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风饕的冬夜里,裴青玄肩背笔挺,也不知跪了多久。
寒风刺骨的冷,许皇后心疼儿子,在旁哽噎着劝:你就服个软,与你父皇认个错吧。
渐渐地,那一声又一声的劝说好似没入呼啸风声,在耳畔变得缥缈而遥远,其他四感的灵敏程度也在消退,手脚冰冷到麻痹,没了知觉。
又一阵凛风刮过,少年清瘦单薄的身躯在黑夜里摇晃两下,全凭着一口气撑着,不肯倒下。
阖眼苦熬间,手上忽的感到一阵软软的暖意。
在这冰天雪地间,这点暖意显得那样可贵。
垂着的眼睫轻动了动,裴青玄恍惚地想,是母后在拉他吗?她竟然会违抗父皇的意思?真是稀奇。
然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许皇后含泪悲伤的脸,而是阿妩雪白的圆圆小脸。
她穿着一件红色织金袄子,领口镶了一圈白色兔毛边,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可爱,那双乌黑莹润的大眼睛在廊庑宫灯的昏暗光影下显出一种熠熠光彩。
好像是墙角梅花成了精。
裴青玄怔怔地想。
小梅花精则是认认真真握起他的手,送到嘴边哈了好几下热气,又试图搓热些。
可她两只手太小,他的手又太冰,冻得通红,她想了想,索性将他两只手放进她怀里暖。
她那件厚厚的袄子里满是热意,冻僵的手渐渐也有了知觉。
他却不敢乱动,哪怕她才是六岁,但也是个小女孩,男女授受不亲。
感受到他要将手抽回,阿妩眼瞳睁大,抬起的小圆脸满是惊喜:玄哥哥还醒着吗?我还以为你冻僵了。
你怎么来了?裴青玄嗓音有些沙沙的哑。
看着他这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阿妩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红:皇后娘娘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问了宫人才知你和五皇子打架了,我就溜出来找你们了。
这是小姑娘头一次来温泉行宫,熟悉的人也只有许皇后和裴青玄,他们两人不在身边,她心里的不安到了顶点。
我知道你肯定没错,一定是五皇子坏!稚嫩的嗓音满是肯定,她看向他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玄哥哥别怕,阿妩会一直陪着你。
面对她全然的信任,裴青玄眼波微动。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我就知道你们打架了,五皇子好像摔破了脑袋?阿妩想了想,而后摇摇头:他摔到就摔倒了呗,我才不在乎。
我就知道陛下罚你跪在外面,这么冷的天,都要冻死人……话未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小巧的鼻尖也泛着红。
外头冷,你快些回去歇息。
裴青玄蹙起眉头,将她小小的身子往怀里拉了些。
少年身躯虽清薄,却尽其所能地替她抵挡着风雪。
我不回。
阿妩像只还没长羽毛的雏鸟,依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冻红的脸颊隔着袄袍贴着小小少年的胸膛:我就在这陪着玄哥哥。
说着,她还伸出小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你别怕,也别难过了。
裴青玄低下头,看着怀中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心下忽的涌入一丝前所未有的奇怪感情。
他想起裴丛焕说的那些话,忽然恐慌起来,万一他的小阿妩长大后,遇人不淑怎么办?她这样好,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若是她的夫婿不尽如人意,岂非白璧蒙尘?阿妩。
他轻轻唤。
阿妩靠在他怀里有些困了,揪着他的衣襟,懒懒地唔了声。
‘等你长大了,嫁给孤好不好?’薄唇翕动两下,这话终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
她还这样的小,一点都不懂嫁娶,也一点不懂男女间的喜欢,只是将他当做哥哥来看,他说这话并不合适。
没事。
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她入睡,嗓音压得很低:有你陪着孤,孤就不怕了。
这日直跪到半夜,裴青玄才坚持不住晕过去,之后连着高烧了好几日。
