乔装来这附近走一遭时,城东的百姓都说楚家那座宅子闹鬼,避都避不及。

可今日,言清漓站在这条街口,却看到了楚宅门前竟然有焚烧金纸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零星的堆放在墙根底下的香烛果子。

姑娘家里也有人受过楚大人的恩惠吗?一个苍老却又兴致勃勃的声音在言清漓身后一处摊子上响起。

她回眸看去,是个黑黢黢满脸褶子的老伯,可再一细看,这不是当年总是在这附近卖芝麻糖的老头儿吗?沉香时常会念叨这小老儿缺斤短两,贪了她两文钱的事,只是如今,这老头儿又改卖起糖油饼儿了。

难得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言清漓心中还是颇为激动的,但是她未曾表现出来,顺着那老头儿的话点点头,指着楚宅道:那些都是什麽?我记得从前大家不是都说这家人是祸害人的恶鬼吗?哎呦呦,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当今圣上这不刚刚重查了那件案子,实在是冤得很呐!这小老头儿当年顶烈日出摊中了暑气,她娘亲命人给扶进府中喂了解暑汤药,不过是桩小事,但这老头儿应当一直记着,也没用言清漓多问,便一边烙饼一边添油加醋地讲着,也不知都是打哪听说的,竟然连她父亲拼死护在太子面前,不让他被废太后苏氏毒害这种莫名其妙的桥段都有。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懂什麽啊,还不都是官府说什么就信什麽,都知道楚家人犯了大罪,就以讹传讹的,便是那些得了恩惠相信楚大人为人的,也不敢逆着官府来悼念啊!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有心人自然也敢来祭奠了。

诶诶?小姑娘,我都与你说了这么多了,你就不买张饼吗?小老儿这饼远近闻名,价格童叟无欺……言清漓在那扇重新上过黑漆的大门前站定,几番抬手,终于是叩响了。

可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这宅子里可能没人,正想转身离开时,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

谁啊?一个眼珠子几乎全白,另一只眼睛还向上翻去的老妪出现在缝隙的后面。

言清漓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意识到这老妪是个半瞎,才慢慢将怀中的地契取出来,对着门缝展开,问:老人家,这宅子的主人是您吗?那老妪费劲地瞅了好一会儿,而后惊讶地看向言清漓,将门打开到她能进来的大小,姑娘进来说话吧,我与我家老汉都不是屋主,屋主我们也没见过,只是住在这里给人打理宅子。

楚家的地契既然在裴澈手里,那么这宅子后来的主人想必也就是他,只不过他身份不便,所以契上的名字应当是他手底下的人罢。

言清漓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终于迈进了这座承载她前一世所有幸福回忆的故宅。

0468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册后可才绕过影壁,她就呆住了。

面前的院子与堂屋居然都还保留着楚家过去的模样,只有部分烧灼后的痕迹在无声告诉着她这座宅子曾经历过大火。

可再一细看,细节之处又透露着不同。

譬如父亲过去曾经很喜爱的一只八仙过海的木雕盆景,如今摆在那个位置的却是一块奇石,再譬如堂屋里这些桌椅,也都是崭新而陌生的。

一场大火令很多物什都化为了灰烬,看得出来,修缮这宅子的人并未见过宅子原本的模样,只能凭借残破的痕迹尽力还原,实在看不出来的,也只能凭空想象了。

言清漓在宅子里慢慢转着,老妪跟在旁边,说老汉腿脚不好,只能瘫在床上,他们虽未见过主家,但是主家对他们很大方,一给便是一整年的月例。

还说自己在这宅子里守了快八年了,当初来时,这里头还是破破烂烂的,屋主派来的人吩咐他们不可随意动宅子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断石也得留着。

真正的翻修,还是在前几年。

老妪不说,言清漓其实也猜到了。

裴澈在楚家出事的两个月后便去了苍陵,他能在那短短时间内弄到这座宅子的地契已十分不易,远赴苍陵的他,自然没办法回来打理,只能留人看守。

老妪继续在她身边絮念。

说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差事就是守好这座宅子,外加打理打理,让它免遭恶意之人的窥探,或是因长久空置而成了乞丐之流的休憩之所。

所幸也鲜少有人会到这附来探究,毕竟宅子里从前死过很多人,虽已易主,也修缮过,但外头的人还是认为它不详,闹鬼,否则为何新主人买下却又不敢住?他们便顺势为之,偶尔于夜间弄出些动静,如此就更没人敢靠近了。

老妪实在不懂主家买下这座宅子的目的是什么,且这么些年间,访客一个都没有,言清漓还是第一个。

见她随身携带地契,老妪认定她与这宅子的主人熟识,忙不迭地带着她在院子里四处转悠,还不断保证他们夫妻俩今后定会更加用心打理这座宅子,话里话外应是希望她能在屋主面前说些好话。

