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崇给宁宇画三个图案,甚至比那个泰国男人给月月画一个图案还要快。
弄完以后阿崇去边上洗手,月月这才做完跑过来拿水喝。
她看到宁宇光着膀子,正拿着衣服纠结是穿还是不穿。
阿崇给他画的图案都在他自己不太方便看的位置上,他也不知道颜料有没有干。
月月欣赏了下宁宇的上身,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到宁宇肩上扛着的图案眼睛一亮,语气里都是夸赞:唉,谁给你做的啊?你这个好好看!是什么东西啊!宁宇压根看不到。
他把手机递给月月:你帮我拍一个我看看,我也看不到。
月月拍的时候还在一直问:谁做的啊?你这个肯定很贵吧?天哪怎么纯青色的这么好看啊!早知道我也做你这种纯色的,你看我这个,花花绿绿的……宁宇接过手机一看,也是惊了。
肩上两条经文,沿着肩线扩散,婴儿手掌宽,虽然阿崇画的动作很快,但图案丝毫没有敷衍,异常精致,乍一看很有视觉冲击力。
最特别的是他脖颈上那只蝴蝶王,两只翅膀展开,周围垂着一些泰文小字。
整只蝴蝶看上去带着点异域风情的妖冶,十分特别。
那个帮月月做手绘的男人过来拿器材,他也看到了宁宇身上的图案,眼睛亮了亮,连忙上前问他能不能拍照。
宁宇讪讪点头,那人拍的时候月月又问他:你做的多少钱啊?谁做的啊?我好喜欢这只蝴蝶啊!阿崇洗完手走过来,看到宁宇被围着,笑着接话:没给钱呢。
宁宇是真没想到阿崇手艺这么好,这东西物有所值,要他刺个实在的这会儿也是真乐意。
宁宇掏出钱包,他拿了三张1000铢的出来,算三个图案,又拿了一张50铢的出来,放在上面。
递给阿崇的时候,对方笑了下,说:哎呀,这么多,是小费吗?宁宇语气诚恳:哪里哪里,难得的好东西,这钱我花得很乐意。
虽然拿到钱,但阿崇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把那张50泰铢的抽出来,又转身找到之前跟他讲过话的泰国餐厅老板,宁宇看到阿崇给了那男人一些钱。
回来后宁宇才问他:你跟他买什么?我把2000铢给他,麻烦他下次去寺里面当香火捐了,就当你给佛的心意啦。
阿崇说,走,买椰子喝去,我请你。
宁宇一边套衣服一边跟上他。
我说,他真的会捐给庙里面吗?不会……不会,这个不用怀疑,不要质疑我们的信仰啦。
阿崇打断他,大家都很诚心的。
他们走到海滩边上,踩着细沙,找到两个摊点,阿崇用50泰铢买了两个椰子,递了一个给宁宇。
宁宇看了眼小摊钱用塑料纸壳写的简易价目表:香水椰/50铢,下面一排是英文。
他撇撇嘴:卖给你就50铢两个?阿崇和卖椰子的阿姨讲完话才看向他:是啊,卖给帅哥就便宜点呗。
这人讲话怎么老是这样。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名字?宁宇把拖鞋甩到一边,跟阿崇一起席地坐到一棵树下,脚踩着细沙玩,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阿崇回看他:那你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啊,你叫什么,让我记住你。
我叫宁宇。
这样我记不住,我能记个三天、四天。
一星期,但没多久就忘了。
要让我记住一个人,至少这人对我而言应该是不一样的吧?阿崇耸肩,我每天要记很多人的名字,但不是谁都值得我记住。
我记人得有个标签,这人是做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特点,或者……宁宇忽然明白了阿崇这话的意思。
确实,他不需要记住一个跟团客人的名字,只相处一周左右的人,稍纵即逝的关系,何必增加别的记忆负担。
这是合理的,但宁宇觉得不太公平的是,阿崇或许一个月后就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自己会一直记得阿崇,会比阿崇更久。
只要想到曼谷,想到泰国,他肯定会想到这个叫阿崇的男人。
这世界好不公平。
你给我的感觉很神奇。
宁宇说,我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我哪种人?阿崇笑,我不就是个爱笑的男孩吗!宁宇被逗笑了,但他还是把话说完:感觉你的生活很丰富,又很有趣,你过得很充实。
你又做过那么工作,肯定也有很多朋友,生活每一天都很精彩。
我喜欢玩嘛,玩心重。
阿崇一直在笑,我确实也打算一直这样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赚够用的钱,每天享受生活。