阿妩急的掉眼泪,心里把五皇子骂了无数遍,连带着恨上丽妃和丹阳,将他们视作她最讨厌的几个人。
而在这之后的一些年,丽妃母子三人也与皇后太子明争暗斗,起了不少摩擦。
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永丰十八年,李妩十三岁,正是花一般的青春年华。
烟水明媚的春日,那颗少女芳心也偷偷开了窍——那是在御花园的赏花宴上,皇后娘娘邀了长安城里一干妙龄贵女,她们一个个娇俏妍丽,打扮得花枝招展,比夏日的花儿更美。
李妩赏花赏美人,看得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这时她还不觉有何不对,直到太子出现,那些贵女的目光不约而同都飘到了太子身上,像是蜜蜂看到花蜜,眼神都绵绵拉丝,李妩这才皱起了眉头——她不高兴。
不高兴这些小娘子看玄哥哥的眼神,就像一群强盗觊觎她的宝物。
虽说整场赏花宴下来,太子与那些贵女并无什么交流,全程只陪在李妩身边,但李妩还是郁郁寡欢。
她觉得她好像病了,一场叫不出名字的怪病。
当日夜里一回到李府,她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吃饭也不见人。
最后还是李夫人屏退下人,温声细语地来了一场母女私话,李妩才躲着被子里,悄悄将她难以启齿的坏心思告诉母亲:我不喜欢那些小娘子和玄哥哥在一起,看到她们凑到玄哥哥身旁,我就想把她们统统都赶走……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想法,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酸溜溜的滋味。
李夫人听罢,哑然失笑,小女儿这是开了情窍,知道吃醋了。
阿妩,我且问你,前两日你崔家姐姐上门做客,你可喜欢她?喜欢呀!李妩眨了眨眼:玉姐姐端庄知礼,还弹得一手好琴。
那叫她给你当长嫂,你可高兴?真的?太好了。
李妩欢喜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缎子般的乌发如云般乱堆在腮边肩头:难怪上回母亲总在玉姐姐面前提起大哥,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李夫人不置可否,又挑眉看她:玉姐姐给你当嫂子,你心里高兴,那若是她嫁给太子……阿妩可高兴?话音未落,那娇嫩面庞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玉姐姐…嫁给玄哥哥?李妩嘴角弧度往下,心口也阵阵发闷:不要。
李夫人:嗯?李妩掐着手指,压下要掉泪的委屈:我不想叫她嫁给玄哥哥。
为何?难道她不好?不,玉姐姐她很好……既然很好,如何不能配太子?因为…因为……李妩睁着乌眸,支支吾吾试图寻出个合适理由:因为玄哥哥是太子,太子是不一样的。
李夫人弯起眼眸,忽觉逗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他是太子不错,玉娘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总足够。
阿娘……李妩眸中含了泪:你怎么和今日赏花宴上那些夫人一样,总是提玄哥哥的婚事作甚……殿下年已十八,正是谈婚的年纪,如何就提不得了?那你去和父亲提,我才不爱听这些。
说完这话,小姑娘耍起性子,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朝床里缩去。
李夫人噗嗤笑了出来,伸手去拍她:说两句就不高兴,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被子里发出一声闷闷:哼!李夫人使了好大力才将被子扯开,对上女儿叛逆倔强的小脸,她挑眉笑道:阿妩可有想过,你是不想听我提及太子婚事,还是不愿叫旁人嫁给太子呢?李妩被问住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同样是哥哥,你大哥成亲娶妻,你会为他高兴。
可听到太子成亲娶妻,你却闷闷不乐,阿妩细想想,这是为何?我……李妩唇瓣动了动,心间某处隐隐约约在萌芽,滚烫又羞赧,叫她话未出口,先红了颊。
李夫人见状,笑着感慨:我的阿妩终是长大了,也知道喜欢人了。
李妩羞得无地自容,再次扯过被子化蛹。
她的心也如一颗小小的蛹,经过冬日的蛰伏,终于在这鸟语花香的春日,冲破厚厚的蛹,化作无数的蝴蝶振翅而出,在身体里蹁跹飞舞,不停扇动着翅膀,掀起一阵又一阵懵懂又忐忑的心动。