转到后院时,言清漓看到父亲过去的药圃还在,只不过如今里面的土壤被翻成了一道一道的,老妪解释,说是到天暖时,她会在这里种些菜。

言清漓笑了笑。

也好,无论种什麽都是于人有益的,不算荒废。

再向后走,是楚家女眷的居所,这里也是当年苏凝宇最先放火的地方,损伤最为严重,大部分的屋舍都是重建过的,可想而知房内的面貌也不复当年,所以言清漓没有踏入,只站在院子当间儿的一处干涸的水塘前,默默地看着那些垒在水塘边有些发黑的白石栏。

她梦到过这里。

老妪说,之前主家也曾派人来过几回,当时那来的人也像她这般,站在这池塘边发呆。

他长什么样子您还记得吗?老妪白花花的眼睛眨巴眨巴,努力回想:看不太清,是个年轻人,高高大大的,也不怎么说话。

知道了,多谢。

她曾于梦中回到过楚家,就是当下这般保持着原貌又了无生气的模样,当时出现在她梦中立于水塘边的模糊男子,应当就是裴澈了。

她的梦好像总能应验个七七八八,既如此,那个在她梦中回到了楚家出事当日的男人,又什麽时候能够回到她身边呢?姑娘,你要走了吗?言清漓忘了老妪还在,回过头,见她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支支吾吾道:主家已许久都不曾再派人来了……若你见到他,能否帮着答谢一声,感谢他不嫌弃我们两个老家伙身有残疾,给了我们这个差事。

在老妪看来,那地契上的名字就是主家,却不知,真正的主家早就来过了。

言清漓眼眶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想了想同那老妪说道:他出了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会带他一道过来。

……正月十七,是言清漓启程前往江南的日子,也是建元帝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

文武百官皆知,建元帝登基前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实际上就是从前言国公府的三小姐,西川王的妹妹,并且她还嫁过人。

可是如今她既已被册为皇后,那无论她过去如何,都无人敢再议。

封后大典隆重且特别,因为那位言皇后并未现身,据说是凤体抱恙,实在无法亲自受封,只得由两名宫人代为托着一顶凤冠上殿,再将册书和宝印连同凤冠一起送至凤梧宫。

这顶凤冠的主人此刻正出现在盛京城外的送风亭。

言清漓原本是不许任何人来送的,结果言琛与裴凌还是来了。

琥珀和紫苏架着马车遠遠停在小径上,旁边闲不住的阿来牵着两匹马,一匹是他自己的,另一匹是有些发福的雪美人,这小厮还总是觑着机会想与琥珀紫苏这两个沉默寡言的搭话,哪怕吃足了人家的冷眼,也丝毫灭不掉他的热情。

言清漓回头瞧了他们一眼,又转回来继续同言琛说话:就不必为我生母入言家宗祠了,只要一封侧夫人的婚书与一封和离书即可。

她没有忘记为原身言小姐母女讨一个公道。

当年她已经替自己也替言小姐讨得了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虽后来又被从族谱上除名,但那也是后话,与当年她们母女被弃在越州无关。

而顾氏却是始终被辜负,年纪轻轻时被大着肚子赶出家门,经受了近二十年的闲言碎语,到死都没有等到她心中的郎君来迎娶,此乃她心中的不忿、不甘。

那时言琛的母亲已是言国公的正妻,就算言安没有食言,顾氏入府最多也只能为侧妻,如今她为顾氏讨要这一纸婚书,是为圆那可怜的女人心底的遗憾,又要一纸和离书,是因为言安此人不配为人夫君,想必顾氏若还活着,也会想求一个自由。

言琛点头:好,你已叮嘱两遍了。

言清漓仍是觉得心中难平,近二十年,顾氏母女过的是什麽日子?言安过的又是什麽日子?如今他虽已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国公爷,但因着他是西川王言琛的亲爹,仍然能继续养尊处优。

可是她也没有太多办法了,毕竟那人是言琛的父亲,总要顾念着他的。

言琛瞧出她不大满意,想了想告诉她:西川尚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我分身乏术,现下也不是将父亲他们接到西川的时候,上次二妹与二妹夫说他们会照看父亲,那便让他先在庐陵住着吧。

言清漓眼神一亮。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有回西川爽快自在?从前吴氏需得围着言国公讨好,而今人家母凭女贵,哪里还需要觑着他这个老东西的眼色过活?他住在庐陵,所倚仗的好儿子又不在身边,凭吴氏母女的心机和手段,让他吃些小亏受些闷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是手拿把掐之事?憋闷不说,寻欢作乐的事情就更不必想了。

一想到言安未来的日子过得不会太爽快,言清漓心里就爽快多了。

至于言家其他人的近况,前两日言琛也与她提过一些。

0469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启程言珲被捉了后,坚称自己是一时糊涂,希望言琛能看在他们是兄弟的份上饶他一命。

