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25-04-03 05:08:54

春猎遇刺?身死……楚召淮蹙着眉来来回回将这行字看了几遍。

这字不会是白鹤知所写, 舅舅不可能会这般偷偷摸摸向他传递这种消息,难道是那个长随?春猎这两日应当结束了,只听姬翊说遇到刺客陛下受到惊吓, 并未……楚召淮一愣, 猛地记起姬翊临走前那奇怪的反应。

身……身死?楚召淮的情绪好像抽离了似的,不太真实,甚至觉得这个梦有些好笑。

姬恂那一鸠首杖就能将刺客捅个对穿的煞神,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人刺杀而死?楚召淮将药重新包好, 并不在意。

京城人各个都玩权谋, 心眼子多得很, 万一这是算计他的计谋, 他傻兮兮地信了,匆匆忙忙跑回去坏了姬恂的大事就不好了。

楚召淮喝了口茶,点燃檀香, 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蝴蝶似的扇着翅膀飞舞,忽地往他眼睛上撞, 楚召淮疑惑揉了揉眼, 恢复视线后又发现自己捏着纸张的手正在不自觉发着抖。

楚召淮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周患正在外面打瞌睡, 忽然听到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楚召淮几乎是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周患的肩膀。

王妃?楚召淮艰难平复着呼吸,手腕微微一垂,没力气似的搭在周患手腕上, 呢喃道:姬恂……出事了?周患眼皮微微一动, 面上还是傻乎乎的:好端端的王妃为何说这个, 王爷正在京城,怎会出事?楚召淮手猛地一握, 指尖几乎陷入周患手臂中,冷冷道:你方才脉搏乱了——莫要骗我。

周患猛地将手抽回去。

可这副模样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召淮闭了闭眼,身躯微微摇晃了下。

周患又赶忙扶住他:府医!去叫府医来!不需要。

楚召淮脸色煞白如纸,呼吸却是均匀的,他拂开周患抬步朝外而去,即刻送我回京。

周患一把抓住他:王妃,这……楚召淮遽尔回身,将手中紧握的鸠首杖抵在周患心口处,神情罕见的平静:我再说最后一遍。

周患一愣。

……送我回京。

王爷薨逝后要五日方可大殓,可璟王殿下尸身血肉模糊,送回时放置棺中,三日一过便大殓封棺。

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身死之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多数百姓都不相信煞神会做出这种舍己救人的事。

朝中大臣也皆是匪夷所思,纷纷前来祭拜,想试探到底是真是假。

天已暗了下来,长街酒楼边,离璟王府只隔了一条街,付松茂拾阶而上,撩开帘子拱手一礼:楚大人。

窗棂边,楚荆面无表情坐在那饮酒,随意一点头:坐。

付松茂躬身坐下。

才几月不见,楚荆面容苍老不少,从高高在上的侯爷之尊跌落,被剥了爵位,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也缺了两指无法入仕途,换了谁都无法轻易接受。

如何?楚荆神色漠然,圣上可有告知你何时将晋凌账目捅出来?付松茂无声叹了口气:难了。

楚荆蹙眉:为何?猎场遇刺那日,圣上亲口说出‘璟王为救太子’,便已定了此事。

付松茂比楚荆要聪明,在那时便知晓晋凌这三个月谋划恐怕要功亏一篑了:如今璟王惨死,众人皆知他是救太子才会如此,若此时圣上又将晋凌账目之事告知天下,恐怕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燕平帝最顾忌世人看法,否则早就不顾手足之情将姬恂寻了个理由杀了。

楚荆神色难看至极。

付松茂给楚荆倒了杯酒,轻声劝道:多亏得大人引荐,下官才可在圣上面前露脸,此等恩情松茂铭感五内,必会报答……只是璟王已死,无论风光大葬亦或是污名满身,死后皆知一抔黄土,并无两样,望您……砰地一声,楚荆将酒盏砸在桌案上,阴冷道:还有楚召淮……付松茂动作倏地一顿。

若没有他……楚荆回想起楚召江那空荡荡的两指和被硬生生打断的腿,因姬恂身死而无处安放的恨意悉数转移到楚召淮身上。

没了姬恂庇护,楚召淮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京城权贵轻轻吐出一口气,都能将他吹得飞入万丈高空摔个粉身碎骨。