那你怎么会想跟我聊天?宁宇抬头看阿崇的表情,我这人应该挺无聊的。
哈哈,你看着好老实,很有趣啊,跟老实人讲话,也有乐趣的嘛!阿崇对他眨眨眼,而且你长得好看啊,我喜欢跟帅哥讲话啊,心情会变好。
阿崇每句话都说得宁宇心里一上一下,痒痒的。
是吗。
宁宇说,那我长得好看,你会不会记住我?刚刚讲过了啊,我只会记住值得记住的人。
阿崇语气满不在乎,长得好看比较表面,会让我现在心情变好,但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可能就忘记你了。
他的逻辑简单又复杂,经不起推敲,宁宇也不想往下想。
阿崇嫌热,把上衣脱了放到沙滩上,他仰面躺下,闭着眼吹海风。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一直记得我?宁宇看着阿崇的脸,他发现自己对这段对话开始有欲 望,即使这段对话很无聊。
他似乎把自己放到了烤架上,空气越来越热,话语也在温度里升温,快不受控制了。
刚刚讲过了嘛,你可以来个与众不同的自我介绍,让我了解你。
宁宇抬起头,去看远处面前的海岸线。
我今年刚大学毕业,上海人,不会吃辣,上学的成绩还行,刚拿到一家企业实习硬件工程师的offer。
我父母离婚,我被判给我爸。
我爸妈都再婚了,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我从初中开始就住校。
我的爱好很无聊,看书,偶尔打游戏。
我不会做饭,抽烟,不常喝酒。
阿崇:听上去很普通无聊的一个人,感觉不太记得住。
嗯,确实。
宁宇点头,但我还有一点大概比较奇怪。
阿崇笑:多奇怪?对我而言真的很奇怪。
我大概……十六岁的时候发现一件事,一直到我上大学,我还是不太确定。
宁宇把椰子里的汁水喝完,那时候很迷茫,还想过很多办法去确定。
后来懒得去想了,就去做别的事情来让生活丰富一点,好好学习呗,我就暂时让自己忘了。
反正这件事并不一定要解决,毕竟不是人生的必需品……然后,然后我阴差阳错去了一个地方旅游,我感觉我好像在这个地方,找到了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
阿崇听完,才侧过头去看宁宇的侧脸。
这地方,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宁宇觉得浑身有些飘飘然,他想长舒一口气。
阿崇问:什么答案。
宁宇却突然问他:你会不会喜欢上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阿崇答得很快:会啊,喜欢很正常吧,跟认识多久没关系。
我会在跟他相处的那几天认真喜欢他,等他走了,我就忘记他。
忘记他?对啊,短暂的喜欢也是喜欢的一种吧。
喜欢如果复杂了,就不好玩了。
那以后呢?以后?你都说是以后了,那就以后再说呗。
阿崇转了话头,好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关于自己的答案。
宁宇也侧过头去看阿崇,对上他的眼睛。
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一条无形的线,那根线一头松松地绑在宁宇的脖子上,另一头被他交付在阿崇的手心里。
可这一刻,那根线被拉紧了,一下子扼住宁宇的喉咙。
这句话难以启齿,紧紧扯着他的喉咙,很痛,可他就是想说。
宁宇声音很轻:我喜欢男人。
阿崇似乎挑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在意外宁宇会说这种意料以外的话,这么直白。
他补了一句:我这样说,你会记住我吗?宁宇发现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居然很镇定,很冷静。
虽然身体在流汗,天气这么热,他大概还在发低烧……可是这个念头是无比清晰的,像一个无法推翻否定的公式,代入阿崇和宁宇,推算出来的似乎就应该是那个结果。
阿崇的反应大概是更奇怪的。
他似乎并不意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宁宇。
宁宇说完,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给阿崇看,这样写。
阿崇看完那两个字,才抬起头。
他盯着宁宇的脸,慢慢笑起来。
他说:我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