有一有二不可有再三,言珲做出那么多混账的事情,早已不能被当做言家人,更何况言琛对他一向铁面无私。

而言珲将她打晕劫走那日,正好被孟氏撞见,孟氏阻拦未果,还被自己的亲儿子推倒撞坏了脑袋,因次日才被发现,救治不及时,以至于如今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现由言婉照顾着,言如专门为她们娘俩腾出一处偏僻安静的小院,还遣了两个下人给她们,让孟氏在那里安心养病。

言清漓想起自己初到言府时被孟氏打发去了一处漏雨的院子。

孟氏母女打压吴氏母女多年,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们在吴氏母女手底下的日子,往好听了说,也只能算是得过且过。

言琛说言婉的性子变了不少,不再像过去那般跋扈与偏激,许是在庵里被磋磨的,又或许是如今已没有能令她继续嚣张的身份和靠山了,在得知自己的亲父兄都弃她于不顾,最后竟是她派宋益将其从庵里救回来的,言婉沉默许久,但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她感激的意思。

无所谓,反正当初她决定让宋益去救人,也并非看在姐妹情面上,而是被孟氏作为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意所感动。

更何况,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言婉若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她反倒觉得奇怪了。

时候不早了,再磨蹭下去你们天黑之前可到不了下一座城。

八成是嫌她与言琛说得太久,裴凌催促道。

言清漓转眸看去,这人连马都不肯下,来去匆匆的模样。

遥想当年她与玉竹刚到盛京时险被裴凌骑马冲撞,当时他也是这般神情不耐,高坐在马背上俯视她,张扬霸道,目中无人的。

如今霸道依旧,只是更为内敛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麽?送个人都不敢露面,还要躲得遠遠的。

言清漓怔了怔,意外他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当年她离得很远,应当不会被发现才是……她的眼神瞟向青果。

青果委委屈屈的:小姐,我没有,这可真不是我说的。

罢了,管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她主动将手覆在了裴凌扯着缰绳的手上,小手之下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指蜷紧了。

言琛目光扫向他们叠覆的手,眸冷,不悦,眉心微蹙,又移开。

言清漓知道裴凌与陆眉的处境完全不同。

陆家无人了,陆眉亦无心朝堂,他闲云野鹤一个,随她周游四方是他往后余生唯一的心愿。

而裴家是几代人筑起的根基,如今在裴凌这一代散了败了,还落下许多罪名,不若陆家留美名于世。

所以,除了儿女情长外,裴凌还需重振门楣,这不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个人的抱负。

天下太平是一个过程,百姓的安穩也需要有人去守护,想要结束乱局,以战止战是重要的手段,今后等着裴凌的大仗小仗应当不少,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其实也都是那一句话。

你莫要死了。

言清漓担心道。

裴凌气笑了。

见她酝酿半天他也耐心等了半天,结果这关心的话却叫她说得如此简陋难听。

他反握住她将要抽回去的手,将火撒在了一旁噗嗤笑出声的陆眉身上,放心,我定比他活得久。

陆眉也不气,只是笑眯眯地将言清漓的手从裴凌的掌中硬生生分开,然后自己攥住,目光盯着裴凌说道:清儿,我们该走了。

言清漓点点头,对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的吉福也说道:公公请回吧,阿漓这便启程了。

对于宁天麟依然将她册封为皇后这件事,言清漓着实意外。

立一个永遠都不会露面的女人为皇后,这大概是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任性的事,想必也是唯一任性的事。

不过倒也符合那人偏执的性子,即使她人不愿意留下,那也得留下她的空名。

吉福恭敬应声,虽未称她娘娘,但是礼数是半点不落,之后他又和蔼可亲地交给青果一枚竹哨,说道:宋益会一直在附近,需要他的时候,青果姑娘尽管吹响这哨子便是。

青果忙不迭地收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之前青果还是有些害怕吉福的,如今不仅不怕了,在人家面前还颇为神气——谁叫元岁那晚四殿下赏了她一枚免死金牌呢?这下可好了,从今往后这丫头只怕是会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不仅如此,今日吉福又传达了圣意,说是派来暗中保护她的暗卫们,以宋益为首的,青果都可差遣。

两件事,那人便轻而易举将青果收买。

马车行起,琥珀与紫苏驾车轻喝,外面伴行的两人是陆眉和他的小厮阿来,耳边是玉竹无奈的叹气和青果没完没了大肆夸赞圣上的好。

倏地,车停。

言清漓主仆三人不明所以,相互看看,而后听到外面传来陆眉的声音:清儿,你快看。

玉竹坐在边上,撩起帘子推开车窗,探头出去瞧,立刻面露惊愕:小姐,你快看……星连少侠回来了!马蹄声又急又快,言清漓微愣之际,那青年已吁停马,从窗外望着里面的她:总算是赶上了。