原来她不是病了。
原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叫做喜欢。
她喜欢上从小陪她长大的玄哥哥,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这一夜,李妩为这份喜欢而失眠。
第二日她顶着两个乌黑眼圈照镜子,暗下决心,既然喜欢,那就去争取!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有信心,玄哥哥一定也会喜欢她。
于是怀着一颗热切真挚的心,少女笨拙地去亲近她的心上人,殊不知,那人早就盼着她快些长大。
既是两情相悦,便无须再多试探。
在一个繁花似锦、柳绿荫浓的炎炎夏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无休蝉鸣声中一吻定情——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承认吧,你也喜欢我!夜晚的玉照堂里静悄悄,李妩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午后的对话,以及那一个浅浅的吻。
真是羞死人了。
她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主动去亲他的?糟了糟了,玄哥哥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矜持?不过他愣住的模样真的好可爱,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下一次再亲他,他会不会再露出这个表情呢?好想看。
完了完了李阿妩你疯了,你还没嫁人,怎么脑子里都想这些事,害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他也喜欢我呀。
想到这点,陷入热恋的小姑娘像只偷到油的老鼠,手指放在唇瓣摩挲一阵,又将发烫的小脸迈进被子里吃吃傻笑,就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
直到夜深,她才枕着这份初恋的甜蜜,沉沉睡去。
然而夜晚的梦境却并不甜蜜,在那个冗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梦里,她梦到丽妃突然流产,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玄哥哥被贬去北庭,她与他被迫分开,李家也随之落魄……不要!李妩从那可怖的噩梦里惊醒,额上布满冷汗,面庞也沾满了泪。
待定下心神,床边是李夫人担心又欣喜的脸:阿妩,你可算醒了!第107章番外11 if:如果没有去北庭(1)看着李夫人亲切的脸庞红润光泽,并不是梦里那般消瘦蜡黄,李妩鼻头一酸,哑声喊了句阿娘,就扑到了母亲怀中,泪流雨下。
李夫人何曾见过女儿哭成这样,便是小时候做错事被她爹爹罚了,也没这样委屈。
哎哟我的好阿妩,怎么哭成这样?是做噩梦餍着了?李夫人抱着她,温柔的手轻轻抚着女儿还未完全抽条的绵软身子:不怕不怕,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可是那个梦……呜……好、好可怕……李妩抽噎着哭,脸深深埋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里,生怕她如梦中那样缠绵于病榻,最后咽气时是那样的不甘心与不舍。
李夫人搂着女儿温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待她情绪稍微稳定,拿出帕子仔细替她拭泪:瞧瞧,眼睛都哭肿成兔子了,可怜见的。
擦干了眼泪,李夫人又问:是个怎样的梦,竟将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妩吓成这样?若放在往常,李妩定是乐意将她那些千奇百怪的梦与母亲分享。
可今日这个梦实在太离奇太真实,又涉及皇后、太子与丽妃……李妩虽年幼,却也知晓不可胡乱议论皇家之事。
何况梦里又是废黜又是流放,实在不大吉利,说出来叫人听了只觉晦气。
李妩咬了咬唇,随意编了个妖怪吃人的噩梦。
李夫人听得好笑,刮了下女儿的鼻尖:都这样大的姑娘了,竟被这样的梦吓得哭,要是叫你二哥知道,定要笑话你。