更何况,还有他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就在这时,付松茂忽然道:有人来了。

楚荆沉着脸将视线投到下方,眼神倏地冷厉下来。

悬挂着璟字灯笼的马车漏夜而来,为首驾车的男人正是姬恂身边的暗卫周患。

能让他亲自护送的,只有楚召淮。

果不其然,马车终于在璟王府停下。

一只素白的手缓缓将马车帘子撩开,周患伸着手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只手狠狠一拍,只好委屈地缩回去。

付松茂远远看过去,当看清楚那人的脸,似乎一愣。

楚召淮一袭黑袍弯腰而出,敛着裾袍摆一步步踩着马凳下车,当瞧见璟王府门口的丧幡,瞳仁微微缩了缩。

周患扛着府医跟在楚召淮身后,唯恐他心疾发作。

从头到尾,楚召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他漠然注视着随风而动的丧幡,快步走进府中。

楚荆看着远处的背影,冷笑一声。

付松茂却是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那便是召江的兄长,楚召淮?璟王府中四处悬挂孝布,倒春寒的风一吹,落下的影子像是幽魂遍地般,令人遍体生寒。

楚召淮怔然行走在雪白孝布张牙舞爪的影子中,宛如置身梦境,鬼影重重朝着他张开狰狞的手,却阻止不了他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而去。

雪白灯笼,孝布,丧幡,铭旌……外祖母离去前,似乎也是这般。

楚召淮疾步走进正厅,迎面便是一座精致的棺。

姬翊正跪在那守丧,他这两三日一直连轴转,白日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又要在灵堂守丧,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儿。

听到脚步声,姬翊以为又有人前来吊唁,回头一看,直接愣了。

楚召淮漏夜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裹着姬恂玄色的披风,刚一进来,一股穿堂风扑面而来,将衣角吹得胡乱拂起。

姬翊整个人瘦了一圈,呆呆看着他,忙昏了的脑袋终于艰难运转,他霍然起身,前所未有的暴怒,近乎厉声道:谁让王妃回来的?!周患垂着头不吭声。

姬翊看楚召淮神色不对,赶忙上前去:召淮……唔。

他跪了太久,这几日又没进多少东西,刚走两步整个人眼前一黑,踉跄着栽了下去。

这时,一双瘦弱的手猛地将他扶住。

姬翊眼前雪花状的黑点好半天才消失,再有意识时,楚召淮正扶着他的下巴给他喂水。

看他醒来,楚召淮伸手抚了抚他满是冷汗的额头,轻声道:好些了吗?姬翊好似一夜之间长大,这几日几乎度日如年,硬生生将他咋咋呼呼的性子磨去棱角,被迫稳重。

他已觉得自己心如钢铁,无论什么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直到楚召淮轻飘飘一句话,姬翊忽然就撑不住了。

他身体微微抖着,接着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努力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终于,姬翊彻底忍不住,猛地抱住楚召淮嚎啕大哭。

召淮……召淮……姬翊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空白一片,只知道叫着楚召淮的名字,好像每叫一句就能将这几日的委屈和绝望发泄出来一样。

楚召淮像是安抚孩子般,手缓缓抚摸着姬翊的后脑勺,语调轻缓,莫名令人安心。

不怕,没事。

姬翊哭得满脸是泪,情绪发泄出些,又惦记着楚召淮的心疾,呜咽着道:谁……谁告知你这件事的,呜……本世子杀、杀了他。

楚召淮将他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语调没有半分异状,只是觉得不解:为何瞒着我?他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反常。

姬翊嘴唇都在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茫然道:召……召淮?王爷是何时出事的?楚召淮眼瞳像是枯涸的水,没有半分波动,见姬翊哭得几乎停不住,好像要背过气去,轻飘飘拿出一根针极其稳的在他身上扎了一针,慢慢说,将你知晓的全都告诉我。