他还笑得出来?言清漓眸中惊喜散去,立刻垮下脸来:你不是同我不告而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告别?星连疑惑,我何时同你告别了?我不是说过,不会同你告别吗?是啊,你没有同我告别,你就直接——对着星连那双无辜的眼睛,言清漓忽然灵光一闪。

离开才会告别,不打算同她告别,意思是不打算离开她?言清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怎么忘了,不能以正常人的习惯去猜测星连的想法。

想到自己白白神伤的那几日,她微恼道:那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说一声?回仙云山了吗?可是一来一回的也不该这般快才是,说着,她又注意到星连时常背着的那把木剑没了,一滞,问道:……你的剑呢?她记得星连十分宝贝他那把其貌不扬的木剑。

她总是喜欢问他一连串的问题,星连略一沉吟:去找我师兄了,师父知我这边事了,特叫师兄来寻我回去,其实他早就来了,只是我一直在犹豫。

之所以没有知会你,是怕你会劝我回去。

言清漓哑然。

若她知道星连曾在留与不留之间犹豫过,她确实是会劝他回去的。

至于我的剑……星连向自己背后看了看,仙云山弟子都有这样一把剑,我既不打算再回去了,便将剑交还给了师兄。

见言清漓神情惊怔,星连低下头解释:其实上一次我带裴冲回去时,师父就已看出我道心不穩,他叫我好生想清楚,恪守住本心。

想来他老人家也是不放心我,才叫师兄来寻我的。

说完,他嘴角上扬,尖尖的虎牙与酒窝将他清俊的面容显得十分可爱。

可是我自己最清楚了,我已经没\'救\'了,我若回去修行,便必须得忘了你,我做不到忘了你,我喜欢你,我想一直同你在一起。

陆眉闻言撇撇嘴。

言清漓的心则沉了又沉。

她记得星连说过他是他师父的关门弟子,被寄予厚望,想来那位老道人是想培养星连继承衣钵的,却不想只是派他入世完成一项任务,得意门生便被俗世中的女人给拐走了……难怪他们这一门的警示名言是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见言清漓神情有些凝重,星连顿时紧张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塞北的雪和江南水乡,还要尝遍天下美食吗?他低声嘀咕着:塞北的雪我已经看过了,如今你要去江南,便不打算带着我了吗?言清漓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罪行。

她教会他人情世故,教会他说谎殺人,教会他男欢女爱,听起来确实罪行昭昭。

罢了,是她一时贪心,毁了星连的前程,将天上的星星摘到自己的手中赏看,将一张无暇的白纸染得乱七八糟……既如此,这个责任她就必须得承担。

而且,她好像也挺乐意承担的。

走吧。

听到她这一声走吧,星连的心猛地一疼,忘了运转御寒的心法,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言清漓见他没动,探出头去:不是要随我去江南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赶他走?回过神来的星连眼里立刻迸发出奕奕神采,急忙打马跟上去。

那我们先去江南哪里?我听说扬州的蟹粉狮子头十分美味,还有钱塘的荷叶粉蒸肉!书上说酥烂软糯,肥而不腻!对了对了,江南还有一种名为花间游的美酒……慢慢来,不急,时间有的是。

是陆眉懒洋洋的声音。

马车驶得稳稳的,言清漓捧着手炉倚在厚实的褥垫上,嘴角噙笑,听外头的星连与陆眉探讨江南美食,久违的幸福感令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只是……这幸福之中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

终究是少了些什么。

……0470 第四百六十八章 身死(大结局·上)建元四年,草长莺飞,又是一年好春。

酷热的岭南之地却无多少春日的凉爽,还不到晌午就已烈日当头,修筑城墙的流人们汗流浃背,纷纷脱了衣裳打起了赤膊。

只有一人白白净净的,衣衫也齐整,尽管背后都已被汗水浸湿,脸上也有尘污两处,但是那出众的容貌仍是使得他在一众无精打采的流人中鹤立鸡群。

劳作了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坐在墙根底下的阴凉处休息,方淮拿起水囊灌了几大口,这时他身旁靠过来一个方脸环目的中年男人。

那人拿胳膊肘顶他:欸?你就是那个宁愿干苦力,也不愿意娶美娇娘的小白脸?别看这男人长相粗犷还一把年纪了,凑上来与他低声说话时,那两眼放光的模样与村头巷口的长舌妇人相差无几。