李妩干巴巴挤出个难为情的笑,再看外头天将明未明的天色,有些诧异。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你身旁的素筝忽的来禀,说你被梦魇住了,哭个不停,叫又叫不醒……当然,她也不敢随意叫你,便去主院禀了我。
李夫人拢了拢身上匆匆披着的外衫:你爹爹也担心坏了,本来是一起跟过来的,我寻思着你都这么大个姑娘,他大晚上过来也不好,便没让他过来,自个儿先过来瞧瞧情况。
李妩恍然,又有些难为情:搅扰阿娘安眠了。
说这样的客气话作甚,你没事就好。
李夫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扶着李妩重新躺下,掖着被角:现下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也回去补个回笼觉。
不多时,李夫人起身离开,另吩咐丫鬟点燃安神香。
袅袅的安神香气沁人心脾,李妩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梦里那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晃过——玄哥哥被贬谪至北庭,与她在灞桥依依惜别,后来父兄锒铛入狱,长嫂流产,母亲病重,她为了挽救李家的困境,选择嫁给了旁的男人.......这也太荒唐了!她这辈子除了玄哥哥,谁都不嫁!便是落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可能嫁给旁人。
果然是梦吧,只有梦才会这么荒唐。
她咬着手指自我安慰着,也不知多久,才抵挡不住困意,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她饥肠辘辘地醒来,简单梳洗一番,就坐在榻边慢悠悠用着吃食。
原本以为睡一觉就能将那个可怕的梦忘掉,可现下吃着饭,李妩也克制不住地去想那个梦,就连看着爱吃的菜,她都觉得不香了。
唉。
她一只手托着腮,一边兴致缺缺往嘴里送吃的。
就在这时,二哥李成远带着西市刚出炉的羊肉馅饼来找她玩,顺道与她说了个新消息:丽妃又有孕了,她可真行呐,隔了这些年竟还能怀?咳咳......李妩险些没被酥饼渣给呛到,剧烈咳了好几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二哥:你说什么?!哎哟你悠着点,这样大的姑娘了,吃东西还如此不雅。
李成远边说边给她倒了杯茶水:丽妃有孕了!宫里才传出来的消息,说有两个月,还说瞧着像是男胎……你说那些御医是不是疯了,才两个月就能看出男女?拍马屁也不带这么着急的,万一明年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公主,他们岂不是拍马屁拍到了蹄子上?他在耳边叭叭说个不停,李妩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丽妃有孕。
丽妃总共就两个孩子,一个五皇子裴丛焕,一个丹阳公主,公主比李妩大上一岁。
时隔十四年,丽妃再次怀上皇嗣……这样稀罕的事,却与那荒唐的梦刚好対上。
李妩的心脏不由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与一种対未来的恐慌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胸闷得快要喘不上起。
若梦里一切都是真的,那丽妃腹中这一胎,将会在明年三月中毒流产。
皇帝震怒之下,彻查宫闱,最后搜寻出的种种证据都指向许皇后,皇后百口莫辩,被打入冷宫。
太子为给皇后求情,激怒皇帝,被褫夺太子位,流放北庭……阿妩,阿妩?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李成远皱眉不解:想什么呢,脸色白成这样?莫不是病了。
李妩猛地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欸,阿妩,你去哪啊——李成远大惊,起身朝着那道仓促焦急的背影喊。
我去找玄哥哥。
说罢,小姑娘头也没回,捉着韶粉色绣花裙摆,快步往外跑去。
看着那消失在大太阳下的娇小背影,李成远撇了撇嘴:没良心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玄哥哥长玄哥哥短,明明我才是亲哥好吧!***去东宫対于李家小娘子来说,就如回家一样简单。
无须太监引路,李妩自个儿便去进殿内寻裴青玄。
隔着重重帘幔,见到窗边那道捧卷读书的修长身影,她的眼泪险些绷不住,紧紧掐了掌心,才瓮声瓮气喊了句:玄哥哥。