姬翊彻底愣住了。

连周患这种对情感感知迟钝的也察觉到楚召淮的不对。

这样的反应,要么是根本不在意王爷死活,要么是受惊太过,情绪抽离躯壳,整个人都傻了。

楚召淮并非无情之人,只能是后者。

楚召淮道:说。

姬翊呆了呆,胡乱擦了擦眼泪,乖乖将他知晓的事告知。

猎场火药埋伏遇刺,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而死,面目全非。

楚召淮听完,没来由笑了下。

姬翊虚虚伸着手,似乎准备扶他:召淮?你……你还好吗?楚召淮终于开始正视那口棺,冷淡道:这里面不是他。

姬恂料事如神,手段神鬼莫测,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在这种愚蠢的局中。

姬翊讷讷道:可整个太医院都来看过,的确是……楚召淮伸手抚摸棺木,神态漫不经心:我舅舅也来过?嗯……对。

楚召淮手指一蜷缩,指尖狠狠抠在木头上,指甲一阵发白。

连白鹤知都看过……好一会,楚召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似乎都在颤抖,可语调却是古井无波的:来人。

周患自知闯了祸,屏住呼吸一直侯在一边,飞快上前:王妃。

找东西来。

楚召淮道。

周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楚召淮解开黑色披风随意一掀,绣着金纹的袍摆层叠堆在脚下,露出穿着紫色衣袍的纤瘦身形。

羸弱不堪,却如柱石坚韧。

咚的一声。

楚召淮握着鸠首杖在棺木上一敲,好似枯涸的眼眸一眨也不眨,轻启苍白的唇,冷冷道。

开棺。

众人皆惊。

周患立即单膝跪地:王妃三思,大殓封棺后再开馆,恐令亡者魂魄不安。

不安又如何?他若真死了,便来回魂索我性命便是。

楚召淮漠然看他,你怕什么,开棺。

周患哑口无言。

姬翊也愣住了,赶忙擦干眼泪:召淮,已有无数人来验过,这棺中……楚召淮后退了数步,视线一一看向周患、赵伯、姬翊,这三人的眼神满是惊慌担忧,似乎是觉得他疯了。

楚召淮呆愣许久,忽然转身便走。

赵伯急忙追了上去。

姬翊跪得双膝发软,下意识追上几步险些一头栽下去,周患一把扶住他。

谁……谁将此事告诉他的?姬翊脸色难看极了,护国寺的暗卫各个不都是精英,为何连条消息都防不住?周患从来没办砸过差事,这次是头一回,他一路上都在心虚,小声道:这几日本来相安无事,直到白日白鹤知来给王妃诊脉……姬翊沉下脸:白鹤知?嗯,是属下失职。

姬翊头痛欲裂:照顾好召淮,再寻许太医来府中住着,以免出现意外。

是。

周患刚走,门房快步跑来,道:世子,晋凌布政使付松茂前来吊唁。

听到晋凌二字,姬翊蹙眉抬头。

布政使?似乎听说过。

之前姬翊在书房做功课,姬恂和属下谈正事时从来不会避着他,但世子太懒,往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没认真听过。

被姬恂安排常年跟在姬翊身边的长随记性极佳,弯下腰道:付松茂是楚荆门生,去年被楚荆引荐前去晋凌任职布政使,实则为查晋凌账目。

姬翊眼眸一动。

楚荆是太子一党,付松茂身为他的门生为何要来璟王府?难道是来看热闹的?京中人忌讳鬼神,往往甚少在落日后来拜祭死者。

付松茂被下人引到正厅,一袭雪白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入室后颔首一礼,上香拜祭。

姬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只跪在棺侧一语不发。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赵伯的惊呼:王妃!王妃冷静——!姬翊一愣,忙起身去看。