方淮记得此人名李长达,此前一直在北边流放,近来因岭南缺人手,刚被遣到这边来,听说他做过山匪,也曾起义称过王,在新来的那群流人中颇有地位。

方淮没说话,只点点头。

李长达诶嘿一声,拍大腿笑: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麽傻的!换做老子,别说是年纪轻轻的小美人儿了,便是要我日日搂着个半老徐娘睡觉,我也乐意啊!可惜了,我若是也长了你这幅皮相就好了……要说这方家小子运道也是好,听说在筑了一年多的城墙后,因中过举,有文采懂笔墨,便被当地护军领安排去做了写文书的差事,最近更是有一桩大好的婚事落到他头上——被护军领的千金给瞧上了!人家姑娘真心一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老子爹想办法为这方家子换身份,脱罪籍,结果他却不识抬举,宁愿回来继续干这些粗活,也不肯给人家当女婿。

李长达很久都没听到这种乐子事了,上一次还是两个大男人睡同一个小娘子,为她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儿。

要我说啊,你就去认个错!说句难听的,你都被下罪流放到这里来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妄想着还能回去当你的公子爷,家里那些妻啊妾的,早早忘了吧!重新娶一个,好过搬一辈子石头!这李长达说出的话露骨又粗鄙,听得方淮频频蹙眉,不是很想继续与他搭话,便简短回道:我尚未成家,无妻无妾。

什麽!童子身?李长达怎么也没想到像方淮这种达官显贵家的公子,竟然到了这般年纪还没开过荤,他噗嗤一乐,又贼兮兮地问:心里有属意的小娘子了?方淮一愣,心头掠过当年裴府游廊上见过的那道模糊的倩影,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裴凌的妻子,裴府的少夫人。

他赶紧驱散那道影子,耳尖微红,摇头道:没有。

没碰过女人,也没有心上人,李长达仔细端详起方淮的一张脸,随后猛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是断袖!我早年见过一些猥琐的老东西,专门豢养你们这种小白脸!方淮顿觉受了侮辱,出于刻进骨子里的礼教,才没有严词回敬,只沉下脸来说了四个字:还请慎言!他这一黑脸,倒是叫李长达一愣,越看越觉得有些像……像……像谁来着?娘的,那人就算化成灰他李长达都记得!李长达的神情忽地变得严肃起来:方兄弟,你知不知道朝廷有个人称狂将的长枪小霸王?叫裴凌,我与他是老相识了,我瞧你不知哪里长得与他有些像……方淮怔住,随后那股浅淡的恼火散去,转而无奈地笑了笑。

想必这李长达也是刚来不久,竟还不知道方家与裴家的关系,更不知裴凌荡平了乌篷和草原十八部,如今已被新帝封为义节侯了,眼下因裴老爷病重,他昨日才刚刚赶到岭南。

他低下头解释道:我与你口中的裴少将军是表亲,算起来……我是他的三表叔,不过若说相像,那是万万没有的,我只是一介罪人,万不敢沾惹,这话还请你莫要再说了。

确实没人说过他与裴凌像,反倒有人说过他的眉眼间与裴凌的叔父裴澈有两分神似,不过,他也只当那是旁人的恭维,他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与裴家儿郎比不了的。

方淮休息得差不多了,打算继续去干活,李长达却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同他打听这里的情况,他一把攥住了方淮的胳膊,却咦了一声:还挺结实,老子一直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弱不禁风呢!你习过武?方淮在心里苦笑,谁说书生都是文弱的?贵族子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必修,但这些东西与李长达说了他应当也不会懂。

他摇头道:不曾习武,只略通骑射。

方淮!你活都做完了吗?谁许你躲懒的?一名护军怒气冲冲地持鞭过来。

明明所有人都在休息,他却只点名方淮,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替护军领来出气的。

方才还杂乱的交谈声瞬间雅雀,忌惮那护军手中的鞭子,也无人敢帮方淮说话,包括李长达。

方淮不欲多事,回说这便去做,转身就走,却因没有叫大人,被那护军一鞭子抽在了脊背上。

什麽态度!重说!李长达到底是个讲义气的,认为自己与这方家小子说了片刻的悄悄话已经产生了患难友谊,以后更是打算将其收为小弟,见状便为方淮出头顶了几句。

方淮不愿欠人恩义,见那护军将矛头指向李长达去了,正要劝阻,结果却看到高聳的城墙顶上掉下来几块落石,而那落石的下方正巧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他来不及言语,立刻扑上去。

李长达与周围的人赶紧扒开方淮身上的灰土与碎石,坏了,人一动不动,脑后还渗出了一片血迹。

方兄弟啊!李长达痛心疾首地大呼着,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真是亲兄弟呢,当然,他确有为方淮惋惜之意,除此之外,也是想借此事团结流人们一起反抗护军。

但是忽然间,被他哭丧的方淮猛地睁开了眼。

那道眼神,李长达永生难忘。

若寒刀出鞘,锋芒毕显,御敌千军,完全没有被砸昏的人刚刚醒来后的茫然。

李长达与周围人一时间都愣在那里。

方兄弟,你还好吧?0471 第四百六十九章 魂生(大结局·中)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但方淮却一句话都没说,而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随后站起身,摸后脑,再望向手中的血略一蹙眉,继而淡定攥拳,展目看向四周的砖石遍地与尚未完工的城墙。