这软绵绵带着哭腔的声音陡然响起,裴青玄还以为是自己出现错觉,亦或是又有猫儿跑来东宫。
放下书卷循声看去,便见那抹小小的粉色身影,如同一团粉云,径直扑到他的怀中,抱了满怀。
玄哥哥呜呜呜……裴青玄怔住,手中握着书卷,低头看着怀中眼泪乱飞的小姑娘。
心跳加速跳动的同时,也尽量保持着理智,抬眼看向左右的宫人,语气淡淡:都退下。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躬身离去。
裴青玄这才将书卷放在窗边,腾出来的手在盛夏炎热的空气中停顿两息,才克制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嗓音也放得柔缓:是谁欺负我们阿妩了?告诉孤,孤替你讨回公道。
听得这温柔轻哄,李妩的眼泪更凶了。
这样好的玄哥哥如何就被贬去北庭那等苦寒之地,她又怎么会背弃他们的誓言,嫁与旁人为妻?好了,阿妩乖,不哭了。
她哭得这样伤心,叫裴青玄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数,终是牢牢抱紧了她,以他的怀抱给她依靠的力量:别哭了,哭得孤心都要碎了。
他最怕她掉眼泪,他的小姑娘就该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柔声安慰好一阵,李妩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一双水眸哭得桃子般红肿,一滴晶莹泪水还沾着长长的睫毛般,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小猫,抽抽搭搭道:玄哥哥,我昨夜做个很可怕的噩梦……裴青玄看着她这副可怜模样,心里都揪紧。
长指慢慢拭去她面上的泪,他嗓音沉哑: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阿妩不必害怕。
不,不是的。
李妩摇着头,小手又抓着他的手腕,急切道:不是假的,这是个预言梦,它是真的!裴青玄浓眉轻蹙。
若倾诉対象换做旁人,当李妩说出皇后被打入冷宫之事,八成会被呵斥为胡言乱语、大逆不道,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
可倾诉対象是裴青玄,他対她向来有用不完的耐心,哪怕她真的是在胡言乱语,他也会静静地听完全部。
这一次,也不例外。
玄哥哥,你相信我,我绝无虚言。
李妩紧紧拉着他的手,急于证明:我才做这个梦,宫里就传出丽妃有孕的消息,和梦里的时间一模一样,这未免太巧了。
相比于李妩的慌乱无措,裴青玄反应还算镇定。
他并不怀疑她做了这个梦,她虽偶尔喜欢胡闹,却不会拿这样重要的事来开玩笑。
至于这梦中的一切是否真的会在日后发生……裴青玄薄唇紧抿,面部线条也变得愈发清冷凌厉。
若丽妃真的构陷是母后害她流产,按照父皇的偏心程度,将母后打入冷宫,并非不可能。
至于自己被贬去北庭........现下是冷静状态,知晓不能做出忤逆父皇之事。
若真见到母后受委屈,一时情绪上头,激怒父皇也不是不可能。
且一般的梦,大多能寻出一些不符逻辑与常理之处。
可阿妩这个梦,听起来荒唐,可细想起来,并非没有可能到那一步。
手中无实权,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沉吟许久,裴青玄掀眸看向李妩,淡淡语气听不出情绪:阿妩在梦里,还嫁给了旁人?李妩一噎,対上青年敏锐又明亮的目光,不由懊悔,自己怎么嘴快,把这事都说出来了。
她讪讪挤出一抹笑:这个…大概是不准的。
裴青玄:嗯?我心里只有玄哥哥你一个,怎会嫁给旁人呢!李妩乌眸圆睁,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举起手:你若不信,我就发誓,若我背弃你嫁给旁人,便叫我不得.......唔!话未出口,就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封缄。
年轻男人俊秀眉眼透着几分无奈,黑眸深深望着她:不必说毒誓,孤信阿妩。
李妩心下一阵柔软,再次不顾矜持地扑到他的怀中,双臂紧紧搂住那劲瘦的腰:玄哥哥,阿妩只喜欢你,真的!好好好,孤信你。
裴青玄哭笑不得,大掌按住她乱蹭的身子:孤也只喜欢你。
那你快些想办法吧,看看能做些什么,千万不要让梦里的事变成真的......细嫩如花的娇靥贴在他的心口,李妩瓮着声音道:我才不要嫁给别人。
裴青玄眉心微动,而后低下头,在她散着清香的柔软发顶落下浅浅一吻:放心,孤不会叫梦境成真。
更不会叫他的小姑娘嫁给旁人。