楚召淮身着薄衣从外而来,手中拎着锋利的斧子,赵伯和周患怕他伤到自己,只能跟在身后不敢伸手去夺。

姬翊诧异道:召淮?!付松茂已起身,注视着楚召淮面无表情而来,眼眸倏地一动。

楚召淮冷冷道:让开。

姬翊眼圈红透了,拦在他面前:就算开棺去验也验不出什么……话音未落,楚召淮眼睛眨也不眨悍然一斧子劈在棺木上,将一边的姬翊惊得浑身一哆嗦。

王府的棺一般价值不菲,楚召淮并不认识这是什么木头,更懒得想值多少银钱,他满脑子只想劈开这口棺,看一看躺里面的是不是姬恂。

砰,砰。

不知砍了多少下,一只手倏地从他掌心夺走锋利的斧子。

楚召淮眼瞳全是血丝,那一刹那眼神甚至带着怨恨。

周患接过斧子,眸光纯澈没有丝毫阴霾:属下来吧。

楚召淮踉跄着后退半步,呆呆愣愣注视着周患三下两下将棺的四角长钉拔出。

一阵摩擦的沉闷声响,棺被打开。

这几日倒春寒,好不容易回温的天气再次冷下来,棺木中的浓烈血腥味已停棺多日散去,四周皆是灵堂焚烧的香的气息。

出事当日的棺是临时抬来的,狭窄粗糙,这几日赵伯找人重新定了口金丝楠木的棺,高大宽敞,甚至镶嵌着金边。

棺盖被周患硬生生掰得轰然落地。

楚召淮缓缓上前,手扶在棺被砍出木刺的边缘,掌心当即渗出血来。

整个灵堂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呆愣看着。

姬翊看过尸身那可怕的模样,一把拽住楚召淮,近乎乞求地喃喃道:别看……楚召淮拂开他,手扶着棺沿缓缓垂下头去。

明明只是半息的时间,却恍惚觉得度过数年那样久,时光被一寸寸拉长,燃烧的香扭曲着在灵堂漂浮。

燃烧过的香灰积攒成小小一截,灰白得像是死人的眼眸。

倏地,那截香灰倏地断裂,轻飘飘落在香炉中,顶端露出一点橙黄的光。

楚召淮缓缓睁大眼。

那具尸身已换上璟王的亲王服,厚重华贵,一层又一层将血肉模糊的身体遮掩住,面容处佩戴着一张金子打造的面具。

不、不像姬恂。

楚召淮手一攀,踩着棺底的木头,紫衣翻飞踉跄着跌入棺中。

姬翊吓疯了,赶忙扑过来:召淮!楚召淮跪在棺木中,带血的手极稳地将面具拿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那狰狞可怕的脸。

铺在玉枕上的发被一根紫色发带绑着,面容的血已干涸。

无法辨认。

楚召淮又撕开合拢得极紧的衣襟,在满是伤痕的胸口一一辨认伤疤。

伤痕错落有致,就连上次为救他而带的新伤疤也分毫不差。

楚召淮仍是不信,下意识伸手去看尸身右手的虎口,那上面有一道被他咬出来的血痕——姬恂似乎没好好上药,硬生生让那地留下牙齿的印记,时不时笑着摩挲两下。

叮铃。

楚召淮一愣。

红绳串着六枚小金币,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楚召淮呆呆注视着沾血的小金币,整个人彻底僵住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姬翊强撑着没有再落泪,侧过头冷声道:将王妃扶出来。

周患犹豫着上前,轻轻握住楚召淮的手臂:王妃……楚召淮已不像方才那般冷静,他眼瞳空茫注视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浑身僵硬被周患轻轻拽着离开棺中。

不……楚召淮还试图反抗,可他喉咙哽咽连句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那具尸身的手因后撤的力道被缓慢分开。

在指尖即将分离的刹那,小金币轻撞出悦耳声响。

灰白的尸身手垂在黑色衣袍上,虎口隐约可见……那熟悉的牙印。

刹那间,楚召淮眼瞳张大,眼前一片空白,力气似乎从身体中被一寸寸抽离,整个人瘫软地被周患从棺中抱出。

楚召淮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好像即将融化的雪,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姬翊小心翼翼扶住他:召淮,你……嗯,没事。