那前来催工的护军发觉自己被忽视,立刻从方才落石砸死人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好你个方淮,居然敢装死,别以为这样就不用干活了!方淮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护军的身上。

见那护军的鞭子再度抽打过来,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可下一瞬,却见方淮准确无误地旋手攥住了鞭子,然后用力一扯,那护军就向前一个大踉跄,紧接着又被方淮抬脚踹开。

护军捂着肚腹爬起来,惊怒不已地指着方淮:你……真是反了你了……敢打我!话音一落,这护军便拔出了佩刀,众人才捏完一把汗,这会儿心又都悬了起来。

李长达赶紧捧起一块石头想帮忙,结果一转身,却见方淮随意地侧身闪过刀锋,接上一记肘击,没用三两下就又将那护军给踹倒在地了。

如此利落的身手,他却似乎不大满意,紧拧眉心端详起自己攥起的拳头,随后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将护军丢在地上的刀给踢了起来,抓住刀柄,抵在了那护军的脖子上。

方兄弟!李长达本想说殺了官兵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可对上那人冷冷投过来的目光后,他整个人都哑巴了,也绷紧了。

被石头砸之前的方淮是绝对不会与人长时间对视的,以至于他给人的感觉就如李长达所说,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可如今他这副神情与气势,竟像是忽然间变成一个英武不凡的大将军王,端是眼神一扫,便令人不自觉地生出了畏惧。

李长达讪笑两声:你……你不是说你只是略通骑射吗……方淮没理会他,转头继续看向躺在地上的护军。

混乱的记忆正在逐渐融合,无人知晓他异常冷静的神情下,一颗心正在噗通噗通,快速又狂热地跳动着。

护军已经冒出了满头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拿开!就当你砸坏了脑子,我不追究你以下犯上。

方淮终于把刀扔了,冷冷丢下一句:让义节侯裴凌来见我。

裴凌?他什麽身份竟敢直呼义节侯的名讳,还敢叫义节侯过去见他?当真是砸坏了脑子。

可分明是如此分不清主次的话,被这人冷冷淡淡地说出来后,却无人觉得不妥,甚至感到万分自然,好像他早已这般说过千百次。

见识过方淮的身手,无人敢再阻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出了采石场。

曾经的武英侯裴伯晟被流放到岭南,一路长途跋涉,万分辛苦,虽然当地守军看在裴凌的面子上不曾为难过他,也不曾命他去做苦差事,甚至还分了单独的一间屋给他住,奈何这老东西自己不争气,自打到了岭南就一直病歪歪的。

三年过去,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如今,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

方淮叩响一间矮屋的门,听到门内传出一道虚弱苍老的声音后,推门进去。

满屋子苦涩的味道混着潮气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窄小的床榻上形容枯槁的男人。

你来了。

裴伯晟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年轻人的到来。

他咳嗽着从床上坐起身,方淮上前扶了一把,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裴伯晟心里颇为感慨。

方家人都认为受裴家牵连,除了这个不受器重的庶子方淮是个知恩的,时常会过来照看,其他的人,这些年明知他得病,却无一人来看望过,包括他当年提拔过的方家老爷。

都说人心凉薄,也许,这就是他造下的孽吧。

裴伯晟抬头看向这方家庶子,想对他说些关怀体己的话,却忽然一愣。

像啊……此前怎未发觉你很像我的澈儿呢……五官最多只有两分相似,更多的则是一种感觉。

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裴伯晟才撑起来的那口心气儿又泄了,佝偻着背坐在那里苦笑:若我澈儿还活着,若我当年听了他的话,裴家也不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是我造的孽啊……他看似是在与方淮说话,实则更像是自言自语。

裴老爷还是着眼于活着的人罢,裴凌如今已封侯,深得今上器重,他没有给裴家人丢脸。

不必提他!裴伯晟激动之下又咳了几声,我不会见他的,裴家没有他这等不肖子孙!大抵是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是家丑,裴伯晟神色颓然,朝方淮摆了摆手:罢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今后就不必再来了。

方淮沉默地立了那里,听裴伯晟轻轻喃着走吧,都走吧,不要与我这种罪人牵扯。

他看了许久,直到那男人背过身去睡了,他才无声无息地跪下磕了个头,而后转身离开。

心中固然五味杂陈,但也仅此而已了。

裴凌对那方家庶子的印象颇深,当年苏氏在他祖父寿宴上给她与方淮下药,奸夫差点就成了这方淮。

听说了他今日的壮举,还吩咐他过来见他,裴凌窝着一肚子火气,倒要来看看这方淮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才一踏进方家人居住的这处逼仄的院子,便见一男子赤裸着上半身,正一勺勺地舀着桶里的凉水往自己身上淋,完全不顾自己背上还有一道鲜红的鞭痕。

看到那人线条流畅的薄肌与这军中儿郎惯有的行为举止,裴凌险些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正当他沉着脸要质问时,那人却似听到了他的动静,已经转过身来。

对面那人鹰隼般锋利的目光绝非一介书生可以拥有,裴凌心中一惊,更是隐隐觉出这眼神有几分熟悉,他压着心中的疑惑,稳稳回视着那人,目光充满了敌意与探究。

片刻后,是对面的人率先扯唇一笑,道:若早知你有如此本事,就该早早将裴家交到你手里。

裴凌顿觉五雷轰顶。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方家庶子,渐渐与另外一个男人的脸孔重合。

是他!居然是他!他回来了?找了三年的人,忽然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裴凌极力压制着身体里莫名生出的寒意,以及另外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

三年了,陆眉与星连一直陪在她身边,言琛一年中也有半载是在江南度过的,就连宁天麟那个做皇帝的,每年也都会借着南巡之名,去她那里小住数日。

唯有他,三年中一直在马不停蹄地东征西讨,仅一年多以前去湖广平乱时,才寻到机会顺路去见她。

三年了,她很好,谈笑依旧,还收留了许多孤儿,办起了医馆和学堂。

可她也很不好,虽不曾拒绝过他们的亲近,却也是被动的,有时甚至会寻些借口回避,也再没有彻底敞开过心扉让自己沉浸欢愉,仿佛从其他男人身上得到快乐,于她来说是一种罪过。

三年了,她的心思全都扑在了自己那间医馆上,想方设法宣扬楚氏针法,日日出诊,从不休息,只为了让自己的名声更大,吸引到更多的人前来寻她,而每个来问医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她都要细细打量一翻。

可是三年了,她其实每一日都是失望的,因为她从未等到过她真正想见的那个人!起先,他们这些男人私心里还都巴不得那个人永遠别回来,可后来又因为心疼她,纷纷在私底下派人去寻找。

可是茫茫人海,找一个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会变成了什麽面貌,也不知还有无过去记忆的人,是多么的艰难。

此刻,裴凌死死盯着这个罪魁祸首,许久许久,最后所有的怒火都迸集于胸,若一头暴怒的野兽咆哮道:你知道吗?你让她等了三年!你让她足足等了三年!!裴澈悄然攥紧拳,垂眸掩下所有的歉疚,这份歉疚是对她一人的,而非她身边其他的男人。

那你便告诉我,她如今人在哪里?0472 第四百七十章 再相逢(大结局·下)延陵通往金陵的路上,有一个坐落在群青山脚下的村庄。

这村庄没有名字,也不起眼,却是远近皆知,通往村庄唯一的一条山路上,日日热闹非凡,牛车、驴车、各色马车络绎不绝,来这里的人穿粗布麻衣的有,锦衣玉服的也有,不论贫富贵贱,全都挤破头地赶到这一座小村落来,只因这村子里住着一位名医。

这位名医是个年纪轻轻的貌美女子,姓顾,最为拿手的一套楚家针法据说师承于从前宫里的一位楚姓太医,经她医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赞其医术的,现在外头的人都知道一句话:顾郎中说能治就能治,顾郎中说不能治的,那也是真不能治了。

这位传闻中的顾郎中,是大约两年前来到此地的,当时这里还是一处破败无人的荒村,她落脚后,收留了许多孤儿寡母和一些在战乱中失去双亲的孩童,人多了,逐渐也就有了生气。

只是这位顾郎中的规矩有些奇怪,都说医者父母心,她收取的诊金却是病人最为珍贵的物品,但若说她爱财,也绝对不是,因为那些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捧着两枚烤番薯来,她也会认认真真地为人家看病拿药。

日头已近西斜,医馆外头依然有十来人在等着看病,江南的春末还是有些热的,住在村子里的人都自发地为前来求医的人们打水喝。

医馆内,青果和玉竹忙着拿药,两名八九岁的小童负责迎来送往,前一位病人刚出去,言清漓面前就又坐下一位年轻的妇人,端看她衣料上乘,外头还有两名丫鬟在等候随侍,便知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想来也不会是她想找的人。

玉竹询问那妇人有何不适,妇人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说自己是从更远的淮阳来的,而她口中描述的一些妇人家的病症,也确实是疑难杂症,想来是当地的医者无法将她治好,这才大老远找到她这里。

妇人说完症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长匣,打开后,连同里面的银簪一起置于案上,目露不舍地盯着。