楚召淮看着残破的棺,好似彻底冷静下来,被木屑划破的掌心源源不断往下滴着血,他好像不知疼似的,轻声道:是我任性了,劳烦赵伯重新备一口棺吧。

赵伯愣了愣,犹豫着说是。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注视着楚召淮,唯恐他心疾病发。

可出乎意料的是,楚召淮只在看到尸身虎口的牙印时似乎崩溃了一刹那,从棺木离开后又恢复到方才那副冷静到反常的模样。

几人面面相觑。

姬翊试探着道:你奔波一日,不如先、先回去休息吧。

楚召淮点头:嗯。

周患屏住呼吸,唯恐呼吸大一点就将楚召淮紧绷的情绪给吓崩溃,虚虚抬着手道:王妃,请。

楚召淮微微颔首,抬步离开。

姬翊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还好楚召淮没有当场犯心疾,否则他爹回来了肯定饶不了……这个念头下意识浮现脑海中,姬翊又是一僵,眼圈再次红透。

他爹……再也不会回来抽他了。

就在险些憋不出哭出来时,远处传来周患的声音。

王妃!姬翊一惊,急忙冲了出去。

灵堂之上,只剩下无人在意的付松茂走到棺前注视着那具穿着华贵的尸身。

天潢贵胄,坐拥美人。

可那又如何,死后还不是化为骸骨,深埋地下。

付松茂笑了声,转身拂袖而去。

****大公主府上,亲卫回来复命。

……王妃得知消息从护国寺回京,刚到璟王府便劈棺验尸,无人敢拦。

姬抄秋正在修剪花瓶中的红莓,漫不经心道:王妃反应如何?似是……悲痛欲绝,灵堂上瞧不出,但回寝房时在石阶上一脚踩空摔伤,昏迷不醒。

姬抄秋叹了口气:不愧是皇叔心爱之人,竟然如此用情至深。

亲卫道:看王妃反应,棺中人定是璟王无疑了。

应该吧。

姬抄秋剪去一枝梅,淡淡地说,告知璟王府的暗桩继续盯着王妃,所有和他接触、交谈之人悉数盘查。

瞧大公主的意思,似乎还在对璟王之死存疑,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将死讯传去护国寺,又紧盯楚召淮。

亲卫颔首:是。

姬抄秋想了想,又道:王妃是个罕见的美人,连皇叔都拒绝不了的美貌,想必京中定有不少人暗中倾慕。

是,今日楚荆门生付松茂特意前去吊唁,想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姬抄秋记起护国寺匆匆一瞥,以及皇叔待王妃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若皇叔真是假死,得知被他视若珍宝的人被人觊觎,恐怕依那人的疯癫,必然忍不住会现身。

付松茂此人,太过君子,做不出什么侵占人妻之事。

还是得烧一把更烈的火。

***璟王府燃着烛火,整夜通明不灭。

天蒙蒙亮,赵伯一夜未睡,重新寻来一口金丝楠木的棺将王爷大殓封棺,忙完后快步去暖阁看王妃情况如何。

可一打开暖阁的门,却见床榻上空无一人,褥子已凉了。

赵伯登时吓清醒了:周患!周患——!周患从房梁上落下来,朝他嘘了声。

赵伯急得要命:王妃呢?!周患指了指寝房。

赵伯怔了怔,轻手轻脚撩开帘子走进寝房中。

宽敞床榻上,床幔层叠垂下,窗棂未关,隐约有寒风轻拂而来吹得漆黑纱幔缓缓而动,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人影。

那一刹那赵伯甚至以为是王爷。

轻轻撩开床幔,坚硬冰冷的榻上宽而大,楚召淮不知何时来的,正手脚蜷缩成一团躺在中央,一件厚重披风披在身上,雪白毛边落在脖颈处微微动着。

好像被人拥在怀中般。

昨日失足摔下台阶,好在周患扶得快,只是手腕在撑地时崴了下,雪白腕子上缠着纱布,无力搭在枕头上。

楚召淮睡得正熟,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赵伯眼圈一红,小心翼翼放下帘子。

关闭窗棂,又将炭盆搬到床边,落地的动静似乎大了些,将榻上的楚召淮惊醒。

浑浑噩噩间似乎察觉到炭盆的热意,楚召淮翻了个身,将那件玄色衣袍抱在怀中,含糊地道:不要炭盆。

赵伯犹豫了下:可外头起了风,似是要下雪。

楚召淮不知有没有听到,又梦呓似的说了声:不要炭盆,王爷……赵伯一愣。

楚召淮闭着眼,好似身处梦中,轻声呢喃。

王爷怕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