妾身知道顾姑娘的规矩,并非我吝啬,而是财帛于我来说,都远不如这支簪子珍贵,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一支普普通通的银簪是这位贵妇人最为珍贵的物品,虽不知其来历,但言清漓猜想,大抵与自己那一支蝴蝶簪背后的意义相差无几罢。

她也出神地看着那支银簪,心头生出了几分落寞,半晌后,她抬头对那妇人微微一笑:簪子还是拿回去吧,就当我收过了,病会为你治的。

那妇人惊讶过后喜出望外。

等她离开后,言清漓身边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女童才不解地发问:清姨,你为什么不收呀?印象中,这还是清姨第一次没有收诊金。

连翘,你的方子抄错了。

女童对面另外一个年岁稍长的男童抬头觑了一眼她的方子,淡淡说道。

这开口的男童叫良姜,他们兄妹二人是言清漓最早收留的一对孤儿,当时小小年纪的他们在死人堆里到处翻找吃的,被言清漓一行人碰上,她便将这两个孩子给带走了。

谁知后来越捡越多,三年过去,这村子里已经有十六个孩子了,大到如良姜这般八九岁的小孩儿,小到襁褓中的婴儿……好在这村子住的都是一些曾经无家可归的百姓,得她给予栖身之所,大家都感激不尽,不过是些孩子嘛,都照顾得过来,且这几年宁朝愈发安定了,已有半年多不曾有人再将婴孩弃在村口。

言清漓给人取名一向随意,所有捡来的孩子都以药材命名,但因为连翘和良姜是她收养的第一对孩子,也是她日日带在身边的,更为特殊一些,所以言琛便为他们取了新的名字——顾念与顾惜,连翘与良姜就当做小名儿叫着了。

言清漓又接连诊过十几人,天就已渐黑了,没有意外,又是与往常毫无区别的一日。

陆眉遣了个孩子过来叫他们去用饭,言清漓让玉竹和青果带着连翘与良姜先去,自己独自一人整理着药架上的瓶瓶罐罐。

忽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言清漓擦拭药瓶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扬声道:今日已经关诊,若不紧急,明日再来吧。

可那来人却没有回应她,言清漓也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转头看去,是一个十分俊朗的男子,玄袍,半束发,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她。

言清漓微愣,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细看之下,才猛然想起了是谁。

他是……他不是那位方三公子吗?他怎么与当年很是不同了?记得当年她在裴家见到此人时,因其眉眼间透着些许不自信,硬是将一张俊颜显得黯淡了几分,她还暗觉惋惜。

而今,他却是身姿挺拔,英气不凡的。

人怎会有这般大的变化?还有,不是说方家人都被流放了吗?他怎么会……言清漓的心忽地有一瞬间漏跳。

窗外的桂花树探进来一截嫩嫩的新枝,枝上凝结的夏露悄悄坠在她早已静止的心湖上,轻轻的,浅浅的,却震得她停止跳动的心狠狠一颤。

她看到了那人手中的剑。

这是一把她年少时非常喜欢的剑,也是她能认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剑。

药瓶从手中滑落,言清漓呆呆地看着方淮手中那把烈阳剑。

你,是来问医的吗?多年的习惯令她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只是声音有些颤。

不是。

面前的男人不知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过话了,还是着急赶路而没有饮过一口水,声音有些低哑。

那,你是来做什麽的?那问话的女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声音与眼中的水雾都抖得厉害,可她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只是幻觉,眼皮一碰,就又没了。

瞧着她这幅模样,男人的眼尾也红了,握在手中的剑也在颤抖。

我来找一个人。

他缓缓道。

找谁?她急追问。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分外温柔眷恋。

你。

一个字,使她泪水崩堤。

裙角飞扬起,短短的十几步她好像跑了三年那么久。

裴澈紧紧抱住那飞奔过来扑到他怀中的女子,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三年吗?为何他觉得已经漫长到度过了两生两世?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听她在他怀里委屈怨怼又欣喜的哭泣,而他也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感到痛心难过。

真好啊,他与她谁都没有放弃,以他们彼此的生命,换来了这场全新的重逢。

从今往后,他们就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却又依然还是从前的他们。

他们可以卸下肩上的负担,放下背在身上亲人的血债,抛却所有枷锁,再无阻碍地去延续记忆中少年少女的故事。

不过,还是有些遗憾的,他们之间唯一存在的遗憾,应当就是原本只有他们两人的路上,分出了岔道,多了一些同行的旅人。

可是那又有什麽关系呢?只要他们能够继续在一起就够了,遗憾也是为了成全另一种圆满。

钟灵寺的和尚说得没错,镜花水月的签语确实还有另一重解释,如今他终于懂了那句话——始即是终,终即是始,周而复始,的确可以视为一种新的伊始。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要同她说,很多很多,可她若小姑娘一样在他怀里哭得厉害。

没关系,不急。

这一生还很漫长,他们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正文完〗────────────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YDX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